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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當月光柔柔淺淺的飛升到山巔,徘徊於斗宿、牛宿之間,就這樣躺在竹簟上,他不知已經倒臥了幾個時辰,依舊夜不能寐,他想著白日村人們的話語,為什麼韓裳的靈魂會飄回村裡呢?如果見到了他的鬼魂,他要跟她說些什麼呢?

      窗櫺外,一片月白色的影子飄過。

      韓裳?那是韓裳嗎?

      他趕緊披了衣服衝出門去,只見月光亮晃晃的照耀著,什麼也沒有,方才是作夢嗎?他忍不住想。

      瞬間,他又見到一個雪白的影子一閃而逝,這可沒有看錯,他揉了揉眼睛像隻老鷹似的迅即奔去,一路追著白影來到了水濱,此時正是露重的深秋,穿著皮衣他仍感到一陣砭骨的寒意,高大的祭壇兀自在冷風中蕭索佇立著,但水溶溶的岸邊逐漸滲起了一點點魚鱗似的日光,蒙昧之中,那只薄薄的、剪紙般的月輪逐漸下沉,他記得村裡的長輩說過,晝夜交替是精魅最常出沒的時節,所以韓裳的靈魂才會在此時出沒嗎?他想:

     

      他在河邊撿到一只環珮,他記得那是那日祭祀水神時,韓裳掛在脖子上的。

      他趕緊駕了一艘小舟來,拼了命的往前划呀!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韓裳,你到底在哪裡?這該死的水路卻是如此的崎嶇,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也無法向前,好不容易他來到了水神廟的沙洲,他彷彿見著那窈窕的身影了,停好小舟候他迅速往前一跳,往前一衝卻只見著滿眼的冷霧與叢叢的葭葦,難道只是幻覺,他忍不住開始哭喊,韓裳,韓裳!

      隱隱約約,他聞到一陣辛夷花的香氣,這香氣如一縷紅線渺渺茫茫,牽引至煙水氤氳的水湄。

      晨光熹微之際,一點點芒穗似的光芒緩緩飄落,迷迷濛濛之際,只見韓裳從蘆葦叢中走來道:「我在這呀!夏禕,你為什麼要哭呢?」

      夏禕驚異道,此時陽光穿越晨霧,落在韓裳的腳邊,清楚的投出影子來,她是活人,韓裳沒有死,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韓裳,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幾天,你又去了哪裡呢?」一坐上小舟,他忍不住好奇問:

      「這可複雜了,其實,是冉先生救了我。」

      「冉先生?」一講到這裡,他又更懷疑了,冉先生這個矮小的男子,打的贏河神嗎?

     

      此時日光照的河水波光瀲灩如千面銅鏡,只見冉先生穿著玄端章黼,站立在神壇之上,此時的他看起來竟不似矮小的中年男子,而是個高大的偉丈夫,他的身後站立了數十名甲兵,個個看起來威猛勇悍,前面用粗大的繩索綁了兩人,正是村裡的巫祝。

      他立於台上道:「鄉民們,吾乃本邑新任的太守,這幾日與村民一同生活,就是為了微服私訪,以更體察民情,書云:『皇天無親,為德是輔。』人們行善若不得神明護佑,神明亦可捨棄不祭祀,而村中有人假託神明之言,行橫徵暴斂之實,實乃民賊,這些假託神明的巫祝都是趁夜深之際將游女殺害後,假託其羽化為仙,本官已經將游女救出,希望此後村人祭祀河神不要再遵循此種迷信的方式,只要以誠心持戒之心,自然會得神明護佑。」

      沒想到冉先生竟然是這樣了不起的人物,夏禕不禁吐舌道:

      拾階而下,遠遠的,冉先生微笑的朝他走來,以一種堅定又藹然的目光道:「夏禕,你是個好孩子,知識是原比弓矢更強大的力量,唯有學習,才能成為真正的萬人敵,你要不要跟著我好好讀書呢?」

      看著冉先生的背影,此時,夏禕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種激昂澎湃之情,他可是韓裳的救命恩人呢!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除了耕種打獵外,原來人生還有不同的道路。

      而此時,蒹葭上的白露已經蒸發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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