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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真月耽美稿件大募集

01:初入

男人吸了一大口氣,於黑暗中驚醒。

他捏著眉心,頭很痛,非常痛,像有艘船在裡面搖搖晃晃,而且遭遇暴風雨。

「狗屎蛋的……我都是在哪裡?」

他很確定自己眼睛是睜開的,但要不是眼前被遮住了簾,就是這地方一片黑暗。

而且很臭。

他嘗試移動一下手掌,結果壓到某種軟綿綿又毛茸茸濕漉漉的東西。那東西的觸感絕對稱不上美妙,他大叫一聲,同時聽到老鼠吱吱亂叫的逃遠了。

老鼠?

他想起奪魂鋸,想著現在是不是就要有殺人魔跳出來說want   to   play   a   game   with   you,但是沒有,除了窸窸窣窣不知是老鼠還是什麼奇怪東西的摩擦聲,他只聽到水流聲──聲音很低,但肯定有。

「哈囉!?」

他的聲音造成一種強烈的共鳴,嗡嗡嗡嗡,這地方顯然不甚寬,但絕對狹長,因為他感覺得到自己的聲音擴散出去,但沒有收回來。他不記得自己怎麼會在這裡的,趕緊摸索口袋,左邊只有一些衛生紙紙屑,右邊則摸到一塊硬硬的東西,塑膠製,上面有深淺不一的條紋。

電筒。

他像抓到救命繩一樣趕緊掏了出來,急迫的在上頭尋找開關,但那條紋環繞了一圈,卻又回到原點。

「快啊……」

結果開關是在電筒下方,一個凸起的橡膠塊。他用力摁壓下去,一束光射出來,他簡直如獲大赦,欣喜若狂地四處亂照,結果愈看愈心寒。

那是下水道,很長很長的下水道,長得手電筒的光甚至照不到底部,只能看見旁邊的金屬管路不斷往後延伸,消失在黑暗中。他想起老鼠,電筒往地上一照,結果在那看到一攤黏呼呼的血。

「噢,狗屎!」手上也不意外沾滿了暗紅的血,還有三根老鼠毛黏在掌紋上頭。他噁心得想找個地方洗手,但看到黑褐色、如屎尿(也的確充滿屎味)的流水後,最後抹在褲頭上作罷。

「我怎麼會在……」他努力回想,卻想不起來自己為何身在此方,又再努力回想,心裡愈來愈冰涼──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但還會說話,有些沒什麼屁用的普通常識,比方他還記得奪魂鋸。

但他是誰?

他呆住了,過了會才想起尋找線索。

他穿著一身休閒衫,本來可能是白色的,但經過這下水道的洗禮後,現在充滿了灰褐色的斑塊。褲子是牛仔褲,他沒繫皮帶,但穿起來剛剛好,不像那些老是露股溝的同性戀一樣──

露股溝的同性戀,他頓了一下,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個憤世嫉俗的人。

他還找到幾枚銅板,一支刻有賓士印記的鑰匙,幾張發票(買了三包三十八元的韓式炸雞、兩罐感冒糖漿、一瓶兩公升裝的礦泉水)­­,以及……他挑了挑眉頭,那是一張硬式的卡片,上面寫著「Day   night酒吧」,名字相當俗氣,也俗氣的用了熱舞舞女作為卡片背景。

所以,是他常會去酒吧光顧嗎?或是路邊遞名片的工讀生硬塞給他的?還是說他喜歡到酒吧裡尋找豔遇?他盯著賓士鑰匙,沒有哪個酒店妹不愛開賓士的男人,他保存比較風流的那個想法。

但到最後,在這下水道裡頭,就算知道他的屌長三十公分也無濟於事。

出口。

他必須找到出口。

他甩弄電筒,四處搜找一點形似出口的事物,但是很遺憾的,他的身前身後都是那種令人絕望的黑,還有管路。那就像城市下水道(或許是郊區的),充滿了一堆不知通向何方的金屬管子,他順著一條銅管望去,那管路連向一個黑色的洞。洞很窄,只有一個泡麵箱大小,人也許卡得進去,但極有可能卡在屁股那頭,然後他會永遠堵在那兒,直到餓死或渴死。

不管如何,那還是一線生機。

他跪到黑洞旁邊,嘗試用手電筒往裡頭照,結果照到一雙紅色的眼珠子。「吱!」一隻手掌大的老鼠突然竄出來,咬住了他壓扁老鼠的那隻手。

「他媽王八蛋!」他用力將手往旁邊甩,但老鼠死啃著不放,暴凸的門牙緊緊扣進他的皮裡,血從掌背上頭湧出。

區區一隻死老鼠!他憤怒得將手背往牆上砸過去,老鼠跟銅管用力撞擊,噴出一團血,還有毛。

他瞪著死老鼠望了會,決定繼續往前走。

這地方,肯定有鬼。

但那鬼不一定是真的鬼,而是有些貓膩,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物。他邊走邊思考:他在一個地方醒來,這地方顯然是一條下水道,到這裡為止已經夠詭異的了,但最詭異的是,他竟然失去記憶!而且不是片段記憶,而是整個人生的,他到現今如何存活、住在哪裡、去過什麼地方、交過什麼朋友……全都不知道!

