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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蕃紅花開了》

黃蕃紅花開了

1   .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   歡快的笑聲和道賀聲接二連三傳入耳際,伴隨著一束又一束火光綻放成花朵的形狀,發出陣陣「咻—蹦—」的聲響,各種熱鬧的聲音充斥在因迎接新年而興致高昂的氣氛中,此起彼落。

抬頭看著一朵又一朵因化學變化而盛開的花,不僅點亮了沒有星星的漆黑夜空,還把空氣染上了絢爛的色彩,紅的、藍的、綠的、黃的......。

可即使煙火耀眼奪目,還是無法牢牢固定我的視線,雙眼仍不由自主瞥見四週的人們,肆意地牽手、擁抱、親吻......整座城市,都笑得那麼燦爛。

而我,此時此刻,只覺得想哭,恨不得原地蒸發。因為難過又尷尬,所以雙手緊抓著連身洋裝的下襬,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想找個洞鑽進去」是什麼樣的滋味。

在貳零壹柒年的最後短短十分鐘裡,在十九歲唯一一次的跨年夜,我,張郁婷,痛痛快快地被喜歡的人甩了。

「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喜歡我......呃,新年快樂......」他低沉的嗓音成功閃避過周圍所有吵雜,準確地穿透我的耳膜,格外清晰。

盯著他那張尷尬、強扯出笑容的臉,我微微張開嘴,想要假裝若無其事地像平常一樣嗆嗆他,卻吐不出半個字,唯一能做出的反應只有緊皺眉頭和懊惱抿嘴。

原來當一個人沈浸在被甩的傷痛中,別說從嘴裡擠出半個字,忍住不讓眼淚從眼眶中滑落似乎就用盡畢生的力氣了。

於是,我轉身離開。當然,他也沒有要挽留我的意思。

其實我原本預想的是,如果我被甩,我一定要表現出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並且瀟灑地比他一根中指,最後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掉頭就走。

不過顯然我在預想的時候忘記把跨年夜到壹零壹看煙火的人潮考慮進去,所以可想而知,我離開得很不風光。

不知道用哽咽的聲音喊了幾聲借過、一路上因為滿臉眼淚縱橫所以遭受了許多同情和異樣的眼光、因為穿了不習慣的高跟靴子雙腳發疼、人潮擁擠到不能再擁擠所以跌倒了不只兩次、交通大混亂導致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到家......最失策的是,我甚至忘了比中指。

經歷了一番波折後,我狼狽地不能更狼狽,獨自站在離家五分鐘的小巷子。昏黃的路燈照在我身上,一點溫度都沒有,只在地板拉出一條長長的人影,給人一種鬼片情節的感覺。

我脫下使雙腳發疼的高跟靴子拎在手上,再用另一隻手拿出手機,刺眼的螢幕顯示著現在時間:半夜兩點半。緊緊盯著時間直到螢幕自行暗掉,我從黑色鏡面反光看見自己從眼角滑落的淚水,暈開了特地為了告白而買的眼線液。

「怎麼這麼慘啊......生平第一次告白下場居然是這樣......」我聽見自己低聲喃喃自語。因為覺得自己太可憐了,所以忍不住抱怨出聲音來,沒想到經過剛剛一路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聲音變得粗獷又沙啞,比我爸剛睡醒時還要難聽。

就在我再次因為自己的悲慘,萌發一股想哭的衝動時,一陣輕柔的風吹來,颯颯吹過我的臉龐,騷動了我因低溫而冰冷的髮絲,逼退了我的淚水。

不過,好景不常,五秒後,腦海又閃過他剛剛尷尬的笑容......   幹,去你媽的對不起!

2.

