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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Black in Deep Red

      「我昨天啊,洗澡的時候啊,脫光了衣服,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我盯著我的臉,盯久了,開始辨認不出來鏡子裡的人是誰,他跟我一樣五官分明,可是我怎麼樣都不能把他跟我畫上等號。」

      「這很常見吧?你肯定也有過看著一個中文字久了就認不出它的經驗。這個現象稱為Jamais   vu。簡單來說就是,如果短時間內發生多次重覆的刺激,就會引起神經活動的抑制,有點像肌肉進行了多次收縮以後,會有一陣子沒辦法用力的感覺。」瑋程邊翻著桌上的生物化學課本邊回答我,「你碰到的大概就是這個吧。」

      「不是有很多人都這樣說嗎?『只要你凝視這幅畫夠久,它就會把你吸進去,吸到它的世界裡。』」他繼續翻著書,「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夠在迷霧之森中找到出路?」

      「視乎你說的『出路』指的是什麼。」我說。「順帶一提Mark   Rothko是我最喜歡的畫家。」

      「絕對不是未來的出路。」他把課本的一頁撕下來,揉成一團丟向我,我用右手把它接住。

      「就算考滿分也不能這樣對教科書啊,瑋程『老師』。」他是教授指派的生物化學課輔導師。

      「今天要去嗎?」他問。

      我的心揪了一下,「嗯」了一聲。「那我先回去準備。」,丟下這句話,我離開了他的房間。

  

  

      我面對著鏡子,鏡子如實的反映我的臉。我注視著我的臉﹑我的五官﹑我的皮膚……它們漸漸的變得模糊。我伸出手觸摸鏡子,摸著我模糊的臉。如此的我到底是不是我?我想起卡夫卡的《變形記》,格里高變成了一隻醜陋的甲蟲,被所有人唾棄,家人都認定他是一隻可怕又可恨的怪物,為什麼他還能覺得自己仍然是自己?我又看了一下我模糊的臉,我明明就跟他一模一樣,可是為什麼我完全不覺得我是我呢?

      離開廁所,外面就是凌亂不堪而狹小的我的房間。信件與用過的衛生紙灑滿一地,衣服亂亂地丟在床上;吃完的便當盒隨意地疊放在小矮木桌上,電腦桌上放著跟瑋程一樣的生物化學課本,旁邊還放著四本筆記﹑兩本習題以及三本生物化學精華教材。

      我才剛坐下,手機便響起suicide的《Frankie   Teardrop》。來電顯示──母親。

我想起三天前有看到她寄來的信,可是我沒有讀,反正內容也大同小異:過得怎樣啊?上課有專心嗎?什麼時候回來?有吃飽嗎?會不會冷?

      我沒有接電話,手機繼續唱著:「And   he's   working   in   a   factory.   He's   working   from   seven   to   five.   He's   just   trying   to   survive」

      過了一陣子,音樂結束了。寂靜的房間裡充滿著悲哀。如果書只有在被閱讀的時候才會獲得生命,那麼這首歌的填詞人簡直是慘無人道。歌曲裡的主角的Frankie,他的悲慘故事化成了歌詞,生命隨著歌曲而流,永不止息。希望他在這種永恆之中可以當個薛西弗斯。

     

      滴答滴答,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十三分。我把晚上需要用的工具以保鮮袋包好,裹上一層綿布之後放進塑膠袋,再塞到背包裡。

      我跟瑋程相約在學校門外的食堂。吃完晚餐,我們前往學校後方的小山。我們沿著登山小徑走。雖然月亮高掛,可是月光還是無法滲入山中,使得山裡卻漆墨黑的。小徑上烏絲燈的光只夠照亮石步道。

      走了七﹑八分鐘,走在前面的瑋程跨越左方護柵,從背包裡掏出兩枝手電筒,一枝給我。我們靠著手電筒的光,邁進了迷霧之森。

      我的心跳愈來愈快。是害怕嗎?是期待與興奮嗎?我不知道。可是對於接下來要做的事,卻清楚得很。

      愈往裡面走,地上漸漸出現了直立的紅色小旗子。細小的叫聲抓住了我的耳膜,我的心又揪了一下。

      漆黑的森林裡沒有風,瀰漫著一股濕氣。小草輕柔地滑過我的腳,彷如一隻兔子從我腿邊溜過。抬頭一看,滿天星斗。星星距離我們非常遠,所以就算他能看見接下來發生的事,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後,說不定我已經死了。可是死亡能沖刷掉罪業嗎?

