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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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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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的夏天，母親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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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折磨了她整整兩年的肺癌，終於，將她從這個世界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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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遺體被火化的那天，我沒有哭。冗長而低沉的哀樂聲中，我獨自站立在空闊的禮堂，看著玻璃棺材裏那具生命已經離去的軀體，耳邊，是父親平緩得沒有語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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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樂程，從今以後，你跟我住，別給我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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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無表情地抬起頭，看到的是父親那張同我一樣面無表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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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人，是我的親生父親。三年前，他和母親離婚，然後和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結了婚。那個女人，是他的情人。他們背著我的母親，私下交往了好多年，直到被我母親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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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離婚協議判決之後，我的母親便瘋了，整天精神恍惚神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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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她去看醫生，醫生說，那是重度抑鬱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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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母親被工廠辭退了，身體也垮了。她整天在家裏不是叫嚷便是哭鬧，還有就是，打我。好在她是個瘦弱的女人，最嚴重的一次，我也只是被她用拖把打斷了手臂。她是我的母親，被父親背叛後拋棄的痛苦，我知道她需要發洩，所以，我不怪她。我只希望她能在打完我之後心情可以變得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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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一度輟學，去工地裏幹活，一小時二十塊錢，卻要來回扛十幾次和我體重相當的水泥袋。不過我沒有怨言，因為這是我和母親唯一的經濟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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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住在工地旁邊的簡易塑膠棚裏。我們需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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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兩年多，直到母親在我的懷裏咽下最後一口氣，可是她的眼睛卻始終閉不上。我知道，她死不瞑目。當年她以千金大小姐的身份下嫁給一文不名的父親，私奔千裏之外，和家人朋友斷絕了往來，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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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前，母親淒涼地笑著，呢喃著說了句：“小程，不要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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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是她活了四十二年來最後的人生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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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葬禮的費用是父親出的，除了我和父親之外，沒有一個人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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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就那樣孤零零地一個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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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完畢後，這個名為“父親”的男人，把我帶回了一個名為“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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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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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幢獨棟的老舊公寓，斑駁的外牆，荒蕪的院落，院外，是一棵蒼鬱的老槐樹，茂密的樹枝一直延伸到房子二樓窗口，遮擋住了盛夏的陽光，留下一片不協調的陰鬱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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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進房子大門的時候，我情不自禁地抬起頭，看到窗口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躲在白色窗簾後，探出半個腦袋，偷偷摸摸地看我，可是一對上我的視線便立刻轉身躲回了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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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無諷刺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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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父親告訴我，這個家裏還有一個弟弟，只比我小三歲，名字叫語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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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真是個可笑的名字，不過，比這個更可笑的是，我知道，語諾並不是父親的孩子。因為十幾年前，我們還沒有來到這座城市，父親還沒有勾搭上那個狐狸精，怎麼可能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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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件諷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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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是那個女人和客人的孩子，那個女人，曾經是妓女。而這一點，父親在和她結婚前並不知情，直到婚後，才看到了這個該死的雜種，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嚴重的錯誤。可是一切，已經無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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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我和這個叫做“父親”的男人尚有那麼一點血緣關係，那麼語諾，便是個徹徹底底的外人，他和我，和父親，沒有任何牽連。尤其是在他母親死了之後，他和這個家的唯一羈絆都已經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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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那個嫁給父親的女人，已經死了。死於自殺。當時父親確實是這樣告訴我的，不過許多年之後，我才知道，那個女人，是被父親推下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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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死於謀殺。而她唯一的兒子，語諾，親眼目睹了一切，但是他沒有能力為自己的母親沉冤得雪。所以，事實便被掩埋在了謊言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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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懷疑，沒有人發現。只有那個孩子，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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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切，當時的我，也並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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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跟在父親身後走進了那幢房子，入眼的，是一室陰暗潮濕的客廳，雖然寬敞，卻十分髒亂，滿桌滿地都是空啤酒瓶，水池裏是一堆吃完後還沒有洗的碗碟，油膩膩地疊在一起，也不知道究竟放了多少天，酸臭的異味引來了一群不知名的小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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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漫不經心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我早已經習慣了骯髒和陰暗。住過工地的人，看到再髒的地方都會變得麻木。是的，住在哪里，我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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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活下去。而且，那個男人承諾過，過完這個暑假，我便可以回到學校去上學。可是後來發現，這個暑假，這個夏天，卻漫長得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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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這個房子的二樓住著那個叫語諾的男孩，可是他一直都沒有下來。父親並不允許我上樓，我能活動的自由範圍只在一樓和院子。我住在廚房旁邊的那個雜物間裏。是的，也許在父親眼裏，我和雜物並沒有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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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踢到一邊，然後在雜物間的牆角架了一張鋼絲床，鋪了一層破布。朝北的窗戶四塊玻璃破了三塊，颱風天下雨直往裏灌，也許冬天的時候會夠嗆，不過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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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一切收拾得差不多了，我走出雜物間，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客廳。父親已經出門了。我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喝到一半的時候感覺到身後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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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過身，看到一抹人影一晃而過，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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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耐煩地皺眉，冷聲道：“幹什麼鬼鬼祟祟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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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半晌，才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慢吞吞地從門背後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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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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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比我想像中的要矮小許多，雖然只比我小三歲，卻一副嚴重營養不良的樣子。