光著腳走回租屋處,我粗魯地把好不容易從包裡翻出的鑰匙插入孔中,然後聽見鎖喀地一聲被轉開。把門輕輕往裡推開一點,一道光亮從門縫溜了出來,看來室友還醒著。

 

「欸?張郁婷嗎?怎麼回來了?」室友,同時也是我最好的朋友—陳思妏,似乎是聽到了門口的動靜,發出拖鞋打在地板而產生的噠噠聲,跑了過來。然後我面前的門被用力地打開,一陣泡麵香撲鼻而來。

陳思妏穿著出現率很高的亮黃色厚帽T配上黑色棉褲,肩上披了一件深藍色的毛毯,一手拿著筷子(肯定是吃泡麵吃到一半),一手握著一杯7-11的紅茶拿鐵,牙齒還咬著吸管。

看見我的瞬間她張大嘴倒抽了一口氣,然後很失禮地大叫:「夭壽!你怎麼哭得這麼醜?嚇死我!」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她一如往常的大嗓門和沒水準,我好像反而沒這麼難過了。  

「啊就被甩了啊!不然呢!你安靜點好不好,我先洗個澡。」我也懶得吐嘲她的失禮,隨口應付一下後便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推進屋內,接著俐落地把門關上鎖好,手上的高跟靴子隨手丟在玄關,然後直奔浴室,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

然後在關上浴室門的剎那,不意外地聽到她一邊暴力敲打著塑膠門,一邊大呼小叫:「幹!老娘就知道他一定是個渣男!手都牽了,抱也算抱過,結果爽完就拍拍屁股走人嗎?簡直垃圾!」   打開蓮蓬頭的水,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她一直單身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嘛。

手都牽了,抱也算抱過......就是說啊!我告白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也是挺有信心的。

結果呢?手在那邊摸這麼久,最後在那邊只是朋友?男人心,海底針啊。

感受溫熱的水灑在冷冰冰的皮膚上,好像在經歷了一堆破事之後得到了一點救贖。

不過,大部分的人都有個毛病,就是一旦放鬆下來便容易胡思亂想。而我呢,大概是這個病的重度患者,所以我又忍不住開始想......開始想他。

即使跟他才認識幾個月,卻有一種已經喜歡他很久很久的感覺。

我們的認識無趣地讓人食之無味,同為大一新鮮人,又剛好念同個學校、同個科系、同個班級,然後莫名其妙就熟稔了起來。

至於喜歡他的契機和過程,更是相當平凡無奇。其實他的長相完全不是我的菜,走在路上我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的那種。沒想到認真相處過後,發現他是個既溫柔又溫暖的人,我們很聊得來,他對我也很體貼……於是就這麼喜歡上他了,還一個不小心就深陷其中。

因此,前幾個禮拜能夠和他兩個人一起去看電影,我真的覺得非常開心。應該說,他答應和我去看電影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就被粉紅泡泡給佔滿了。

那是我們第二次一起去看電影,和第一次一樣,是我們都既害怕又愛看的、有種特殊魅力的恐怖片。

腦海中那晚的畫面還清晰可見,那台黑色的JET125停在我面前的剎那,機車上那個黑色飛行外套、深藍色牛仔長褲的男孩,掛著稱不上是帥卻恰到好處的微笑。

那時候我眼中的他,整個人都閃閃發亮的。說起來有點害羞,不過大概就是所謂的戀愛濾鏡吧。

然後,午夜的十二點,漆黑的電影院,他坐在離我五公分近的距離,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味道,淡淡的,卻無法忽略。

於是,我根本沒辦法很專注在電影的情節上面,也無法判斷那到底是不是一部成功的恐怖片。畢竟,喜歡的人就坐在旁邊嘛,這是無可厚非的事。

電影結束後停留在我記憶裡的,只有他用氣音在我耳邊低喃:「會冷嗎?」,還有那時我們的手靠得很近,近得幾乎就要交疊在一起。

我聽見自己的心臟「砰砰—砰砰—」,用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地跳著,一下又一下地在胸腔內用力撞擊。我暗自祈禱他把我的手牽起來。

而他確實這麼做了,而且不單單只是牽手,是令人臉紅心跳的十指緊扣。

感受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我覺得自己像被關進三溫暖裡兩個小時,又熱又暈。九十五度的曖昧,似乎距離沸騰不久了。

回程的路上,風很大,吹亂了我沒被安全帽蓋住的髮絲。坐在機車後座的我冷得直發抖,手指凍僵,沒有知覺的那種,我抱著他腰的雙臂忍不住收緊——好吧,我故意的。反正天氣這麼冷,抱緊一點應該沒關係吧?

