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舞郎

  他聞到鹹水的氣味,那是魚的脈動,輕柔的搔著他的腳底。倏地睜開眼睛,他吃力的支撐起身體,迷迷糊糊的環視周圍。

    這裡是哪?

    淡淡的月光灑在他身上,他眨了眨眼,乾嘔了一陣。嘴裡都是海藻的腥臭味。茫然的站起,腹部傳來強烈的飢餓感――在沙灘上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會,他才驚覺到自己的處境是多麼奇怪。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這也就罷了。可他連――自己的――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也不知道他在來到這片海灘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下意識摸摸脖子,喉嚨乾澀的難受。他想要找戶人家討點水喝,但是背過海看去,是一片森林。他不太確定在夜晚進入森林是否安全,這種荒涼的地方大概也沒有任何人住著。

    他會死嗎?在記不起自己是誰的荒唐處境下。

    他摸摸身上結了鹽粒的白色汗衫,又走了幾步,揀了一塊乾地坐下,抬起頭,望著銀白的月亮,圓的毫無瑕疵,美麗的光。依稀的,他突然憶起有誰向他說過,月亮是精靈,指引方向的精靈,只要朝著她走,就一定能夠到家。

    然而現在的月亮懸在海上,他知道他若是朝著她去,只會被海水淹沒。

    心底一片空白,他將頭埋進雙膝,祈求神的指引。若是有神的話。或許他在失去記憶前並沒有信仰,但現在那是無關緊要的了,他只想趕快離開這裡,弄清楚到底他身上發生了些什麼。

    可能是他的祈禱應驗。一抹奇異的感覺湧進他的四肢,他本能的站起,不由自主的踏著碎步走進海浪,緩緩陷入冰冷的細沙。唱著他並不認識的語言,有節奏的在海裡舞動著,雙手高舉,像是要托起整個天空。而他,決定完全的順從這股感覺。每個手勢和腳踏下的位置,都是如此的熟悉,他懷疑自己以前常常這麼做。

    浪濤聲和他的歌聲佔據了這個寂寞的夜,他吟唱著、跳著。不知過了多久,他敏銳的聽見了,隆隆的引擎聲朝他慢慢的接近,伴隨著一個男人的叫喊。

    他急匆匆的跑回岸上,一輛破舊的黑色悍馬緩緩的在他跟前停下。

    一名壯碩大漢跳下車,蹙眉打量著他。

    「這麼晚還在海邊玩啊,孩子?」

    「我――」

    「你是不是逃家?」大漢瞇起眼。「你住哪?」

    「那個,」他鼓起勇氣,訥訥的說道。「其實,我好像喪失了記憶。請相信我,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時,大漢這才注意到眼前的少年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四肢滿是刮痕和瘀傷。「你安心吧!我家就在樹林的後面,你休息一晚,我再看看該怎麼處理。」

    大漢的表情柔和下來,他推著少年的背,要他坐上車去。少年順從的照做,暗自鬆了口氣。大漢開動車子,悍馬在沙地上顛簸著前進,少年緊緊的抓住安全帶,低下頭去,默默的感謝著大漢的伸手相助。

    他困窘的發現,他原先以為的一大片森林,其實只是小小的樹林,若是他堅持著走上幾分鐘繞過去,就會看到幾戶民宅的燈光。

    「到了。」大漢把悍馬停在其中一戶旁的空地,躍下車去,替已經開始發暈的少年開門。扶著疲憊的他走進門,指示他在餐桌旁坐下,給他倒了杯水。少年一口氣喝下,喉頭的不適感隨著乾淨的涼水灌下漸漸消失。

