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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少年──「影」

      正是月黑風高的夜晚,站在那兩個人佔據的空屋子面前,任允翼深吸了一口氣,一鼓作氣的推開門就往屋內衝。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任允翼不住回頭張望,一邊著急地將門自裡頭鎖上,慌亂中還差點把鎖頭弄壞,緊張的神情像是有人在背後緊追著他似的。

      好不容易鎖上了門,任允翼轉向屋內,如預期的看到正在黑暗中數錢的阿輝和莊家。

      兩人停下手上的工作,四隻眼睛瞪著他看,讓任允翼始鬆卸下的身驅再次緊繃起來。

      「你……你們為什……麼會在……在這裡……」他攤在門前,兩腳發抖,顫抖著聲音問道。

      「小鬼,我們還真是冤家路窄啊!」莊家慢慢走向他。「果然你早就知道我們是一夥的。」要是這小子不知道他們是一夥的話,他一定會再問一句「你們怎麼會在一起」,但他卻沒有,那麼他如何知道骰子的動向果然就是照著他們的作弊手法進行。

      「我……我……」任允翼一邊注意莊家的動向,一邊悄悄地遠離他,卻絆到地上的雜物而跌倒,藏在他衣服中的錢也順勢掉了出來。

      一看到白花花的鈔票,兩人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小鬼,你這麼多錢哪來的?是不是偷來的?」莊家抓起任允翼的衣領,令他的腳瞬間離地,而阿輝就在這空檔撿起掉在地上的錢。

      「才不是,那些是我的錢!我賺的!」任允翼拼命的打著莊家,想逃開他的掌控,卻徒勞無功,最後索性在他的手上大咬一口。

      「啊!你這小鬼!」莊家大叫一聲,順勢丟開任允翼,邊甩著他那隻被咬痛的手。

      「老大,別再理那個小鬼了。快來看,這裡的錢夠讓我們過好一段逍遙的日子呢!」阿輝向莊家招招手,邊數著地上的那一堆鈔票。

      「是嗎?」莊家一聽到錢什麼氣都消了,連忙跑了過去,也跟著阿輝在地上數錢。

      而任允翼則趁這空檔溜到桌子邊緣,將他們兩個人原本騙到的錢一併塞入自己的衣服內。這舉動卻再次讓莊家動了怒。

      「小鬼,你在幹什麼?」他大吼一聲。

      阿輝這時卻勸阻了莊家。「老大,沒關係,反正那些比起這些只是小錢罷了,只不過你還記得那小子剛跑進來時曾經說了『救命』嗎?一定是有人在追他,如果我們在留在這裡肯定會和他一起遭殃,所以我們別管他了,還是先逃要緊。」

      莊家聽了以後也覺得不無道理,現在不是跟這小鬼計較錢的時候了,還是保命重要。「小鬼,你竟然將你的敵人引到這裡來,要不是有這一大筆錢幫你,我看你早就被我揍扁了。現在快滾,最好離我們遠一點,如果讓我再看到你,肯定把你碎屍萬段,聽到沒?」

      「聽……聽到了……」任允翼邊回話邊連滾帶爬的跑出空屋子,幾乎是以跑百米的速度逃離這個地方。

      跑得越遠他的笑容就越大,他的計劃成功了!

               ※                ※                ※

      關子聿快步走在這一代最著名的貧民區中。

      他剛剛完成了義父交給他的任務,殺了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富商。但他並不打算回去義父身邊,這幾年來義父派人守他守得緊緊的,為的就是不讓他再像三年前那次一樣差點逃掉,所以他只好再次讓義父相信他。再在義父身邊待了三年後,前一陣子義父才又對他的看管稍稍鬆懈,讓他有機可趁,所以這次他說什麼也不會再逃脫失敗了。

      根據仔細盤算的計劃,他打算先在山區待上一陣子。雖然義父是台灣黑道龍頭,但只要躲過這一陣子,他就有自信不會被抓到。所以今晚是個關鍵,只要逃過今晚,他就可以算是真正的自由了。

      但是……該死的,今晚的這條路似乎不太寧靜……

      依他靈敏的聽覺,他發現有個人向他筆直的跑過來,雖然還有一段距離。

      他將手靠在腰間的手槍上,以便隨機應變。

      任允翼飛快的在街上跑著,遠遠的就看見前頭有個人的背影,而且似乎挺熟悉的。

      那是……對了,是剛剛那個殺手!

