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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第一回   

      我是張玟亦,在我四歲時我的父親和母親在一場車禍中雙雙過逝,由爺爺撫養我長大,當時的爺爺在一家老人安養中心當廚師,安養中心有提供一間中心旁的小平房給員工當宿舍,爺爺接我過去時已經五十八歲了,原本打算六十歲退休的爺爺,收養我後只能延後退休,好在爺爺身體很健壯,不然拖著年老的身體工作又要撫養年幼的孫女,身體不好恐怕只能將孫女送育幼院了。

      老人安養中心大約收了三百多名的老人,有分輕重度和身體健康的,有分團體房、雙人房、單人房或是高級套房,以經濟狀況來區分房型。

      爺爺的工作主要是烹煮安養中心所有老人、員工的三餐和點心,算是行政主廚,下面還有副主廚和廚助等,這間安養中心還有營養師來開菜單,爺爺已經在這間安養中心工作了二十年有了。

      爺在國中畢業後先去一家餐廳當學徒,熬了幾年慢慢的升到了主廚,娶妻生子才轉到現在的老人安養中心工作,在中心工作這二十年裡,也認識很多老人院的老人們。

     

      大部份被送來這裡的老人都是因為家裡子女無法親自照顧,但有些則是因為不想造成子女煩惱,或是自己想在養老中心終老。

      裡面的老人社會地位上至有富人、老師、警察、下至勞工等藍領階級都有,爺爺要照顧玟亦又要工作,只能邊工作邊看顧紋亦。

      安養中心的老人朋友平時最多的就是時間,知道玟亦的爺爺兒子和媳婦因車禍人都不在了,要養育孫女,大家都說平日可以幫忙照顧,而且他們這群大部份是身體健康,只有幾位是身體有部份失能狀況,大伙都很希望有個小孩來陪伴,紛紛獻上主意。

      一位前國畫書法老師呂本中推著輪椅靠近玟亦爺爺說:「老張啊!你就別把你孫女送去幼稚園了,我來幫你帶你的孫女,我可以教她寫書法和國畫,能讓她練習耐力和穩定性,還是個才藝呢!也不用補習費,你說好不好?」

      另一位廖香伶奶奶也搶著說:「我也可以教你的孫女中國古樂,我以前也可是個中國古樂樂團老師。」

      「可是這樣太麻煩你們了,這樣好嗎?」老張怕叨擾到安養中心的老人們,雖然知道是大伙的好意,可是又覺得不妥。

      「老張啊!你就別想太多,其實安養中心有個娃娃陪我們真的很好,而且大家都可以教給她自己的所學和技術,還可以省下幼稚園的學費不是很好嗎!畢竟現在你們張家也只剩下你和這娃娃了,放在安養中心看著也比較不擔心。」一位同是安養院的老人王安國勸說著,他也非常希望玟亦可以留下來陪伴大家,王安國自己雖然有兒子和孫子,可是都已經一年多沒來看他了,他實在很想要有人陪伴。

      「對啊!對啊!老張,你就別送你孫女去幼兒園了,有我們這一大幫老傢伙幫你照顧,肯定比送去幼兒園好,而且現在的幼兒園又常傳出虐兒問題,放在安養中心,我們這十幾二十個人來帶,大家都會當寶疼的,不會有虐待問題,你在廚房又近,就讓玟亦留在這裡吧!」劉一止也搶著說,劉是個軍隊特戰部隊退役士官,自己開了武術館,雖然有結婚,妻子早他十年前就去逝了,有個兒子人在美國,根本是好幾年沒回來看他了,他今年都七十歲,實在也很想含飴弄孫,眼下來了個小娃娃,可不想錯失機會。

      「這…….,我…..」老張猶豫著。

      「你就別在那裡這….我了…..,大伙真的很期待你孫女可以留下來,你就不要猶豫不決。」呂本中怕老張不肯,催促著。

      「嗯,好吧!那就麻煩大伙在我工作時幫我照顧我孫女了。」老張想著大家提議對於玟亦來說也比較好,而且省下的幼兒園費用可以存起來給玟亦,還可就近看顧,又可習得很多才藝,真的是划算。