    「謝謝您。」少年微微低頭致謝。

    「餓嗎?吃點東西好嗎?」大漢問道。

    「好、好的,麻煩您了。」

    大漢旋身離開餐桌,不一會,拿了一條麵包和一個冒著熱氣的罐頭回來。「我平常很少下廚,你將就點。」

    「不要緊的,謝謝。」少年感激的接過。

    大漢說:「麵包撕了沾著吃吧!我都是這樣吃的。」

    少年照做。他覺得很美味,久未進食的肚腹得到了滿足。

    「你叫什麼名字呢?我叫丹尼。」大漢在他對面坐下,詢問道。

    少年輕輕的搖了搖頭。

    「傷腦筋。」大漢抓了抓頭,說:「我從來沒有在這附近見過你。就算和警察求助,他們也沒有辦法查出你的身分。而且,你看起來就不像本地人。」

    少年抬眼,疑問的歪了歪頭。

    「皮膚啊。」大漢指了指少年的手臂。「這裡住的都是白人,只有少數外地來打零工的黑人,你的皮膚說黑嘛――又淡了一點,也不像混血兒,我認識幾個混血的孩子。你的輪廓特別深。總之我也不會表達。」他頓了頓,又說:「這邊是很鄉下的,我想沒有什麼資源可以幫助你找到回家的路。」

    少年吞下最後一口麵包。

    「這沒有關係。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要能夠回家本身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了。不知道您是否可以為我找一份工作呢?我知道這有點厚臉皮――但或許記憶會隨著時間恢復,我想先籌些旅費,還有感謝您照顧我這一晚的謝禮。」

    大漢哈哈大笑。「你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就那麼會說話!想必受過很好的教育吧,英語也說得挺好。你真的太客氣了。找工作可以啊,我明天帶你去鎮上吧。」沉吟了片刻,大漢又問道:「我剛才遠遠的看到你在海裡跳舞,跳的很好,雖然我沒見過那樣的舞蹈。還有歌,我不太懂音樂,但是聽得出來你唱的很好。」

    少年害羞的扭了一下身子。「謝謝……」

    「我知道鎮上有間酒吧的歌手剛辭職,明天去問問吧。」大漢說,重重的拍拍少年的頭。「先去把自己好好的洗乾淨,再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

    隔日。

    悍馬車隆隆的在小小的酒吧前停下。

    推開彈簧門,鈴鐺叮了一聲。丹尼朝著昏暗的店裡大喊。「唐!有事找你。」

    吧檯後方傳來一聲不滿的咕噥,一個高挑的青年懶懶的探出半個頭來。

    「還在想誰大白天就來買醉,原來是丹尼啊。」

    丹尼哼了哼。「我沒有要喝酒,我要你雇用這小子。」他把少年推向唐。少年不知所措的打了聲招呼:「您好。」

    唐皺眉。「就這種細胳膊,你要我僱他?開玩笑的吧。」

    「不是要你僱他當雜工,而是,哎,情況有點複雜。」丹尼壓了壓少年的肩頭,然後繞到吧檯後方和唐交頭接耳了起來。唐朝少年投來了質疑的視線,最終下了個結論:「那你唱首歌給我聽聽吧。跳舞也行,只要能娛樂我的客人,吞劍也無所謂。」

    「咦?突然要我跳我也……」少年咬了咬唇。

    「沒有辦法的話,就離開吧。」唐不耐煩的說。

    「我、我做。」少年心一橫,豁出去似的說道。總不能讓熱心幫助自己的丹尼失望……

    唐打開了酒吧所有的燈,揚了揚下巴,要少年過去酒吧角落的舞臺――說是舞臺,也只是一個簡陋的木頭臺子。

    少年戰戰兢兢的走了上去,努力回想昨夜自己到底跳了些什麼、唱了什麼。丹尼倚著櫃檯,向他比出一個大拇指,鼓勵似的用口型說著:「加油」。

    稍微的平穩情緒以後,少年閉上雙眼,回想起海洋,浪花溫柔的沙沙聲,還有月光映照在海面上的波動……

    他揚手,一瞬間,身體自行找回那些記憶,他優雅的踩著複雜的舞步,虔誠的低聲吟唱。他一個旋轉,伸直了手像是在渴求。俐落的翻轉手腕,自然而然的,他知道那些手勢代表的意義――水、火、風、地――時而柔情時而張狂,這是他所崇敬的神祇――還有精靈們的母親。他們守護著他,而他願意獻上自己的靈魂以詮釋祂們的故事。

    他感受到內心的平靜,他唱著精靈的歌,祈求祂們回應。舞出屬於祂們的印記,傳達給所有人,精靈的存在價值。

    少年跳完一段,筋疲力竭。他淺淺的笑著,這麼重要的――絕對不可以再忘記了。他朝丹尼和唐鞠了個躬,兩人杵著,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唐備受震撼。「哇。這還真是不錯。」

