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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曲承锦自认算得上京中德行出众的孝妇。

有什么用处呢?曲家一倒猢狲散尽,谁还记得当初是宋徵修高攀了她。昔日娇生惯养的曲三姑娘终于晓得了世态炎凉这四个字该怎么写。

今上一道口谕,长姐曲淑妃余生便是长囚冷宫。

至于父兄,早已菜市口问斩做了刀下亡魂。按理说这一世活的荒唐,早没有什么好留恋。

同安十九年元月,礼部侍郎宋徵修休妻。

辞旧迎新,宋府处处张灯结彩,要趁着这好日子迎帝姬入门。倒是巧,曲承锦便是他们要辞的旧。那天宋徵修没露面,遣了人来送一纸休书。见到的境况却是曲承锦投缳自尽。

这一世繁华,终是落了幕。

迷雾中有人问她悔不悔。

她说自然是悔恨交加,恨天道不公屠戮忠良,恨宋徵修薄情寡义,少年夫妻的情分全然不顾,只奔着锦绣前程去了。但凡....但凡顾念她一分,也不至于这般待她。

迷雾中的人淡然对她:既然过去了,就不必再怨恨。

地府里多少个日日夜夜呀,她忘了她当初也是华裳翻飞,相谙静好。城外的乱葬岗随意的下葬,每年的清明无人祭扫。

她恨。

判官说,宋徵修欠了你,你向他讨回来。

她苦熬了这些年,终于等到这一天。

“心愿了却,你也就魂飞魄散,这样你也愿意。”

她当然愿意。

再睁眼她已经不是宋家的弃妇,那是一具很美的皮囊。

她知道这是上天的恩赐。

她有这具身体的记忆,郑国公的嫡女,苏沉璧。十六岁的年纪。睡梦中悄然离世,这样好的年纪,已经没了气息,曲承锦就是这时候替了她。

十六岁啊,真好。

卯辰时候,婢女低眉来伺候梳妆。她那时思绪很乱,都是些以前的事情。

那是同安十年,四月初七,黄道吉日。

宋曲两家联姻。

即便是前世,她也只是过了婚后三年的安生日子,宋徵修借着曲家势力平步青云,一路扶摇直上,坐上礼部侍郎的位置之后,德昭帝姬有意于他。

那是一次宫宴,原是君臣之聚,德昭帝姬得宠于晋帝膝下,珠帘后偷眼见了宋徵修虚晃一面,继而观其举止,倒是翩翩如许。便动了心思。

正巧那时晋帝对曲氏一族已是恐其功高震主,他已经不再年轻,曲淑妃的确貌美,但是他怕了,淑妃已经有了龙子,他只得这么一个儿子,他如果有什么不测,倘若曲家以这个幼子为手中利器把持朝政,这个结果他承受不起。

他想杀母留子。

可是京城曲家的长女哪是那么容易可动,那么曲氏一族,他要连根拔起。

就这样,宋徵修察觉了异样,主动向晋帝表了忠心,曲公被设计成意图谋反的逆臣,曲家满门,杀的杀,贬的贬,一时间人人得而诛之。

淑妃被罢黜冷宫,没几日就寻了由头赐了三尺白绫。

宋徵修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典范,对于作为罪臣之后的妻子,他没有丝毫的姑息,他休了她,以无所出的罪名,然后尚了德昭帝姬。

婢女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姑娘,德昭帝姬设宴,帖子已经发下来,宋侍郎高升尚书,不过两年光景,今日便是要为她贺喜。”

看来她的前身已经死了两年,有几分唏嘘,曲承锦——不,是苏沉璧,颔首应了声好,便由婢女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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