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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李家姥姥李周氏,那也是一個不得不提的女子。

出身東北的姑娘天生豪放,一次來長平鎮遊玩被年少時期的李家老太爺驚鴻一瞥給吸引,就此展開了追夫之路,老太爺當年可是全長平姑娘心繫的夫婿人選,估計是被東北姑娘如此大膽的示愛給嚇著了,惹得本就身子骨弱的老太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年少夫妻相伴一路風風雨雨,生了個兒子,兒子娶妻又生了三個孫子,老太爺心已滿足,雙眼一閉蹬腳去了。

李周氏那會兒哭得撕心裂肺,連著老太爺要下葬都攔著不讓,好在兒子媳婦溫言勸說,把已死的老太爺會死不瞑目都搬出來,這才讓李周氏不依不捨的蓋棺下葬。

本以為可以頤養天年,卻不料兒子媳婦與大孫子出事了。李家長房主心骨剎那間斷了,李周氏連擠眼淚的時間都沒有,咬著牙牽起年僅十歲的李驊沂撐住整個長房。

初春的雨露猶在新芽上未乾,今日是個涼爽的日子。

李驊沂身穿一件連珠玟繡墨竹淺青色長褂,襯托皮膚白皙、目朗星光,他筆直等候在佛堂外,如同一顆堅毅不屈的松樹。

等了一會兒,佛堂的門終於被打開,走出一位年約六旬手握檀木拐杖的玄衣老太太,老太太眉目慈祥,兩道被歲月染白的眉毛凌厲似飛劍,在和藹中顯得幾分犀利。

見了李老太太出來,李驊沂跨步趕忙迎上去,攙扶住老太太的手,溫聲喊著:「姥姥。」

「聽說阿堯被打回來了?」甫出佛堂,也不問其他,李老太太便問起此次引起軒然大波的李長堯。

李老太太每個月都要閉關佛堂,李長堯被人打回來一事,李驊沂早已令所有人不許報告給李老太太,沒想李老太太還是知道了,也不知道哪個人去通風報信。

李驊沂眸底壓過一閃而過的微慍,面上卻不改色,彎起嘴角討老人家歡心道:「咱們姥姥可厲害了,不出佛堂能知天下事。」

「就你貧嘴。」李老太太斜眼一瞪,眸中凌厲卻是被李驊沂這一鬧,沖走不少,轉眸間又是一抹怒火,「那靳、傅兩家倒是翅膀長硬了,咱們家的人都敢打,想當年傅九彎著腰給我賠禮的時候……」

如今傅家最小的孩子排行六,李老太太口中的傅九也不知是哪一輩的事去了,李驊沂見李老太太精神不錯叨念著過往種種,眉目徐徐,微笑聽著,時不時諢話打岔幾句,一路上話語聲未歇。

李老太太雖嘴上罵李長堯不長進,心上也掛念。說到底,當年她一心撲在李驊沂身上,將小孫子交給二房照養卻養歪一事始終耿耿於懷,時間如若能重來……

時間重來,她怕是也有心無力一次帶兩個孫子。

李驊沂在廊庭下等著李老太太換過衣服,待會兒再一起去探望李長堯,抬頭遠見一華服美婦提著一食盒,腳步甚是輕快穿梭過竹林間,彷彿有什麼愉悅的事正在前頭等著自己,他嘴角微揚,笑意不達眼底,開口喊了聲:「二嬸。」

聲音不響,卻是醇厚,彷彿含著風低吟在竹林間。

美婦腳步一頓,也不知是不是初春的風涼意刺骨,她竟是一瞬寒霜覆滿身,手緊了緊食盒,轉頭朝著李驊沂的方向望去,「驊沂,好巧。」原本面露好心情的臉上有些僵硬,顯然這句好巧相當不走心。

他口中的二嬸便是李家二房楊氏,在李長堯的心裡,雖喊楊氏嬸娘,怕是早已將楊氏當成自己母親一樣。

「是阿,好巧。二嬸這是要去探望阿堯嗎?」李驊沂跨出廊庭,逆著陽光,腳下影子拉長,照耀他俊朗的五官更加深刻。

「聽說阿堯回來了,做了些阿堯愛吃的糯米酒丸子。」楊氏扯了扯嘴角,應了一聲,心跳卻沒來由地加速。

她以前是不怕李驊沂的,小鬼頭一個,沒了爹娘光靠一個老人,能有什麼出息,李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萬貫家財都留給長子,同樣都是李家子孫,憑什麼他們二房就要看長房眼色過活?

