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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冤家

      「要命啊……」文傑然連滾帶爬地躲到樹後,甫一站定,背後便傳來了錚錚鏦鏦的撞擊聲響。

      他惶惶不安地想:該不會武系內部也分裂了吧?陽明派分裂再分裂,最後會撕得連渣渣都不剩吧!

      幾聲吆喝間,傳來了幾聲悶哼,哐噹一聲,似有刀劍落地。

      文傑然心頭一跳,那人不會有事吧?就算他再怎麼無禮,總歸是條人命……他不能見死不救!

      他悄悄探頭出去,觀望了一下戰況,發現是自己多慮了。

      那位少俠簡直開掛了!他居然在一比二十幾的情況下,還能居於上風!

      「你們就只有這點本事?」少俠從容不迫地閃過一把大刀。

      舞刀之人光裸著上身,虎背狼腰,身材高大壯碩,足足高了少俠半顆頭,面上凶光畢現,下手亦如劊子手般狠辣。

      那人刀法狂亂,連連左劈右砍,攻勢緊湊如風,卻連少俠的一根汗毛都碰不到。在那人的一個失神間,少俠已躍到那人身後,點了他背後穴道,那人便直直伏倒在地。

      文傑然鑑賞般地點點頭,愈看愈來勁。他最近正愁自己不會描寫武打場景呢,現在正好可以就近觀察一番。

      少俠喊道:「再讓你們十招。」

      幾名武系弟子奔行至他的四面八方,共同擺了一陣,將他團團包圍在中央,堅不可摧。面對眾人的圍攻,少俠竟也不慌不亂,只是好整以暇地出招防禦,甚至沒有主動攻擊。

      向四周出招一圈後,少俠持槍站定,怒喝一聲。同一時間,槍杆末端擊地,大地為之震顫,竟是就這麼以內力將周圍的人彈飛出去!

      彈指間,四面悶哼不斷,呻吟不止。

      「小心!」文傑然驚呼出聲。

      突發狀況出現!

      有名弟子趁著少俠在防備他人時,悄然接近他身後,摸出藏於袖中的銀針,就要往他背後射去。

      眼見那銀針就要射中他後背,驚險萬分之際,少俠頭也不回地伸出了左手。

      他竟是直接以雙指夾住了那致命的銀針。

      要能夾住疾速飛來的暗器,必得反應非凡,準確無比,一分一毫都不能差。

      文傑然重重吁了一口氣,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刻,他的心臟險些就要跳出來了。

      少俠怒罵道:「本派何時教過你耍陰招?別丟陽明的臉!」就在轉身的同時,他順勢將左手中的銀針一射,那枚暗器便不偏不倚地沒入那名弟子的大腿。

      「本派所習皆是正道,豈能容你這般暗中使詐?回去後,自行向長老請罪。」少俠正顏厲色,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師兄所言……甚是……」那名弟子捂著腿跪倒在地,吃痛地低聲哀鳴。

      歷經一番短兵相接,少俠仍舊臉不紅氣不喘,毫髮無傷。

      他冷哼一聲道:「你們還是半點長進都沒有。」

      語畢,他將長槍收回身側,分開雙腿,擺了一式,如一支即將彈出弓弩的箭矢,蓄勢待發。方才不論遭逢何種險境也無動於衷的嘴角終於微微揚起,輕輕淺淺,似笑非笑,增添了幾絲可怖的難測之感。

      站定後,他將雙手一轉,長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出。眨眼間,一刺一收,又躍至另一處。來回之快,肉眼近乎無法捕捉,只隱約可見那殘影留下的軌跡,如流水般曲折。

      文傑然心驚肉跳地看著這一切,只聽得風中幾聲嗡嗡作響,一切便結束了。

      地面一片狼藉,打鬥終歸寂靜,徒留幾聲微弱的痛苦低吟。

      「底子沒練好,就別來找死。」少俠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弟子們的慘況。

      「是我們……不自量力……」

      「兄弟們……不會放棄的……」

      「看得一回『八字舞』……此生無憾……」

      底下的勵志言語此起彼落,文傑然惴惴不安地凝神聽著。

      一名正在裝死的弟子啞聲道:「武師兄……果然厲害。」

      武師兄?……不會這麼巧吧?肯定是自己聽錯了。

      少俠查看一周後,狐疑道:「今日為何如此少人?」

      「回武師兄,前幾日比武時,兄弟們傷得不輕,有許多尚在療養中,還請師兄手下留情。」一名僅有輕微擦傷的弟子回道。

      「我不是放水了嗎?」

      「……原來如此,是兄弟們實力不足,日後當再接再厲。」回話的弟子苦笑著,內心十分委屈。

      此時此刻,文傑然也能深切感受到那名弟子字裡行間的酸楚與無奈,原來,這叫放水啊……

      原來,他們只是在比武啊……

      與自己年紀相仿,又是姓武的,也就只有那個人了……原來,少俠是武陸林啊!

