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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1

      十八年零七天的人生裡,單純第一次離家這麼遠。

      拎著不多的衣物、搭乘火車,從內陸到海濱,這段幾百公里的距離,連跟著母親再嫁時也不曾經歷過。顛簸十幾個小時,大概是因為緊張與暗藏的興奮,她未曾成功闔上眼,精神異常的好。

      可惜這狀態過不完整趟旅程,她在接駁巴士裡睡著了。

      靠窗拖著腮,毛茸茸的腦袋跟隨路面一點一點,從火車站一路繞完海港、地鐵……直到在終點的機場被司機趕了下去。

      她在午後的夕陽下揉著眼,剛睡醒的臉頰紅彤彤的,襯得皮膚更加白皙。身形卻沒有遺傳到生父的修長,除了大大的眼,更像是個江南女孩,不高而纖細。

      拉著行李,繞了機場外圍數圈,單純微不可察地皺眉。不過並不是因陷入迷路的窘境,而是突然與幾個西裝筆挺的年輕男人——或許該說是紈褲子弟,擦肩而過。

      最討厭的菸味撲鼻而來,卻沒有預期中那麼的嗆鼻難聞。但還是加快腳步,那群人卻也彷彿沒看見她,並連同同伴中,有一人毫不掩飾的不耐煩一併略過。

      不用定睛瞧,光是剛剛那一瞬就足以讓人認清事實,什麼叫做天之驕子?單純心想,即使不提他們這些平凡人,暴發戶也練不成那種氣場。所謂的富裕人家,少說要經過幾代,才有辦法顯示出這種骨子裡的雍容。

      拉開了些距離,放緩腳步後,她下意識地回頭瞥了眼,卻莫名其妙地與走在中間的男人對上眼。即使他冷著張臉,樣貌在那群極品裡,仍舊能以出類拔萃來形容。  

      不過單純在別開視線時,竟驟然覺得那人有幾分面善……他倆應當是見過的,可一時間怎麼也想不出是在何時何地?

      最終鈴聲讓她從思緒裡回神,靠邊接起電話,是母親。

      「嗯,我到了。迷路?也不算是……我現在在機場,巴士一不小心坐過站。」單純噘起嘴,故意不提是一路過到終點站。忽然聽見電話那頭母親的提議,她頓了頓,「小叔來接?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可以再搭一次車回去。」

      畢竟是跟著母親來的,待遇再怎麼好,她對繼父那兒多少有些疙瘩。接觸能少就少,省得惹禍,讓自己坐實拖油瓶這個稱呼。思及此,單純臉上沒什麼變化,心底卻忍不住苦笑幾聲。

      「好,我會注意的。」又說了幾句,母女倆才依依不捨的掛斷通話,「……媽媽也是,要照顧好自己。」看了眼將近十分鐘的對話時間,她微不可察地淺淺揚起嘴角。

      一抬頭,卻看見方才的那男人在遠處。如今同夥離開了,孤身一人。

      他手放於西裝褲袋內,彷彿若有所思,卻也像純粹在打發時間地凝視天邊的海鷗。目光交錯的一瞬,他突然用著不緊不慢的步調,朝這方向走來。

      愣了片刻,單純沒放在心上,橫豎與她無干。下意識理了理頭髮,實在想不起到底是在哪兒有過一面之緣,她乾脆以認錯人這項理由,拍板定案。

      可來不及跨出第一步,身旁的行李先不見了。

      男人的指節修長而分明,膚色白且健康。整套西裝是全黑的,似乎是訂製款,外套不是那麼正統,收尾帶點燕尾服的設計。襯衫最上頭的釦子沒扣,跟略鬆的領帶一樣,呈現率性隨意的模樣。

      ——這人不會是強盜,應該吧。

      單純仰起頭,發現自己不過到他的胸口。她向後退了一步,微微瞇起眼,行李在對方手上,雖然不是多值錢,但那仍舊是全部的家當,無論如何也不能大意。

      「先生,你是不是認錯……」話還沒說完,單純聽見了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徐渡。」

      當下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不光是太過耳熟能詳的姓名,還有那磁性的聲音裡,隱約含帶幾分揶揄的笑。單純腦子飛快的運轉著,想的卻是,難道他對誰初次見面都是如此,自然流露出某種上位者天生的威儀?

