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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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子彈貫穿,還有一顆子彈在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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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止血,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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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快去血庫調更多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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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去手術室,現在不會死的全都先延後,說是緊急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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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上肝膽腸胃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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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PR&BP持續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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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支托巴安跟腎上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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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AF(心室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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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急診室,醫護人員推著病床,上頭還跪臥著一名女醫師,滿手都是被鮮血染紅的紗布,靠著身體重量試圖止住傷口的源源不絕,全速朝著電梯移動,面色無一不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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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傷口已經貫穿腹腔,即便上頭正用力加壓,但腥紅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浸染了那墊在身後傷口處的紗布以及深綠色的床單,病床旁掛著一個剛送達的血袋,裏頭的血液正奔騰流逝,而所到之處的潔白地板,正綻放一朵朵血紅色的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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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躺在病床上儼然失了血色的女病患,雖處於昏迷,但表情是那麼的平淡,生命指數又是那麼的微弱,生命垂危,只要稍有些閃失,這次與死神的搏鬥將會宣告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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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都不敢大意,醫護人員刻不容緩直接將這名病患送進待命中的手術室,而這燈,一亮就是好幾個小時,其中少不了護士匆忙從手術室中出來前去血庫取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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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外頭從中到尾,只有一個女人在苦苦守候,祈禱正在裏頭搶救的那人能夠平安歸來,一次次看著護士從手術室飛奔出來,心就被一次次吊了起來,這是種煎熬,但只要能換得那人的無事,這一切,她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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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這裡有周子瑜的家屬嗎?」聽見從護士口中道出那人的名字,女人連忙起身走向護士,心中忐忑不安,看著護士那充滿疲態的神色,女人完全不知道情況是好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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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她的朋友。請問,她情況如何?」因為滿心急切,語速也變無法克制地快了起來,她細小的聲音在這靜謐的空間中,還算是聽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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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彈已經從病人體內取出,生命指數也趨向穩定,但是彈道傷及器官嚴重,牽扯到脾臟破裂,於是將脾臟給移除,加上失血過多,病人本身也有低血糖以及貧血等症狀,所以要先轉到ICU(加護病房)進行術後觀察。」這次能取得勝利,對醫護人員來說是大大的喜悅,他們奮鬥僵持了這麼久,總算是沒有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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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手術中有一度出現很多病危的情況,搞得全體醫護人員是神經緊繃,一台手術下來,臉上是藏不住的疲倦以及大大的喜悅,這是短暫的勝利,接下來,就是看病患的求生意志,他們也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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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繃的神經在聽見這一個喜訊時,總算是放鬆了下來,向護士不斷致謝,然後腳一軟,便癱坐在那冰冷的藍色塑膠椅上,嘴角是控制不住的上揚,輕吐了一口氣,不忘感謝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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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ICU,探望病人的相關人士也只能在外守候,女人請助理送來筆記型電腦和文件,翹著二郎腿在病房外的塑膠椅上,節骨分明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著,偶爾蹙起眉頭,但整個過程中大多都保持著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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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續有幾個人趕來,全都是周子瑜身邊的朋友,如果你問家屬在哪?周子瑜從未向她身邊的人透漏過她的家世背景,這是她的一大禁忌,與她熟識的人都不會刻意去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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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南,情況如何?」聽見熟悉的小名,名井南將目光從電腦螢幕上移開,看到那穿著一身剪裁俐落的女士西裝、眼神裡滿是焦躁擔憂的俞定延─她是周子瑜的義姊,也是大家唯一知道有關她的「家人」,因工作關係長期定居美國,看來是一收到消息連忙搭機趕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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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姊......」在俞定延後頭還跟著一位女子,名井南很快就認出她了,她是周子瑜的青梅竹馬─孫彩瑛,目前工作是名畫家,但又兼任俞定延的助理,雖然這聽起來有點衝突與不可思議,但這就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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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是成功,但還要在ICU觀察個幾天。」名井南疲憊的用手指按了按眉頭,接著不經意地望向那躺在病床上,身上正接著琳瑯滿目的醫療儀器,目前陷入沉睡的周子瑜,若不是那生命儀器上還維持著規律的心電圖,總有一種她沒了生命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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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紗夏現在人在哪?」聽見俞定延的問話,名井南的眉頭深鎖,她其實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原本在會議室裏頭與員工們正在討論企劃,突然接到了湊崎紗夏打來的電話,話語中的緊張以及害怕,仍在腦中回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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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快點,快點去醫院!