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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雨中的淚 (一)

把玉項鍊重新繫回脖口上,龍玉拉了椅子,在薛慕聲面前坐了下來。

直到此刻,她才後悔起自己因為貪財而接下翁先生的委託,事是辦完了,錢也拿了,但她可沒想過自己會攤上這樣一個大麻煩啊。

她抬眼偷覷面前的人,漆黑的長髮與賽雪般的肌膚,比男人都還要俊,卻也比女人都還要美,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不禁油然而生。

輕咳一聲,她收回了視線,「說吧,你希望委託我什麼事情?」

他的薄唇因她的問話而緊抿,良久,才鬆了口,「幫我找到一個人,她是⋯⋯我此生最愛的女子。」

聞此言,龍玉愣了好一會兒。本來以為他要報什麼血海深仇,卻沒想到是個癡情種子呀。

心裡縱使訝然,她面上依然故作鎮定,「那你找到她之後,打算如何?」

「護她一生一世。」

還真簡短。龍玉撇了撇唇,「老兄,我不是要潑你冷水,但這事不一定能成哦。」

他臉色一沉,「此話怎講?」

「人的相貌,個性,都會隨著每一次的輪迴轉世而有所改變,你口中的女子可能早就成了一個你不認識的對象,試問,你要如何認得出來?」

「人的樣貌會改,但是習氣不會變。」薛慕聲淡淡的回,「我有把握,能單憑一眼就認出她來。」

見他倔驢一般的堅持,龍玉繼續說,「那如果對方不想要你如此執著呢?」

「這應該不是龍姑娘需要操心的吧?」

反了,她明明苦口婆心的想勸他回頭是岸,卻被反打一槍,「⋯⋯既然你說自己能憑一眼就認出對方,那幹嘛還要來委託我?自己去找豈不更快?」

話一出口,店內的溫度立刻驟降,龍玉心裡一驚,看來她是惹到眼前這位大爺了。

「抱歉。」她尷尬的說了一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她不該多問的。

「不,妳說的並無不對。」他的俊容上閃過一抹沈鬱之色,「既然龍姑娘對此事早已見怪不怪,那我便直說了,人若是在往生之際懷有怨念,此念便不會輕易被忘卻。」

龍玉怔住,「你的意思是⋯⋯」

「我雖有把握能認出她來,但她必定是恨我的,畢竟⋯⋯那一輩子,是我親手害死了她。」那雙浮翠流彤般的眼睛,似哭卻無淚。

是怎麼樣的一份思念,才能讓一個人即使過了千年之後,雙眸依舊染著哀傷的神色?

見龍玉久久不言,薛慕聲望向她,「龍姑娘,這事只有妳能幫我。」

就是他眼底那份濃的化不開的愁緒,才會讓當初的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這個人。

她吸了一口氣,「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他微微一扯唇,那是一抹極淺極淺的笑意,「我的名字⋯⋯叫薛不成。」

薛不成,她在心底默念了一次,然後回以一笑,「薛公子,這份差事,我是接下了。」

如果時光能夠倒轉,她就是錯上了千百次,也不願再與他相識。

猛地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早晨的陽光正映在粉刷成白色的天花板上。

龍玉看向牆上的時鐘,飛快的踢開被子,手腳忙亂的開始洗漱穿衣。她差點忘了,少了周予恆那個小鬼頭,根本不會有人來充當她的鬧鐘。

慘了慘了,今天是她跟江太太約好去拜訪的日子,結果她居然睡過頭了!

等她好不容易整裝完畢,抓起腳踏車鎖的鑰匙,只等著要衝出門的時候,一個氣定神閒的身影赫然出現在門口處,差點把她嚇得心臟病發。

「⋯⋯薛公子,你可以好歹出個聲嗎?」拍了拍胸脯,她才彎身去穿鞋。

薛慕聲低眸看著她,「妳要去何處?」

她頓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幹嘛跟他老人家報備行程,但還是答了,「我要去另一個委託人的家裡,大概晚上之前會回來。」

「我和妳一道去。」說著,便一副跟定她的模樣。

龍玉一陣無言,慢吞吞的走出家門,「⋯⋯呃,我這趟是為了工作,我也記得自己答應了你的委託,不會反悔的,你不需要這麼監視我。」

「怕妳反悔也是其一,但,還有另一。」薛慕聲雙手環胸,不急不緩的跟在她身側,「在我委託妳的期間,若是妳發生了什麼萬一,我會很困擾的。」

她到底是多了個委託人,還是多了個保鑣啊!龍玉暗道一聲麻煩,但也不敢正面拒絕,「你儘管放心,這工作我也算是老手,不會有什麼萬一的。」

「昨日被那隻妖跟了一路還未曾察覺的人,實在令薛某難以信服。」

龍玉抓狂了,被一隻千年鬼跟著,她還要不要活了,「你會妨礙到我工作啦!」

薛慕聲揚起了一邊俊眉,只聞「颼」的一聲,竟是消失了。

咦?還真消失了?龍玉左瞧右瞧,確定他真的依言打消了跟她上工的念頭,這才大大吁了一口氣,腳才剛跨上腳踏車,卻被突然響起的聲音搞的差點翻車。

「如此便不會妨礙到了吧?」明明有聲音,但卻沒個影。

她緊抓著腳踏車的龍頭,腦袋都要被轉壞了,那聲音才再次響起,「我在這裡。」

她僵住,「你所謂的『這裡』指的是⋯⋯」

「指的是妳體內。」語氣依然泰然自若。

「你、你居然附我的身!」太誇張,太離譜,太難以置信了!

「有何不妥麼?」原來他的聲音來自她的腦內,「一來,我也能跟著,二來,妳也不會遭到任何萬一,可謂是一舉二得。」

「你⋯⋯」正欲發作,卻又想起自己正在趕時間,便憤憤的一踩腳踏板,一路飆速而去。

這次的委託人,是一名姓江的中年婦女。

龍玉坐在一張舒適的真皮沙發上,卻是如坐針氈,沒辦法,被附身的陰影依然盤旋著,讓她實在很難放下心來工作。

對面的江太太抬手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淚,「不好意思,明明都請龍小姐來了,我還這樣哭哭啼啼的。」說著,還強笑了一下。

「沒有的事,江太太不必介意。」龍玉趕忙安慰,話鋒轉往正題,「所以您是希望我去看看您的小兒子嗎?他多大了?」

「他今年剛上高中,名字叫江連宇。」江太太說,「自從前陣子我們家大兒子意外過世之後,他就完全變了個樣,叫他也不應,到了晚上也不好好睡覺⋯⋯」

「您有嘗試著跟他溝通嗎?」

江太太垂下了視線,「有是有,但是⋯⋯他變得非常暴力,我曾經試著強迫他去上學,但卻換來了這個。」她把針織長袖捲起,手臂上橫著一條長長的粉色疤痕。

龍玉蹙起了眉心,「照您剛剛說的,是他哥哥的過世造成他的改變嗎?」

「一般來說或許是,但對他而言,不太可能。」對方不安的搖了搖頭,語氣滿是無奈,「他跟他哥哥感情非常不好,根本是形同陌路。」

說到此處,江太太的眼眶又濕了,「龍小姐,請幫幫我家兒子,我怕他是⋯⋯被不好的東西卡到了。」

其實眼下她才是那個被不好的東西卡到的人,龍玉默默的想著,然後站了起來,「江太太放心,接下來就交給我吧,請您帶我去連宇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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