儘管我也吃得並不好，但是長期在工地幹活，好歹身子骨還有點肌肉，不像他，又瘦又小，可憐巴巴的樣子，低垂著腦袋，不知多久沒有理過的頭髮長長地耷拉下來，遮住了額頭遮住了眼睛，都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我想他現在一定很局促不安，好像被活捉的小賊似地，忐忑不安地咬著嘴唇，擺弄著自己髒兮兮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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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沒說話，他也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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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會兒，終於，我失去了耐心，一口喝掉了杯子裏的水，大步走出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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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突然抬起頭，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勇氣說出口，最終只是一臉驚慌失措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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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軟碎亂的劉海下，是一張極為秀氣的男孩子的臉，膚色白皙得幾近蒼白，臉上沒什麼血色，瘦得下巴輪廓尖尖的，卻有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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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孩子很漂亮，果然一看就不是父親的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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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轉身走進雜物間，剛要關門的時候，聽見男孩在背後怯生生地叫了我一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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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稱呼諷刺得我幾乎忍不住冷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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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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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邦邦地說完，便“砰”地一聲，踢上了雜物間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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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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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我拿到了母親的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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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不願意再出墓葬費用，我沒有辦法讓母親安然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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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著那個黑黑的小盒子，不知如何是好，最終，我決定把母親葬在院子裏的那棵老槐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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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黃昏，我趁著父親外出，拿著鐵鏟在院子裏挖土，從粗壯的樹根，一鏟一鏟地挖著。從二樓鎖閉的玻璃窗戶裏，語諾正悄悄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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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如果他敢把這件事告訴父親，我一定會抽爛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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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兇惡的眼神，語諾畏懼地縮了一下脖子，可是沒有躲開，仍然貼著窗框，畏畏縮縮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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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頭，繼續挖著我的坑，可是就在我準備把母親的骨灰盒埋進土裏的時候，父親回來了。等不到別人告密，父親就已經看到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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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讓媽媽有個安身的地方，我不想她死了還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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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原地，目光筆直地盯著那個又驚又怒的男人，可是話音還沒落下，便挨了一個重重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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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聲，手裏的黑匣子掉落下來，灰黑色的粉末撒了一地，風一吹，洋洋灑灑地飛散開來，迷蒙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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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別給我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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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嫌惡地啐了口，轉身走回了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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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聲不響地蹲下身，一把一把地抓起混合著泥土的灰色粉末，放回那個小小的黑匣子。我咬著嘴唇，盡最大努力地克制著，不讓自己情緒失控，直到眼底出現一雙骯髒的破舊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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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默默地蹲下來，低著頭，剛要伸手去抓地上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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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一揚手，怒喝了一聲，“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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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下，我洩憤般地扇了他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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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一屁股跌坐在地，受到驚嚇地看著我，煞白的臉頰上立刻腫起了五根清晰的指印。他抿了抿嘴，低下頭，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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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怒氣未消地橫了他一眼，抓起骨灰盒，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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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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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我抱著母親的骨灰，蜷縮在那張狹窄的鋼絲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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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很安靜，明亮的月光從那扇破洞的窗口照射進來，耳邊，是夏夜清朗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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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睜著眼睛看窗外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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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母親的死，並沒有讓我覺得有多悲傷，反倒覺得是一種解脫，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我。可是每當我產生這種想法，便會感覺罪惡。畢竟，她是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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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也好，父親也罷，於我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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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奢望任何人的關懷和照顧，現實教會了我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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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朦朦朧朧地想著，漸漸睡去，卻又迷迷糊糊地醒來。因為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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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從二樓傳來極為淒厲的哭叫，那聲音，好像發自那個男孩子。我不知道樓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想知道，也根本沒興趣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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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疲倦地翻了個身，剛要睡著，又突然間被一陣骨碌碌的響聲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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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耐煩地歎了口氣，起身一打開門，卻看到語諾光著身子，只穿了一條四角褲，倒在樓梯口，剛才的那陣聲響應該是他從樓梯上摔下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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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納悶，驚疑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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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捂著摔疼的細瘦胳臂，抬起頭看我，大大的眼睛裏滿含著淚水，稍微眨一眨，便滴落了下來。他哆嗦著蒼白的嘴唇，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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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了皺眉，冷漠地轉身，回到雜物間，剛要關門，卻被一把扯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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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讓我在這裏躲一躲好嗎？就一會兒，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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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流著淚，聲音沙啞，瘦弱的身子簌簌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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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他的樣子把我驚到了。