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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愛因斯坦-羅森橋

在一陣天旋地轉後,我來到了這次外星偵查計畫的星球。太空艙將目的地設定在距離地表一萬公尺的高度,接著開始減速降落。

這是一顆相當美麗的行星,雲氣雖遮掩了部分的景色,但增添了朦朧的美感;深藍色的海洋和色彩斑斕的陸地接壤,勾勒出不規則的海岸線,像裙襬的蕾絲邊。

一想到到了地面後就可以看見許多古怪又可愛的生物,我幾乎感覺自己的心跳興奮地跳得飛快。

這是我最後一趟的星際探險。結束後,我便調職為負責外星生命研究的主管,屆時就不能到處探險了。

我不禁感慨,回想起自己成為探險員的契機。

記得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學校安排我們去參觀外星生物園區。在那之前,我除了在電視中見到人以外的生物(一部介紹屠宰場環境的節目),剩下就是在餐桌上看見他們的某些部位了。

園區裡的生物長得非常特別,卻讓我異常著迷。有的長了很多眼睛、耳朵,在我盯著牠時,牠從後腦勺睜開了數十隻眼睛同時望向我,了無生氣地嚼著一種像木屑的東西;分不出頭和尾巴的奇怪生物;還有一群軟綿綿、麻糬般的生物,在玻璃箱中飛來飛去、橫衝直撞。

那時,我盯著櫥窗裡的動物,臉頰幾乎貼上了玻璃。那是一隻有著繽紛彩羽的飛禽,以尖喙整理了羽毛。

「你喜歡這些動物嗎?」老師問道。

我熱切地點頭,「嗯,非常喜歡!」

老師看著櫥窗裡的飛禽,喃喃地說:「以前,在地球上有非常多這樣的生物。」

雖然非常小聲,但我聽得一清二楚。

我抬起頭,「地球?」

他看起來欲言又止,似乎顧忌著些什麼。踟躕一會,他說:「沒錯。那是原星的名字。」

他臉上帶著我難以形容的表情,雜揉著懷念和憂傷。看著他的神情,我忽然也難過了起來。但還來不及發出疑問,其他小朋友已經圍過來拱著要老師帶他們去下個星球參觀。

我那時還小,這段插曲很快被我拋諸腦後,塵封在回憶的深處。但那些迷人的生物和老師對生物的熱情,種下了我外星探險的夢想。畢業後,我也順利地通過了銀河太空總署的考試,成為一名星際探險家。

我走過形形色色的世界,去過不少生意盎然的行星,也見過地表荒涼、地底下卻別有洞天的世界,更曾在銀河邦聯遇見許多不同星球的高階智慧生命,以及他們與環境共生的古老文明。

然而,去過愈多星球,我愈覺得母星充滿斧鑿的痕跡。如果我是一輩子都待在母星上的人,或許會認為這是常態。我們從不談歷史和文學,只研究「有用」的知識。一旦研究結果沒有經濟效益,便會被政府打回票,於是我們的理論科學發展非常緩慢,都是從翻譯其他星球的研究或獨立研究員來發表。

母星的每一種動物都有特定的功能,每一種植物都有特定的用途,每一樣物品都有存在的意義。我們沒有「野生」動植物,只有人類豢養和種植的動植物和大量生產的物品。

每個受過教育的人都能輕易背誦出母星上頭乏善可陳的物種,我們的物種樹簡直像是被巧手的園丁裁剪過一般,彼此親緣關係疏遠。

這種種不自然的跡象都讓我聯想起當年老師說的話,也促使我去世界上最大的圖書館尋找相關的線索。我沒找到任何和歷史有關的資料,但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圖書館裡沒有一本書的書齡超過200年。

我開始懷疑,也許我們居住的行星,並不是我們「誕生」的行星?在那之前,或許有一個孕育出我們的行星,上面有數以萬計的動植物和我們一起共生共榮。

那個行星,會不會就是老師所說的原星「地球」?