      「耶!」老人們一片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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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四歲開始就好像每天過著才藝班的生活,日課和晚課,中間有午休兩小時,每天被安養院的眾老師們教著不同的課程,一早是劉一止老師,他是特戰出身,講求身體運動,所以第一堂和第二堂課是劉一止老師的運動武術課程。

      課與課間休息十分鐘,第三堂和第四堂是呂本中老師的國畫加書法課,中間就午休兩小時,到下午兩點的第五堂和第六堂是廖香伶中國古樂和樂理課程,第七堂和第八堂就是隨意,看有那些人想教什麼就教什麼,古樂廖老師更是把她以前的樂器都搬來安養中心,還送了古箏和二胡給玟亦;書法老師也買了宣紙和毛筆給玟亦。

      八歲時爺爺叫我晚餐要去餐廳幫忙打雜,因為上了小學,才藝課只能留在下課後和假日上,不過老人安養中心的老師個個還是教得不亦樂乎,而苦了我這個小女孩。爺爺雖六十二歲了,身體還是很不錯,行政主廚工作還是繼續著。

     

      武術老師劉一止在我十三歲時的冬天睡夢中去逝,我明瞭老人院的老人們是來來去去的,也習慣這種傷痛,可是實際面臨時傷感的心緒一直縈懷於心。

      總是想起劉老師對駑純的我不屈不撓耐著性子教導,在武術上我勉強只學會了擒拿術和基礎格鬥,跑步運動還可以,就是對打的武術學得不好,劉老師常說,為何我書法國畫、廚藝和古樂學得很快又很好,單單就是武術學不好。不過劉老師覺得我至少學會了擒拿術也是可以防身,再加上運動可以健體,他也就沒有那麼不開心,他常想是不是自己不會教,其實只是對於武術我花很少時間練習,因為我討厭疼痛,而且我的對手永遠只有劉一止老師,並不是老師教得不好!

      劉老師的驟逝讓我感到生命的無常,前一晚明明還在說說笑笑,隔天早上就沒再醒來了,安養中心的老人們畢竟就是在等待生命盡頭的到來,能這樣壽終正寢我想是最好的歸去方式。

      爺爺在六十七歲時從安養中心退休,用退休金和兼職當安養中心的假日保全來支付我們的生活費,我高中後就開始用就學貸款,也考上了離安養中心很近的一間大學念書,邊半工半讀減輕爺爺的壓力,可是也可能過於勞累,爺爺七十八歳時,也就是我二十歲時腦溢血突然就走掉了。

      我身邊再無其他親人,爺爺有留下不多的存款,我租個雅房在一間餐廳當廚助邊念大學,再撐兩年就可以畢業了。

我本身個性溫婉不愛與人爭,長相平平,廚藝自小跟爺爺學習,料理技術還算不錯,不過因為我是個沒有心眼的人,在團體或是工作總是容易被人使來喚去的,即使有不對的也不敢力爭。

最近放暑假了,我打工除了餐廳,還找到在一家工廠當夜班臨時工,十一點到零晨三點,做四個小時,然後下班後回家洗洗睡,早上十點再到餐廳工作到晚上十點,再接著工廠的工作,每天工作除了睡覺、吃飯、工作佔據了我的生活。

人一生的青春歲月我一直都是在忙碌中渡過,沒有什麼可歌可泣的青春生活,沒有豐富感人所交織而成的青春記憶,有的只是重複性的生活,不停地念書、考試、學習、打工,錯過了能在校園中可能可以擁有的單純友情、美好的愛情的時光。

提早入社會打工造就我的冷淡個性,社會讓我認識了人性的鬥爭、位階高低、貧富差距、妒嫉....等等,雖然學校也是小型社會的翻版,但至少沒有出社會沖擊大,金錢的壓力、人際的維持、課業的學習、未來的茫然,都讓我每天活得很不開心,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暑期的工廠打工所接觸到的人是我非常不會招架的人,領頭的是一個個性陰晴不定的女生,跟我一樣年輕才二十歲,高中沒畢業就在這間工廠工作了,開口不離三字經。