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也沒問，漠然甩開他的手，一言不發地回到床上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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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沉默被當成了默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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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關上了門，縮在雜物間一角，抱著膝蓋埋著頭，始終不作聲，似乎很害怕的樣子。我注意到他的臉頰腫得很厲害，嘴角也破了，淤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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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打的，我下手沒那麼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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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我靜靜地問了句：“他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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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縮了下肩膀，把自己蜷成了小小的一團，仍然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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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下，他纖瘦的身體一直在不停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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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越看越心煩，乾脆轉個身，背對著他，可是沒過幾秒鐘，我終於還是忍不住一個翻身，把床上唯一的薄毯劈頭蓋腦地扔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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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縮在毯子裏，似乎怔了怔，過了一會兒，悶悶地說了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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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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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語諾最終在雜物間裏縮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早晨父親出門上班，他才戰戰兢兢地打開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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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可以理解父親的心情，面對這樣一個野種，便會忍不住地暴力相向，可是自從那天以後，只要稍微留意一下，便會發現，那個男孩子身上的傷痕一直沒有斷過。夏天的短袖短褲下露出的手臂和雙腿總是會有一些青紫的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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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我一直都抱著漠視的態度，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對語諾也總是不理不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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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自顧不暇，沒有餘力再去管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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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父親除了打他，還會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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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這個失去兩任妻子的男人有嚴重的暴力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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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在下班後去喝酒，酒醉後回家，回家後便發了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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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比個子還是比力氣，我都拼不過他，大部分時候只能躲在牆角任他拳打腳踢，直到有一次差點被他踢斷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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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在一旁哭著扶我，被我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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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更不想看到他假惺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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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語諾沒有離開，他守在雜物間裏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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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著疼痛難忍的胸口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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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去弄點東西給你吃，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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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怯生生地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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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多少遍了，不准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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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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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委屈地咬了咬嘴唇，沒有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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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他走了出去，隔壁的廚房裏傳來了鍋子和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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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地用手蓋住了眼睛。這個孩子，真是搞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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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語諾推開了雜物間的門，手裏捧著一碗黏糊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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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看，我煮了白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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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在床邊，看著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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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著眉頭看了看那碗半生不熟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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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餓了嗎，吃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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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滾燙的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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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咂了下嘴，坐起身，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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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真的生病，也不需要他做這些多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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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語諾只是笑，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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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他沒辦法，勉強拿著勺子吃了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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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生澀的味道，很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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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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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一臉期待地看著我，大大的眼睛好像一池黑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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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歎了口氣，罵人的髒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沉默許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語諾笑了，漂亮的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兒，可是小小的臉頰上，卻仍然留著清晰的傷痕。我注視他良久，最終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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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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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命中不需要親人，什麼父親什麼弟弟，終究不過是路人。更何況語諾和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可是他卻整天圍著我哥哥長哥哥短，聽了只會叫我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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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個孩子對我無緣無故的友善親熱歸結為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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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父親對他不好，經常會毒打他，所以他想在我這裏尋求庇護。可惜他算錯了。我和父親，其實是一樣的人。一樣的鐵石心腸。一樣的冷酷無情。我並不會因為他的刻意討好而保護他，相反，只會增加我對他的厭惡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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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二樓經常會傳來語諾的嘶聲哭叫，我知道，一定是父親又在打他了，不過我不會去救他，我依然睡著我的覺，只是男孩淒慘的哭聲聽得我心情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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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隱約聽到語諾一邊哭著一邊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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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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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睛，把頭埋進枕頭裏，假裝什麼都沒聽到，直到哭聲漸漸微弱，漸漸平息。