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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 健忘的鹿兒(1)

「不要往前走了!不要再往前走了!妳會死的!」筱婷的心裡不斷有個聲音在對她吼道。

她停下腳步,緩緩轉頭觀望四周,周圍漆黑一片,只有冰冷的海水隨著夜風湧動。海水隨著她的動作濺上了她的臉,當乾裂的唇沾上鹹味時,她這才終於意識到,原來海水已經淹到她的脖子處了。

身上的制服吸飽了水,像是鉛塊一樣不斷拖著她往下墜,她必須使盡全力才能讓自己維持站立。儘管海水冰冷刺骨,但泡在海裡太久,她已經凍到有些麻木了,除了牙關控制不住地喀喀作響外,她感受不到太多寒意,或者是說她已經忘了那是什麼感覺。

今晚的天氣很不好,夜空被烏雲籠罩黑壓壓一片,連一顆星星也沒有,當然也看不見月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有前方不遠處有一道微弱的金色光芒,準確一點來說,那是一隻金色小鹿,一路上帶領著她前進的小鹿。

小鹿見她停下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側著頭靜靜地望著她,耳朵輕輕地動了幾下,似乎在等著她的決定。

筱婷握緊手中的那張燙金名片,名片邊角刺入手心的疼痛感讓她清醒了些,她重新邁開沉重的步伐,跟著小鹿在海中前行。

神奇的是,她似乎又走了很久,但海水卻始終只淹到她的脖子,而她的腳也仍是踩在地面上。原本害怕的滅頂悲劇遲遲沒有發生,她正疑惑著,忽然就看見遠方緩緩飄來一條小木舟。

那條空無一人的木舟在海浪中載浮載沉,看起來隨時都會被巨浪吞噬,然而一直在海面上行走的金色小鹿卻突然輕巧一躍,跳上了小舟。小鹿站在木舟的一側,又轉過頭看向筱婷,彷彿邀請。

耳邊除了一陣又一陣的海浪聲,似乎又傳來母親模糊不清的譴責聲。筱婷不再猶豫,當木舟飄移至她面前時,她立刻手腳並用,狼狽地將自己弄上小舟。

出乎她的意料,這一路上沒有鯊魚、沒有暴風,甚至連巨浪也沒有,她就這樣被小舟載著一路往遠處漂流,然後,她看見了一座小島,島上有著一間燈火通明的屋子。

小舟在岸邊自動停下,筱婷回過頭一看,原本在船尾的金色小鹿不知道何時消失了。她遲疑了一會兒,才慢慢爬下小舟,往岸上走去。

一上了岸吹到夜風,那股被海水浸透全身的寒意又重新甦醒。筱婷雙手環抱在胸前,蜷縮著身子努力抵抗刺骨的寒冷。她緊咬著牙關一步一步朝島上唯一的屋子走去,先不論這裡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人類求生的本能也引領著她往光亮處前行。

最後,她停在門前,抬頭看著門上的招牌,又看了看手中的名片,「迷鹿書店……就是這裡了嗎?」她低喃著。

在鼓起勇氣敲門之前,她先仔細打量了這間屋子的外觀。這是一座格局很普通的小木屋,紅色的屋頂,茶褐色的木板牆,木屋外還種了些花花草草,風格跟學校後面文青們愛去的那間二手書店有點類似。

但不知怎地,儘管從窗子透出的屋內燈光橘黃明亮,筱婷還是感到一陣寒意。不是被海水浸透的濕冷,而是打從心底深處升起的寒意,心裡那道聲音再度響起:「筱婷,快回去!現在還來得及!」

她佇立在原地,腦中思緒有些紛雜,媽媽失望的眼神、繼父嘲諷的目光、她那新姊姊目空一切的神情……接著她想起了迷鹿書店文宣上的一句話──如果你已經準備好改變你的人生,歡迎光臨迷鹿書店!

她咬咬牙,拉起門板上那個鹿頭造型的門環,輕輕地扣了兩下。

不一會兒,門就被打開了。

「歡迎光臨!」應門的是一個俊秀少年,一頭微捲金色短髮,膚色白皙接近蒼白,正對她燦爛地笑著。他笑起來時眼睛瞇瞇的,還會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妳是筱婷吧!等妳好久啦!」

筱婷被他的笑容亮晃了眼,一時之間有些呆愣。她活了接近十七年,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這麼好看的男生,感覺比她平時偷偷追蹤的那些男子韓團成員還要更加好看,好看得……更不真實。

她的臉不禁微微泛紅,從未想過如此平凡微不足道的自己,有一天也能被帥哥這樣親切問候。而帥哥見她只發呆不回話,也沒有露出絲毫不耐的神情,只是微笑著靜靜等她。

「對……我是、我是筱婷。」她怯怯地說完,才想起自己剛從水裡出來,此刻能形容她的除了「狼狽」只有「狼狽」。她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個漂亮的女孩子,但她無比痛恨現在如此「不漂亮」的自己,「對不起……請問這裡有洗手間嗎?我想整理一下頭髮……」

「當然有,請跟我來。」

*

筱婷睜大著眼睛,愣愣望著廁所鏡中的自己,努力思索自己的記憶到底漏到了什麼。

難道說她的健忘症已經嚴重到連自己什麼時候把頭髮吹乾都不記得了?

鏡中的自己頭髮乾爽,連制服也是乾的,就跟她走進海裡之前一模一樣。她伸手摸了摸頭髮和身上的衣服再度確認,手指感覺不到任何濕意,究竟這是她的錯覺,還是走入海中那段記憶才是真正的幻覺?

她帶著滿腹狐疑緩緩走出洗手間,很快地她就將這樁事拋諸腦後,因為她被一陣撲鼻的香氣攫住了所有的注意力。她跟著香味前進,不一會兒就在沙發座前的小几上找到了香氣的來源──一杯還冒著熱氣的奶茶,而正將奶茶放到桌上的就是剛才見到的那位少年。

「快來這邊坐下吧!一路上辛苦妳了,妳應該也餓了吧?」少年看見她後停下手邊動作,直起身對她熱絡地招了招手。

不敢讓對方久等,筱婷趕緊快步向前,她發現少年手中的托盤上還有一塊草莓蛋糕。儘管那蛋糕香得讓她忍不住吞了好幾口口水,她還是遲疑著怯聲說道:「對不起,我沒有帶錢……」

「別擔心,這是招待的,不用錢。」少年笑著將蛋糕放到桌上,「今日嚴選甜點──草莓溫蛋糕和伯爵鮮奶茶,請慢用!」

筱婷這才坐了下來,「謝謝。」

「對了,妳會覺得太熱嗎?不好意思,因為我們老闆娘有點怕冷,所以店裡總是會燒著柴火,如果妳感到不舒服,隨時都可以跟我說。」

「不會不會!這樣很好,很溫暖。」筱婷連忙擺擺手。她看見少年的腰上比起初見時多了塊圍裙,忍不住好奇問道:「這個蛋糕是你做的嗎?」

少年搖了搖頭,「不是喔,是我們老闆娘做的。她的手藝可厲害了!比外面那些名店大廚都還……」

「小鹿。」少年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個溫雅的女人嗓音打斷,「你總是這樣跟客人誇大其辭,要是他們吃了覺得不怎麼樣,那不是拆我的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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