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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奇書方始過往事 月下來客懷何心

二、奇書方始過往事   月下來客懷何心

    四人聊天漫步終於走到了飯堂,飯堂內擺設精緻,掛著幾幅書法作品,桌椅看起來應該是上好的木頭,窗邊掛著紙雕,閒適的感覺配上滿桌的菜香讓進來的四人馬上拉了椅子坐下,等不及對圓桌上的菜餚下手。

    這些菜是燕風傾和燕知秋一起準備的,據說自從御流緣和燕風傾在一起之後,御流緣就再也沒有自己弄過飯菜了,因爲燕風傾很堅決由自己管理大家的飲食,他善於觀察,知道御流緣門下所有弟子的吃飯喜好,久了以後煮了滿桌的佳餚從沒剩下過。至於燕知秋,他並不是很樂意去煮飯,只是想研究每個香料的特性,燕風傾也會一邊指導他如何正確的放入香料和中藥材。

    所有人都就座以後,很有默契的先等御流緣動筷子,大家才紛紛開始夾菜,而過沒多久,御流緣果然注意到了放在落雪腿上的邪道寶典。

    「雖然早就料到這本書會被翻出來,但沒想到是落雪啊......」

    「嗯。」

    其他三個弟子都屏氣凝神的看著落雪把書交到御流緣手上,很緊張這到底會是怎麼樣的一本書,只有燕風傾在一旁唉聲嘆氣,嘴裡還含著食物的說:「怎麼又是這髒東西。」

    語氣盡是嫌棄,他難得如此沉著聲子說話。御流緣用眼神哄了下他,再將目光轉到落雪身上。

    御流緣假裝一臉凝重的說:「吃完飯後,落雪你獨自來找我,龍炎去洗衣服,擎天和青凌去打掃。」

    像這樣明顯把落雪以外的人支開的指令,御流緣是第一次這麼做,平時師門裡彼此之間是不會有太多秘密的,除了入山前的一些故事外。

    「我呢?」

    燕知秋聽到自己的父親沒有提到自己有點不高興,畢竟御流緣為了顧徒弟而忘記兒子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容我思考一下。」

    御流緣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愛打掃,但這件事又只方便說給落雪一個人聽,一邊想該怎麼打發燕知秋時一邊希望這時燕風傾能幫助一下自己。或許是夫妻之間的默契,這時後燕風傾將燕知秋給拉了過去在耳邊講悄悄話,燕知秋聽了臉上滿是笑容,便也不追究下去了。

    「秋兒待會會跟著我。」

    燕風傾說完話碗裡也空了,將注意力放到落雪的那坨髒衣服上,一邊皺眉一邊思考像這樣該如何洗乾淨才好,而龍炎也在煩惱同件事,正當大家心裡都各自有苦時,只有一人心裡樂得很。

    青凌早就想和擎天多獨處下了,聽到燕知秋會跟著燕風傾才終於放心。今天下午他去思過房找落雪之前本是跟著擎天的,但擎天嫌他煩他也就只好去找落雪了。據說擎天因為一些原因所以很不喜歡家裡當官的,如此一來他當然對青凌沒有好感,可青凌就喜歡跟著他,純粹就是喜歡。擎天的外表並非很出眾,但也算別有一番風味,高挺的鼻子、炯炯有神的眼睛、漂亮的眉型、使人有安全感的身高和力氣,青凌就喜歡這種可靠的人。

    聽說擎天上山之前是不識字的,家境不是很好,但自從被御流緣領上山後奮發向學,不久後就識得許多字了,喜歡和燕知秋討論一些知識性的東西,給人的印象相當正面,而他也是唯一父母會定期上山探望的弟子,因此時常把消息帶上山來。他平常待人都笑嘻嘻的,只有對青凌異常冷淡,雖說不會刻意擺臭臉,但就是常常兩三句話就把青凌給打發走了,讓青凌挫折不少次。

    起初,被趕走以後青凌會去找落雪談心,兩人因此成為知交,落雪也會把不少別人不知道的事說給他聽,青凌黏完落雪以後曾經黏過燕知秋,但那可不是太好的經驗。燕知秋並不討厭有個小他六歲的小傢伙跟在自己身邊,但久了之後壞毛病就出現了,把一些還在研究階段的膏藥騙青凌塗在自己身上,雖然都是些沒有風險的膏藥,但渾身不舒服的感覺足以讓青凌不再去黏著燕知秋。

