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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策馬初回京(1)

      汴梁城門外,一陣快馬疾蹄自遠處而來,鞍上之人一身戎裝,俐落策馬,飛馳過處,黃沙漫天,仍掩不去馬上之人一身意氣風發。

      駿馬在城門口緩下來,策馬者還在身上摸著腰牌,城門衛兵一眼便認出了他。

      「指揮使大人,請吧。」衛兵們一個鞠躬,不用等看到腰牌,便恭敬地讓過。

      「呵,謝了。」那人莫名失笑一聲,但仍豪爽抱拳答謝,扯疆縱馬,進入城中。

      入城後,馬蹄不疾不徐,緩緩而行,不久便進入了汴梁最熱鬧的街區,兩側繁華景色一如往昔熟悉。許久未聞這市井吆喝聲,他似乎也有些懷念,便放慢了速度,覽看著四周街景。

      猛然,一陣狗哮叫聲響起,街邊一間舖子豢養的看門犬朝著馬衝了上來,男人的座騎雖訓練得溫馴沉靜,為了閃避犬隻卻不得不揚蹄前馳,眼看就要奔撞入前方的人群之中──

      「逐風!停下!」男人趕忙拉疆束轡,卻無法馬上勒住才提速的馬,只見前方有個被嚇傻的小女孩,愣站著動不了,男人見狀,顧不得馬了,縱身躍下,抱住小女孩朝側邊滾開。

      與此同時,人群中旋出一道翩然白衣,探手一把挽住甩在空中的韁繩,在臂上幾個纏繞後拉住,另一手順勢按下馬頸,在馬鬃上順撫著,逐風竟立刻溫馴地停下奔蹄,歪頭蹭了蹭那一襲白衣的路人,鼻息噴薄幾下。

      「妳沒事吧?」那頭,男人抱著小女孩蹲起,擔心地打量著她,所幸她毫髮無傷,但是驚嚇太過,哇地嚎啕大哭,轉身就跑回家了。

      他嘆嘆氣地站起身,走回自己的座騎,只見那名替他制伏住馬的路人,身著月牙長袍,白紗罩面,看不見全貌。

      「多謝閣下出手相助,若非是你,段某就要釀禍了。」他接過韁繩,朝眼前人道謝,然而對方並未搭理自己,一逕盯著後方,原來是方才那隻狗哈著氣,玩心大起地追向馬兒來了。

      男人拉緊韁繩,生怕逐風再度被驚動,正想著該如何制服那隻不知輕重的狗,只見白衣人闊袖輕旋,一片細微得難以察見的白色粉末散出,奔到跟前的狗馬上雙眼一翻,歪倒過去。

      「你──」男人瞪大了眼。這人出手竟這麼狠辣?!

      「放心,沒有毒。差點釀成大禍的蠢狗,讓牠好好睡一覺,還算便宜牠了。」白衣人眉眼秀麗卻涼淡,拂了拂衣袖後,便轉身離去。

      男人回過神,還來不及喚住對方,便見他走遠了,只能望著那襲白衣,緩緩隱沒在人群中。良久,他才搖了搖頭,嘆氣失笑:「看來我真的離開此地太久,這汴梁城中也多了不少有趣的異人。」

      他翻身跨上馬,早已沒了漫賞街景的興致,策馬離開這片熱鬧之地。連拐過幾個街口,沿著一條僻靜街道走了一陣,男人終於又扯住馬疆,停在一座大門深閉的尋常宅子前。

      還未下馬,他便看見門口對面停著一頂小轎,轎中人似乎也聽見了馬蹄聲,趕緊掀簾出來。

      「你也太折騰了,還特地來等呢。」他俐落翻身下地,將馬繩牽在手裡,笑望著那道從對面走來的彬彬身影。

      「我這不是要第一時間來恭賀你升官嗎,段浪──段都虞侯大人。」那人打趣地作了一揖。

      「進去坐吧。」段浪白他一眼,轉身將門推開。

      那是一座簡樸卻舒適的宅子,數年未歸,一景一物猶如三年前他離開此地往河北赴任的那日一般,未變絲毫。

      「我可終於回來了。」一身風塵僕僕,都隨著這句話盡數釋出。

      段浪將馬牽到馬廄栓上後,領著身邊的好友──荀青來到前廳。廳裡早有人等著,一見人影就迎上前來。

      「段爺終於到家了,路上辛苦。唉唷,荀大人也來了,怎麼沒先進來坐呢,來來來,兩位爺快請坐。」那人趕緊招呼著。

      「惠伯,這陣子真是辛苦你跟桂大娘了,我不在這幾年,家裡都沒事吧?」段浪一坐下就歪倒了身子,靠在椅背上舒展著騎了好幾天馬的僵硬身軀。

      惠伯跟桂大娘是一對有點年紀的夫妻,多年來一直替平常在軍中的段浪打理家中大小事,三年前段浪轉任雲騎軍在河北一個營的指揮使,不得不離開汴梁,將這座宅邸交由夫妻二人守著。