    丹尼感動的流下淚水。「我好像……一瞬間看到了許多東西……我不會講,不會講。」

    少年點了點頭。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看到了這個舞蹈時,也是這樣子的,他很明白那種心情。

    雖然記憶還是破碎且模糊的,但是能夠記起部分的祭祀舞蹈,他還是很高興。他曉得這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事物。

    只不過他不太確定到底該不該把這樣的舞蹈展現給更多人。

    在他猶豫的同時,唐大聲的說:「小鬼,我決定要僱你了。」

    少年嚇一跳,正要道謝,唐又說:「不過沒有名字叫起來也麻煩,你不會希望我一直叫你小鬼吧。」

    「是、是的……」

    「那,你就叫本吧。」

    「本……」

    「我上個月死掉一隻狗,這是牠的名字。」唐洋洋得意的說。

    丹尼翻了個白眼,跑近櫃台給了少年一個擁抱。他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別聽他亂講,他才沒養過什麼狗。」

    少年尷尬的乾笑幾聲,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複誦本這個名字。

    「本!」清亮的女性嗓音打斷了本的瞌睡。

    本不情願的從臂彎抬起頭,喃喃的抱怨:「我想睡覺。」

    「都怪唐教壞你,沒有人在早上睡覺的。」菲娜不屑的說,鄙視的瞪了眼在酒櫃旁抱著一瓶傑克丹尼、蜷縮著打呼的唐。

    「跳舞很累的,菲娜。」本解釋道。

    「那也要唐偶爾放你假啊,每天晚上都這樣……明明只是個小孩。」

    「我又不知道我幾歲,有可能我只是長得嫩一點,其實已經成年了也說不定。」

    「你少來。」菲娜用掃帚柄大力的頂了頂本的膝蓋。「行行好吧我要掃地。」

    菲娜家經營鎮上唯一一家雜貨店,據她的說法是要累積社會經驗,於是需要在各個地方磨練技能。本也不清楚她到底想要學習到什麼,在唐的酒吧裡掃地什麼好處也得不到,畢竟唐的腦袋裡除了酒精以外什麼也沒有――清醒的時候就會竭力的諷刺人,因此也得罪了不少顧客。然而他的客源從沒少過,因為他對酒的確是很有一套。

   

    「對了,本。」菲娜小心翼翼向在踱至酒吧窗戶旁曬太陽的本問道。「我聽說有地方電視臺想採訪你。」

    「嗯,對啊,消息傳的真快。」本漫不經心的回應。

    「因為這個鎮是個小地方啊,多虧了你,好像稍微帶來了一點生氣呢。」

    「是嗎。」本莞爾一笑。「我只希望能夠賺夠錢,好好的謝謝丹尼叔叔和唐以後,去尋找自己的家。」

    菲娜把吧檯旁的高腳椅移開,清起底下的灰塵。「難道這裡就不是你的家嗎?」

    「不是啊。」本很快的答道。

    三個月過去了,本已經完全的適應這裡的生活步調。他睡到中午,隨便吃點東西以後就在鎮上到處溜達,晚上再回到酒吧,跳幾段舞蹈滿足顧客,簡單的盥洗以後再睡到隔天中午。

    他偶爾會到海邊去看看丹尼,本覺得丹尼老是吃罐頭很不好,所以常常給他帶點新鮮的食材。

    本逐漸回憶起所有的祭祀舞蹈,可是對於他過去的人生,仍舊一點印象也沒有。跳舞的時候,他再也感受不到熱情,只是一板一眼的跳出準確的姿勢,反正也沒人真正看得懂,他們只是要娛樂,不會有人理解那些精靈。

    本認為自己有責任向丹尼報恩,所以每天都盡力的跳,博取眾人的視線。他的賣力確實引起不小迴響,地方上的電視臺甚至發來了採訪邀請。

    本看見了契機。雖然只是地方的電視臺,但是如果有好好的宣傳他那充滿了吸引力的舞蹈,或許可以製造更多機會,賺錢的機會。

   

