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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2:流浪者

夢中,他在喝酒。

在一個酒吧裡。

酒吧無人,連舞台上都空蕩無人,只有幾盞空洞的霓虹燈投射在舞台上。吧檯前的他搖著酒杯,讓冰塊和酒液充分混合。

沒有,沒有酒保。

沒有舞孃,顧客,沒有躲在角落吸食大麻的毒蟲,也沒有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只有安靜。

他盯著酒杯裡的威士忌,渾沒注意到一個女孩出現在舞台上。

「寂寞嗎?」

要不是那稚嫩的聲音,他還以為是某個嘗試招客的妓女。他轉過身,那小女孩就站在舞台中央,眼睛閃閃發光。

「不──」他目光轉回杯中的酒一會,道:「也許有一點,你怎麼在這?」

「我一直都在這。」

他望著積滿灰塵的天花板縫隙,「這裡不歡迎小孩子吧?」

「但你看起來不壞。」

他啞然失笑,「答非所問!」

小女孩也笑。

「所以應該進入正題了嗎?你來這裡,是為了我的命。」他摩擦著酒杯,凝結的冰水沿著他的指側向下滴。

「不對。」

「那?」

「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哈哈!」他大笑,真的是大笑,「救我?我憑什麼能被你救?憑什麼……」他說著眼淚一直掉,一直掉,掉到他發現自己醒過來了,還在掉。

天花板有顆燈泡。

他好一段時間就只是躺在那裡,望著天花板,望著燈泡。燈泡不是很亮,但也沒有很暗,不會刺眼,但也不至於照不清周遭的事物,它就只是中庸。

凡事維持中庸都是最好的。

好景不常,他屁股上的傷口又開始痛了。

「哦……狗屎!」

他才意識到屁股有多疼,用力翻了個身,嘗試讓傷口跟空氣接觸。

「別亂動,我幫你包紮了。」

那是第一次他發現這地方竟然有別的人。

也是醒來後第一次開始觀察周遭。

那是個小房間,「下水道裡的小房間」,他不忘提醒自己,這地方真是詭異到爆炸。整個房間只跟一般家庭浴室差不多大小,深深將他目光吸引住的,是房間另一頭一箱箱堆疊如山的木箱,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藏酒。