那就好像把一個胖子塞在電視機前面的小小沙發上,只准他盯著螢幕看,然後他一輩子獲得的信息量就會是電視上面的電影、廣告、旅遊節目、八點檔的垃圾訊息。

至於他是誰?

不知道。

「狗屎……」

答案似乎很明瞭,他要不是死了墜入地獄,就是闖入多維度空間,像科幻電影裡的那些人徘徊在永無止境的虛空裡。那簡直是最糟糕的活法(死法),他焦躁得簡直要狂奔起來,但是理智制止他那麼做。

體力有限。

他看著電筒,眼神閃過一絲不安。

電力也有限。

就那樣繼續往前走,至少過了二十分鐘,他看到一團奇怪的物事。

在電筒照耀下,那東西反射出令人心安的暖黃。一開始他以為是圈成一圈的稻草,走進了才發現那是一條麻繩,只不過那麻繩被綁成了一個圓圈。

可以套住脖子的圓圈。

他立刻將手縮回。如果這就是地獄獄卒的惡作劇,那他們做得有夠成功,他的大腿就像年邁的老頭那樣抖著。他本可拋下這條麻繩逃之夭夭,但理智再度提醒了他,於是不情不願的將麻繩撿起,同時心裡告訴自己:非常時刻,非常時刻……

有東西落在銅管上。

物體傳導聲音的速度是最快的,何況銅管是中空,再加上下水道特殊的狹長構造──那聲音簡直像是核子彈爆炸,立刻撞進他的耳裡。他整個人嚇得背都挺直了,瞬間回頭看,隨即想起手電筒根本沒有跟上,趕緊往回轉。

有什麼東西在反射光芒。

哦,該死,是一把園藝剪!

染血的園藝剪。

他想都不用想,拔腿狂奔。途中又踩到該死的老鼠而滑倒,身後那東西卻「迅速逼近」!他連站都沒站穩就跟發了瘋一樣再度往前狂奔,耳邊清晰的聽見園藝剪跟銅管交撞的聲音。

鏘!鏘!鏘!

火花四濺,而且來者不管是什麼東西都速度飛快!

他只聽得聲音愈靠愈近,心裡的恐懼也愈來愈大。腦海裡浮現被一刀刺進胸窩的畫面,他臉孔通紅,眼淚在眼眶打轉,這果然是地獄,絕對是地獄。

那他都犯了什麼罪啊!

「幹!幹!幹!」

耳聽得那東西幾乎就在十步之遙的後方,他牙關一咬,一貓身鑽進了旁邊的管路通道,像是在壕溝中匍匐前行的軍人那樣拚死往前爬。那瞬間他只想到逃,而沒有想到一開始的判斷:這洞,不夠大。

渾圓的屁股果然卡在洞口那端。

他努力往前再推進了一點,但是卡住就是卡住了。臉色如果能被評分,他的表情就是最低分的那種。

外頭那東西倒是靜了下來。

他沒聽到園藝剪喀拉喀拉的聲音,銅管也沒發出劇烈的撞擊聲,有的只是非常細微的水聲泠泠。但他知道那絕對是最糟糕的時刻,於是鼓足了力氣再度往前爬,嘗試把屁股──

有什麼刺進他的屁股肉裡。

「哦操你媽逼王八蛋!」

不論是因為痛覺,還是屁股肉被削去了一塊,總之他就像蒟蒻一樣溜進了管洞。

他的屁股簡直是被泡進強酸裡,又拉出來,又泡進去,再拉出來。傷口不停跟銅管摩擦、摩擦,他甚至聽得到皮肉跟銅管上的凸塊拉扯的聲音,但他沒有停下,他害怕。

害怕被追上。

前途有光。

他喘息的聲音像在哭,而他也確實哭了,不管以前他做過什麼壞事,他願意用幾百年的時間去懺悔,也好過在這鬼地方待上一天。他拼命爬向光源,想到重見天日,想到柔軟的床,想到冰涼的……酒。

他腦海裡突然浮現好多酒,蘇格蘭威士忌,百威啤酒,台灣啤酒,就算是超商上販賣的廉價葡萄酒也好……酒,他感覺喉嚨乾渴,希望某種刺激的、淺嚐一口就能震撼大腦的酒──像白伏特加那樣高酒精含量的更好。

光源愈來愈清晰。

他一拳將盡頭生鏽的鐵柵欄揍飛,整個人從狹窄的管道裡爬了出來。

光。

看見光的感覺真好。

他閉上眼睛,渾沒注意到一個人就坐在一口木箱上,身影將光源遮住了泰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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