      既然他是殺手,就表示他有能力保護自己了,不管他會不會幫他,他是賴定他了。

      任允翼邊跑向關子聿,邊厚臉皮的當街哭了起來。「救命啊!有人要殺我……」為了逼真還擦了擦眼淚。

      關子聿一聽到他如此大的哭聲,當下的念頭就是將他斃了,當場「消音」,以免義父的手下會被他引來。但想一想,如果這小子突然沒聲音不是會更令人起疑嗎?他只好壓下想殺他的衝動,當下加快腳程,想盡速離開。

      「這位大哥,別走啊!」任允翼也加快速度,更在趕上關子聿時將他一把從腰際抱住。不但不讓他再逃走,更阻礙他拿出藏在腰間的槍,以免他惱羞成怒殺了自己。

      「你到底想幹嘛!」關子聿受不了他的「糾纏」,當下拉開嗓門大罵。

      「有……有人想殺我……」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裝可憐是最有效的。

      正當關子聿想回絕他時,「想殺他」的人適時從任允翼跑來的路徑出現。

      「臭小子,不要跑,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來者正是那個莊家和阿輝。他們在趕走任允翼後,也開始了他們的「跑路」行程。但是正當他們「快樂」的跑路中,阿輝無意間在昏暗的街燈下看了一眼他們自任允翼身上搶來的鈔票。

      一看之下,才知道那些都是假鈔,那小子竟然騙了他們!

      他們才赫然明白之前那小子闖進他們屋子裡是有預謀的。他利用他們不敢將屋內點亮而招來別人疑竇的心理,特地在黑漆漆的空屋內讓他們瞧見他帶來的假鈔,不但讓他們無法當場認清鈔票是假的,還讓他們不在意他將他們辛苦騙來的錢帶走。這口氣實在難消,於是他們馬上踅了回來要找他算帳。也因為兩人的腳程不算慢,一下就趕上了任允翼,所以才會造成任允翼拼死命的要關子聿幫他。

      關子聿瞟了一眼任允翼,還是不想管這檔事。「這不甘我的事。」說完他便掙開任允翼的雙手準備離開。

      「竟然騙我收假鈔,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跑步中的莊家繼續怒吼。

      「假……鈔……」關子聿慢慢的轉過頭來,眼神的陰沉讓任允翼有些害怕。

      這小子為什麼會有假鈔?是從富商那裡流出來的嗎?那麼他看到自己殺了人了嗎?那就不能讓他活著了。

      關子聿準備掏出腰間的手槍。

      任允翼一看見他的舉動,心臟差點忘記跳動。這個人……不會要殺他吧?於是他情急之下向剛跑到他們身邊的兩個人喊道:「是你們想用假鈔騙走我賺的錢吧!還好我逃得快,要不然我的錢就被你們騙走了,現在事情曝光了還想誣賴我!」

      鎮定!別在這人的面前露出馬腳!

      「你這小子,今天給你的教訓還不夠是嗎,我看不給你教訓你是不會知道老子的厲害!」莊家掄起拳頭準備在任允翼的身上打下去。

      「夠了,你們誰說謊我會查清楚。」關子聿一把抓住莊家的拳頭,不讓他在自己的面前過度放肆。

      「你這小子又是誰啊!」莊家凶狠的瞪住眼前這個不識相的小子,暗自驚訝他的手勁竟能令他的拳頭完全動彈不得,但這時退縮就等於輸了。「你們兩個該不會是一夥的吧……」話道一半就看到關子聿冰冷的眼神像他掃過來,頓時什麼逞英雄的念頭都沒有了,立刻噤口。

      這小鬼的眼神……他可不是普通人物,還是少惹為妙。莊家心想。

      關子聿懶得回答他的蠢問題,他和這個全身都是問題的小鬼是一夥的才有鬼。他逕自拿出手機按下重播鍵,只要找到幫他運假鈔回組織的那個笨手下,真相就可以大白了。

      正當電話撥通之際,從暗巷中出現一陣冰冷的聲音。「不必麻煩,人我帶來了。」

      這聲音令正在使用電話的關子聿嚇到將電話掉在地上。「義父……」這正是他那最可怕的義父的聲音。難不成……義父到現在還是對他不信任嗎?所以才找到這個地方。

      躲在他身後的任允翼感覺到這小子身體散發出無比的恐懼,雖然他想盡力隱藏住。他聽到這小子叫了聲「義父」,難道那個義父人很恐怖嗎?竟然讓這陰沉的小子那麼恐慌。

      關子聿的義父──關梟──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容,緩慢的從暗巷中押著剛剛在破廟中的那個小嘍嘍一起出現。

「『影』,你的功力退步了,我記得你以前是不會將任務交給別人的,即使是你的手下也一樣。還好我不放心你,從開始一路跟隨你到現在,要不然這次的任務失敗是你也擔當不起的。」

      「影」是關梟給關子聿取的代號,因為關子聿行動就像影子一般快速。

      出現在他們之前的人物是個十分具威嚴的中年人,一身筆挺的西裝突顯出他的王者之風,看來雖只有四十出頭的年紀卻顯得老謀深算,令人不禁對他感到畏懼。任允翼這時才瞭解為什麼這小子會那麼害怕的原因了,就連才剛看到關梟本人的他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對……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犯了。」關子聿戰戰兢兢的回答。

      「下一次啊……」關梟沉吟了一下,隨即散發出無害的笑容。「我是很想再派任務給你,但是也要等到你將你的手下教好才行。現在先給你的手下一個贖罪的機會好了。阿勇,你還記得清楚是誰將你打昏的嗎?」關梟轉頭看向那個小嘍嘍,要他指認。

      一聽到這句話,任允翼的身體不自覺的縮了一下,要是他真被指認出來,不知道這個深沉的中年人會對他如何。

      「這……」畏縮的阿勇從關梟身後走向前,看著站在他身前的四個人,伸出他顫抖的手指道:「是他。」

      被點到名的阿輝身體顫抖了一下。「什……什麼啊!為什麼是我?我……我可是沒見過你欸……老兄……」他的聲音不自覺的顫抖,這可不是好玩的啊!