就在我因為有了能抱緊一點他的理由而感謝今天的低溫時,紅燈亮起,摩托車緩緩停了下來。和先前載我的時候不同,那次,他把雙手疊在我的之上,沒有說半句話。看著紅色的秒數漸漸減少,我屏住呼吸。

十、九、八......眼看秒數趨近於零,我開始為這短暫的幸福時光要結束了感到惋惜。

突然,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我的手,放進他肚子前的帽T口袋。接著摩托車前進,引擎聲卻被偌大的心跳聲蓋過,原本冷得直發抖的我,又開始洗三溫暖了。

我那時還嬌羞地在心裡尖叫: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啊!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自己跟個白痴一樣,因為那些心跳加速啊、曖昧的味道啊、幸福的時光啊,都只有我一個人感受到。

可悲的是,當時的我沒想到,原來戀愛是兩個人的事。

 

3.

「張郁婷你也洗太久了吧......」陳思妏見我前腳踏出浴室,就一步併兩步地跑了過來,並且遞給我一瓶超市買來的罐裝啤酒。

「說,到底是怎樣!」她直勾勾地望進我的眼睛深處,黝黑的眸子透出不容妥協的光芒,如果我現在說不想說的話,大概會被殺掉吧。

我伸手接過酒瓶,手指在碰到冰涼的瓶身時抖了一下,接著豪邁地灌下一大口啤酒,像在補償剛剛在壹零壹瀟灑不起來的自己。  

「我在跨年前十分鐘的時候鼓起勇氣問他:『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平靜地開口,嘴裡有一抹苦澀散了開來,不知道是這瓶啤酒特別苦,還是悲傷引起的心裡作用。  

「結果他說:『就同學啊。』」我看見陳思妏皺起好看的眉頭,臉上掛著的不是平常招牌的可愛笑容,而是寫著大大的「不爽」兩個字。

「太扯了吧!居然還不是回答『朋友』?那他之前那些舉動是怎樣,隨便亂暖別人、亂獻殷勤、亂搞曖昧,然後等別人愛上了才在那邊劃清界線?傻爆眼欸!是沒被打過是不是?我要再去拿一瓶!」陳思妏一邊憤怒地說,一邊捏扁已經喝個精光的酒瓶,然後風一般地朝廚房跑去。

「我也超傻眼啊媽的,他真的爛到一個不行!早知道我剛剛應該賞他一個巴掌再回來!」我跟著怒吼,看著她怒氣沖沖的背影,扯出一抹苦笑。

話音落下,剛剛告白的情景霎時湧入腦海,清晰又完整,記憶猶新。

舞台上的藝人正賣力地獻唱,帶動現場的氣氛。再過不久,就要迎接新的一年了,整座城市都鬧烘烘的。

可我散發出的氣場卻相當格格不入......我很緊張,非常緊張,緊張到除了緊張兩個字,我的腦海中幾乎容不下其他形容詞。

因為我即將做出十九年來感情方面的重大突破——向喜歡的人告白。

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轉頭看向和我肩並著肩的男孩,輕啟雙唇問:「欸,我們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即便我已在腦海裡模擬這個場景千千萬萬遍,聲音依舊抖得厲害。

我逼自己和他對視,不過一秒後我放棄了,緊張使我反胃,於是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他黑框眼鏡上的光澤,等待他的回答。

「你........你幹嘛突然這樣問啊哈哈,嚇到我了。」沒有停頓太久,不到十秒,他笑著對我這麼說。

「快點回答就對了。」發現他不只沒有回答問題還顧左右而言他,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語氣不自覺變得有點強硬。