      不管心裡存在什麼思緒,男人雖然年輕,且最多比自己大個七、八歲,但好歹是自己的叔叔——沒有零星血緣關係的親戚。

      「單純。」數秒後,她也報上姓名,臉蛋卻因為彆扭而微紅。若是喊「堂哥」倒簡單,那聲「小叔」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至少目前沒辦法。

      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脫身。

      然而男人搶先一步看穿她的想法,淡淡地啟口:「我送你回去,地址?」肚子裡都快打好拒絕的草稿了,單純卻因為對方這句話中,氣場的強勢及不由分說,不得不乖乖點頭道謝,說出研究所宿舍的所在地。

      她是個不懂車的大外行,但多少能體會到這低調的黑色轎車是有多名貴,上去後更加拘謹起來。

      透過後照鏡,盡可能不被發現,小心翼翼地偷覷著男人。

      在此之前,單純一直以為自己與徐渡,關係僅止於別人的描述;卻沒想到,其實她跟小叔是見過的……可想想倒也合情合理,否則以她這甚少對人上心的個性,又哪能有個模糊的印象?一不注意,陷入沉思的單純晃起腿來。

      「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忽然,停下動作,她沒頭沒腦的拋出一句。神色認真,單純不認為突然說這話有什麼奇怪或不妥。

      畢竟瞧徐渡一身的裝扮,與後車箱原先就放著的輕便行李,她可以推測他是剛回國;而若自己沒有坐過站,便不會跑來機場,他倆理所當然地不會遇上——用任一角度看,毫無疑問地都是給對方添麻煩。

      瞥了單純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徐渡周身的氣息和緩不少。略帶無奈地開口:「沒有什麼麻不麻煩,我本來就要去接妳。嫂子沒有說?」單純一愣,彼時她以為母親是徵詢她的意見,沒想到卻是個陳述句。

      ——小叔叔要來接妳。

      於是她紅著臉,吶吶地道謝,然後一路上閉口不再說話。

      上海的交通一如既往的壅塞,即使駕駛熟門熟路的抄小徑,但開回市區時,夕陽還是沉的差不多了。最終徐渡將車停在離宿舍有段路的巷弄中,大大減少了行人的目光。

      他打開後車廂,在單純的堅持下讓她自己拿行李。一面不著痕跡的打量,一面不經意地問:「學金融的?」對這年紀差距不算大的法定姪女,徐渡了解不深,只清楚她的名字寫出來是個形容詞,唸起來卻像是種營養品。

      「對。」她點頭,看著他關下後車廂的門,臉上藏不住訝異。

      徐渡見了這表情,頓時有些想笑。而單純大概也發覺了,對方毫不收斂、俐落到好像能螫傷人的氣息,至此不復以往。

      比喻的誇張些,便是男人從高高在上的國王,成了親近人民的國王……

      她捏了捏自己,中斷思考。單純其實很想弄明白,徐渡是怎麼知道她的專業的?母親並不會主動提起,也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科系。一般頂多曉得她今年高中畢業,離開老家來這裡讀大學吧?

      「一種直覺。」徐渡倒是很乾脆地給了答案。

      準備揚長而去前,他搖下車窗。「單純,妳進去後,記得打通電話給嫂子。她挺擔心的。」

      這麼說來,是母親拜託小叔來接她的?

      單純表面上無奈地嘆氣,心裡卻不禁備感溫暖。她點了點頭,漾起笑,脫口而出:「下次有機會,定請叔叔吃頓飯。」

      然而徐渡沒有回應,也不清楚是否聽見,只留下個瀟灑的車影子。

      怔了數秒,站在原地的她對此有些慶幸。身處異鄉,多少都想找個人來依賴,何況是親戚?但誰都可以,就徐渡不行。正如那些人說的,他太像隻飛鳥,卻沒有一道公式算得出究竟能到多高多遠。

      思及此,她萌生絲嚮往。對自己描繪出天空的人,由衷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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