第二天白天父親出門之後，他依舊會甜甜地笑著，怯生生地圍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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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看到他笑得傻瓜一樣的表情我會忍不住翻他白眼。這個孩子，難道沒有一點自知之明麼？他應該很清楚，我一點都不喜歡他，甚至有點討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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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常常會在半夜三更偷偷跑到雜物間來，他以為我睡著了不知道，其實我一直都醒著。我知道他縮在牆角，睡在一堆骯髒的雜物上，有時候睡得冷了會用門背後的塑膠雨披蓋在身上擋風。他從來都沒有叫醒我過，只是一聲不吭地躲在角落，又在天濛濛亮的時候一個人悄悄跑回二樓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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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夜半下了暴雨，狂風大作雷聲轟鳴，劃破天際的閃電霹靂在瞬間將一切照耀得雪亮。我微微張開眼睛，看到語諾瑟縮在牆角，捂著耳朵抱著頭，小聲啜泣著不停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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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半晌，終於忍不住歎氣，側了側身，將狹窄的鋼絲床留出一小片空間，淡聲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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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抬起頭，驚訝地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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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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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說了一遍，同時拍了拍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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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愣了一會兒，怯怯地，露出了一朵甜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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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電閃雷鳴中，他同我擠在了一張小小的鋼絲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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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的身體瘦小而柔軟，他安心地貼著我的胸口，感覺像某種被人遺棄的流浪狗，模樣乖巧，眼神溫潤，極其惹人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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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儘量地側著身子往後靠，不想觸碰到他的身體，可是地方就那麼一點，不碰到是不可能的。我一直都睜著眼睛睡不著，我知道語諾也沒有睡著，我們倆誰也沒說話，只是沉默地聽著風聲雨聲從窗外呼嘯而過，直到，男孩突然間抬起頭吃驚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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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下身有了反應，他不小心觸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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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靜地看著他慌亂的眼睛，沒有任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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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同性戀，我不想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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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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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歲的男孩，對於這方面的事情應該已經不再陌生，可是語諾接下來的行為，還是讓我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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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地看著我，我沒有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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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他一聲不響地脫下了褲子，翻過身，跪趴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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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系列的動作做得是如此自然，仿佛已經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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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口猛地跳了一下，看著幽暗中那雪白的圓圓的臀瓣，終於還是被欲望壓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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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並不想上他的，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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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情欲掀翻的衝動中，我依然保持著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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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並不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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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做任何潤滑和事前擴張，就那樣強硬地，一點一點地擠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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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閉著眼睛咬著牙，雙手緊緊攥著薄毯，疼得滿臉冷汗，可是他仍然一聲不吭，一副馴服而溫順的模樣，劇痛中甚至還為了配合我而努力抬高了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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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體內殘忍地衝撞著，每撞一下都令他痛得發顫。散發著一股黴味的潮濕空間裏，發出了一聲聲肉體撞擊的啪啪聲響，夾雜在一片風雨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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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極小聲地細細呻吟著，那不是因為愉悅，而是因為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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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掰開他柔嫩的臀瓣，竭力想要更深地侵入，想要汲取更多。語諾看著我，痛苦地喘息著，臉色蒼白，卻仍然心甘情願地將雙腿分得更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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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我在他體內達到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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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的身體佈滿冷汗，虛弱地躺在床上。我用脫下來的舊T恤替他一點一點地擦拭大腿間不斷流淌下來的濁液。他咬著嘴唇，偏著頭，一直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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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了句：“你應該不是第一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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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的語氣有點惡毒。我看到語諾抖了一下，把臉埋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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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諷刺地笑了笑，說：“妓女的孩子，果然懂得如何討好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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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突然間渾身一震，卻始終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反駁，只是緊緊地蜷起了身體，怕冷似地，一陣一陣地哆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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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有點無趣，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看著窗外不知何時才能停歇的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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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我聽到背後傳來了低聲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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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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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語諾沒有再來找我，晚上沒有來雜物間，就連白天父親不在的時候他也沒有下樓來纏著我，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一直一直都沒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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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六天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趁著父親上班，偷偷上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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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一共只有三間房，兩間空著，還有一間房門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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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過去，敲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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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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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叫他名字，感覺十分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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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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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敲了幾下，仍然無人應答，轉下了門把，發現門是被鎖住的，我只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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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父親回來了，帶回來了一個客人。