「就同學啊。」他毫不猶豫地說。

鼻頭一酸,眼眶發熱,然後我聽見我盈滿期待的玻璃心碎了一地的聲音,清脆又響亮。

大概是基於僅存的那點不想認輸的心情,我故作鎮定地笑了笑:「連朋友都不是喔?」

他也跟著笑,笑得有點乾:「是啦、是朋友哈哈。」  

一陣沉默。我們之間的空氣安靜地可怕,彷彿周遭的喧囂遠在千里之外。

「那你之前看電影的時候是什麼意思?」最終,打破沉默的還是我的不甘心。

「什麼?」他疑惑。

「......你不是和我十指緊扣了嗎?」我低下頭,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喔,沒啊......就,怕你會害怕啊。」他目光游移,語氣滿是心虛地說。

怕我會害怕到底是什麼爛理由,三歲小孩聽到都會鄙視你!沒想到會得到如此意料之外的回答,我整個人陷入不知所措,於是我再次沉默。

其實心裡有很多情緒想要向他釐清,卻像得了突發性失語症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緊抿嘴唇,雙手緊緊拽著連身洋裝。

「你不要不講話啦,你這樣我有點尷尬欸。」這次換人打破沉默了,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著,語畢還像平常一樣用手肘輕輕碰了我一下,試圖緩和我們之間著實尷尬的氣氛。

我是個很平凡的女孩,頭腦也不太聰明沒辦法耍什麼心機,從小到大都是個直線思考、有話直說的人。

事到如今,依照我對自己的瞭解,如果現在沒把心意表明清楚,事後一定會渾身不對勁,要明確比喻的話,就是有種魚刺卡在喉嚨的不適感。

因此即使再怎麼尷尬、難過,我還是決定要告訴他。畢竟,事態都演變到這個地步了,還能糟到哪去?

於是我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望向他咖啡色的瞳孔,假裝一派輕鬆地說:「其實我問你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實際上我拽著裙子的手越抓越緊,光是短短的一句話,幾乎用盡了十九年來累積的勇氣。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   和「我喜歡你」四個字無縫接軌,身邊歡快的笑聲和道賀聲接二連三傳入耳際,伴隨著一束又一束火光綻放成花朵的形狀,發出陣陣「咻—蹦—」的聲響,各種熱鬧的聲音充斥在因迎接新年而興致高昂的氣氛中,此起彼落。

「新年快樂。」勇氣用盡,我垂下頭,忍住想哭的衝動,艱難地說。

 

「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喜歡我......呃,新年快樂......」他低沉的嗓音成功閃避過周圍所有吵雜,準確地穿透我的耳膜,格外清晰。

我很少為自己的決定後悔,當對不起三個字從他口中說出時,我也沒有後悔。

因為即使後悔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也沒辦法讓自己比較好過。

人生本來就有許多無法預料的事情,說再多的「早知道」、再多的「如果」也都是徒勞無功。

道理我都懂,結果我也接受。只是我從來沒想過,被喜歡的人拒絕,會這麼難過。

 

4.

後來我們聊了一整晚的天,直到天亮體力不支才爬上床,聊天的過程我又哭了幾次,但也釋懷了不少,我很慶幸在這麼難過的時候有個熟悉朋友在身邊。

我跟陳思妏認識七年了,跟她在一起總是特別放鬆,可以說是毫無壓力可言。許多人傷心難過會想一個人靜一靜,可是「一個人」對我而言實在是太悶了,找一個懂我的人一起發洩,才是最佳的療傷方法。

閉上眼睛的前一刻,我聽見陳思妏用夾雜著哈欠的聲音含糊地說:「睡飽來去唱一波吧……失戀就是要唱歌……跟吃……嗯,晚安。」   「晚安。」我微微一笑。一覺醒來會是新的開始——我告訴自己。

畢竟,即使失戀一事對我來說是天崩地裂的打擊,對整個世界而言,不過就是一片枯葉落在地上的程度。

「怎麼樣?用力唱了四小時之後是不是很爽?」兩人在KTV嗨過之後,前往買宵夜的路上,陳思妏興奮地拉著我的手問。

「是啦、是啦!我應該沒事了,怎麼說,冷靜下來思考之後,發現好像也沒這麼嚴重。」雖然還沒辦法放下對他的喜歡,但是也算是看清並接受了現實。

「對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下一個肯定會更好。」她一邊笑著一邊毫不留情一掌打在我的背上。

