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怡甯是被神選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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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光是站在那裡，就像個奇蹟，跳起舞來更是不得了，明明國中才開始學舞，卻能考上排名第一、只收三十個人的菁英舞蹈班──也就是我們學校的舞蹈班──並且永遠盤踞班上第一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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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早生個一年，或晚生個一年，避開和謝怡甯同年的命運，是不是人生也會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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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舞蹈教室裡，所有人不發一語的盤腿坐著。大家都低著頭，怕在鏡子裡看見自己或他人的表情。這種時候不管看到什麼，都容易讓人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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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自己放空腦袋，絕對不可以往謝怡甯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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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教室的牆壁上掛著時鐘，平時沒有感覺，現在卻覺得時針走時發出的滴答聲特別明顯。滴答、滴答、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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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聲阻斷了時鐘的聲音，老師進來了，手上拿著一本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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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到齊了嗎？那我要來公布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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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要公布學期成果發表的曲目和人員配置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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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公演的曲目和舞蹈，一般是由老師決定和分配，只有高三的畢業公演才是學生們自主主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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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果發表雖說全部的人都會登台，但老師通常還是會選一個人當作中心進行編舞，那個人也會有自己的獨舞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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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有說過，不管站在什麼位置，只要夠亮眼，都是中心。我覺得這只是漂亮的安慰話，誰來站中心，對我們這群十七歲的青春期少女來說，意義還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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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某個人大力吞口水的聲音，不知道是誰。大家都很緊張，縱使早就知道誰會被喊到，還是忍不住起了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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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甯，這次的隊形會以妳為中心編制，好好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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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刻意要看謝怡甯的，只是抬起頭來望向鏡子，謝怡甯因為鬆一口氣而放鬆的肩膀就這麼剛好的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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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謝謝老師！」謝怡甯開心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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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幼稚園就開始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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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體的柔軟度很高，當同學們還在死命拉筋喊疼的時候，我已經輕易的完成劈腿動作，進行更高難度的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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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經被稱為天才，在高一上學期第一次成果發表的時候，老師對大家還不太熟悉，於是欽點了在舞蹈界小有名氣的我擔任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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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思岑，好好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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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老師最後一次對我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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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次公演上，雖然我站在中心的位置，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謝怡甯奪去，大家都在驚嘆，怎麼有個沒聽過名字卻跳得那麼好的女生，以前到底都躲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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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怡甯成了當天討論的焦點。站在中間的人是誰？沒有人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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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之後的每次成果發表，中心都由我換成了謝怡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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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岑，妳沒有不好，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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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和以前相比，我並沒有怠惰練習，舞技更為精湛，在感情的表現方面也更上一層樓，只是有謝怡甯在，我永遠只能當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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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不好，只是謝怡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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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師公布完站位和曲目後，練習立刻就開始了，我的位子在謝怡甯隔壁，勉強算是在中心圈。這只是自我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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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休息時間，我蜷縮在角落調整呼吸，突然一陣冰涼覆上臉頰，我驚訝地抬頭，發現謝怡甯拿了我的水壺，還替我裝好水了，正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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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在記剛剛的編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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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吧。」然後接過水壺。「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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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謝怡甯笑笑的在我旁邊坐下。「思岑記舞步很快，我覺得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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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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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謝怡甯或許還稱不上朋友，但關係並不差，應該說她對班上每一個人都很好，就像天使一樣，讓人很難討厭。對於這點，我又更討厭了，但我不確定是在討厭謝怡甯這個人，還是討厭有這樣想法的我，或是什麼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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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怡甯常常主動來和我交流跳舞的事，我的經驗比她豐富，也是班上的前段班，她會找我並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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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能把我當朋友，但在我心裡，她還不到那個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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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完舞後，大家回教室收拾書包，幾個熟人聚成好幾個小圈圈，各自往校門口移動。在這之中，以謝怡甯為中心的小團體人最多，我並不在那個圈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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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岑，要一起回去嗎？」在我背起書包後，有個關係不錯的同學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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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時間，如果準時下課的話，我通常是會和普通班的朋友白悅涵一起回家的，但練舞的日子會耽誤到放學時間，太晚了，白悅涵很沒耐性，早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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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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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我們聊著無關緊要的小事，比如學生餐廳新出了什麼新奇的便當，自以為有創意，其實超難吃，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終極失敗作；或是哪個高三學長因為聽說跳進學校的池塘裡就能考上台大，壓力太大真的跳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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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刻意避開跳舞和謝怡甯的話題，在站位剛公布的時候談這個太敏感了。我們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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