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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回

由於姐姐們多數能幹,加上傅家上下對傅灯疼愛有加,竟養成他好逸惡勞的壞習慣。

報名去學堂讀書,傅家少爺日曬三竿在家賴床;學看帳本,他看兩行就打瞌睡;碼頭清點貨物,傅小六在酒樓聽戲吃糕點。

這可把打算將家業交付給弟弟的傅春氣得差點腦溢血,好不容易盼到弟弟成年,她成天想著父親臨終前的託付,傅灯卻屢次逃開她的眼皮下,不務正業!

這一切都多虧小小姐傅招弟。

她和傅灯年紀相近,兩人感情好得似那連體嬰,一出一入總能看見他們的身影,當然搗蛋惹事任何一人也不缺席。

傅招弟帶頭,傅灯跟屁蟲,這對姐弟讓傅家全體頭疼不已。

尤其是傅春,好不容易在傅灯成年前把傅招弟送到國外,想說讓她好好學習、歷練,結果這妮子好的不學盡學壞的,才回國沒兩個月,就把傅灯帶壞……該說是帶得「更壞」!

所以她今日才派人盯著,一定要把這對姐弟帶來碼頭。傅灯該好好學習碼頭交接貨物的事宜,而傅招弟則老大不小了,傅春這回在一旁的船上擺了幾桌宴席,請了長平鎮幾家公子來嘗嘗他們從外頭新進的冬茶,順道讓妹妹物色好對象。

傅春站在碼頭邊,看著一一靠岸的船隻,銳利的眼神掃過周遭每一張面孔,等待弟弟和妹妹的到來。

這一次,萬萬不能讓他們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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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在長平碼頭的西北側。

一名身穿駝色斗篷的男子正站在剛卸下的成堆貨物旁,這裡是酒類的主要運送區,時不時還能嗅到醇香的味道。

男子邁開長腿,露出斗篷下的潔淨洋服,但下一秒又把腿縮回來,這樣反反覆覆,最後是在他身後的貼身小廝耐不住出聲提醒:「少爺,你再拖下去,等東邊船貨都下完了,大小姐要一艘艘翻船找人了。」

「用不著你說我也知道。」

傅灯賞了小廝一記白眼,他的目光落在離他只有幾步遠的貨船,那是一艘載滿酒物、即將出航的船。

因為酒類昂貴又不容碰撞,在清點兩次後就不會再檢查。

這也是他最好的機會!

「我走後,別忘了替我跟招弟說聲謝謝。」

小廝看著自家少爺的背影,理當這是離別的感人時刻,但他卻一滴淚也擠不出來。

因為這些年來他跟在少爺身邊少說也有五、六年,這種場景……月月發生!

傅灯想逃跑的事在傅家的下人間可是津津樂道,堪稱比女子姨媽還準時的逃跑計畫每月進行,也是次次以失敗收場。

原因無他,傅灯想登船離開長平鎮,但他卻是十分容易暈船的體質,踏上甲板不到一刻鐘就暈天吐地。

「少爺,你真的不打算換個方式嗎?」不忍看傅灯又要被抬下船,小廝苦口婆心地勸道。

「不,我要找到那傳說中『萬幣史』留下的寶藏,聽說那寶藏就在海上,我一定得克服暈船!」

「什、什麼『萬幣史』?」

看小廝一臉懵樣,傅灯搖了搖頭,一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要你多識幾個字偏不聽,我聽招弟說了,她在國外念書的時候聽說這位『萬幣史』先生是擁有許多錢的商人,不過因為賺太多錢,他們的國主怕他擁財震主,便替他封了爵位。這人死後沒把錢財留給後代,而是把寶藏藏起來,還是藏在茫茫大海上,多少人想要找到呀!」

……確定這不是小小姐胡謅的騙人故事嗎?

換小廝一臉同情地看著自家少爺,傅家也是長平大商戶,要錢有錢,真要算起來絕對不比那什麼「萬幣史」差呀!

接收到小廝哀怨的目光,傅灯無奈嘆道:「我呢,就是不想事事都靠家裡。傅家多大、多有勢,長平鎮隨便拉一個人都知道,但這都是前人打下來的,不是我腳踏實地掙來的。」

傅灯這番話一出,小廝幾乎紅了眼眶。如果大小姐親耳聽到這番話,就不會整天提著少爺的耳根子獅吼了!

老爺,您在天之靈有聽到嗎?少爺終於開竅了!

「如果真的找到那個寶藏,少爺想要怎麼做呢?」小廝涎著臉問道,好歹他也是少爺的貼身小廝,沒一杯羹也有一口湯喝吧!

「等我找到那個寶藏,就要……」傅灯垂在身側的手忽然探向腰間,在貼身的洋褲邊,垂著一塊玉珮。

他的視線只停留在玉珮上一瞬,隨後迎上小廝期盼的目光。

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前方碼頭忽然砰地一聲巨響,隨後傳來陣陣騷動--

傅灯皺起眉頭,抬頭朝船隻看去,不看還好,一看他立刻瞪大眼。

原本載著酒的船隻尾處居然騰起黑煙,火光沖天而上。

小廝也看到眼前的景象,還沒來得及喊人,原本在他面前的傅灯已經解開斗篷,像離弦的箭般衝出去。

「我的逃命船啊啊啊--」

「少爺!別去呀!」

不理會小廝在後頭的高喊,傅灯以手刀快奔之姿往著火的船隻跑去。

「著火了、著火了--」

「水!快拿水來滅火,快啊!」

當傅灯跑到船邊,看著船上的人一個個面露驚恐地奔逃下來,他趕緊抓了一位面熟的水手,雙目瞠大地問道:「發生什麼事?船怎麼會著火?」

這人識得傅灯,見到是自家少爺前來,還一副神情激動的模樣,水手感動眼淚都快淌下來。

「有、有人到船上來偷酒,船長下令咱們抓他,咱們抓到他後把人毒打了一頓,原本想把此賊綁上岸交給官府,結果繩子沒繫緊給他逃了。在抓捕的過程那人碰撞到油燈,這才讓船失火了!」

聞言傅灯眉頭緊皺,「那賊子呢?」

「早逃下船了……少爺?危險啊,少爺!」

不等水手反應,傅灯已經衝上船。現在傅灯滿腦子都是竟然有人膽敢燒他的逃命船,他要砍死對方!

