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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之三

第一章之三

社區道路上的足球賽結束了,唯一的觀眾胡彩容卻不離席,仍待在自家陽台,下望的視線隨莫弈走進公寓樓梯間而上移。

說她是球賽觀眾,不如說她是莫弈的觀眾,從他拖著行李箱走進兩排公寓之間,她就開始關注。住家在他所住公寓對面的四樓,此刻她還能透過樓梯間的大型氣窗望見他,若他回家後打開落地窗,她更能清楚地再看看他。

「真的是莫哥哥……」看到莫弈走上三樓,胡彩容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閃現了興奮的光采,可一下子就落寞而散。

她的兩種情緒都微小,以致發出的音量也微小,室內她的爺爺胡川聽見了但沒能聽清楚,「容容,妳說啥呀?外頭冷,進來嘛。」

他正在看電視新聞,主播如洪鐘的聲音很強勢,講完美豔女星和老朽富商、鮮嫩男模的三角戀情,接著是國防部重大機密資料疑似被盜的風波,兩件截然不同的事件聽起來的感覺都一樣昂烈和無趣,夾上了他的聲音也沒改變什麼,給胡彩容聽去,換得的回應應該等於沒有。

「喔。」果不其然,她就這麼一聲,沒進來。

看來看去就那幾條不新的新聞,胡川乏了,於哈欠中按下遙控器,關掉電視。

環境驀然安靜,胡彩容這才意識到爺爺正無聊,該進去陪他聊聊。

她懶散的步調似乎代表不甘願,胡川忍不住揶揄:「看小孩子玩可以看那麼久,不如趕快結婚生幾個嘛。」

胡彩容蹦一步、跳一下坐到他身邊,頭髮亂了、被壓到也不管,一整個小孩子樣。

湖川得改變說詞:「我看妳別生了,小孩子帶小孩子,沒一個長得大,可還是要早點嫁,多個人來操心妳!」

「什麼嘛……」那顆足球被踢進胡彩容眼裡似的,溜溜轉動著就是轉不出去,「其實我剛才是在看莫哥哥,他回來了。」

「莫……」胡川眉眼皺起,歷經六十幾年風霜的眼皮子垂垂老矣,幾乎完全遮住眼珠,看不出他的眼神,就以為他高深莫測,其實只是沒聽明白,「什麼?」

「莫哥哥,莫弈!」胡彩容字字咬得像念經。

鬆開了表情,胡川點點頭,「是妳男的朋友還是男朋友?」

「你不記淂他嗎?想想嘛!」胡彩容巴望地望去。

「我癡呆症,妳忘了嗎?」胡川的口氣像是胡彩容才患有癡呆症。

她好生失望,倒是想起了在便利商店門口莫弈的樣子,「莫哥哥好像不記得我了,我沒變很多吧……」

「唉,你們年輕人一個個記性比差的,腦袋不知裝的啥!」胡川推推毛帽,露出光亮亮的額頭。

胡彩容服不了爺爺的獻寶樣,揚聲道:「那你告訴我,十五年前莫哥哥和家人為何一聲不吭地搬走!」

「妳該先跟我講莫哥哥到底誰嘛!」胡川撐著理直氣壯。

「真的忘記還是不願意說?」胡彩容非得打擊他。

胡川舉起右手小指頭,搔耳朵。

「不要跟我裝聾作啞!」鬥不過老江湖,胡彩容只好吶喊出自身的哀怨,「我知道你記不記得都不會說!我爸媽交代的嘛!到底什麼天大的事?當年你們不說,可能因為我年紀小,理解力和承受度都不高,現在我都二十三了還不說,真搞不懂你們!」

