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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下之物》

清晨,一抹陽光穿越層層暮靄照向大地,為尚處於在沉眠的萬物帶來一縷光輝。

放眼望去,盡是一片荒原,十里之內幾乎看不見任何一棵樹,呈現半禿的原野稀稀疏疏地長著枯葉色的雜草,景象顯得十分荒涼。

再往遠方點瞧,便可以看到雲霧繚繞的山脈與升起不久的朝陽。

在這段破曉時分,理所當然地,是一天中最為寂靜的時刻。但就在這時,一名緊倚著馬的旅人卻在滿是沙礫的大道上奔馳而過。馬蹄在地上揚起陣陣沙塵。

旅人有張削瘦的面容,清瘦但很年輕,目光炯然有神,像是位飽讀詩書的學者,長得參差不齊的蓬亂黑髮隨風恣意翻飛。

他的身上罩著件破舊不堪的黑色斗篷,像是幾十天沒有洗過,而在斗篷底下的,是件同樣破舊、充滿刮痕的板鏈甲,除此之外,他的腰帶間還繫著一把單手木製十字弓。

旅人目光如炬,眼神緊緊盯向前方──在窮目所及的遠方,有一道細微的炊煙正冉冉升起。

他吐出一口氣,然後以黑色的厚底皮靴──狠狠瞪了馬腹一腳,馬兒發出嘶鳴並加快了速度。

不久之後,旅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端,草原上再度恢復了寂靜,一如往常。

酒館無論在何時、在何地向來都與吵雜、粗俗與放蕩脫不了關係,儘管沒有人這麼說過,但任何人都了解,也樂於接受這一點。

酒館內充斥著暴躁、訕笑、流言蜚語,還有許多令人更加令人不快的事在,客觀來講,這樣的「文化」非常糟糕,但卻也是人們的生活上舒緩壓力的一部分之一,再者,這也為不少人帶來了益處。

比方說,就像是塔爾這種人。

塔爾在一家老舊的酒館門前駐足,並下了馬。可他並非是來這裡尋歡,而是為了工作。

他瞇起眼睛,視線在酒館外頭張貼的佈告欄上游移,想要尋找些合適於他的工作。

然後,他默默地嘆了口氣。

「果然……這裡也沒有幾個報酬像樣的啊……」

與上一個陣子的狀況相同,上頭委託的盡是些繁瑣的小事、像是幫忙剪羊毛,或者是尋人啟事等等沒什麼人想做的麻煩事,而這些事的雇主可想而知,給的報酬都相當吝嗇。

不過,就在他轉身,打算動身前往下一個地點時,一道枯啞、但卻清晰的中性嗓音從他的耳邊響起。

「請等一下,穿著盔甲的大人。」

塔爾聞言,轉過了身。

「我不是什麼大人,怎麼了嗎?」

那是一位捧著花籃、年約五十上下的老婦人,她穿著一身農家的樸素服飾,下襬還沾著泥土,模樣就像是個園丁。

「方才我看見您似乎對佈告欄上頭的委託感到不滿意,覺得報酬不符合您的需求是嗎?」

「是,不過怎麼了?」

反正妳也拿不出像樣的錢吧,正當塔爾這麼覺得而想把對方打發走時──

「那樣的話。」婦人一面露出和藹的微笑,一面說。「我這裡有一份委託,報酬絕對足夠豐厚,不知閣下意下如何?」

婦人拍了拍腰間的口袋,裡頭傳出了金幣的撞擊聲響。

塔爾先是愣了一會,然後露出了燦笑並回答說:

「洗耳恭聽。」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

塔爾到了一處離村莊較遠的房子面前,並下了馬。

這座房子位於山腳之下,庭院內似乎曾有種植過什麼的痕跡,但現在都已成了敗土殘根,灰白色為基調的建築緊閉門窗,玻璃盡數碎裂,碎片灑了外頭一地。

「請把這個東西交給在房子裡的那個人。」婦人是這麼對她說的,當時,她露出的表情之淡然,簡直就像是已經看透世情般,有股說不出的滄桑在。

但是,她所說的建築──卻散發出一股如遺世獨立的孤島般的詭譎氣氛,令人不寒而慄。

烏鴉在樹梢上發出難聽的聲音,並用烏黑的眼睛注視著這名奇怪的旅人。

這種地方真的有人住嗎?塔爾的內心忍不住打了個大問號。

此時,一陣寒風吹襲而來,明明,寒意卻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但是,既然已經接下了就要做到最後,這是他的信條,所以他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塔爾站在大門前,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才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塔爾再試了一遍,但結果依然一樣。