她是早班做完又接著做晚班,非常拚命工作,可是常常脾氣暴走,大罵特罵,三字經、髒話一堆或是語帶人身攻擊的話。

好在我只做暑假,看在薪水還不錯的份上,就忍著做。

其他同事是陰晴不定女的朋友,她們都要一直忍受她這樣的脾氣,剛開始進來的菜鳥,都會被他們欺負。

這間工廠是做醫療器材的,我們做的部份是醫療器材床,醫療器材床是用高週波機器壓合乳膠布所成型的,這個機器需要五個人為一組,一個控制機台(陰晴不定,我稱她為小陰)、一個熱壓吹氣孔(小兔)、兩個裁乳膠布(我和小白)、一個品檢成型醫療氣墊床有無邊角有沒有壓好(小麗),如有缺布的她要負責補邊角。

一開始進去的時是被分到站在割布區,割布區需要兩個人,我和小白。

小白是個單眼皮小眼睛皮膚特白的女生,她和小陰是國中同學,剛開始學裁布時,要拿美工刀裁布,兩人分站兩邊拉布對尺寸,然後對準凹槽各劃一刀,凹槽的部份只有比刀片的寛度大0.1CM,布是在凹槽上面所以看不見凹槽的,剛開始實在不可能馬上可以憑感覺一下刀就對到凹槽,有時會在那裡搞個十幾妙才對準,免不了馬上換來小陰和小白的一陣罵。

      「行不行啊!對那麼久,都來幾天了,快一點好嗎?」小白很不客氣的說道。

      我不想回話,靜默以對。

      「做不快就不要做了啊,還是大學生耶,也沒多厲害呀!」小陰更不客氣,她自己高中沒念畢業,很不爽我這個大學生了。

      我終於對到凹槽劃了一刀,小白接著劃她那邊那一刀,布就裁好兩大片,然後我和她兩個人再把布對折,小白負責把一塊布疊在機台前,我則是把另一塊布用治具敲出吹氣孔,再把這塊布給小兔熱壓吹氣孔。

      機台大概兩分鐘就可以壓好一張氣墊床,我們幾個就是在這兩分鐘內裁布和敲孔做前置作業,因為時間很短,幾乎都是用小跑步的,每天的運動量非常大。

      小陰是負責控制機台,布壓好後,我們四個人一人站一角,把布從機臺撕起來對折後,小陰布甩到品檢台給小麗品檢;接下來我和小白再把裁好的布往前丟甩張開給前頭的小陰和小兔,總共要丟甩兩次然後就可以壓合,我和小白就又再去裁布,就這樣重覆循環這樣的流程。

      來這裡約一個禮拜後,我對準凹槽技術就很熟稔了,跟小白一樣快了,她們兩個就沒有什麼可以拿來說嘴,可是就是工作太無聊,她們換批評我的平胸。

      「玟亦,妳胸好小啊,有A嗎?」小陰看著我的胸,恥笑著。

      「嗯,就A而已。」我平淡的回著。

      「我看是A凹吧!飛機場像個男人一樣,哈哈。」小陰開心的恥笑著我。

      「呵,沒辦法,它就著樣平。呵!」不知道要怎麼回,平就平啊,我又不是靠胸吃飯的,我只能尷尬的應聲道。小白因為也是小胸,所以她自己也不敢跟著取笑我什麼。

      唉!在這種地方真的渡日如年,但為了薪水還是得忍,自己也沒什麼一技之長,之前有想要去教國樂,但是我不是念國樂系,音樂補習班不想錄用我,毛筆國畫這個現在小孩子都在用3C產品了,中文書寫都有問題,根本沒什麼人想學毛筆字,武術我又只會簡單摛拿術而已,想來目前能糊口飯吃的技藝是爺爺教的廚藝。忍著些,再一個月就開學了我就能離開這鬼地方了。

      「對了,玟亦,下禮拜四是小陰的生日,我和小兔還有小麗要合買黃金手鍊給小陰當生日禮物,我們四個人一人出一千就好了。」小白叉開話題。

      她們四個都是同學,竟然要我這個認識沒多久的人也出錢買生日禮物。

      不是我不想出錢,但她們總是把我當成譏笑的對象,誰會想要出錢合買禮物送她啊!我心裡很不平,但不知道要怎麼拒絕,可是我又害怕他們欺壓,平常的口頭霸凌我已經要忍,如果拒絕她們實在不知道她們又要怎麼整我,但是我不想出錢幫她們一起買生日禮物。

      反正再一個月就要離開了,我還是拒絕的好,錢能省則省,一千塊我可以買很多東西了。

      「那個…,我實在手頭不方便,我沒辦法幫忙出錢買禮物。我要養活自己真的不容易,以後畢業還有就學貸款要還,真的很抱歉。」我用可憐的語氣說,但我真的是養活自己不易啊!

