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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恶念猎人(1)

暖白的灯光下,高大的男人坐在桌前,沉默地看着一整桌的珍馐美食。

在他的对面,一名娇小的女子身前系着围裙,面露忐忑与期待,双拳紧握,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菜肴的热度在渐渐散去,男人却仿佛闻不到那扑鼻的香味,也对那色泽饱满的食物视而不见,直挺挺地坐着,完全没有动一动筷子的意思。

他并没有陷入昏睡,智力也没有问题,可以很清楚地认识到这是食物,但他却完全没有进食的动力。

——因为他没有“食欲”。

不仅仅没有“食欲”,连人类最基础的“求生欲”,他都已经失去了。

这导致了他对维持身体机能的最基础的“进食”也失去了一切兴趣,吃不吃东西,于他来说都是一件无所谓的事。

女子观察半晌,还是轻叹一声,走到他的椅子边,弯腰,拿起勺子,把米饭配上菜肴,递到他的嘴边:

“哥哥,吃吧。”

男人眼珠动了动,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

这个人是他的妹妹,他清楚地认识这一点,他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张开了嘴。

虽然听从她的话,他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快乐与满足感,但大脑中的铁则:必须维护他与妹妹之间的亲情关系——这一点,还是起到了作用。

逻辑与情感、欲望与诉求——这些对于正常人来说,互相关联互相作用的思绪,对于男人来说却如平行线一般,独立运作,互不干扰。

他只是出于再理智不过的“不能让妹妹伤心”这一点接受了食物而已。

就算口中的食物是妹妹经过数个小时精心调制、美味无比的,他也没有任何幸福快乐或是感动。

他机械地咀嚼、吞咽,每一个动作都是自己对自己下的一道道完全没有必要的指令,在女子的喂食之下吃下了一大碗饭。

女子替他擦脸,又喂了他一点水之后,扶着他去客厅里的大躺椅中躺下,又去检查了一下管家机器人的电量和行动记录,确认无误之后,她打开了投影电视,把遥控手环给自己兄长套上。

“哥哥你看电视吧,我出去了。…………要是有什么事,就按领口的紧急呼叫按钮给我打电话。”

男人一动不动靠在躺椅里,眼睛直直地看着电视屏幕——但很显然,看他涣散的视线就能察觉,他不是在看电视,而仅仅是在“看”“电视”而已。

女子走到门边,看他这了无生趣的样子,不禁鼻子一酸,慌忙移开视线,开门离去了。

坐上(注)悬马没多久,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来电人,她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接了起来。

“母亲。”

“酒清宜,你辞了工作?为什么?(注)EM设计师这么有前途的铁饭碗,你说辞就辞??”

面对母亲劈头盖脸的质问,酒清宜眼神中一暗,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回答:

“没什么的,换个工作而已,我打算去做‘恶念猎人’。”

“什么!!”对面的声音瞬间尖利拔高,酒清宜不得不让手机远离了耳朵片刻才拿近,“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恶念猎人死亡率多高吗!就算不死,变成疯子的也数不胜数!………………你该不会是为了酒烈那个小杂毛吧?”

酒清宜沉默。

“好啊,还真是为了他!!你还记得他是你爸和前妻生的拖油瓶吗,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他得了天使病,那是他活该!我告诉你——”

酒清宜实在听不下去,皱眉冷笑了一声:“是啊,母亲,你不吃里扒外,你多为我着想啊,大半夜把我那个所谓的‘相亲对象’带进我的房间,如果不是阿烈,我当晚就被强奸了,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帮我攀高枝?”

“还敢顶嘴!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哼,搞不好那小杂毛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人家在暗地里报复呢。”

酒清宜神色冰冷,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不听我安排,你们之后的‘好日子’还长呢!”

“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哥哥的。”

“……好,酒清宜,你就说,你是不是铁了心要做这行?”

“…………是。”

“……呵。真是和你老子一个德行。随便你,恶念猎人赚的钱倒是比机甲设计多,既然这样你每个月多打5000星币给我吧。对了,工作前记得买保险,不然你死在哪个旮旯窝里,我可就没人养了。”

酒清宜越听越郁闷,心中的恶意随着那尖酸刻薄的声音越烧越旺,往日的记忆一下子浮出表层,让她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可她正打算挂断电话时,对面却抢先传来了忙音,看来母亲打电话过来纯粹只是来发泄一通的。

她收起手机,双手捂住脸,整个人斜斜地前倾,颓废地蜷在座椅中。

父亲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从小到大他相处时间超过12小时的情况都没有过,而母亲一直以来对她和哥哥则表现出了莫名其妙的憎恶与敌意,对兄妹两人撒手不管不说,还时不时来添个堵挖个坑,好似两人的不幸是她快乐的源泉,她争取过、疑惑过也抗争过,但从未得到答案——她一成年,母亲就正式搬离了父亲留下的屋子。

在这个家中,只有相依为命的阿烈为她带来温暖,现在,上天连这最宝贵的温度都残忍地夺去了。

但是现在还不是认命丧气的时候。

随着悬马发出的提示音,她从双手中抬起头来,打开手机的摄像头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形象。

眼圈有些发红,肤色则太苍白了一些,整个人透出一种疲倦和颓然,看着就很没精神的样子,今天是报道的第一天,可不能以这种形象去见未来的同事。

看着时间还有半小时,她赶快打开了随身的化妆投影器,选好妆彩颜色,为自己补了个妆。

投影器中有细小的光粒翩翩飞出,覆盖到了她的脸部,形成一层几乎可以忽略的光膜,光膜成型之后轻轻闪了闪,按照设定的状态遮住了肤色和眼眶周围的瑕疵。

现在她的外貌总算回复到了正常水平:晶莹白皙的脸庞、精致的柳叶眉下是一对黑白分明灼灼有神的杏眼,鼻梁挺巧,浅粉色的双唇——乍一看是乖巧可爱、柔柔弱弱的外貌,但因为那双眼里平静而冷淡的眼神,硬生生把无害可欺的感觉给拉低了,倒是多了一分若有若无的凌厉。

加油,酒清宜。——她拍拍脸,对自己说。

(注)悬马:小型飞行交通装置,简单地说就是会飞的小车车,可自动驾驶。

(注)EM:Ether   Machine。以太装甲,一种全新能源的高精度机械,该能源Ether(以太)会与人的精神反应产生共鸣,能大幅增加以脑波操纵机械的精度与强度。女主曾是这类装甲的工程设计师,不过现在辞职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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