出於無奈,他只好推開大門走了進去。這就在這個時候,一張慘白,無神的臉孔卻突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面前。

「嗚哇哇啊啊!」塔爾忍不住發出奇怪的叫聲並向後退。

但,他發現對方的反應也與他一樣,於是便稍微冷靜了些,並打量起眼前面目枯槁的人。

臉色慘白的人看起來相當蒼老,並佈滿了皺紋,臉上的皮膚乾燥,像是千年老樹的紋路般,湛藍色的瞳孔四處游移,像是在尋找甚麼,又或者只是感到緊張。

他的身上穿著灰白的衣袍,手中戴著手術用的白布手套,看起來似乎像是位研究者。

「錯了,錯了,雖然對了,可也錯,問題究竟出現在哪?」

只見他的口中不停喃念著令人一頭霧水的話並跺著腳,似乎感到十分煩惱。

「那個……」

「瑪麗!難道你是瑪麗嗎?事隔這麼多年,妳還肯回來見見我老頭子,我真是太感動了。」

「……不,我……」

他瞪大了雙眼,並熱切地握住了塔爾的雙手,可他又突然一臉憂愁的放開了手,口中又開始喃喃細語。

「不是,不是,知道,對,我是知道的,瑪麗早就已經……」他緊捏著花白的頭髮並蹲下摀住頭。

他一會對空傻笑,一會又哭喪著臉,讓人完全搞不清楚在想什麼,然後,塔爾忽然領悟了。

「是調和劑!對!就是這樣!哈哈哈哈哈!」老人雙眼暴凸,開始仰天笑了起來。

這個人,八成是個瘋子。

不過,就在塔爾打算動身回府,並遺憾地告訴婦人這件事時,他的肩膀卻突然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給掐住。

「年輕人,真是多虧了你,我終於想到了新的配方了,這樣就可以拯救數十萬,不,數百萬的生命了,讓我表達一下謝意,來我府上做做客吧!」

「不,我……」塔爾完全不想要與這種人扯上關係,但是……

「來吧!」老人雙眼發光,表情看起來就像是某種瘋狂、恐怖的科學家一般,而他的手,一丁點都沒打算放開的樣子。

「……好啦,我知道了。」於是,塔爾嘆了口氣,只好萬般無奈地點了點頭。

他來到了一間擺滿各種瓶瓶罐罐的空間,各種燒杯、量筒毫無章法地放在架子上,裡頭的坩堝中還擺著顏色詭異的液體,並發出濃濃惡臭。

「請進,請進,這裡是我的實驗室,記得別踢倒任何罐子。」老人說道,並不慎踩碎了一個瓶子。

「啊!糟糕!不過算了。」

「……」

塔爾不禁再次嘆了一口氣,這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幸好,那只是空瓶,不然還真的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事。