子瑜流了好多血、好多血,這都是我的錯……」剎那間,名井南只感覺到天崩地裂,腦袋轟的一聲終止了思考,而電話一頭,時不時傳來湊崎紗夏的哽咽以及一些窸窣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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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稍微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來到了手術室的鐵門前,感覺到冰冷大門所散發出的壓迫以及恐懼,裏頭的人,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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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助地跌在藍色塑膠椅上,名井南這才發現她似乎完全不知道事發經過,或許是該說,在當下她根本沒有心思去慢慢釐清,失神地看著亮起的「手術中」,而這個地方,一個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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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交織握成拳,名井南將頭靠在拳頭上─那像是一種祈禱的姿勢。她沒有看到當周子瑜被送到醫院時那怵目驚心的模樣,但從湊崎紗夏慌亂的語氣中、沿途地板上的血跡以及從手術室中護士飛奔出來時的神情,她便知道,這次的傷非常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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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開始浮現出很多的畫面,而那主角自始至終同一個人,那屬於她獨有的笑、冷漠、腹黑、淘氣……一一都在她腦中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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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祈禱,虔誠的祈禱,祈禱她的能平安無事,祈禱她能夠堅強挺過這一關,祈禱當手術中的燈熄滅之時,護士或醫生對她說的,是手術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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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上帝似乎是被她的虔誠感動到了,聽見她的禱告,於是把那人從鬼門關前給接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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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跟多賢在警察局作筆錄。」依稀記得那時候湊崎紗夏是這麼對自己說的吧!太多事接踵而來,早就已經對於任何事情有多麼的意外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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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俞定延跟孫彩瑛可沒這麼淡定了,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名井南,驚訝她知道這消息竟然還可以安如泰山地坐在這裡處理公司的相關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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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知道金多賢貴為首長的千金,而與周子瑜中彈這件事湊在一起,唯一能夠聯想到的便是綁架勒索之類的事件,只不過她們不明白的事情是:為何好端端的子瑜會去挨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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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下意識去找湊崎紗夏,是因為她們知道周子瑜與湊崎紗夏之間的曖昧,為了湊崎紗夏,她做的“豐功偉業"也不少,但兩人總是沒有明確的關係,總是滯留於‘曖昧’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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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沉默不語,各自坐在病房外的塑膠椅上,畢竟三個當事人中,兩個不在現場而在警局做筆錄,唯一在的那位還在ICU裏頭躺著,能不能再度睜開眼也還是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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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全心期盼她能夠早日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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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們從未料想到,這一等,竟是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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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時間裡,乘載著她們無窮盡的思念以及期盼,其中不少絕望,在這段日子裡,名井南可說是每日報到,只要一下班便會出現在這單人病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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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從ICU轉到單人病房的呢?大約在術後一周之時,醫生在一次檢查完周子瑜的大致情形,這才宣布病人體徵已趨近穩定,接下來就是無止境的等待,病人太過疲倦再加上失血過量,在醫學上這種沉睡很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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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給出確切時間,甚至也很難解釋為何會陷入這種沉睡,可能在下一秒、下一個月、下一年就會清醒,甚至也很有可能就這麼永久沉眠,就全靠上天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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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醫院方面是要將她轉入普通病房,但卻被俞定延攔下,直接改送到單人高級病房,她知道,她的小妹可不喜歡嘈雜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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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的費用,則是所有人一致認可以分攤的方式來支付,雖然說這對俞定延的經濟狀況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大礙,但其他人表示想盡一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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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定延與孫彩瑛因為工作關係,必須先飛回美國處理公司的事情,要名井南只要周子瑜一恢復意識一定要立刻打電話通知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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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湊崎紗夏與金多賢則是去處理這件事情,一方面還要去接受醫院的心理治療,多半時間,湊崎紗夏會與金多賢待在病房內陪伴陷入沉睡的周子瑜,等名井南一來,便會先回家去休息,等待隔日交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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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被首長壓了下來,她們二人也只是說出個事情經過大概,最重要的幾個點含糊帶過,這可是讓其他人想要明白都明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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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醒的那一刻,是中午,湊崎紗夏陪在她身邊,而金多賢跑去買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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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將近六個月沒有活動過身體任何一處肌肉,就連睜開雙眼也是相當的吃力,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事物,想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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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盡了力氣,印入眼簾的是那片模糊的白,有些刺眼,全身的力氣就像被榨乾似的,這身體也不像是自己的,此時此刻,唯一能感覺到的便是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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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想的,則是掛念那人是否安好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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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眼皮又重重地闔上,世界再度陷入了黑暗,將她拉進了最深的漩渦,那是種溺斃窒息的感覺,那是種壓迫,為什麼,有人在向她招手呢?怯怯地邁開腳步,猶豫是否該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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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在嗤嗤低笑?朝自己揮著手,唯一能看見的,是它邪魅的笑容,是否,該走向它呢?每邁向那一步,窒息感就減輕一些,那是不是,通往解脫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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