但水手們各個不這麼想,見自家少爺一股腦兒地往著火的船上跑,平常散漫傅小六果然還是傅家人,身上留著傅氏的血,自然心繫貨物。

「嗚嗚,咱們家少爺終於長大了……」

小廝來到船邊時,聽到水手這麼說時差點沒摔進清河裡。

少爺哪是關心貨物啊?分明是他要逃跑的船被燒了,他才心急如焚!

此時在碼頭另一邊的傅春接到消息,馬不停蹄地趕過來,看見整艘船都快陷入火海,驚得她心跳都快停了。

「大小姐,那位偷酒的賊子,貌似是……是李家的人。」

看見當家的傅春來到,船長一臉被煙燻得黑漆漆的,他臉色嚴肅地遞上在偷酒賊子上搜出來的項鍊。

那是一條銀質的項鍊,不論是質地或是光澤,看過南北各地許多貨物的傅春一眼就看出,此乃是上乘的銀製項鍊。

而最惹眼的,莫過於項鍊上有一個垂墜,上頭刻有娟秀的「李」字。

傅春見狀一張麗臉瞬間覆上寒霜,她左顧右盼一會兒,最後目光落在傅灯的貼身小廝身上。

「人呢?」

小廝見如利刃般視線朝自己而來,瑟縮著雙肩,伸出顫抖的手指比向正被熊熊大火吞噬的船隻。

傅春覺得自己的呼吸此刻被奪走,她的臉色一下子刷白,張了張嘴,發出淒厲的大吼:「還佇在這做什麼!?快去救少爺啊!」

眾人開始陸續動作,西北側碼頭頓時喧鬧嘈雜,傅春的這聲高喊隨著蒸騰而上的黑煙,消失在高空中。

而跑上火燒船的傅灯,看著一箱箱昂貴的酒堆在船上,眼睜睜看他們一一陷入火海中,他的眼底劃過一絲痛心。

看著四周逐漸被火光吞下的船身,傅灯心想火燒得這麼大,定是無法撲滅了。

逃跑計畫再次夭折,傅灯只能哀嘆一口氣,想想自己還是趕緊下船,以免遭受無妄之災。

思此他足尖一轉,打算迅速離開甲板時,船下一道浪花打來,讓船身立即晃了晃--

感覺腳下的甲板不穩的搖了搖,傅灯的身軀也跟著趔趄一下。

一股熟悉又難受的暈眩竄入腦中,傅灯要扶著一旁的貨物才能穩住身子,卻止不住腦海中的脹疼。

他盡力維持平衡地邁開腳步,但船身忽然又一晃,讓他腳底一空整個人摔向前方的貨品。

傅灯感覺自己的後背重重撞上木板,椎心的疼意和周遭傳來的高溫讓他心道不妙。

該不會自己就要命喪於此了吧?

他還沒有找到招弟說的「萬幣史」寶藏,也還沒搭船離開長平鎮,還沒親眼見過……那個不能說的秘密。

當熱浪朝他席捲而來,傅灯緩緩閉上雙眼,在他闔上眼之前,面前忽然出現一抹暗色。

「誰……」

還沒看清楚對方的面目,傅灯就感覺自己被人從甲板上拉起來。

「忍耐一下。」

頭頂傳來低沉的嗓音,傅灯皺了皺眉頭,道:「忍、忍不住了……」

不等對方反應,傅灯頭一偏,隨即作嘔聲傳遍甲板,還伴隨穢物落地聲。

感覺搭載自己肩膀的手用力得幾乎要掐斷他的肩骨,傅灯此時心想,這人好心跑來救他,還被自己吐了一身,會不會直接把他推進火裡啊?

像是印證他的想法,傅灯只覺得身體一輕,腦子還來不及反應,下一秒就被人粗魯的扔下船,噗通一聲掉進清河裡。

沁骨的涼意竄入四肢百骸,也讓傅灯的意識稍稍清醒了些,他在水裡揮舞雙手雙腳,在寒涼的河水中,他似乎隱約看見在河床的深處,有道模糊的金色光影。

不等他看仔細,肺部的空氣已經快到達極限,他更加賣力向上游動,但背後傳來的疼意讓他使不上全力,明明眼看著就要到水面了,但眼前的視線卻逐漸模糊。

該死!

傅灯忍不住在心底罵道,雖然老天給了他一副總是會暈船的身子,但水性這區塊他還是很努力學習的。

如今因為負傷無法順利游上水面,窒息感讓傅灯意識逐漸剝離,刺骨的河水漫進他的口鼻,全身像是海綿般越來越無力。

忽然後領感受到一股拉力,傅灯下意識揮舞四肢,但他只來得及感覺後頸傳來的劇疼,隨即就陷入無邊際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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