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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雪之一

        那日,大雪紛飛,我看著斷頭台上濃稠的鮮血流下,彷彿能聞到那股鐵銹般的腥味。

白雪紛飛,彷彿在為已死之人嘆息似的替那逐漸冰涼的身軀蓋上一層純白色的薄布。四周人們舉止慌亂,像是無法想像在這如此酷熱的五月竟真的下了漫天大雪。

「若我確為無辜之人,只願蒼天憐我,讓這炎炎五月大雪傾城,從此再不見春!」

我彷彿還能感受到適才臉上薄汗,耳畔彷彿還能響起自己堅定的宣言,裡頭隱含了多少不甘與絕望,無奈身旁人冷漠以對,斷頭台上一刀而下,鮮血噴發之際便是大雪落下之時。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飄在半空中的透明身軀,又看了看斷頭台上那具正被大雪侵蝕的往日皮囊,默默嘆了口氣。

其實我也就是不甘冤枉,想罵一罵,臨時又想不到什麼詛咒,只好隨口說了個五月雪出來。這老天爺也太聽話了,居然真來給我弄個五月雪。

不知等等要是有幸見到閻羅爺能不能讓他給我帶個話給上面那位,其實不用這麼戲劇性的。

正當我埋頭思索著到底會不會見到閻羅爺時,兩道一黑一白碩長身影突地出現在我眼前。

咦,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速度這麼快啊,我還以為自己要多當當幾天亡魂、在這人世間飄個幾天才會被領走呢。

怎料這才剛死,屍首未冷他們便來了,現在的地府都這麼有效率?

當我還沈浸困惑中時,黑白無常互看一眼,竟是極為禮貌地向我道:「可是路鳶姑娘?」

我趕緊道:「是。」

「我們是來帶你路的人,姑娘別怕。」白無常微笑與我道,然後又戳了戳一旁板著一張黑臉的黑無常。

黑無常瞅了白無常一眼,轉頭朝我硬是擠出了一抹笑容,其面部肌肉僵硬程度是我見過之最,記得生前住隔一條街的小王吃到餿掉的飯時表情都沒這麼難看。

「小王是誰?」白無常好奇提問道,我這才發現自己將心中所想道出於口。

「住在隔壁一條街的流浪狗啊。」我奇怪地瞅了白無常一眼,「小王牠身體還好的很,你們可別想去找牠。」怕白無常對小王上了興致,跑去看牠順帶一個不小心將牠魂勾了出來,我趕緊又道。

「不會不會,我們地府有規定,勾錯魂那可是要被扣薪處分的。」白無常嚇得猛搖頭。

「地府也有薪資制?」不會吧,都成鬼了還要看老闆臉色?

見我一臉驚訝,白無常頓時像是找著了同道中人般苦者一張臉與我抱怨,「當然有,還有年資全勤制度呢,姑娘妳都不知道這年頭業績有多難賺。現在許多人死了還不認命,站在屍體旁硬是想鑽進去還魂,看到咱們兄弟倆跟見著鬼似的,唉,怎麼不看看他自己呢?

還有呢,要是遇到冤死之人、或是心願未了之人,那可是很有可能成為厲鬼的,更別說乖乖跟咱們走了,偏偏除非是極兇大惡極之人,否則咱們也不能隨便動用法術,那可是要寫報告書的。路姑娘,我同妳說啊,這地府職務不如表面上光鮮亮麗,被鬼投訴還是常有的事......。」

我頓時忍俊不住,現不論這地府搞得像凡間商業制度似的,敢情這白無常還是個話嘮不成?

見白無常打算就地大吐苦水,貌似短時間內沒有完結之意,黑無常趕緊扯了扯他衣袖,惜字如金地吐出兩個字,「時間。」

白無常這才停住,「對對對,路姑娘,請,咱們去地府的路上邊走邊說。」

我疑惑地側頭望了望他們,「我不用帶手銬嗎?」我記得戲曲中黑白無常鎖魂皆要用手銬的啊?

白無常搖了搖頭,「路姑娘乃功德之人,又是冤死,自是不用那種東西的。更甚至咱們還要伺候妳至地府這一路上舒舒服服,像是妳這種乾淨的靈魂要是之後客訴咱們黑白兄弟服務不周,我們可是會被扣薪的。」

「所以......」白無常朝我放了個諂媚的笑容,「路姑娘要是對咱們的服務滿意,之後調查表上記得給咱們好評啊。」

「那是沒問題。」我趕緊應下,然後又有些猶豫地道,「只是......」

「只是什麼?莫非妳覺得黑黑他的臉不夠親切?」白無常趕緊回頭猛戳黑無常,「就說你,每次都被客訴你過於兇狠,不知嚇到了多少鬼魂,你這樣咱倆兄弟肯定又要被上頭請去喝茶了。去年可是有整整一萬個亡靈調查表上批評你的表情啊!」

見黑無常冷著臉貌似又打算對我硬扯出笑容,我趕緊阻止白無常,「不是,我只是......」只是不想放任那具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皮囊就這麼攤在大庭廣眾之下腐化啊!

想我路鳶平日如此親和,也沒害過什麼人,應當不算兇惡之徒,這鄉親父老也沒少打過交道,怎麼這種時候竟無人來替我收屍呢?

莫非真是平日做人太失敗?

這麼想著正想回頭望自己可憐的肉體最後一眼時,卻見一道修長的身影在眾目睽睽之下踏上了斷頭台。

那身影我這輩子就是死了都不會忘。

本能屏住已經沒有了的呼吸,我看著他脫下墨色外袍,蹲下身替我蓋上。臉上依舊帶著漆黑面具,不語。

那位負責執刑之人手藝不錯,沒讓我完全屍首分離,只是那汩汩流出的鮮血瞬間便在那黑色絲質外袍上暈散開來。

他低頭注視著我被覆蓋住的屍首,白雪紛紛落於他那未穿外衣單薄的身上,他似是察覺不到冷似的只是逕自蹲著,面具下墨色般幽深的瞳孔中看不出是否存有愧疚。

曾經我最怕被那深色墨瞳注視到,總是不敢抬頭看他。如今已經死了,我也沒什麼好怕的了,只是不管我怎麼看都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我想身為害死我之人,他就算沒有愧疚也該是嘲弄什麼的,再怎麼說也是我替他上了這斷頭台,怎料他卻是第一個替我蓋住屍首的人,然後便蹲在那不知在想什麼。

白無常這時拉了我一把,「路姑娘,可以走了嗎?」

不知是他力道過猛還是我太專心研究底下人的神情,被這麼一拉我頓時哎呦了聲向後倒去。

剎那間,他似是有所察覺似地立即抬頭與我四目相接。墨色面具上是熟悉的銀白色花紋,古井般深邃的墨瞳一覽無遺,眼中彷彿還殘留著適才未來得及消退的複雜。

我眨了眨眼,有些懷疑自己在那雙狹長漂亮的墨瞳中看見了什麼。

像是那些......絕望與茫然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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