「嘿嘿,請坐,請坐。」老人從堆滿雜物的桌底下拿出一對椅子,並呼喊他坐下。

「對了,都還沒報上我的姓名呢,我的名字是賀洛曼,是位……嗯,想不起來,算了,不重要。」

「塔爾,一名旅行者。」出於李述,他也跟著報上名號。

塔爾坐了下去,趁著對方泡起了茶的空隙,他開始無聊地看向周圍。

「那個,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你要問我剛才的配方?噢,當然可以,那是由……」

沒人想知道那種事好嗎?塔爾在內心發出無聲的吐槽。

「這裡並不是您一個人住嗎?」塔爾無視他並單刀直入地問了問題。

「真驚訝,你怎麼會這樣覺得?」

「這座屋子裡有兩個房間,兩張一模一樣的椅子以及……杯子,而且最重要的是……」

「您剛剛在對話之中,提起了『瑪麗』這個人名,我沒說錯吧!」

只見正端著茶的老人忽然停住了動作。

「有嗎?」他問。

「有的。」塔爾說。

老人在他面前坐下,並向塔爾遞出了杯子。

塔爾喝了一口,發現味道卻是相當醇厚,是從未聞過的味道。

「這是?」

「我也不知道,只是隨便種出來的茶葉,用了些自製的『特殊』肥料罷了。」

老人指著角落枯萎的植物說道,奇怪的是,那植物的葉子卻有三種顏色。

「那到底是什麼鬼……」塔爾不禁感到傻眼。

這樣不會肚子痛吧,正當塔爾這麼想的時候──

「咳咳!咳咳咳咳,咳。」老人大聲咳起了嗽,並吐出了一口鮮血。

「您沒事吧!需不需要幫您找醫生?」塔爾緊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並問。

「不……沒事,今天的血顏色看起來還可以……」

這個感覺下一秒就會受主寵照的老人在說什麼傻話啊?

「況且……」

「況且?」

「……我好像也是醫生耶。」

「明明是醫生卻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是要鬧哪樣?」

然後過了一會兒,就在老人的氣色稍微好了點的時候,老人突然開了口。

「關於你剛才所問的問題……我確實不是一個人住,之前不是。」老人眼睛看著桌上的燈燭,兀自說道。

「太太…..是位優秀嫻淑的美麗女子,我們倆一見面便對彼此一見鍾情,然後我們很快地便結了婚,那是段美好的時光。」

「太太相當善解人意,有時,我甚至以為,太太比我更加要了解我自己,她總是在我的身邊,無論何時都不離不棄地陪伴著我。」

「然後,就在某一天,可惡的盜匪卻洗劫了我的家,拿走了房裡所有值錢的東西,而太太,她八成也已經……」

老人看向窗外,臉上隱隱約約透出一股孤寂。

「對不起,問了一個這麼敏感的問題。」塔爾道歉,但老人揮了揮手。

「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要在意。」

「對了,年輕人,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然後沒有作聲,但塔爾老早就猜到對方會這麼問了,明明是初次見面,卻受到如此招待,這其中怎麼想都有問題。

不過,塔爾倒不如說也正期待著對方要向他說的事,所以才默不作聲。

「其實……」老人壓低嗓音說道。「這附近,有怪物出沒。」

「……怪物?什麼樣的怪物?」塔爾聞言,不禁皺起了眉頭。

「怪物……就是怪物啊!尖尖的獠牙、壯得像是能夠抬起一匹馬的手臂,血紅色的眼睛,還有……」老人想了一下,然後說。「喔,還有,他們只在夜間出沒,就像是吸血鬼一般。」

「吸血鬼…..不,食屍鬼嗎?但是食屍鬼沒有這種習性……」塔爾低聲喃喃。

「他們在什麼地方?」

「在舊王宮裡,因為如此,周圍的人都離那邊遠遠的,沒人敢靠過去……我希望……你能夠幫我解決。」

「這種狀況持續很久了嗎?」

「久的勒!久到現在的新王宮都已經蓋好二十年了。」老人大聲說著。

奇怪,這太奇怪了,塔爾心想。

儘管塔爾並不是相當博學多聞,但在他的記憶之中,從來沒有任何一種怪物同時具備夜間出現、盤據巢穴以及獠牙的特徵。

那麼,或許是從未見過的怪物?

不過不論那是什麼,肯定是相當危險的,說不定還相當聰明。

怪物會築巢的一般都會在荒野上或者是密林間,因為比較隱密,而且築巢也比較方便找材料。但是,竟然有怪物會選擇居住在建築物裡……他們難道不覺得會有人襲擊嗎?

或者,他們認為盤踞在有遮蔽的建築物裡,更有利於他們的生存。

「好,我明白了。」塔爾點頭同意,允諾了對方的要求。

「太好了,年輕人,謝謝……真是太謝謝你了,我向上帝與所有人為你致上最高的謝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塔爾好像從他的眼裡看見了一絲淚光。