      「就不要找玟亦,她才認識我們不久,要人家一起合出買禮物不太好吧!我們三個合買給小陰就好了。」小麗幫我講著話,她應該是裡面唯一的好人。

      現場突然靜下來,小陰、小白臉色看起來不好,但我和小麗都這樣說了,她們大概也不好意思再強要我出錢。

      「嗯!也是,我們才認識沒多久,還是不要讓玟亦出錢。」小陰在靜默幾分鐘後才吐出這些話來。

      在工廠打工的這兩個月實在很難熬,兩個月終於讓我撐過去了,也升上了人力資源系的大三,一樣利用課業之餘在餐廳打工,除了上課、打工,我還有跟房東詢問是否可以在他那棟房子旁的空地種一些蔬菜花果,房東也說可以,這樣節省了菜錢,多餘的可以分人或是便宜賣。

      我當初沒有念餐飲科實在是因為這科的學費加食材費一學期要十萬元跑不掉,所以就念便宜的國立大學人力資源系了。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過什麼生活,感覺就是跟著一般人的路一樣念大學,為了生活,重複著工作、念書的模式,生活無任何冒險,也沒有朋友、沒有愛情、唯一的親人也沒有了,只剩我一個人在這世上為了生活而孤單的活著。

      我搖了搖頭,拍一拍自己的臉,沒空想這些了,還是賺錢念完書和能過活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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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業後很猶豫是要繼續在餐廚工作,還是學以致用當人資,後來在一番深思熟慮下還是決定先往人資走,可以學不同的東西,畢竟在學校學的都是理論,出社會才是實務。

      在網路上投了約五六十封履歷表,實際被叫去面試的才九家,因為沒有經驗,也沒有出國留學過,九家面試下來都是等通知,不過今天很幸運的有一家公司通知我被錄取做人資助理,起薪雖不高,但我急需要有工作收入,餐廳那邊我雖然也是跟之前上大學時一樣兼著打工,收入只能剛好打平生活開銷,畢業到現在已經找了兩個月了,很開心今天接到的錄取電話,下個月我就要開始正式報到上班,餐廳的工作之前都有事先告知找到工作後要交接離職,工作都銜接好了。

      上班的新公司是一間做腳踏車的公司,在國內也算大廠,我所待的人資部連我約有十一人,我這組上面有個組長,兩個專員,兩個人資助理,我是跟著陳專員一起,組長是廖組長,我們這組都是女生,而組長和兩個專員都是同一間大學畢業的,另一位人資助理也是她們同校的學妹,所以他們都很熟。

      來到這間公司後的一年又開始過著和之前在工廠裡被言語歧視的生活,因為我這一年內被部長賞視升上了專員,這也開始我的不幸職場生活,雖是專員但是助理無法幫我,助理原本應該做的工作,被廖組長安排做其它組工作,而我這個專員就要連同助理應該做的工作全部一起做,所以幾乎都在加班,不然就是把工作帶回家做,我感覺快過勞死了。

      辨公室都是他們的人,我也孤立無援,言語上的霸凌更是經常衝著我來。

      在她們知道我從來沒交過男友,就時常幫我亂放風聲說我喜歡課長,或是說我這個老處女什麼的,講得很難聽,而最喜歡講這個的是廖組長和跟風者陳專員,兩個一搭一唱好像在說相聲一樣,這些事我都不打緊,我這邊人力不足,有些事做不出來,部長也覺得我沒有效率,跟部長反應我的助理被分派到的工作都不是我們這邊的工作,部長說要去跟廖組長講,但他們兩個討論完之後竟然覺得是我能力不足,說我那些工作原本就是專員一個人要做完的工作,我效率和能力實在太差了,我不知道那裡惹到了廖組長,她那般的打壓我,工作上的事我就認了。