    「這個鎮很願意接納你的。」菲娜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就永遠的留下來吧?」

    「這是不可能的,我想回到我真正的家鄉。而且,妳不是也想離開這裡?到首都去念書?」本啼笑皆非的說。

    「還說不準呢,大學學費超貴。再說,我最後還是會回來。」菲娜辯駁。

    本嗯了聲,不再搭腔。菲娜見他不說話,自討沒趣,掃完地以後悻悻然的回家。

    地方電視臺為本製作的特輯大紅。本被冠上「天才舞蹈家」的封號,觀眾對於本極具神秘色彩的舞蹈充滿了好奇心。本的舞姿不屬於任何一種流派,看似自由隨興,一個轉身,一個抬手卻都充滿了實質意義。觀眾可以隱約的察覺卻又說不明白心底的那種悸動,有評論家宣稱本的舞蹈有宗教的味道。

    本偷偷的笑了。原來深愛自己生長的土地也是一種宗教嗎。

    本的臉孔溫文,跳舞是卻狂野不羈。許多人說他們在本的身上看見了神。

    小鎮一夕之間成名,觀光客湧入這個貧乏的小鎮,只為了一睹本的尊容。唐擴建了他的酒吧,原本簡陋的小木造舞台蓋越發華麗。唐給的薪水越來越大方。本在房裡一遍一遍的點算自己的財產。

    看來離目標不遠了。

    本越來越少去找丹尼,他非常的忙,除了跳舞的工作以外,還要寫報紙的連載專欄。他在專欄寫下自己的故事,從莫名其妙的在海邊醒來開始。來自其他地區的醫生聽說了他的故事,特意造訪了這個鎮。他們帶來各式各樣的療法,給本各式各樣的藥物和食譜,甚至給他催眠。但都沒有用,本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本的心底還帶有一丁點希望,他確信只要他繼續跳舞,神靈們終有一天會為他指引出一條路回家的,只是需要對的時機。祂們幫助過他的,在那個可怕的夜晚為他帶來丹尼。

    本內心感到越來越多的矛盾,他覺得他忘記了他當初跳舞的本意。他到底想要什麼?他越來越搞不清楚了。

    「我不需要你的施捨。」菲娜冷著一張臉說道。

    「拿去吧。」

    「我已經放棄去首都了,現在雜貨店的事越來越多,我爸媽身體也不好。」

    「拿去吧。」

    「我覺得你太貪婪了。」

    貪婪?「拿去吧。」

    「你也一樣,你到了那邊以後,會變得更……哎。你好歹在這裡待了兩年……」

    「拿去吧。」本強硬的抓過菲娜的手,塞進一個沉甸甸的布袋。那裡頭裝著足以支付菲娜理想大學四年課程費用的錢。菲娜面無表情,不肯接住布袋。布袋砰的一聲掉落地面,本彎身去撿。

    「希望你到了首都以後,還懂得向別人低頭。」菲娜淡淡的拋下一句。而後捂著臉,哭著跑走了。

    而本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哭,能夠輕鬆的實現夢想不是很棒嗎?他付出那麼多努力,至今卻一點回報也沒有。

    他嘆了口氣,決定要晚一點去把這包錢偷偷塞進她家信箱。他把布袋揣進懷裡,邁開步伐。

    兩年後。

    本將自己重重的摔進柔軟的大床。

    把臉埋進枕頭裡,他四肢大張,疲憊的完全不想起來。他全身痠痛的厲害。本來以為已經適應了,沒想到兩年過去了,他的身體還是無法完全接受這種緊湊的行程安排。以前住在唐那裡的時候,雖然工作量也重,但是能在白天好好的補足眠。現在的狀況不允許他這麼做,隨著他的名氣越來越響亮,工作邀約也越來越多。從早到晚都有人來拜訪,宴會的邀請函成綑成綑的收,走在路上,他獨特的膚色總是成為注目的焦點,不論他如何變裝都還是會認出,因此難得的休息日也只能悶在家裡。