有了推論後,我試圖去尋找老師的蹤影,卻得知他在一次去星際旅程中意外身亡。

而這麼多年來,我仍舊無法證實這項懷疑的真實性。

飛船安穩降落在平坦的地面上。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這裡的風景看來異常荒蕪,完全不似飛船上看下去的美景。天空灰濛濛的,像白紙沾上水的顏色。地面上有稀疏的矮樹叢,大部分被黃沙掩埋著。遠方有雲霾繚繞的山巒,但似乎經歷多次坍方,上面沒有大型植物。

我朝著看起來有聚落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沒見到任何動物。沿路上的建築物大部分已然傾圮,房子的殘骸散落在街道上,瓦礫中長出嫩芽,剩下的骨架焦黑,彷彿遭受多次祝融之災。

一陣狂風夾雜著泥沙迎面吹來。我連忙找了遮蔽躲起來,避免被砂石給擊中。

風止後,我睜開眼睛。

我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全身包裹著白布,只露出一雙黑色的眼睛盯著我。

他拿著刀,衝著我吼:「你是誰?我沒見過你。」

我哆嗦了下。儘管經歷過更危險的情況,我依然不習慣面對暴力。

他見我不說話,往地上啐了口口水,又朝我走近一步,以刀抵著我的脖子。「你該不會是對面派來的小偷吧?我說過了,我們村已經啥都沒有了。」他扯著我的輕型太空裝,「你身上穿這什麼鬼玩意兒?」

通常偵查隊不會配備高火力,所以我身上只有簡易的槍械以供自保,而且我也不想和人起衝突,於是我趕緊舉起雙手投降,「我不是小偷,這只是件普通的連身緊身衣而已,拜託別殺我。」

他掃視了我的全身,然後嘖了一聲,收起刀械。

他用銳利的眼神盯著我,「說啊,那你是誰?」

「我是……」

他聽著,靜候下文。

我一頓,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我聽得懂他的話,是因為我有翻譯機,能翻譯未知生物的語言;但這不是雙向的。他應該聽不懂我說的話才對。

我眨了眨眼,「我是來自蓋婭星的銀河探險員。」

他點點頭,似乎毫不意外。

「我想也是。你那件奇怪的衣服和我爺爺留下的照片很像。」

「爺爺?你以前見過我們的人?」我訝異的挑眉,覺得事有蹊蹺。

「是呀。跟我來,我給你看個東西。」他拉住我的手,往一處不起眼的小徑走去。

不到十分鐘,我就看到了幾棟不起眼的水泥平房錯落在枯木之間。幾個人正在搬東西。我們的到來並沒有引起任何的關注。

氣氛沉默的詭譎。我不小心和其中一個人對上眼,他那雙黑洞般眼神讓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連忙移開視線。

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到了,就是這裡。」

我跟著他一起走進房裡,立刻就被貼在右邊牆上那些照片給吸引了。泛黃的色澤訴說著它們久遠的年代,但無損那些照片的生動。右上角的照片裡有一隻棕色的大型動物濺起溪流水花,攫住了水中的魚;另一張是毛茸茸的黃棕毛的動物在雪地裡戒慎地盯著某處;還有黑白色的圓渾生物在岩岸上築巢的畫面……更多是純粹的風景,如美麗的夕陽染成的多色雲彩、光紋瀲灩而清澈的藍綠色海洋、清晨的光影撒在翠綠的森林裡……

我瞪大眼睛,不禁屏息:「天啊……」

儘管我見過許多勝景,卻不曾見過比這裡更美的風景。連那些流浪行星上的風景也無法相提並論──它們以色調多變的天空為賣點。

「這些風景,是在這裡拍的嗎?」

他點點頭,「那是這裡本來的樣子。」

我完全無法想像這和我見到是同一個地方。

在我被那些照片吸引時,他不知何時已經摘下了包裹住頭的頭巾,並從旁邊的抽屜裡拿出了一本相冊,抽出了張照片遞給我。

「就是這張。」他解釋道,「因為我很少翻這個相冊,所以在看到你的時候沒有立刻認出你就是那個什麼星人。」

我將視線移開那些令人心醉神迷的照片,接過那張相片。

一看到照片裡的人,我霎時呆住了。

上面的男子露出溫和的笑容,戴著招牌的金絲框眼鏡,和我一樣穿著星際探險員的制服。儘管非常多年不見,我仍然認出了他就是當年的老師。他看起來和記憶裡一模一樣,只是體態稍微發福,臉上多了點皺紋罷了。