沒有繼續有關他的話題,我們開始爭論宵夜到底要吃甜的還是鹹的。晚上十一點,通往夜市的人行道熙熙攘攘,陳思妏堅持要吃燒仙草,我對於鹹酥雞這個選項也絲毫不讓步。

然後,就在我們妥協決定兩種都買的時候,「叮咚——叮咚——」一連串Line的提示音從大衣的左邊口袋傳來。

我掏出手機,映入眼簾的是訊息通知「___傳送了一張貼圖」以及那張我幫他拍的大頭貼。

心臟無法控制地越跳越快,我朝陳思妏看了一眼,用表情向她求助,她看了看我的手機螢幕,皺了皺眉,然後示意我點開。

「欸   你不要已讀我啦   這樣我會難過耶哈哈」

「然後那個   昨天忘記跟你說了   其實我現在還不想交女朋友啦」

「我們還可以當朋友吧?」

「考完期末考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

「你上次說想看的那部」

「不可以再已讀了喔   明天見」

一連串有點語無倫次的訊息,最後附上了一個他最常用的貼圖。

「這又是哪招?」陳思妏口氣很差地說。

「我也是很問號。」我乾笑。

那天回到家之後,發現他傳了一些「到家了嗎?」、「還好嗎?」的關心訊息給我,不過我一律已讀了。

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要回他什麼。雖然乍聽之下好像有點不禮貌,但是在我被甩的前提下,這已讀我自認合情合理。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被我已讀之後,他還會主動傳訊息給我,因為一直以來,都是我主動找他聊天的。

「你們這樣還能當朋友嗎?」

「我不知道,從小到大沒遇過這種事情。」

「看我也沒用,我活了十九年只有在書裡看過這種事情。」

「……」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心情,如果我選擇不繼續和他當朋友,就代表以後在路上遇到不打招呼、系上的報告拒絕和他同組、班上同學如果約出去玩有他就沒有我……;如果我繼續和他當朋友……嗯,可是我從來不把他當朋友啊!難道要我假裝不喜歡他,然後笑著跟他說:「唷!最近怎麼樣?有對象嗎?」

懷抱無比糾結的心情買了宵夜,回家的路上,手指在螢幕上試圖拼湊一句完整的話,卻都以按下刪除鍵作為收場。

敲敲打打、刪掉——就這樣不斷重複著。最終還是沒有按下送出。

朋友的界線到底在哪?越是想破頭越發現或許自己其實一點都不瞭解他。

他是否對每個「朋友」都一視同仁,溫柔體貼只是舉手之勞?

搞不好他是情場高手,釣魚線一次三十條都不成問題,而我只是他其中一個獵物?

或許他價值觀特別開放,認為拉拉手抱一抱只是友好的表現,自以為曖昧反而是我自作多情?

還是他只是喜歡被愛的感覺,因為察覺到了我對他的好感,所以才對我這麼好?

複雜的思緒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人就是這麼脆弱不堪,明明上一秒才覺得已經釋懷,下一秒又因為他隨手傳來的幾個字煩惱不已。

「你在幹嘛?要問他就快點問,問完快點過來吃,讓鹽酥雞跟燒仙草冷掉你忍心嗎?」

「好啦!吵死了,我要問了啦!還有不准把鹽酥雞吃完!」

「你對朋友的定義是什麼?」抓著手機的手輕輕打下這個問句,我掙扎地嚥了嚥口水,接著屏住呼吸按下了送出。

若你無法回應我的心動,請不要對我溫柔。

因為,如果不能獨佔你的溫柔,那我寧可不要。

話是這麼說沒錯——好聽的話誰都會說,做不做得到卻是另一回事。

就像我以為可以很瀟灑地說不做朋友,可事實上我根本說不出口。

因為在看到他訊息的那一刻,明知道不可以,我心裡那曾被澆熄的希望,又燃起了一絲小小的火苗。

 

5.