一個和他差不多年齡的男人。我正好去廚房喝水，男人看了看我，帶著一種打探的目光，讓我感覺非常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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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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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拍拍他肩膀，把他帶上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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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雜物間，躺在鋼絲床上，借著一盞昏暗的小臺燈，繼續看兩年前學校的教科書。過完這個夏天，也許我就可以回到學校去了，我想把落下的課程自己補上，雖然感覺很吃力，但是我想把書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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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看到一半的時候，我突然聽到從二樓傳來了一聲極其淒厲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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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男孩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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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書，抬頭看著發黴的天花板，樓上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緊接著，便是語諾一聲接一聲的絕望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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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了片刻，走出雜物間，卻看到父親正坐在客廳裏一邊喝茶一邊看著晚間新聞，一瞬間，一個令我窒息的荒唐又可笑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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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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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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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轉頭看看我，說：“不要多管閒事，回到你該在的地方待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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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嗎！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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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無可忍地吼了起來，一邊飛奔上樓，卻被父親追上，一把拽住了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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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住在我這裏就不要給我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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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從玻璃鏡片後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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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開他，怒道：“如果你不喜歡他嫌他礙眼，大可以不要他！為什麼要對他做這種事！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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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突然冷笑，盯著我臉，說：“呵，我有沒有人性？你不是也和我一樣麼？你不是也上過他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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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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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語塞，胸口泛起一陣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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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語諾的哭喊一聲比一聲淒厲，一聲比一聲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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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咬牙，剛沖上幾格臺階，卻被父親從後面暴力地一把扯住了頭髮，往下一拽，我突然失衡，腳下一個踏空，仰面跌下了樓梯，一頭撞在扶手上，當場失去了意識。在昏迷的前一刻，我聽到語諾在哭著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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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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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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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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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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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雜物間的地板上，頭痛欲裂，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手一摸，滿額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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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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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那個男孩子怎麼樣了。看樣子，父親應該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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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感覺心口一陣疼痛。不知道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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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心按住額頭的傷口，傷口的血已經逐漸凝結。頭腦昏昏沉沉。我摸著樓梯扶手，一步一步走上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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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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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推開那扇虛掩的房門，看到了那間昏暗陰冷的臥室，一股潮濕的黴味撲鼻而來，牆上的壁紙已經發黃發黑，一塊一塊地脫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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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躺在那張髒兮兮的床上，半掩的白色窗簾在微風中輕輕掀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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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淡淡的陽光從半開合的窗口照射進來，灑落在窗臺，灑落在床鋪，灑落在男孩赤裸裸的殘破身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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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光著瘦弱的身子，白皙的肌膚上滿是刺目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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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那樣躺著，眼神空洞而迷茫地望著窗外那縷金色的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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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我低聲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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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聽到我的聲音，微微一怔，緩緩轉過視線，看到了我，漂亮的臉孔上很努力地擠出一朵蒼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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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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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虛弱地動了動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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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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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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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地上拾起破舊骯髒的毛毯，裹住他的身體，用手指替他理了理淩亂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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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想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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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看著我，眼神中滿是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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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心裏鈍痛，視線下移，看著那雙瘦弱稚嫩的大腿間滿是粘膩的濁液和鮮血，無聲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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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語諾抱了起來，男孩縮在我懷裏微微顫抖著，身體輕得一點分量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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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他抱進了衛生間，小心翼翼地放進浴缸裏，然後一手扶著他，一手用花灑仔細地沖洗他的身體。語諾把頭輕輕靠在我的肩膀，什麼話也沒說。我一點一點地替他洗掉血污和骯髒，在打開他下身的時候，他痛得輕顫了一下，但是仍然很乖，很溫順，一聲不響地抓著我的衣服，忍著疼痛，閉著眼睛咬著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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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難得溫柔地摟住了他，用手指小心地探入他的體內，把那些髒液導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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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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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紅腫破裂的下身，那裏還在不停地流血，怎麼沖都沖不乾淨，一定是發炎了，需要塗消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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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語諾搖了搖頭，小聲回答我說，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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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歎了口氣。