這些巧合串在一起,我突然領悟了些什麼,脫口而出:「難不成,這裡就是地球?」

他取下頭巾,露出了一張和我極為相似的黝黑臉龐,一雙深淵般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

「你什麼都不知道?」

他眼中強烈的情感讓我一陣畏縮,彷彿我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

彷彿不知道地球是一種罪惡。

我慚愧地點了點頭,「老師──他曾經是我的老師──在十年前因為蟲洞意外過世了。我猜他就是從地球回去時發生意外的,所以他沒能把紀錄帶回蓋婭。」

「就算是這樣──」他似乎對於這件事感到震驚,但他很快又恢復原本的語氣,「就算他沒能把消息帶回你們的星球,你們也不應該對地球一無所知。」

我忽然有不祥的預感,預感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或許會證實我十多年來的想法。

他往下說:「每個地球人都知道——西元2550年,聯合國宣布終止一切挽回地球的措施,決議要將地球上剩餘的生命利用蟲洞搬遷到一顆新行星『蓋婭』上。當時人類已知的物種有95%已經消失了,比二疊紀大滅絕更嚴重。海洋和環地軌道充斥著無法分解的垃圾,大部分的陸地都因為濫伐而沙漠化,或因污染而寸草不生。

「他們認為與其浪費大筆鈔票和人力來拯救崩壞的環境,不如重新找一個星球殖民。西元2545年,美國太空總署總算找到維持蟲洞穩定開啟的方法,雖然非常消耗能源,也非常昂貴。但和改善環境相比,移民的代價相對小多了。」

他沉沉的吐了口氣,說道:「當時地球上的人口數是一百五十億人。」

母星上的人口數大約是一千萬人。

即使他不說,我也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不知道。他們封鎖了所有資訊……」我結結巴巴地說,聲如蚊蚋,嘗試著辯解什麼。

我一直以為地球是像是天堂的存在,上頭有著青山綠水、鳥語花香;只要我找到地球,就能見到活蹦亂跳的小動物們在野外自在的活著,像那些原始的星球。

我從未想過政府抹去歷史,是為了隱瞞自己犯下的罪疚。

他沉默良久,氣氛靜默像空洞的星際般死寂。我明白外面那種安靜地近乎絕望的氣氛從何而來。

地球已經失去生機,一步一步朝向凋亡的結局走去,誰也不知道末日何時會來臨。

我盯著那些照片,試圖想像每張影像後面的故事,想像動物在林間穿梭的聲音和溪水拍打石子的潺潺水聲,想像飛禽振翅的聲音,想像人群的歡笑聲。

想像那群移民者——我的先祖——決定拋下地球,隱瞞自己犯下的錯誤,湮滅罪行,任由剩下的人在汙染的環境下自生自滅。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有什麼話語能夠撫慰被遺留下來的人的苦痛。

最後,我只是闔上雙眼,吐出單薄的語句,「我很抱歉。」

他沒有回應,只是淡淡地將故事說完:

「你在牆上看到的那些照片都是在西元2400年前拍的,現在地球上已經沒有那些風景了。只有沙漠、瓦礫和垃圾。」

「移民所耗用的資源給瀕臨崩潰的生態系帶來最後一擊,很多人因為物資匱乏和劇烈天災而死去。誰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死了……但那些沙子下面到處都是屍體——」

他顫抖地複述:「到處都是。」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但我也不明白為何我們會是這樣的下場。」他盯著自己佈滿傷痕和硬繭的掌心,他「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必須面對黯淡的未來,在日益惡劣的環境下苟延殘喘。而那些罪魁禍首卻能——他們卻能——」

他哽咽地說著,聲音越來越小。

我最後只聽見他喃喃地說:「……明明爸爸和媽媽都是很好的人,為什麼……」他摩挲著手上的照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我知道他不會再理我了,於是我悄悄離開房子,走到廣場上。我因為沉浸在思緒中,不小心撞上了一個婦人,下意識地說:「對不起!」