呸!李驊沂更是不要臉,還真當自己是什麼狗屁李二爺。

可什麼時候開始,眼前的男人即使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的微笑,她也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幾乎壓著她要喘不過氣。

楊氏在想什麼,李驊沂可不想理,他目光睨了一眼食盒,溫和道:「阿堯年紀大了,怕是不適合再吃這些甜膩的東西,二嬸莫再把阿堯當孩子了。」

「驊沂,你這話可就不對了,阿堯是我親手帶大的,在我心目中他一直都是孩子。」楊氏不滿說道。

「正是因為是二嬸帶大的,才會讓阿堯養成這些壞習慣。」李驊沂語氣依舊平穩,眸光似一條清澈溪流,偶然激起一翻漣漪,卻又很快歸於平靜,「二嬸放心,我會讓阿堯長大的。」

楊氏打了一個激靈,分明眼前的男人唇畔含笑,她卻抑制不住陣陣而起的雞皮疙瘩,整個人像浸泡在冬天的雪水裡,冷得讓人發抖。

人說李二爺溫潤如玉,那是因為他從不將自己的憤怒擺在眼前,罵人也拐著十八彎,有的人被罵了還傻呵呵不知道呢。

不知何時掌心濕濡一片,楊氏露出一抹牽強的微笑,做最後的掙扎,「驊沂,你看嬸娘這糯米酒丸子都做好了,就拿給阿堯吧,好歹也是嬸娘的一番心意。」

李驊沂目光燁燁,正要開口在說些什麼,後頭傳來李老太太的聲音,「驊沂,走了。」她聲音頓了頓,似乎是瞧見了楊氏,陰陽怪調打招呼,「喲,這不是慧芝嗎?」

楊氏閨名慧芝。

楊氏在心裡暗罵一聲活該今天出門沒看黃曆,今天竟然連這老怪物都遇到了。要說李驊沂笑裡藏刀,那李老太太就是亮晃晃的把刀給架在你脖子上,一言不合就隨時要你命。

當年李長堯要李老太太摁在地上痛揍,楊氏慌著也過去要拉開,就怕李長堯給打死了,但李老太太那個剽悍,混亂之後她也吃了好幾拳,左臉頰足足腫了四、五天,思至此她的臉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既然阿堯不吃糯米酒丸子了,那我就拿回去唄!我找個天再來看阿堯。」草草跟李老太太點頭算打聲招呼,也不管李驊沂回應了些什麼,楊氏腳下生風,快步離去消失了身影。

將素服換成深絳色海棠春衫的李老太太整個人更加精神,「她來幹什麼?」話音毫不加掩飾自己的不喜。

李驊沂跨前上去,一個眼神示意李老太太身後的丫環退下,他親自攙扶住李老太太的手臂,輕描淡寫,「沒什麼,來送個吃食給阿堯罷了。」

「哼,他們那有幾個心眼,當我老眼花看不清了嗎?真對阿堯好,就不會把阿堯養成這副德性!讓他們遠點兒刪著,看著心煩!」

心一有氣,李老太太就蹦出幾句東北話參雜著罵人,身側的李驊沂含笑不語,等李老太太罵完了,也差不多走到李長堯住的小清院,便聽見裡頭傳來彩兒的聲音。

「都城的姑娘那是不檢點,露胸又露腿!」

「妳懂個啥!那就美!那皮膚滑嫩滑嫩,我摸一下就愛不釋手,還有那個腿!啊─嘶!」

「就讓你別亂動了!瞧瞧動了傷口了吧!」

全然一副兩小無猜的模樣,李老太太皺了皺眉,斜眼瞅李驊沂,李驊沂倒是笑得坦然,坦然中有些許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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