時間不會為誰的眼淚而停下腳步。四天連假結束,學校還是要去,生活依舊要過。

如我所料,他對「朋友的定義」也只是打哈哈地帶過去,盡說一些「就一般的朋友啊,偶爾吃個飯出去玩,跟以前一樣」這種膚淺的話。

跟以前一樣——深陷於你的溫柔卻換來一句只是朋友——誰想要啊。

連假過後,緊接著而來的就是期末考。這大概是我第一次有點喜歡考試,至少它能夠讓我分散一點注意力,而不是一直沈浸在被甩的悲傷之中。

很快的,期末考結束,寒假來臨。

我跟他沒有再去看過任何一部電影,也沒有再見過面,我甚至沒有再點開手機裡和他的聊天室,他似乎正慢慢地、悄悄地淡出我的生活。

明明三個禮拜前,這種遙遠的距離感是那樣的始料未及,反觀現在,一切卻那麼理所當然。

我喜歡放假。嗯⋯⋯應該說,誰不喜歡?我總讓長假過得慢條斯理、無拘無束。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出門就出門……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輕鬆、舒服又緩慢地享受生活。

今年寒假我沒有改變太多放假的方式,我照樣放肆做自己,唯一的不同是,我幾乎沒有出門。

不出門有幾個原因,一是沒有機車,這座城市沒有機車根本麻煩地難以生存,間接造就我懶得出門;二是約我出門的朋友不多,好吧,是幾乎沒有,不過陳思妏是個死宅女,待在家一點也不孤單,更沒有理由出門了;三是最嚴重,也是影響最大的,就是租屋處、學校附近太多地方有和他的回憶,每經過一次就想起一次,簡直是種對於精神和心靈上殘忍的慢性折磨。

舉個例子吧。放假第一天,早上突然想喝咖啡,並心血來潮走到學校門口對面轉角那家常喝的咖啡店,點了每個星期一下午必修課結束後都會喝的焦糖瑪琪朵。

輕輕啜了一口,微燙的液體滑過我的口腔,然後流進了喉嚨,停留在舌尖上的,是熟悉的苦澀中帶點甜蜜。

這熟悉的味道卻使我萬般感傷。

轉角那家咖啡店,身為當地人的他介紹的;星期一下午必修課結束,和他一起散步過去的;苦中帶甜的招牌焦糖瑪琪朵,他推薦我才愛上的。

還是短時間內不要再來了吧,我無奈苦笑,嘲笑自己的沒用。

於是,基於以上種種的理由,難得的假期不想自虐,就索性宅在家,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了。

安逸的假期總讓人忍不住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

某天半夜三點,我一邊吃著魷魚絲,一邊躺在床上看著韓劇裡的男女主角激烈的擁抱、接吻,同時羨慕忌妒著他們之間閃耀的愛情,享受當個典型且成功的宅女。

對了,陳思妏這兩天回家去了,所以我過著短暫的獨居生活。

當螢幕中男女主角的肉體終於彼此分開的時候,放在床頭的手機傳來了Line的提示音。

不想打斷劇情發展,卻又好奇這個時間點到底是誰、有什麼事找我,於是我按下暫停,拿起手機。   「欸乾   你知道他交女朋友了嗎   跟我們社團一個女生」

傳訊息來的是系上一個跟我蠻要好的女生,我完全猜得到她口中的「他」是在指誰,顯然就是我喜歡的那位先生嘛。

他交女朋友了——看到的當下,心臟被千萬種情緒縈繞,憤怒、震驚、難過、無言、傻眼、想哭……全部攪拌在一起,接著慢慢發酵,堵在胸口,令人窒息。

我死命瞪著收到的那幾個字,沒有任何動作,於是我又收到了一則——「你不是說他跟你說還不想交女朋友嗎   聽說他們曖昧很久了耶」

我無法責怪她八卦的心情,換作是我,也會很好奇吧。

人是一種病態的生物,愛看熱鬧、喜歡八卦、落井下石,並且把別人的悲慘當成茶餘飯後的消遣。我無法否認我不是這種人,畢竟我一點都不高尚,老實說我覺得倘若失戀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當個旁觀者肯定非常有趣。