「都讓你不要亂動了。」

他停下往酒箱爬的動作,勉強將注意力移往那人。

那是個男人,頭髮很雜亂,身上酒氣沖天,戴著一頂破邊草帽,看起來就是個流浪漢。

「你誰?」

「這重要嗎?」

「酒都是你的。」

「是我的,但你別亂碰,傷患就給我乖乖躺好。」

他扭頭努力往屁股看去,那簡直慘不忍睹,血淋淋、亂糟糟,更糟的是,他發現爛泥一樣的屁股肉上貼滿五公分一條的OK繃──「貼滿」。

「你他媽是要幫我包紮還是給我結紮!?」

「有就不錯了,還嫌。」

「我要是撕下來了,傷口不又要再破一次?」

流浪漢仰頸灌了一口,「再破一次又何妨?反正接著就痊癒了。」

「換作你你做得到?」

「做得到就不會在這喝酒。」

簡直滿口屁話。

他從酒箱裡拿出一瓶香檳,「嗯,包裝很美,就不知道味道怎樣。」

「放下。」

他偏不。

就在他順手拾起開瓶器要插進軟木塞時,一顆石頭突然飛了過來,將香檳砸得粉碎,酒水流了他滿手,碎玻璃也是。

「『你』在幹嘛?」

「問你。」

「不給喝可以說,何必動手動腳?」

「我都說了。」

他啞口無言,決定轉移話題,「好吧,你知道這破地方都發生了什麼?」

「有怪物。」

他猛然一驚,「你明知道,還待在這?」

「我是聽到的。」流浪漢指了指耳朵。

他眉毛皺成一團,「所以,你聽到我的呼叫,卻還在這喝酒?就不怕怪物找上門?就不來幫幫我?你不知道我都差點死了!」

流浪漢只是喝酒,他的酒瓶彷彿永遠不會空。

「你到底要喝至幾時?」

「我不能。」

「你不能不喝?」

「我不能做不該做的事。」

他氣到想笑,「喝酒就是你覺得應該做的事?」

「當然,酒能幫我忘記很多事。」

「你想忘記什麼?」

「忘記你做過的事。」

他又皺眉了,這流浪漢滿口胡言,而且寧願把酒砸碎也不肯給他喝一口,他一秒都不想待在這地方,但外面又有殺人魔……

「我要離開。」他嘗試起身。

「滾吧,永遠別讓我看到你。」

但外面有殺人魔。

他躺下來,盯著燈泡,燈泡在搖晃,好像這裡是一艘船,但這裡根本不是船,也沒在搖晃。

晃的是什麼?

「別當我傻瓜,這裡是地獄,對不對?這整個地方都是為了把一個人關住,讓他瘋掉,而你就是這牢裡為了增添詭異氣氛的獄卒,所以你不能停止喝酒,因為那是你的工作,為了讓人心慌!」

流浪漢盯著他,斜著嘴笑,彷彿很不屑,又彷彿在說他猜得不錯。

「而我死了,幹了不知什麼壞事,在這地方受苦。」他眼睛眨也不眨的道:「你何妨直接說了,我是生前犯了什麼滔天大罪?殺人?斂財?還是強姦女人?」

他開賓士,所以他很有錢,也許他是個從人民那兒斂財的肥官。

一個斂財的肥官幹什麼都有可能。

流浪漢終於道:「一派胡言。」

胡說八道的人說人胡說八道。

他大大的笑了,「但我說得有理,醉鬼。」

「我沒有醉……」流浪漢說話的口吻聽起來像「窩沒有罪……」,他才不信一個臉頰通紅的醉鬼說的話,何況對方不給他喝酒。

「你醉了。」他掏出鑰匙在手上端詳。

「我沒有醉!」

「醉酒的人都這麼說的。」賓士。

「我沒有──」

流浪漢說到一半突然停下,空氣裡忽然彌漫起詭異的靜寂。

他奇怪的將視線從鑰匙上的賓士標誌移開,卻看到流浪漢雙眼直勾勾的瞪著他──不,是鑰匙。

「把那給我。」

他抽開手,「你幹嘛?」

「給!我!」流浪漢嘶吼,猛然朝他撲了上來。他出於本能的踢出一腳,但屁股上的傷讓這一腳力量軟趴趴,流浪漢整個人壓到他身上去,伸手去搶,但那可是他和原本的自己連結的證據,就算流浪漢能掏出幾百萬他也不給。

何況他連一百塊都沒有。

他朝對方的臉揮出一拳,但流浪漢不屈不撓,兩手瘋狂的撕抓著他緊握的手掌心,好像猴子要從人類的手裡奪走香蕉。

「給我啊你這狗娘養的!」

兩人纏鬥,流浪漢的力量逐漸佔上風。他的左手突然摸到了一塊硬物,想都沒想就朝對方的頭砸過去,他以為那是一塊石頭什麼的,想都沒想過那東西可能致命。所以當流浪漢按著自己的後頸,鮮血從頸上涔涔流出的時候,他表現得如此愕然,就好像那是某部巨大的機械裡跳出了一顆螺絲釘,結果整部機器報銷──

雖然那不是螺絲釘,是斷裂的酒瓶瓶頭。

流浪漢嘴唇動著,彷彿想說點什麼,但又無力說出,就那樣往側邊躺下,死不瞑目。

他喘著氣。

眼睛瞪得很大。

他不是故意的,當然不是,他只是想要給他一點「教訓」。

「這不是我的錯……」

他往後退,渾沒意識到屁股上的疼痛。

他要離開,這一切都太荒謬了,反正流浪漢只是地獄的獄卒,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切都是對方的錯,要不是他個臭醉鬼突然來搶他鑰匙,他也不會失控下手。就算告上法院,法官也會認定他是正常自衛吧!?

對吧?

但就在他盯著流浪漢的死魚眼睛看時,突然間,好像小船遇上海嘯,一股劇烈的頭痛朝他襲了過來。

他腦海中浮現了某個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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