她瞥了我一眼,一語不發,繼續把手上的鍋子搬到廣場中央。

我知道他們不歡迎我,只好摸摸鼻子離開。以偵查的角度來說,地球絕對不是母星想研究的星球,上面顯然沒有我們需要的資源。

我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這段歷史,但繼續待在這裡也沒用了。

儘管不是我想像的結局,但這大概就是旅程的終點了。

我突然聽到有人在叫我,回過頭,是剛剛那個婦人。她開口:「你見過那個孩子了。」

我點點頭。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如果你真的想幫助他、幫助我們,就把你知道的事公諸於世。」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

我心中一陣苦澀,對著她背影大喊:「我一定會為你們討回公道的,請相信我!」

她的身影一頓,沒有回頭。

我嘆了口氣,開始進行偵查工作。

收集完所有證明地球存在的證據後,我登上了飛船,對著通訊器說道:

「代號:3243F。請求開啟蟲洞,座標為:距銀河中心28000光年,距半人馬座α星4.3光年,距巴納德星6光年。」

「身份確認。」

我心中一陣忐忑,想起第一次蟲洞旅行的心情。當時我駕著飛船飛進蟲洞中──它不像洞,倒像顆漂浮著的巨大水珠,透射出宇宙裡璀璨萬千的星系,而我墜入其中,像一滴落在大海裡的水。感覺已知的世界離我越來越遠,從此未知主宰一切。誰也不能篤定蟲洞會不會忽地塌縮,我隨時都可能在時空的夾縫中死去,屍骨無存。

就像老師的死法一樣。

我驀地想起這件事。

這到底只是巧合,還是……

通訊員將座標輸入電腦,向上回報,「3243F請求開啟蟲洞。」

坐在指揮官室的男子盯著螢幕上的座標,面色凝重,「又是這個座標……」

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在進行蟲洞旅行時,意外被傳送到地球了。簡直像有人在冥冥之中干擾著,希望將塵封的歷史公諸於世。

他嘆了口氣。

「執行命令:A8885。」

當他再度收到製造塌縮意外的命令時,他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攥緊拳頭,一拳揍向螢幕上指揮官那張虛偽做作的臉。但螢幕異常堅固,他的手反而流了血。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深吸吐了好幾口氣後,他才放鬆自己握得死緊的拳頭。

十年前,他曾收到相同的命令。

任務目標是一位年近半百的和藹男子。

他從沒見過他。只因為指揮官下達了命令,為了保住職位,他咬著牙執行了命令。他不能失去這份工作,他還有好幾個小孩要養,而他的母親最近又生了重病……

沒多久,他就後悔了。

當他在葬禮上見到他的妻兒強忍悲慟的神情,他幾乎當下便承認自己的罪愆。

或許當下承認就好了,他後悔的想著。但他知道承認之後,自己和家人絕對不會有好下場。於是十年來,他夜夜輾轉難眠,指揮官矯飾的致哀和家屬深切的慟哭的畫面,成為他難以抹滅夢魘,罪惡感咬嚙著他的良心。

大家都相信那是場意外。

只有他清楚那是場謀殺。

而他就是執行命令的劊子手。

看來,是時候執行他的計畫了。

他深吸一口氣,坐回椅子上,重新看向螢幕,點開他隱藏的程式,上頭的名稱寫著:「Time_tunnel」。這是他多年來研究蟲洞得出來的結果。從那件事之後,他便著手研究時間,想證明蟲洞不只能用在穿梭空間,時間亦然。理論上,蟲洞是不平滑的時空間所產生的裂縫——那麼它應該也能作為時間旅行的通道。

幾天前,他成功將一隻老鼠傳送回十分鐘前。這次正是證明時光機成功的時機。

倒轉時間之後,這個可憐人就不必死去;他殺死的人便能夠復活,那場噁心的葬禮也不會發生,而他也可以遺忘那些夜夜出現在夢裡的畫面,遺忘那張臉上空洞的表情,遺忘他怨恨的眼神。

從此,他就能擺脫他內心的煎熬。

只要一切重來,他便能抹去自己曾經犯下的罪惡。

他抹掉臉上的冷汗,啟動他改良後的「蟲洞」。

回過神來,熟悉的蟲洞浮現。我踩下油門,飛船開始加速。

在飛船飛入隧道的一瞬間,洞口便闔了起來。

有什麼地方怪怪的。我腦中的警鈴大作,然後我發現蟲洞彷彿正隨著我的前進而漸次塌毀,我身後的視界被黑暗吞噬,兩旁則閃爍著奇異的影像。仔細看,我發現那些影像似乎在演繹著故事。