      「搞什麼?阿輝可是一直都跟我在一起的吔,更何況我很確定鈔票是那小子帶來的。」莊家也為阿輝說話。

      「我……我沒有。」任允翼否認到底。

      「你……你這小子!」莊家再次怒火中燒,這小子知不知道這可是會整死人的啊!

      「我很確定是他,因為雖然他是從身後攻擊我的,但是我在昏倒之前還是看到了他的真面目。」阿勇肯定的說。

      「這麼說來……你們兩個是一夥的嘍!」關梟作出結論。

      「什……什麼!」莊家發現事情大條了,人家一口咬定是他們做的,他再如何狡辯都沒用的,索性撇清關係。「難不成……阿輝,你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的?沒想到你也背叛我,我可是一點也不知情啊!」

      「什麼,大哥,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你是唯一一個可以證明我的清白的人……」話未畢,一顆子彈便從他的眉心穿過,阿輝當場斃命。

      莊家瞪大眼睛看著開槍的關梟,當場腳軟跪在地上。「大爺留命啊!我是無辜的!」還嚇出一褲子的尿。

      「回去告訴你們『明幫』的幫主,少管『黑梟組』的事,否則下次就不是死一兩個小嘍嘍如此簡單的。」關梟還是一臉笑臉,只是嘴角多了一絲陰沉。

      莊家一聽見「黑梟組」這三個字更是攤在地上起不來。

      黑梟組可是當今台灣最有勢力的黑道組織啊!他怎麼會惹到這種人呢!更何況他還知道他是「明幫」的人,可見這人的能力並非一般。

      雖然手腳已經癱掉了,他還是用盡最後一點力量爬離現場,就怕晚一步他就永遠走不了了。

      任允翼看到這場面,雖然驚嚇,但仍不免有些失望,因為他最希望的就是莊家得到應有的教訓,沒想到反而是阿輝替他檔了下來。如此一來他還是不能留在這裡,就怕莊家會對他復仇。

      關梟輕易的就讀出了任允翼的表情,他走向任允翼。此舉動令任允翼嚇了一跳,而關子聿雖然想保護他,但一看到關梟對他投注的眼神後,他連動都不敢動。

      沒想到關梟卻在任允翼面前蹲了下來,表情一下變得異常和藹。「小弟弟,我幫你殺掉一個敵人已經很給你面子嘍,我們可無意和『明幫』有任何牽扯呢!」

      他在警告自己別太貪心!任允翼心想。「謝……謝……」儘管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惹不起,儘管他的腳已經快不聽他的使喚了,他還是要裝出堅強的樣子,他不要被打敗。

      看了任允翼的表情,關梟又笑了。「不錯,你很有膽量。不過看來你在這個地方已經混不下去了,如何,想不想和我們回去?」

      關子聿反感的看著關梟,當初他也是用這種方式騙他入組織的,但他卻變成他的殺人工具,要逃卻逃不開,所以他在心中暗自希望這小子不要上和他同樣的當。

      任允翼沉默了一下,卻馬上變成一副雀躍的表情。「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和你們一起走?」看到關梟點頭,他馬上說:「好,我要去,我要和你們走。」

      他的回答讓關子聿痛苦的閉上了雙眼。又有一個人掉入關梟佈下的深淵了。

      但事情還沒結束,關梟似乎不放過他似的,接著他湊到關子聿的耳邊用兩人能聽得到的音量對他說:「阿勇雖然是你的手下,但在緊要關頭,你想他會聽誰的話呢?」

      關子聿倏地睜開雙眼,瞪著關梟。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阿勇指認阿輝是他安排的?難怪他明明一眼就看出是那小子在說謊,怎麼可能會是阿勇認錯人。他也聽出了關梟對他的警告之意,在組織中都是他的人,自己想要逃走簡直是比登天還難。他認命的嘆了口氣,看來今日一戰,他是徹徹底底的輸了。

      關梟之所以留下那小子也是因為利益考量吧!一塊未經雕琢的原石比起兩塊沒用的瓦礫有用多了,就像當年的他一樣,這就是關梟的想法。

      帶著一顆疲憊的心,關子聿跟在關梟後面離開。他再也不會再妄想要逃跑了,這一輩子,他是徹底被關梟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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