「不過,我可不幹白工,我要求相應的報酬。」

「那當然。」老人用力地點了點頭,並從櫃子裡拿出了鑰匙。

「拿去吧!王宮內曾有一間寶物庫,而開門的鑰匙碰巧被我偷出來了,把它全都拿走吧!那都是你應得的。」

清晨,黃鸝在林葉間高聲吟唱,清脆而嘹亮的聲音像是一首悠揚的樂曲般,此時,一陣寒風吹來,穿越過林葉間,並帶來陣陣呼嘯。

遠方,有一獵鷹在高空盤旋,試圖用鷹眼找尋獵物,但是,在這片貧瘠的大地上,獵鷹並沒有看見太多東西。

然後,它注意到了,在一座小山丘之上,有一個旅人獨自一人站在腹地廣大的莊園面前,他的栗色馬匹則在他的身後。

馬兒發出嘶鳴,並不安地踏了踏步,塔爾撫摸著馬背,打算讓它稍微冷靜一點,但似乎有點困難。

塔爾調整了肩膀上長劍的位置,並在胸前默默畫了個十字。

眼前是座氣勢磅礡的巨大宮殿,白色的大理石建築與周圍高聳的圍牆占了一大片的面積,面前還有扇造型典雅、古色古香的鐵門,景色相當別緻……除了長滿藤蔓之外。

整座宮殿看起似乎早已有數十年沒有使用過,上頭的金屬鎖早已生鏽,塔爾幾乎毫不費力便破壞了它。

接著,塔爾踏進了莊園,並不時以警戒的目光查看四周。

雜草叢生的庭院中飛舞著蝴蝶,中央的石造噴泉早已乾涸,另一側則是零零散散的種著些包心菜與扁豆,生長得雖然不好,但看得出是最近這段時間才種下的。

塔爾將視線轉了回來,並踏出沉穩的腳步,朝著宮內走去。

他來到一座長廊,布滿灰塵的紅地毯透過窗外照進的陽光,顯得熠熠生輝,天花板上則爬滿了蜘蛛網,牆上還掛著許多興許是歷代國王的肖像,不過都已經陳舊發黃,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

然後,就在這時,一道極其細微的聲音從塔爾背後響起。

感受到那不尋常的氣氛,塔爾如閃電般轉過了身,然後,他瞪大了雙眼。

那裡有一頭渾身赤裸的怪物,皮膚是赤紅色的,上頭還看得出暴凸的血管與神經纖維。與描述的絲毫不差,它以四足站立,四肢異常精壯,渾身長滿了結實的肌肉。它狹長的臉像是馬一樣。

然後,他張開了滿是尖牙的嘴,吐出陣陣低吼……

塔爾與怪物血紅色的雙眼交會,他們像是靜止了般,彼此都在窺伺對方的下一步。塔爾現在手無寸鐵,他於是緩緩向後退了一步,並踩碎了一塊玻璃。

彷彿以此為信號,怪物忽然像是彈簧般從原地高高跳起,並撲向了塔爾。

他低身閃過,並順勢抓起了一旁的銀製餐具。

怪物眼見撲了個空,發出憤怒的嚎叫並繼續衝了過來,塔爾的手搭上身後的劍柄,微微弓著身,像是一頭警戒的猛獸般,眼神直直瞪著狂奔而來的醜陋怪物。

看準了時機,塔爾朝它丟出了手中的銀盤。據塔爾所知,怪物大多數都有對銀器過敏的特性。

而果不其然的,只見怪物忽然緊急煞車並跳向一旁,而塔爾手握劍柄,看準的就是這一瞬間。

他猛地一個突進,手中握著不知何時出鞘的白銀長劍,並往對方的頭顱毫不留情地就是一刺。

寒光一閃,劍身狠狠地刺入了怪物的左眼,它痛得大聲慘叫並滾向一旁,鮮紅色的液體從眼中流出並濺了一地。

塔爾神色淡然地將劍上的血跡甩掉,鮮血在潔白的大理石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形。

「投降吧。」塔爾低聲說道。「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

即使知道對方或許聽不懂人話,塔爾決定還是抱著一線希望試試看,他想著或許能找到除了有一方死亡之外的第三條道路。

然而,怪物瘋狂地甩了甩頭,張開血盆大口並發出了令人耳膜發痛的嘶吼,接著便像是頭發狂的野牛般繼續衝了過來。

「愚蠢至極。」

塔爾一個急速迴旋,閃過了怪物,接著以手中的劍擋下怪物一揮而下的利爪,他揮出一段迅猛無情的劍花,絲毫不給對方有任何的喘息機會,打得怪物不停倒退,並趁機削弱對方的體力,接著在怪物露出疲態時,做出假動作,佯裝要襲擊左邊,實際上卻劍鋒一轉,斬下怪物的右臂。