短短兩則訊息,輕易地將我好不容易接上的理智線再次折斷。我強迫自己放下,卻一而再地受傷。

早已聽聞單戀就是這樣,讓人心醉同時也讓人心碎,但現在我真的好想,好想擺脫這痛苦的迂迴。   「他本來幹話就很多啊哈哈(大笑)   不想交女朋友一定是隨便說說的啦」我洋裝豁達地在鍵盤上敲下這些字,最後補上一句「這麼晚了快點去睡啦哈哈   我要睡了   晚安」便把手機關機。

利用打字來傳達訊息有個好處,就是當一個人想要完全隱藏自己的情緒或掩蓋某些想法時,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

因為隔著冰冷的螢幕,對方看不見你的表情、聽不到你的聲音、感受不到你溫熱的淚水,他只能相信你傳來的「哈哈」以及大笑的表情符號。

我討厭讓別人知道我很痛苦,除了不願面對那些同情的眼神和安慰的話語之外,也不想承認自己其實受了傷害。

陳思妏曾經在看完一本書之後,有感而發地發表了一串文字:「每個人失戀的療傷期都不一定,但傷口總會結痂,而疤痕雖會留下,卻也不再疼痛。」   那時的我看了還無念無想,而現在回想起這句話,我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但願我痊癒的那天早點到來。

獨自一人的寂靜夜晚有種特別的魔力,它讓你的悲傷強勢地不容忽視,也讓你的淚腺莫名發達。

我又哭了。不是撕心裂肺的痛哭,而是靜靜地,像是破了洞的水管,眼淚一滴又一滴不斷滑落。

拿了件外套,打開大門,想像自己是一隻貓,我將腳步放到最輕,默默走上頂樓。

我抬頭望向星子寥寥無幾的夜空,任由冰冷的風調皮地弄亂我的髮絲,濕溽的臉頰被冬夜的冷空氣悄悄凍住。

在這場沒有結果的單戀裡,我就像繞著他不斷打轉的小丑,渴望得到他的掌聲卻一再落空,徒留空泛、心酸和難堪在我身上劃下一道又一道傷疤。

時間不會為誰的眼淚而停下腳步。傷口會結痂,疤痕會留下,而痛會隨風而散。

   

6.

 

隔天,半夢半醒間,陽光穿過透明的玻璃窗打在我被棉被蓋住一半的臉上,搔得我不算濃密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我試圖撐起眼皮,刺眼的光卻萃不及防鑽進了眼裡,使我的臉皺成了一團。

 

我將棉被奮力拉起,蓋住全部的臉,再把自己蜷縮成球狀裹在棉被裡,和每次早八賴床時一樣,發出意義不明的呻吟聲,抗議世界上每天的早晨總是太快來臨。

 

其實在拉棉被的那一刻我就醒了,偏偏我又是那種一旦醒了便很難再睡回去的類型。

而人在剛起床的十分鐘是無法做任何思考的,因為頭腦還沒有完全清醒。於是我在被子裡賴了十幾分鐘的床,等待腦袋和身體開機。

 

好吧,其實只是單純不想離開被窩罷了,多想就這麼繼續沈沈睡去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直到我完全放下他的那一刻。

人就是喜歡找藉口的動物,光是賴床就可以編上幾十個理由。

 

我閉著眼睛縮在棉被中胡思亂想著,任憑昨夜的記憶一點一滴回朔到腦海中,風很清澈,空氣冷峻卻溫柔,而眼淚很鹹。

 

心不甘情不願的下床,慵懶地梳洗換裝之後,站在門前的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轉動門把,踏出了好多天都沒踏出的大門。

 

頭頂天空蔚藍,微風輕柔吹動我額前的瀏海,陽光也溫暖的恰到好處。

美好的早晨,配上我不美好的心情,真是糟蹋。

 

我在人行道上漫無目的地拖著步伐,走了一些常走的路,也走了一些不常走的路;經過了幾個我和他曾一起去的地方,也經過了幾個我們不曾一起去的地方。

 

我沒有特別想去哪裡,就只是想走走罷了。走著走著,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沒做太多思考,我決定在下個路口向左轉。

 

然後一間小卻典雅的花店映入眼簾,名叫「花呢喃」。

 