      她時常以為公司省錢為由,來逼員工走人而省下資遣費。頻繁的調動老員工到不同部門,有些比較吃得了苦的撐得下去,但年輕一點的就撐不下去這樣的調動,因為習慣了又要調單位,很多人會做不下去。

      她主要都是針對基層人員來調動,然後大量請派遣員工作,派遣員工和正職人員做的工作都一樣,但領的薪水不一樣,三節奬金很少。

      再者每到無訂單時就要開始裁員,我就是劊子手,或許這是很多公司常態做法。不過我們公司本身是有賺錢的,年盈收十幾億,上面階層很富有,我知道有些主管還會利用職務之便,報廢半成品偷拿出去賣,然後上行下效,公司雖然知道這種弊病,確因為那些主管是有靠山的就都不敢聲張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找個下面的人頂全部的罪了事,有些聰明的主管吃完了趕緊跳槽別間公司,去別家公司還當上了更高的職位,在這吃人的世界要學會保護自己;如無往上爬的野心,最好就是不要強出頭,沒有實質權力是無法改變體制。

      上面說什麼就做什麼,如果想在公司好好待下去就別想幫別人出頭、別想要做所謂自己覺得正確的事,出了社會後的自己漸漸不懂工作是為了什麼,吃飽其實很簡單,但人心的慾望是最難填滿的,好還要更好,多還要更多。

      我常常在想現在社會發達,人確活得這般不開心,大概是自己無能吧!活得好厭煩,總是要面對這些人,好想念爺爺、老師們,不想面對出社會後的人,只想逃避。

      在這間公司待得很厭惡,我確無力離開,再跳也是一樣的職場環境,做一樣站在資方立場的人資,做著這麼讓自己感到痛苦的工作,久了我變成一個麻木不仁的人,活得不像人,我就這樣待了十二年了,也三十六歲了,對人感到討厭,還是一樣沒朋友,也被取笑冷言冷語的酸了十二年,廖組長現在當到課長了,我一樣是專員。

      今天又下逹了裁員公告,我裁員已經做了四次,裁員這工作做來真的心酸又痛苦,但又不得不做。

      人資會議這次開的會議主要是針對要移廠,四號場因為是在農業區,打算移回工業區的三號廠做整併,而兩廠距離超過四十公里,所以要問四號廠全廠的員工是否有意願一同遷過去,不願意一同過去的就要資遺,不給非自願離職證明書。

      派遣工就做到契約到,也無須給資遣費。

      有職位的過去三號廠,有缺位就還是原本的職位,如沒有缺位就降為作業員……。

      唉!一堆煩惱的工作要處理。

      四號廠員工大約三百多人,我和陳專員還有助理開始召集員工集合說明離職和是遷廠時間。

      接下來的幾天我開始通知員工,並一個一個單獨叫來,一個一個講明員工可得到的資遣費和應該簽署的辭職文件。

      「那簽好你可以先離開了。」

      收整齊了文件,玟亦深深的嘆了口氣,她真不懂自己念人力資源無所用處,總是處理這種讓人心酸的工作。

      上位者的冗員為何不裁、不降職,靠的不就是關係和資本主義的少數人把持,基層員工真的被資方吃得死死的,我其實也很不想再當劊子手了,常常想要離職,現代生活的大部份人都是依靠著工作來養活自己,雖然曾經想辭職去鄉下租田地過田園生活,但一直不敢去實現,或許是捨不得放棄這種都市的便利生活。

     

      以為自己都處理好這次的遷廠人員作業了,但有選擇離職的員工要求公司開給非自願離職證明書,這樣他們才可以申請失業津貼,可是在廖組長的主張下,公司堅決不發,而選擇資遷離職的員工跑到勞工局申訴,此次的人資也就是我和另一位陳專員也要去勞工局和員工開調解會議。