又是一陣淒厲的慘叫聲響起,並在狹長的畫廊中不斷迴響。

怪物以血紅色的雙眼瞪著那名身穿甲冑的可恨敵人,恨不得要將他撕成碎片,然後,那個人不急不徐地從身後拿出了十字弓瞄準了它。

怪物撲了過去,但是來不及了。

咚!伴隨著某個物體倒地的聲音,宮內回復了寂靜。

但是沒過多久,又有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直到第七聲響起時,才最終安靜了下來。

寒風發出陣陣呼嘯、穿過空蕩蕩的大殿的每一個角落,最後,風兒吹向了渾身沾滿鮮血、手中持著一把長劍的旅人。

他的臉上,映著的,是比寒風還要冰冷的神情。

隔天,塔爾回到了老人的破舊房子前,然後,就在他打開了門,打算告知老人來龍去脈時,他忽然愣住了。

擺滿雜物的實驗室內已經沒有那名裝瘋賣傻的老人身影,只有一名渾身是血的怪物,身上掛著灰白色的破布,而它的模樣──與塔爾所對付的那幾隻怪物一模一樣。

「喂……」塔爾不禁呼喊。

怪物發現了他,它用利爪刨地並發出陣陣吼叫,血色的雙眼瞪著這名旅人。

「這是什麼情況……」

「我……還有別人託付的東西沒有交給你啊……」

塔爾緊咬著牙,咬得牙齦幾乎要迸出血來。

他以顫抖的手將長劍抽了出來,然後……

怪物的慘叫聲撕裂了天空,並迴盪在山谷之間。

「這是怎麼回事?」塔爾猛力拍桌,並大聲質問在桌子對面的婦人。

「嗯?你是指什麼?報酬上面有什麼您不滿意的地方嗎?」婦人面帶笑容,並輕輕啜飲茶杯中的液體。

場景位於酒館之中,牆上的油燈燒著燈芯,發出若有若無的微光。

現在,塔爾正與那名委託他的婦人面對著面,塔爾表情嚴峻,婦人則是帶著從容不迫的微笑。

「少裝蒜了,妳早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吧!」塔爾語畢後,頓了頓,然後繼續說:「我打開了妳要我轉交給那老人的盒子,而裡面卻是空無一物,妳到底是什麼人?那些怪物究竟又是什麼?」

「怪物就只是怪物啊,不然還會是什麼?」

「我說了,別想蒙混過關。沒有任何一種怪物擁有躲藏在建築物內的習性,除非是發瘋了才會選擇棲身在可能會有人類居住的地區。然後最重要的是──」

「──不可能有任何怪物懂得耕耘與種植農物,這不是任何物種的天性,也包括人類。」

這時,婦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靜靜地放下茶杯,並說:「你真的想知道?若是我說即使知道你也無法改變什麼的話……這樣一來,會不會讓你打消這個念頭呢?」

塔爾閉口不言,只是用眼神催促著她。

「那好吧。」婦人說。

「那麼……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好呢……」婦人交叉著腿,並娓娓說道。

「賀洛曼……他曾是位聲名顯赫的科學家,優秀的發明使他總受到世人的關注,但他不僅才能優異,個性也十分謙遜,因此他也備受世人的讚揚,這是好幾十年前的事了。」

「後來,一批外來的軍隊來到了這裡並占地稱王,他們發現了賀洛曼天賦異稟的能力。於是,在一場虛情假意的宴會之中,他遭到軍隊的恐嚇,軍隊的人擅自綁架了他並逼迫他大量生產一種能夠使肌肉獲得爆發性常長的突變藥劑,好讓他們自己──軍隊能夠迅速拓展自己的領土與用黑市價格出售給其他國家,以牟取暴利。賀洛曼於是被迫工作了很久、很久一段時間,然後,就在工作中終於告一段落,準備回家時──」