祖孫倆感情好,胡川不會跟孫女兒計較沒禮貌,可台階難找,下不來,僵著就難過了……

手機鈴聲乍響,他給嚇著也喜孜孜馬上說:「妳電話,快接!快接!」

這來電像是超支的帳單惹胡彩容嫌,不過是媽媽徐莉打來的,不能不接。「媽,什麼事?」

「唉,妳爸爸又在翻箱倒櫃……」徐莉無奈地訴說丈夫胡大宇的怪異行徑。

「是喔,」胡彩容無奈,語調低落,「那我明天去幫忙整理還是在這邊等爸爸來翻?」

徐莉苦笑,「應該不會過去吧。東西在這邊掉的,在這邊找行了,他現在腦袋清楚些,第一次會跑你們那邊找是狗急跳牆。」

爸爸讓媽媽說成狗,胡彩容大大方方笑個過癮才再說:「記憶卡那麼小,很難找,兩個月了該死心了吧。」

「他不是說了那東西重要得不得了,找不到會要他命呀。」

「那麼重要就不應該搞丟。」想到爸爸最初找那張卡把家人都當賊的火爆樣,她就不滿。「他一大堆記憶卡,工作的、私人的全放一起,也不貼個標籤什麼的,搞不好插到相機裡,然後被朋友借去,最後還了相機沒還卡。」

「那些卡其實都有作記號,我們看不出來而已……」徐莉並非幫丈夫講話,只是實話實說,「總之就是少了張卡,他的寶貝相機也不會借人。」

「對喔,我他女兒都借不到。」

母女倆苦中作樂地一起竊笑,接著徐莉再訴苦一番。

胡彩容耳朵聽著,人走到落地窗邊望望對面三樓。

稍早只看到莫弈在樓梯間,角度問題,見不到他進家門沒有,後來也沒見燈開或窗開,這會兒那邊客廳燈大亮,她忍不住打斷媽媽的話,宣布喜訊似地大喊:「莫哥哥回來了!」

那頭驟然沉靜下來。

耳蝸裡忽地空洞起來,千頭萬緒趁機湧動,胡彩容不由得看看爺爺。

他聽著她們,並壓抑著憂愁臉色,讓他看起來很苦悶。

電話那頭胡大宇叫著徐莉去幫忙,胡彩容便跟媽媽說再見。

「大宇還好嗎?」胡川問。

胡彩容放下手機,把自己擠進爺爺旁邊的沙發裡,「好多了吧,不會邊找邊發脾氣了……爸爸到底掉什麼東西?」

「他沒跟我說清楚,我只知道那張卡裡是一個大客戶交給他的產品資料……哪那麼稀奇,掉了就掉了嘛,大不了以後不來往!」胡川替兒子不值。

「爸爸可能跟客戶簽了保密條款什麼的,掉了那張卡要賠償很多錢。」胡彩容猜的,對爺爺投以徵求意見的目光。

胡川沒心情理解她,繼續說自己的,「早叫他收掉公司!這些年賺不少了,夠我們一家子一輩子!」

「對嘛!對嘛!」發現爺爺動了氣,胡彩容坐直身子,配合地猛點頭,「爸爸應該多陪陪你,你的癡呆症就會不藥而癒,不再忘記事情!」

頭猛然轉來,胡川猛然瞪她,「說得好像我忘記很多事情?」

「呃……還好,」胡彩容心虛得眼睛直眨,「偶爾忘記日子、忘記社區主委老張是誰、忘記公園在哪兒、忘記吃飯……」

「其實我記不起來的都不重要,不像你們年輕人,專忘重要事!」

「是呀!是呀!」胡彩容繼續猛點頭,邊扶爺爺起身,「我還記得,現在你該睡覺了。」

祖孫倆往房間去,在胡川的房門口,他想起件事,「莉莉有說大宇還作惡夢嗎?」

「一個禮拜兩、三次。」

「次數少了,但還不值得高興!」胡川擺擺手就進房。

胡彩容在自己的房門口徘徊會兒又跑陽台去。

莫家的客廳燈仍亮著,多亮了樓正面的房間燈。

那棟公寓終於在黑夜中明亮了,胡彩容不自覺地微笑起來,而視線上移到四樓,微笑即被長年的漆黑吞沒殆盡。

「他回來了,但那些是回不來的。」童年的歡樂流轉盤繞,只在回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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