家裏根本不會有儲備藥品，我也沒有錢替他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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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我找了條幹毛巾，幫他擦幹身體，隨後抱著他，回到了雜物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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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也許是我唯一還有點能力可以保護他的地方。我幫他換了我的衣服，放到那張小小的鋼絲床上，又替他蓋了一條薄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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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一直很乖，不說話，只是始終抓著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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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床邊跪下，看著他秀麗而脆弱的小小臉蛋，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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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父親沒有說錯，我跟他一樣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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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還只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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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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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之後，語諾病得越來越嚴重，一直高燒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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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他留在了雜物間，對此，父親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當我提出要帶他去看醫生，向父親要錢的時候，被父親扇了一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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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個男人是說什麼也不肯拿出錢來替語諾看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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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辦法，只能儘量細心地照顧他。一開始我以為他只是感染了風寒，也許過些天便會自己好起來，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語諾已經病得連坐起來的氣力都沒有，下身的傷口也一直沒有癒合，並且開始蓄膿潰爛，每次上廁所都疼得死去活來。為了減少排泄，我每天煮白粥給他喝，可是光吃流質的東西根本就吃不飽。我無計可施地就這樣看著男孩本就瘦弱得可憐的身體更加一天天消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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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語諾一直一直都很乖，他知道我沒錢替他看病，每次都看著我笑著說，他感覺今天身體好點了，不看醫生也沒關係。他也從來不向我提任何要求，病得再難受也從來不哭，傷口再疼也從來不叫。看見我的時候都會儘量擠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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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知道，再這樣拖著不去醫院，也許語諾會撐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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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男孩睡在我身邊，我側著身子，把唯一的毯子蓋在他身上，輕輕摸了摸他細細軟軟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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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把小小的身體鑽進我懷裏，埋首在我胸口，輕聲地叫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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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應他。也許在我的概念裏，我從來沒有把他當成弟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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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抬起頭看我，甜甜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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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哥，你知道嗎，從好幾年前我就認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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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地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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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月光下，他微微笑著，說：“那時候媽媽還沒有和爸爸結婚，他們在約會的時候我偷偷跟了過去，我聽見爸爸說，他家裏有一個兒子。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有一個哥哥……後來我偷偷找到了你家，看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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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哥哥穿著學校的制服，背著書包，手裏推著腳踏車，我遠遠地看著哥哥，目送你去上學……再然後，我偷偷溜進了哥哥的學校，每天等哥哥放學，然後坐在操場邊，看著哥哥和一群朋友踢足球，有好幾次球從我身邊滾過，哥哥跑過來撿球，我好希望哥哥能夠看我一眼，可是……哥哥從來都沒有留意到我……再後來，媽媽和爸爸結了婚，我再次去那個房子那所學校找你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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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天當我看見你跟著爸爸回來的時候……我……真的好開心……我終於……又能見到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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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就這樣……永遠和哥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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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斷續續地呢喃著，男孩在我懷裏陷入了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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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卻愣在了那裏。皎潔的月光從破洞的窗口安靜地揮灑進來，像一層透明的薄紗，朦朦朧朧地罩著我，罩著我懷裏的語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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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眼前這個面色蒼白虛弱不堪的男孩子，不知為何，從不輕易落淚的我，在那一天晚上，居然被淚水迷蒙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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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再次回到了原來的建築工地，由於我尚未年滿十八，不能光明正大地在白天幹活，只能偷偷摸摸地在夜間工地做小時工，和以前一樣，仍然是一小時二十塊錢，雖然我知道這個時薪明顯不公，但是我沒有其他辦法。我必須儘快賺夠錢帶語諾去醫院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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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諾很懂事，他知道我為了他一整晚都在夜間工地幹活，白天的時候他便不讓我照顧他，把床騰出空間讓我睡下好好休息。可是看到他病得不成人形的樣子，我又怎麼能安心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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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多天，最終，語諾還是沒能等到我帶他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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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朝陽初升的清晨，我從工地回到家，看到語諾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等我。他很努力地堅持了一整晚，一直在等著我，就為了見到我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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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他摟在懷裏，一遍一遍地喚著他，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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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力地看著我，給了我一個淡淡的甜美笑容，然後，安靜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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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我聽到他氣若遊絲地呢喃著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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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能夠遇見哥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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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了。就連母親的亡故都沒讓我感覺如此悲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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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疼得裂開一樣，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裏面漸漸流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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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我便孤身一人離開了這個家。我只帶走了兩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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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是母親的骨灰，還有一樣，是語諾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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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已經快要結束，而我終將流浪至遠方。可是我不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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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語諾陪著我，陪著我一起放逐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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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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