「──家中卻被盜匪洗劫一空,妻子也從此消失,是這樣吧!」

婦人點點頭,並說:「正是如此,而且當時這對夫妻還有位兒子,而他因為抵抗而被殺害,這一點成為了壓倒他的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賀洛曼之後便成了你所看到的那副模樣。」

「真是可憐的人。」塔爾說。

「是啊……真的是......非常可憐的人,那個人為了大眾付出了畢生,而人們卻是以這種方法對待他,想來也覺得十分諷刺。」婦人在說這話時眼眶一度泛紅,聲音哽咽,不過她含著淚光並繼續把話說完。

「原來如此……不過那群怪物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八成是賀洛曼為了向綁架他、害得他與妻子天人永隔的那群傢伙復仇,才選擇了這麼做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怪物們都是……」

「是的,他們都曾是活生生的人。」

塔爾緊抓著頭,表情因不敢置信而扭曲成一團。

「不過,那為什麼最後連他自己也變成了怪物呢?」

「我想,八成是為了贖罪吧!」婦人望向窗外的風景,並如此說道。

「無論有多麼正當的理由,自己畢竟還是殺死了人,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他恐怕依然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所以就在你殺死了那些曾經是人的怪物之後,他也決定要一死了之。」

「怎麼會?……那麼……是我……」

「您不需要感到抱歉,騎士先生。即使要感到抱歉,那人也應該是我,是我讓您擔下了這麼沉重的責任。」婦人說。

「他打從犯下過錯的那一天起──無論那是否正確,就一直、一直等待著一位能讓那些「人們」安眠,也讓他自己能夠獲得解脫的人。而他的願望也已經被實現了,騎士先生,是您拯救了他們。您的劍所帶來的並不是殺戮,而是對他、對那些活著飽受煎熬,渴求生命最後安寧的人,所給予他們的救贖。」

「……妳到底是誰?」過了好一段時間之後,塔爾抬起頭來問婦人。

「……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村姑罷了。」婦人十指交握,表情坦然地如此說道。

這時,塔爾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瞪大雙眼。

「難道!……妳就是那個『瑪麗』嗎?」

此時,婦人的臉上露出了百感交集的表情,似乎覺得開心,又好似覺得心痛一般。

「……真令人驚訝,賀洛曼有跟你提到過我嗎?」

「他曾說過,他覺得這世上有一個人甚至比他還要了解他自己,那人就是您,瑪麗女士。」

婦人聞言,臉上露出了彷彿是打從心底感到開心的表情。

「是嗎……是嗎……」她頻頻點著頭,

「瑪麗女士,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請問。」

「為什麼明明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您仍然要讓我去找您丈夫呢?」

「那還用說嗎?」婦人抬起眼與塔爾四目交接,這時,他赫然發現婦人的眼睛是對相當美麗的黃褐色。

「因為我覺得……他正在受苦,不是嗎?」

塔爾沒有回答。

隔天清晨,塔爾跨上馬時,一道嗓音叫住了他。

「騎士先生,您忘了東西。」

他別過頭,並反射性地接住了一包東西。

那是一包裝滿金幣的皮袋。

「這些……雖然算不上什麼,但是希望你能夠收下它。」

「謝了,瑪麗女士,請多保重。」塔爾向她點頭致意,而對方也施以回禮。

「保重了,騎士先生。」瑪麗低聲說道,而塔爾沒有漏聽掉。

然後,旅人便策馬離開,他的影子在方升起不久的旭日之下被拉的老長,然後最後在地平線上消失了蹤影。

瑪麗回到了那座矗立於山腳下灰白色的建築門前,並打開了門。

裡頭是一片狼藉的景象,許多瓶罐都碎裂了,而在混亂的中心點,則有一頭混身是血的怪物屍體。

見狀,婦人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反而,她露出了溫柔的笑容並走上前去。

「真是的......親愛的,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要把瓶子堆在地上,你看,這樣不是很容易踩到嗎?」

婦人走到它的面前,並輕輕地摟住了如今已經是一片冰冷的屍體的它,柔聲說道。

「真是……真拿你沒轍呢……只有這一次,下不為例喔。」她撫摸著對方的背部,舉止像是一位慈母般。

「所以……,……現在就先好好睡一覺吧,老公。」婦人低下頭,在耳邊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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