店外的小陽台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種,只留下一條窄窄的通道通往店內的玻璃大門。

而門口放置了一個直立式的小黑板,特別吸引人的目光。

 

黑板上頭用白色粉筆寫著「黃番紅花   花語:失戀」字跡優雅且工整。

 

大大幾個字下方還有幾行小字,我走上前想要看清,是關於黃番紅花花語的神話由來。

英俊青年克羅卡斯持續向木精靈牛尾菜求愛,但牛尾菜一點也不領情,而克羅卡斯因失戀而自殺。

 

神憐憫他的癡情,將他變成了番紅花,有著亮橙色的柱頭,做為番紅花對牛尾菜不朽的愛情。

因此失戀是黃番紅花的花語。

 

好一個和我目前處境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故事,我在心裡默默自嘲。

 

「在神話裡,黃番紅花雖然看似可悲,但我覺得它的寓意其實並不悲觀喔。」

 

突然,身旁的玻璃門被輕輕推開,一個溫柔沈穩的嗓音傳入耳中。

 

「我想,這個故事是在鼓勵失戀的人,藉由失敗的感情來追尋更好的戀愛。願受到這種花祝福的人,不會因為失敗而沮喪,而是讓自己的心變得更加堅強。」

 

聲音的主人對我露出溫暖且不失優雅的微笑,然後從黑板旁的花瓶抽出一朵黃色花朵遞給我,我想那應該就是黃番紅花吧。

 

我下意識結果花朵,愣愣地看向他。

他有著一張帶些冷酷卻又不失稚氣的臉龐,頭髮是經典的蘑菇頭,微微一笑時雙頰凹陷的酒窩讓人移不開視線。

 

「抱歉,我話好像太多了⋯⋯你要買花嗎?」

「呃⋯⋯沒有,我⋯⋯也可以這麼說,就是想看看。」

 

其實我只是路過。看著他深邃的眼眸,實話到了嘴邊卻像被堵住似地說不出口。

 

「那要幫你介紹嗎?啊、我應該先自我介紹的,你好,我叫張凡。」

 

後來在張凡的介紹下,我迷迷糊糊地買了一盆薰衣草。從他的語氣和字句聽來,他真的非常喜歡花,並且熟記各類花朵的花語和神話故事。

我們就這樣在張凡小小的花呢喃裡聊了一個小時,那短短的時光我幾乎忘記了所有和他有關的事情。

 

忘卻了悲傷,忘卻了心痛,忘卻了難堪,也許我只是需要找個人說說話,也許只是因為他口中那些故事太引人入勝。

 

回到家中,我輕輕把薰衣草擺放在書桌上,然後腦中閃過了今天剛見面時,張凡所說的話。

 

黃番紅花的故事是在鼓勵失戀的人,藉由失敗的感情來追尋更好的戀愛。

 

單戀從來都不幸福,失戀更是刻骨銘心。

但是如果我一直走不出這沒有結果的感情,迂回不前,難道我也要受神憐憫變成一朵黃番紅花嗎?

光是想想就覺得挺不值得的。

 

離開花呢喃的時候,張凡對我說:「剛剛給你的那朵黃番紅花就送給你吧,希望它能在你脆弱的時候,給你堅強的勇氣。」

 

他笑得很溫暖,擠出了兩個小小的酒窩。

 

我小心翼翼從剛剛放薰衣草的袋子內拿出那朵黃番紅花,仔細端詳。

 

他說,願受到這種花祝福的人,不會因為失敗而沮喪,而是讓自己的心變得更加堅強。

 

曾為他掉的眼淚已經足以灌溉好幾盆黃番紅花了吧。

這麼想著,我忍不住笑了。總覺得好久好久沒有笑得這麼真實了。

 

沒事了,我告訴自己,我可是被黃番紅花祝福的人呢。

 

-完-

這是一篇關於一個女孩失戀的短篇故事,希望大家喜歡!

在這邊先謝謝每個願意看的你。希望你們有被這個故事感動,哪怕只有一點點。

最後,願每個還沒走出失戀的你都能被黃番紅花祝福,擁有一顆更堅強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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