    嘶啞的朝門外喊了聲女傭的名字,過了幾分鐘無人回應,他這才想起他給女傭放了長假。

    他頭痛的站起身,打算去洗個澡減緩身上的酸痛感。不料客廳的電話恰恰在此時響起,他沒好氣的衝向客廳,拿起話筒。

    「是…是……」

    「沒有,今天下午剛好有空。」

    「好的,謝謝您,勞煩您特地打來。」

    掛上電話,本翻了個白眼。又是工作。難得的空閒又要浪費掉了。通話的對象是自己的一個贊助者,在他剛來到首都的時候給予不少支援,為人生地不熟的他找房子,因此他也不好意思推託。他希望本今天下午去和一位記者碰面,詳細內容需要在現場說清楚。對方給的地址離本住的公寓非常近,他沒有理由拒絕。

    所以本快速的換了一套便服,拎著一個背包出門了。

    對方指定的咖啡廳位處一條僻靜的小巷,客人不多,本在推開門的瞬間就看到了贊助者,他朝本招了招手,待本走近以後,向本介紹位子上白髮蒼蒼的女士:「這位是芙耶。」

    「您好。」本禮貌的點頭致意,芙耶頷首,看著本拉開椅子坐下。

    「我聽說您是一位記者……」本試探性的問道。

    「我已經退休了。」芙耶笑道。

    贊助者不好意思的說:「芙耶女士再三拜託我安排和你會面,我不知道要怎麼向你介紹一位陌生人,就把她以前的職銜搬出來了。」

    「我以為我要接受採訪。」本皺著眉頭。

    芙耶連忙開口:「造成你誤會不好意思,因為我想著有些事情在電話裡說不清楚。格雷先生,我需要和這孩子有點私人空間。」

    「當然、當然。」贊助者乾脆的站起,友善的對本笑了笑。「本,那麼再聯絡囉!」接著他匆匆離開了咖啡廳。

    本有些尷尬,他不知道芙耶找他有什麼事,需要大費周章的透過他的熟人把他約出來――。對面的芙耶此時親切的開口問道,「本,要喝點東西嗎?要不要來塊蛋糕呢?」

    「我――」

    「這間店的水果茶很棒。甜點的話要不要來塊檸檬派?」芙耶問道。本只好順勢著接腔,「好的,就照您說的點吧。」他伸手招來服務生,點了壺水果茶和兩塊檸檬派。

    服務生先上了檸檬派。本嚐了一口,酸的很好吃。他一直以來都很喜歡吃帶酸味的水果。

    「孩子,你不覺得我眼熟嗎?」芙耶突兀的問道。

    本聞言狐疑的抬起頭來,仔細的瞧著芙耶的臉。「我不認識您。或許您已知道,我之前失憶了,忘記了許多事。」

    「我知道,可是你看看。」芙耶把瘦骨嶙峋的手臂擺在本的碟子旁。「我們的膚色。」

    本恍然大悟。

    「我觀察你很久,」芙耶收回手臂,不急不徐的說。「你的舞蹈是我們族的。用我們的語言來說的話就是□□□。」

    聽著那奇異熟悉的語言,本的心臟急促的跳動,他忙不迭問,「能說的更詳細嗎?」

    芙耶輕輕笑起,低下頭去。「先把碟子裡的東西吃完吧。」

    他們後來沉默著把派吃完,喝光了茶。芙耶邀請本到她的住處去,說有東西想讓他看看。本爽快的答應了。

    他們來到一個雖然是在首都卻顯得寒酸的社區,住慣高級公寓的本不禁皺起眉頭,他閃過幾個赤腳奔跑的小孩子,差點破口大罵。

    「您好像住的不太好?」

    「工作的時候沒賺多少錢,勉強能夠在這裡過完下半輩子。」芙耶在一棟破舊的屋子前停下,外牆上的油漆剝落的差不多,露出了底下暗灰的水泥。她推開門,吱呀一聲,領著本進去。

    本被撲面而來的霉味嗆得直打噴嚏,他揉揉鼻子,瞇起眼睛適應屋裡的黑暗。走在他前面的芙耶摸索著開了燈。

    映入本眼簾的是雜亂的客廳。似乎許久沒打掃的樣子,地上積了厚厚一層灰,印著數不清的腳印。沙發被衣服佔據,能落座的地方僅有小小一塊。芙耶哎了一聲,搬走了衣服放在茶几上,清出一個位置,要本坐下。