這是什麼?我幾乎想伸出手去觸摸那些如河水般流動的畫面,但塌縮的速度開始變快,我不得不繼續加速才不至被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在宇宙中時間是個相當不客觀的東西,但我真的覺得過了非常久,久得我差點以為這個蟲洞的出口並不存在。絕望如身後蔓延的深淵,即使我努力地逃,它始終如影隨形。

我一直逃避的問題——政府是不是因為知道我到了地球而想殺死我?老師……老師是不是也死在知道了地球的事情?就算僥倖回去,我還能保持原來的生活嗎?一想到這,我的胃便一陣翻攪,但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往前飛行,逃離自己遭到時空吞噬的命運。

在飛船的能源快要耗盡時,我看見了出口的亮光。飛出去的剎那,塌縮的蟲洞碾碎了飛船。我被引擎爆炸的衝擊向外拋,在空中翻滾了幾圈,我開始繞著行星旋轉。

我強忍嘔吐感,試圖聚焦自己的視線,希望看清自己下方的行星的模樣,但徒勞無功。我利用最後一絲力氣按下藏在頭盔裡的按鈕,用腳下的推進器往行星降落,然後闔上了雙眼,任由太空裝帶著我降落。

我是被搖醒的。

猛地睜開雙眼,我看見一張放大的臉孔出現在我面前。眼角餘光瞥見一隻毛茸茸的四腳生物吐著舌頭,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

他見我醒了,鬆了一口氣,說:「我還以為你死了。」然後好奇地看著我,「你的衣服看起來好酷喔。我看到你從天上掉下來,你是外星人嗎?你的飛碟在哪裡?」他左顧右盼,似乎想在附近找到飛船的蹤影。

我坐起身來,環顧周圍的景色。

這是一片被樹林環出的空地,陽光從枝葉間灑下,在地上形成金黃色的影子。青草隨著微風輕輕擺動,林間傳來各種聲音,夾雜著許多生物清脆的鳴聲。

我不敢置信地揉了揉雙眼,接著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清淨的空氣淨化了我的疲憊。

這裡的景色和貼在牆上的如出一轍。

儘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知道,這裡就是地球——更精確的說,是尚未經歷毀滅性打擊、還有挽回餘地的地球。

看到這裡天堂般的景色,我感覺眼眶忽地濕潤了起來,鼻子一陣酸楚,五味雜陳的心情湧上來。

那個孩子見我快哭的樣子,緊張地問:「嘿,你怎麼了?是受傷了嗎?還、還是肚子餓了?」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塊巧克力,放在我的手上,小心翼翼端詳我的表情。

我不禁笑了,用掌心抹掉眼眶裡的淚水,「沒什麼,真的。我只是很感動而已。」我吸了吸鼻子說道。

感動自己能夠見到在一切毀滅之前的景色,感動自己還能有挽回的機會。我設想過很多結果,卻從未想到能回到過去改變歷史。

難道政府並不想殺我,而是希望我去改變歷史的軌跡?

還是我想改變過去的想法太強烈,因而改變了蟲洞的目的地?

這有可能嗎?

我搖了搖頭,不論將我送回過去的動機為何,我都不可能知道了。

我該做的,就是傾盡全力阻止我見到的那個未來,避免地球成為地獄。

看著那孩子純真而閃閃發光的眼神,讓我想起昔日傻氣的自己,想起促使我成為星際探險員的初衷——我不正是為了希望發現和保護那些生命,才成為一名探險家嗎?我因為不希望只在牢籠裡看見牠們死氣沉沉的樣子,才會前往各式各樣的星球去尋找牠們自由的身影。

我忽然不再害怕了。

我以宣告的口氣說著:「我是來改變這個世界的。」我認真地看著他,「因為我見過了未來的地球,所以,為了讓這個世界不要走向末路……」

此時,一股溫煦的風吹動了整座森林,喚起了四面八方的蟲鳴鳥叫,彷彿應和著我天真而堅定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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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團繳交的短文,主題為「異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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