      「到了。」瑋程說。他的聲音就像魔咒,聽了以後讓我無法控制自己。在前方不遠處,有一隻被關在鐵籠裡的白色小貓,牠雪白的毛在手電筒的白光照射下顯得死白;左後腿染上了一抹黑紅。牠看到我,竟然開始不斷地呻吟,可能以為我是救星,向我求救。我有點於心不忍,正想喊瑋程的時候,他轉過頭來,直直地看著我。

      他握住我的手,拇指撫摸著我濕潤的掌心道。「開始吧。」

      我從背包裡拿出保鮮袋,裡面放著各式各樣的刀具以及鈍器,都是我跟瑋程在不同的店裡物色的。

      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母親寄來的一封簡訊,我沒有點開它。螢幕暗掉以後,我才發現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的臉就一直掛著讓我覺得心寒的微笑。

      我忽然覺得好害怕,可是有另一種力量拉扯著我。我走到瑋程旁邊,貓咪張牙舞爪地威嚇著我們。瑋程從袋子裡找到他最滿意的商品──一把彎彎的剪刀。他二話不說就朝白貓受傷的腳剪下去。

      貓咪瘋狂地尖叫以及掙扎,牠想逃跑,但籠子早已被固定在地上。不管白貓怎麼抓怎麼撞,籠子還是牢牢不動。

      「換你。」他說。我想拒絕﹑想丟下一切逃跑,可是我無法抗拒。我接過保鮮袋,有一把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不能這樣做,你看牠,牠痛苦得哭出來了,你還忍心再傷害牠嗎?為什麼﹗」

      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啊﹗我想反抗,手卻不由自主地從袋子裡抽出一把刀。金屬的握把很冰冷,刺痛叫我,彷彿在叫我住手;心臟每一下收縮都很沉重,很痛。我想丟掉刀子逃跑,可是……

      「刺下去啊,又不是第一次。」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對啊,又不是第一次……

      我走到籠子的前方,看著還在呻吟的牠,腦海中浮現了飛飛的身影。

      「在猶豫什麼。」他握住我的手,用力的往前刺,刀子準確的沒入白貓的肚皮。

     

      飛飛會死嗎?我想起以前我跟媽媽的對話。

      你要緊緊的抱住牠喔,牠一定會覺得很幸福的。

      我把牠放到報紙上,慢慢地包起來,然後埋到濕潤的泥土裡,再在地面插上一根紅旗。

      對不起。我在心中默念了十幾遍,可是大概不會得到原諒吧。

      「已經十一點多了,收拾好就回去吧。」瑋程平淡地說,「要去我家嗎?」

      「今天不想去。」

      「喔。」他頭也不回,逕自前行。我就像跟屁蟲一樣跟著他。

      我們在學校門外的食堂分手。打開房門,房間依舊凌亂。我看見桌子上的生物化學書,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我想起剛才母親傳來的簡訊,點開它,看到了一張照片──小時候的我跟飛飛的合照。飛飛是我們家以前養的拉布拉多,在我高中的時候就因為癌症過世了。飛飛很可愛,小時候像一團毛球,走路一晃一晃的好像隨時都會跌倒。牠跟著我一起成長,那時候我甚至覺得跟牠賽跑是世界上最好玩的遊戲。牠很黏我,每次下課回家牠都會飛撲把我弄倒然後舔我,我也會抱著牠……甚至在牠離開的時候,也是由我抱著牠。牠冰冷的身體,就跟剛剛的白貓一樣。

      我突然覺得肚子很痛,那陣劇痛就像被刀插一樣。我跑到廁所,朝著洗手台嘔吐。嘔吐物的惡臭跟模樣讓我聯想起那隻白貓,結果我又吐了。

      我趕緊轉開水龍頭,水嘩啦嘩啦地流出來,沖走了惡意。我看著鏡子,鏡子裡的臉比以前更模糊。我忽然理解了,為什麼格里高還認得出自己。

      「你是誰?」我問它,問鏡子裡的那個人。「你可以是任何人,但絕對,絕對不是我。」

      「不是我……」

     

      「喂?東西都弄乾淨了嗎?」

      「瑋程,你看得清楚鏡子裡的自己嗎?」

      「當然啊,你怎麼了?」

      「你……找到出路了嗎?」

      「視乎你說的『出路』指的是什麼。」

      「我找不到。」

      「嗯?」

      「我迷路了。」

      「你在說什麼?」

      「我把『我』弄掉了。遺落在迷霧之森。」

      「你身體不舒服嗎?我去找你吧?」

      「你有看過《變形記》嗎?卡夫卡的。」

      「有。」

      「如果你變成了一隻甲蟲,你會怎麼做?」

      「至少不會跟格里高一樣。」

      「是喔。」

      「也不會跟你一樣。」

      「……明天見,掰。」

      「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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