      勞資調解會議連兩次都調解不成,員工堅持要非自願離職證明書的人;公司後來用了一個賤招,遷廠因為是在過完年會全部遷完,而公司就到發年終時針對那些要求非自願離職證明書的人的年終奬金扣掉了三分之二掉,原本如果可以領三萬元年終奬金的人,去勞工局申訴的人就只能領一萬,那些員工嚇壞了,就這樣打散了去申訴的員工團體,很多人都不敢再吭聲,怕說好的資遣費也不給或少給了,申訴的員工就這樣散了,公司也就這樣沒事了。

      我竟然也鬆了一口氣,而不是想為那些員工幫腔,我真的無能和見死不救!即使明知是公司的錯,但連勞工局都不幫勞工,我這個小小人資還是算了吧!我今天又加班到很晚了,再兩天就過年了,對於那些員工我只能在心裡說對不起。

      騎機車回家的路上都會經過一座大橋,橋和河面距離約有三層樓高,水深又湍急,突然想吹吹風平靜一下心情。

      把機車停在穚頭,橋晚上車流量不多,走到橋中間時看到有個人趴在欄杆上,以為在看河或是看風景,在距離那個人約一公尺距離時,那個人突然開始跨越欄杆做勢要往下跳,我一時情急,一個箭步拉住了那個人,我和那個人中間隔著欄杆,我看了一眼那個人感覺很面熟,可是又叫不出名字,那個人看到我嚇到,臉色又轉為忿怒說:「妳這個人資,只是公司的走狗而已,妳幹什麼拉著我,同事都罵我為何要強出頭和公司爭,結果沒爭贏還把大家的年終奬金給爭跑了,每個人都在罵我,要不是因為你們這些人資還有勞工局無能,我也不會落得今天的罵名,明明就是公司不法,現在確什麼事都沒有,只有我被人唾罵,放開我,讓我死了吧。」那個人一邊叫罵著,一邊和玟亦拉扯著。

      「小姐!有事先好好講,別尋短啊!先過來吧。」我一邊安撫,一邊想把他拉過來,但對方力氣也很大,兩個人互相拉扯中,那個人自言自語:「人生活到了這個年頭,在工廠裡總是小心謹言慎行,進入了公司,雖然腳踏車的製造業薪水不算高,但旺季時也是要輪三班,賺到的薪水大部都給家人,自己只留一些生活花用,家人確總是說不夠用,只因為我倒楣有個愛賭博喝酒的父親,隔三差五的又來跟我要錢,母親也是拚命工作,妹妹也嫁人,父親沒錢時也會找上妹妹,我的一生根本沒有什麼快樂事,懂事開始就是母親在賺錢養家,父親就是在喝酒賭博從不工作,討債的找來,父親被要債的打了後就換打家裡的人。國中我就開始半工半讀了,工作所賺的錢都全給他拿去賭掉了,我不甘心,我又沒做什麼壞事,為什麼老天爺要對我這麼不公平,現在公司又這樣,鳴……。」那個人哭得非常傷心,淚如雨下,不停啜泣,到後面話都講不清了。

      那個人腦裡不停想著,父親現在六十多歲還是會賭,只是沒有以前賭得大,但以前賭輸的加上現在賭輸的債一直還不完,他自己也不敢結婚,怕害了別人跟著自己吃苦,很想不管家裡,但看著母親這樣守著父親,多次勸母親離開別再管父親,否則一輩子都要幫父親收拾善後,母親就是不聽,想來這種人生也累了,這輩子活得夠累了,又被公司這樣對待。

      她看著眼前的玟亦,覺得黃泉路上有人作伴也不錯,下意識的拉住玟亦上半身,然後身體重心整個往後倒,玟亦在驚覺不對時就這樣和那個人一起摔進了洶湧的河裡了,在落水瞬間玟亦想到自己根本不會游泳。

      我這一生受爺爺和眾老師的照顧,可是出社會後我從來沒有給過他人幫忙和溫暖,只想著要如何在公司待下來,如何融入社會,困在這個社會結構問題中,這個社會集體意識及氛圍的團體生活我一直融入不了,只能像個木偶,照著公司給的指令走,這種集體意識的團體生活無法容忍生命的差異性,好像全部的人都要用一樣的講話及生活方式,我也失去了自我,很抱歉我到目前所做的一切,如果可以我想過不一樣的生活,想幫到我能幫的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在最後落水時我抱著那位小姐發自內心的喊出:「我很對不起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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