      恍然大悟後,文傑然頓時驚愕失色。

      如果可以,他想大聲咆哮,臥槽,他是傳說中的武系第一弟子啊啊啊──

      文系裡的傳言是怎麼說的?不是都說武陸林是個五短身材的虯髯醜漢嗎?那麼現在在他眼前的俊美男子又是誰?果然敵對的雙方都會抹黑彼此嗎?

      幾年前,掌門告訴自己的門派歷史再度浮現腦海:陽明派創始人乃前朝大將軍武驍之遺孤,三百年前以槍術起家,便以勢如破竹之勢壯大起來,成為天下第一大派,發展出了一套名聞遐邇的武家槍法。武家槍,變幻如雲,遊走如電。待命時以靜制動,以虛禦實;發招時槍如遊龍,心動形隨。

      傳聞裡,武氏後人又廣學各派,千錘百煉,去蕪存菁,集各武門之大成,淬煉成一套天下無敵的神功。此神功能納多種功體融於一身而不互剋,故能令修行之人同時修習各路心法,達成獨步天下的境界。

      只可惜,這門神功極難練成,必須是根骨奇佳之人自幼苦練,又加上陽明派武氏長老不肯將神功外傳,所以此功只能傳授給武氏正宗血脈。傳至上一代,許多武氏後人亡於「抬文抵武」,到了這一代,只剩下武陸林一人,長老們也就理所當然地傳予他了。

      陽明派普通弟子所習之「晦陽心法」便是以此神功為基礎,簡化並加以改良而來。因此,只要將「晦陽心法」運用自如,便能將此法套用於各式武器上。就如方才所見,陽明派弟子所專精的武術不只是槍法,他們只要信手拈來一把武器,便能舞得風雨不透,虎虎生風。

      武陸林是武系第一弟子,年少時便出類拔萃,超群絕倫。江湖上將他神乎其技的武功傳得沸沸揚揚,人人都說他是七尺高的漢子,能空手劈山,嘶吼碎石,要有多浮誇就有多浮誇。只可惜這位神人卻沒能在江湖上大展身手,他竟是奉長老之命長年閉關習武,直至弱冠也從未下山。

      他有個名號叫作「弒魂槍」,源於他手中的名槍「弒魂」。原本純淨的皚白槍纓,於無數戰鬥之後已染成血紅,長槍刺出,似能弒神,更彷彿能吞噬所有生靈的魂魄。

      在短短數秒內,文傑然便勾起了所有回憶。

      武系弟子少說也有一千多人,怎麼這回就給他遇上頭彩了!怎麼辦?他該趁亂逃跑嗎?重點是,他逃得了嗎?現在挖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還來得及嗎?

      他會不會早就認出自己的身分了?

      「要糟。」在這緊要關頭,他又腿軟了!

      「李小文,過來。」武陸林命令道。

      聞言,一名弟子疑道:「李小文?是武師兄新養的狗嗎?」

      又有弟子喜道:「太好了,終於有狗能陪『阿傑』、『阿然』作伴了!」

      文傑然慌亂地在心中咆哮:靠,原來文武系間的仇恨值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可怕!阿傑、阿然是誰?這鬼畜的取名方式是怎麼一回事?

      難不成,武陸林想把自己抓回去當作一條畜牲圈養?

      武陸林默然不語。

      敢情他默認了是不是?他、他要跟這個慘無人道的禽獸拼了!文傑然氣憤地想著,卻還是躲在樹木後瑟瑟發抖。

      「你不出來,是要我過去?」武陸林冷冰冰地開口:「竟敢要我過去,那我便成全你。」

      「不、不好意思,小的聽力不大好,方才沒聽見少俠叫我。」文傑然風也似地跑至武陸林身前,討好地抱拳賠罪。

      武陸林睨了他一眼,「哼,算你會瞎扯。」

      一名弟子問道:「武師兄,這人是?」

      那人腰間的玉珮難不成是文系的碧玉牌?

      「兄弟們聽好,此人名叫李小文,今日起,由文系轉入武系。」武陸林無視師兄弟們驚異不已的神情,漠然地直視前方。

      眾人齊聲驚道:「什麼?」

      一名弟子驚詫地看向文傑然:「這可是前所未聞啊!」

      「我也覺得這是驚世駭俗,前所未聞,少俠啊,你何不讓我回去呢?」

      「閉嘴。前所未聞又如何?勇於嘗試才是本派精神。」

      「可是……」文傑然欲哭無淚。

      這番對話,聽在一眾弟子耳裡別有一番風味。那文系來的小白臉滿臉不願……難不成,是他們的武師兄強迫他?前所未聞、勇於嘗試……難不成,是師兄想嘗試斷袖的滋味?而且,那文系弟子的衣襟似乎有些凌亂……

      的確,他的衣襟是被武陸林扯皺的。

      「我冒昧問一句,敢問這位……文系弟子,是男是女?」一名弟子躊躇著發問。

      「這什麼問題?」文傑然無言地為自己澄清:「難道看不出來嗎?我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他雖不如武陸林壯碩,卻也身材修長,肌肉結實,他們這群不長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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