    「家裡沒什麼好招待的。」

    「不要緊。」

    「我們剛剛提到了你的舞,我當時在電視上看到的時候,心裡想著故鄉的人怎麼會在節目上出現呢,還跳著祭祀舞蹈當作娛樂。」

    「我……」本囁嚅。

    「對你,我感到好奇。我用人脈稍微查一下,發現你在四年前突然的出現。」芙耶說。

    「關於我的失憶,您有沒有什麼線索?我們的故鄉到底在哪裡?」本的身子微微向前傾,問道。

    「我很久以前就離開故鄉了,那是一個海島。我們是熱愛大自然的民族,人不多但活的很安逸。我們樂於追求新知,所以除了族裡的傳統語言以外,要求每個族人學好英語,方便學習本土來的書籍。關於你的失憶……那大概和我要給你看的東西有關。」芙耶顛巍巍的起身,從沙發後的櫃子取出一個小盒,將內容物展示給本。「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

    本盯著躺在絨布上金燦燦的美麗金屬。「是黃金吧?」

    「是的,我們的島盛產黃金,外地常有人來與我們交涉,希望在這裡進行開採。你要想,我們最尊重的便是大自然,大規模開採是不被允許的。談判了多年,引起幾次紛爭。當時還算年輕的我,受不了那些無謂的爭鬥。可能是被書裡的世界吸引了吧,我決定離開海島,和其中一個外地人達成協議:他帶我離開這裡,我給他族裡一些裝飾品,那上面是有鑲金的。我來這裡以後,那個人看我有些學識,推薦我進出版業,做些簡單的校字工作,後來隨著一個記者學習了幾年,在他退休以後接替了他。待在首都一段時間,我才知道我們的島被當作烏托邦來看,有豐富的礦產和善良的人民,因為本土的某些條約,它一直被當作野放地,人類的野放地,本土不會去管它,僅僅限制本土人民出入那座島而已。礙於條約的存在,即使知道島上擁有豐富的礦產,也無法明目張膽的來奪。」芙耶喘了口氣,又接著說道:「四年前,條約失效了。消息傳到我耳裡的時候已經太晚,我聽說大量自稱探險家的人們闖進那個島,不顧島上居民的不滿,肆無忌憚的開採黃金。更過分的是――他們綁架了所有居民,準備運去別的大陸當作奴隸販賣。」

    聽到這裡,本不禁到倒抽了一口氣。「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奴隸嗎?」

    「他們是報復性的行為,畢竟那些居民以前都阻止他們開採,現在他們有理由蹂躪那座島――只因為島已經失去了保護著它的條約。」芙耶苦笑了一下。「然後,他們在歸途遇上了暴風雨,幾乎所有人都罹難了。救起來的幾個本土人,醒來以後滿口瘋話。他們偶爾會有清醒的時候,真相就從他們嘴裡一點一點的拼湊起來了。你――很幸運,你活下來了。」

    本垂下頭去。對於芙耶口裡的海島,他的故鄉,他一點記憶也沒有。崇拜著大自然的族人,最終被海水――通通的吞噬了。

    「已經沒事了,你還活著就好。還有跟我流著同樣血脈的家人活著。」芙耶握住本顫抖的手。「不要緬懷過去了,我想我們的神靈讓你活著,一定有意義。失憶也是。你傳承了族裡重要的文化啊……」

    「家人啊。」本喃喃說著。「我記不起來。我在族裡的朋友也是……對於我的族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我很害怕。」

    「你跳舞的時候沒有心。」芙耶低聲說道。「我看的出來。孩子,很難受吧,哭出來,或許會好一點。」

   

    本自那一天在沙灘上醒來,便沒有哭過。

    現在,經芙耶一提起,竟鼻酸了起來。他抱著眼前和他擁有一樣膚色的女人,嚎啕大哭了起來,為無緣碰面的過去的自己哀悼。

    「我想、我想回家。」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已經不在了,沒有家人的地方不是家。」芙耶輕聲說,她也哭了,往日在島上生活的點點滴滴浮現心頭,她想著那段純淨美麗的日子。

    ……只剩下這個少年。

    「我想回家。」本絕望的說。菲娜的臉不知為何出現在他腦海中,再來是丹尼和唐……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