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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下)

男子想起好久好久以前的事:

那天中午,女孩一如往常地端出一整桌豐盛的菜餚,男子也一如往常地扒著飯,雖然做著他不是很喜歡的事,可一個月來他已習慣,尤其是看到女孩的笑容。

不過男子今日卻覺得有些甚麼變得不一樣了,女孩的笑容好像摻了苦瓜,變得不那麼甜。雖然男子很想開口關心女孩,他卻下意識的不敢這麼做,害怕開口。

「你何時要離開?」

在男子吃到一半時,女孩突然開口問,男子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你不明白嗎?」

女孩看著男子的臉龐,有些想哭。那裡多了歲月的痕跡。

「村民口中的過客不會為村子久留,因為過客有他們的歸處,而你沒有歸處。既非歸人,也非過客…」

「你何時會離開?」

女孩顫抖著問出這句話,晶瑩的淚珠卻從她的臉頰滑落。

男子看著心疼,上前拂開她的淚水,將她散亂的髮絲撥到耳後。

「別哭。」

女孩睜睜的看著男子,他的溫柔讓她的眼淚更是急於落下。

良久,她推開他,轉過身,不讓自己瞧見他的容顏。

「旅人,」

「如果這不是你的歸處,就請你離開,村子賺的是過客的錢,歡迎的是歸人,而不是,不帶走…也不留下的旅人…請你離開!」

「不要哭!我不會離開呀!」

男子著急地從女孩身後環住她的腰,他不想離開她,也不喜歡見到她的眼淚,比吃飯還讓人討厭。

「好!那你的終點在何處?」

女孩拭乾眼淚,轉過身,面對男子。女孩也不希望男子離開,可不能再把他綁在自己身旁了,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時間的流逝,白髮漸漸隱現,要讓他盡快找到方向。

〝給自己一個機會吧!〞女孩如此告訴自己,〝就讓自己自私一次!〞

「終點?」

怎料男子只是一臉茫然,女孩看著心裡難過,更是狠下心將男子推出門外。

「可以請你在十五年後回到村子嗎?我想看看未來的你!」

女孩小小聲地將自己的希望附在男子耳邊,送他離去。

-   -   -

男子慢慢睜開眼睛,轉頭看向那只水晶棺,深深的,仔細的,小心翼翼地看著。

「被趕離村子後,我在外面遊蕩了很久很久,繼續像以前一樣毫無目的的前行。我還是旅人,但我發現我再也沒辦法像以前一樣靜下心去欣賞不同地方的風景,我沒辦法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兩天。」

男子頓了頓:

「以前的我,透過旅行彌補歲月在我心中留下的空缺,可是,那之後,我發現…」

男子朝水晶棺一步一步的越走越近。

「心裡的空缺好像越來越大,覺得好痛好痛…」

「我好像真正的開始厭惡停滯在我身上的歲月,真正的開始討厭做一個旅人,做一個沒有家的人。」

「可是,你知道嗎?」

男子伸出走輕輕地撥開水晶棺裡女子的白髮,替她順去耳後,

「我的記憶在我想停下的時候全都回來,然後又離開了…」

「我想起了我過去流浪的所有歲月,想起歲月中的點點滴滴,那種記憶一次全部回來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男子又頓了頓,在女子的水晶棺旁躺下,和她一起看著同一片天空。

「在我還是一個正常人的時候,我為了等一個…一個,我自己都難以形容的東西,而追求不滅。但很不幸的,我在求得不滅前,等到了!

那天之後,我慢慢發現自己的時間開始停滯,我為了不讓別人發現,踏上旅程,成為一個沒有家的人。

因為實在是太長的一段時間了,我一陣子就會忘掉所有的事,忘記自己在旅行,忘記自己是旅人,有的時候,我會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商人、讀書人,又或者就是辛勤的農人,然後我就會發現自己不會老,感到害怕,又開始旅途。

現在想想,若是沒有遇到你,我的日子就會這麼過下去吧!日復一日的旅行,遺忘,定居,再踏上旅途,似乎…也沒甚麼不好的。」

「但是,我想起來了,我感到痛苦,我想要停止這荒妙的循環,我想要去找你,我想要告訴你,我想有個家,我不想再當旅人了!」

「說真的,在這漫漫歲月中,我還真不曾這麼想過,就算在遺忘的時間裡,我交了朋友,有了鄰居,有了很多關心我的人,我還是自己一個人。

但是你做到了!

記起來的那天晚上,我想了好多好多,我收拾行李,往你的方向前去,但走著走著,我又開始迷茫,我找不到當初的方向,我又遺忘了…」

男子慢慢地將雙眼閉上。

-   -   -

「小姑娘,請問傍晚的祈福儀式要開始了嗎?」

「好的,我一會兒出去。」

穿著華麗黑衣的年輕女孩擦了擦眼淚,叮叮噹噹地走到了水晶棺的旁邊,看著棺內容貌秀麗的白髮女子,再看看躺在水晶棺旁容貌俊俏的白髮男子,輕輕地嘆了口氣:

「師父…你…」

她抱起了在地上的白髮男子,白髮男子輕的不可思議,年輕女孩絲毫感受不到他的重量,好像她抱起的身軀甚麼都沒有。

年輕女孩讓他和白髮女子一起躺在水晶棺裡,輕輕地蓋上棺蓋。

「…希望這是你所願…」

-   -   -

知道嗎?

旅人只有在找到終點那刻會開始變老,

所以,

以前的我只是太久沒看到過終點

知道嗎?

我不會再離開了,

這樣,我就不會再次迷航,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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