      「段爺放心吧,平靜得很呢。你們慢慢聊,我泡茶去啊。」惠伯笑吟吟地走出廳外。

      「這麼久不見,怎麼你好像沒什麼變,還是老樣子。」荀青觀他隨意攤在椅子上的慵懶姿態,隨興而不俗莽,凜然又不戾氣,就想起了三年前他即將離開汴梁的前一晚,自己在酒樓裡設宴替他餞別,他好像也是這樣隨興地攤坐著。

      「軍中生活千篇一律,是能怎麼變?」段浪不以為然地應道。

      「軍中多是粗人莽兵,跟他們朝夕相處久了,難免染上那些習氣;就像軍中出身的幾位武將,入朝為官久了,不也個個都學到了文人官僚那套?」荀青說道。

      惠伯將茶端近,擺到兩人座位之間的茶几上,茶香隨著熱煙裊裊暈散,沁入口鼻。

      「要說三年久,可你才用三年就從一個營指揮使轉升雲騎軍都虞侯,又讓人覺得三年短如過隙白駒了。」荀青捧起茶品了口,到底是摯友三年不見,話匣一開便滔滔不絕。

      「說得這麼誇張,不過就是雲騎軍的三把手,比營指揮使高不了多少。指揮使可是直接掌管一個營呢,帶兵到底還是握在手裡的好,人都說寧為雞首不為牛後,你倒不同。」荀青與他的交情,也早不需要他多禮儀周到的接待,段浪整個人斜在椅子上,渴得嚥了一大口茶,將心神放得極為鬆懈。

      「你在河北,也不過管雲騎軍下一個營,雖為千百兵士之首,但老帶著軍隊四處移防駐屯,終究是辛苦差事,雲騎軍都虞侯上頭雖還有人,到底統領整隻雲騎軍,更何況還調回汴梁來了,分量可不同。」

      「御史台公認最刻薄的荀侍御史大人,今兒個盡說我好話,真教人惶恐。」段浪調侃道。

      「就說了我今兒個是來恭賀你升官的,當然得說好話,不然瞧你一副旅途勞頓的樣子,還不把我給輦出去了?」荀青對他的調侃不以為然,說著,突然靈光一閃,「這回你升官、又調回汴梁,可得好好慶祝一番,晚上讓桂大娘他們別張羅了,咱們找間酒樓如何?」

      「也好,我正好有件事找你商量。」段浪神色突然嚴肅了幾分,教荀青莫名起來。

      「事?」荀青皺了眉,「公事?」

      「……禁軍裡的。」

      「你才剛調回來,距離正式上任也還有好幾日,會有什麼軍中要事?」荀青不解。

      「一時半刻說不清,但是件重要事,你得幫我。」

      「急事?」

      「這倒算不上。」嚴格來說,是急也沒有用。

      「既然算不上急事,今日就別想了,還是好好慶祝一番、然後好好休息吧。對了……秦姑娘知道你回來了嗎?」荀青話鋒一轉,突然有些遲疑。

      果然,段浪搖了搖頭:「回來路上經過碧竹坊,但我實在累了,沒想進去。」

      「你的意思是,你也沒給秦姑娘寫信,告訴她你調回來了?」

      「特地說這個做什麼呢。」段浪微微皺了眉,別過臉去,神情有些複雜。

      「這三年──」荀青才說想些什麼,就被段浪打斷。

      「明明說了讓她別等的。」他嘆了口氣,有些黯然的神情,說不出是心疼、還是有那麼一絲感動。

      「要不,今晚叫上她一起?」荀青認真地問。

      段浪遲疑拿不定主意,最後覺悟地吁了口長息,「隨你安排吧,怕是這麼臨時,她晚上未必騰得出空。」

      「若知道是你回來了,就算碧竹坊聽琴的客人排到了三條街外,她也不屑一顧的。」荀青倒是完全不擔心,「那好,咱們就酉時約在遇仙樓吧,我去安排,還有點時間,你好好休息、梳洗一下。」

      大致說定,荀青將茶飲盡,向段浪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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