    吃完飯後大家也就散了,落雪跟著御流緣去了房間,龍炎拿著一桶要洗的衣物走去了井邊,擎天和青凌幫忙收拾了餐具就去掃走廊了,燕知秋跟著燕風傾不知去了哪。

    御流緣的房間長期以來都充滿著怪人的味道,東西雜亂,除了旁邊的床鋪是空的以外幾乎都擺滿了東西。御流緣將東西踢到一邊後才挪出兩個位子,落雪倒也不嫌棄的直接坐下來了。

    「我說過,落雪你是父母送上山的對吧?」

    落雪點了點頭,讓御流緣繼續講。

    「對不住,這是因為你當時還年幼才編下的謊話。」

    落雪稍微露出了訝異的表情。在他的記憶中,是他的父母沒有能力撫養他才將他送上山,只留下了「落雪」二字作為名字,而落雪這個名字則是因為他出生時正逢天下第一重劍落雪劍問世第五十年那日。傳言落雪劍重到天下少有人能拿起,原石珍稀,整把劍一年四季都帶著股寒氣,好像揮下去即便是烈日當空的夏天也能降下霜雪,因此被命名為落雪劍。只可惜待落雪長大後,天生體質不適合修練外功,因此即便哪日名揚天下也無法一試那落雪劍的手感。這些事情在他還小的時候御流緣就說給他聽了,他當時半點猶豫都沒有的一字一句深信不疑。

    「你的父母因為這本書被人給害死了,而這本書是我寫的。我年少時曾經花了不少時間在非正道的事物上,寫了這本書把成果給記錄下來,可這本書過不久後就被撕走了幾頁,不知是誰做的,直到有一日我才知道了些事情。你的母親謝氏與我是舊識,她和了個家勢背景都數一數二的朝廷重臣結了婚,自然而然你的父親與我也認識了,到這裡還聽得懂嗎?」

    「......懂。」

    謝氏,落雪滿腦子都是這兩個字,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謝氏便是那刀劍情錄裡的那位小姑娘。

    「可沒料到你的父親竟撕走了我的筆記準備拿那些不正道的招式除掉以前的仇人,好報仇雪恨,結果你的父親在仇人面前被妖法給吞噬,而仇人們集結起來追殺顏氏全家,你的母親也不例外,等我趕到時已經遲了,在你的母親斷氣之前,她託我照顧好她藏起來的嬰兒,名叫落雪,姓謝不姓顏,你的母親在死前想必是恨著那個顏允,我也一樣。」

    御流緣說到這裡,已經沒辦法再直視落雪,落雪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但也不是震驚萬分。

    「你的母親,謝玉馡,是個很好的姑娘,但就是嫁給了個畜牲,為了報復而賠上全家的畜牲,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御流緣曾經想過,萬一自己當初娶了謝玉馡是不是一切都會好一點,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他並不愛謝玉馡,回到過去再來一遍也一樣。因此他決定將謝玉馡的孩子帶上山,好好的養育他、照顧他,落雪就成了御流緣門下的第一個徒弟,而那時他與燕風傾領養的孩子燕知秋已經四歲了,燕風傾即使知道落雪的母親曾經對御流緣產生情愫,但毫不介意的接受了落雪,由於同情他的身世而愛護有加。

    落雪聽完自己的身世後,雖然臉色一直不太好看但卻沒有多餘的表情,也說不出話。

    或許是因為從來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落雪並沒有施加太多感情在血緣上面,但聽到自己的父母竟是這般遭遇而難免有些酸楚。

    沒等到落雪說出話,御流緣就握住他的手,語重心長的說:「為了復仇而放棄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記住,一點也不值得。」

    落雪點點頭,將書還給了御流緣。

    「這般危險的東西,師父還是收好吧。」

    御流緣聽了這句話,不免把它當成責怪,因為若是當初有把書好好的藏起來,也不會讓顏允起惡念。在氣氛尷尬的難過時,落雪就起身行禮出房門了,不難看出有心事。

    落雪心裡曉得,這件事不能怪御流緣,但卻也找不到人抒發情緒,因為他的父親也死在了他自己的手上,殺母之仇也只能放下了。若父母健在,他會過得比現在還要好嗎?這個問題緊緊揪著落雪的思緒,他並不想讓自己認為父母死了自己反而能過得更好,但他確實很喜歡現在的師門,這個師門是他唯一不想失去的東西。

    落雪一人待在屋外看著月亮,想著一輩子都不可能解出來的問題。

-

    擎天和青凌掃完走廊後就去掃院子了,雖然青凌一直找話題想跟擎天聊天,但擎天還是老樣子要理不理的,青凌差點就跟他賭氣,但他知道就算兩三天不找擎天講話,擎天也會毫不在乎,因此只好更加主動一點了。

    「不覺得今天月亮特別圓嗎?」

    「中秋節快到了。」

    「這樣啊......」

    青凌不放棄,繼續嘗試把這個話題延長下去:

    「喜歡吃甚麼樣的月餅?」

    「我不愛吃月餅。」

    青凌問完這個話題反而有點感傷,有點同情月餅,因為月餅跟自己一樣不被喜歡。其實青凌過去問過很多關於食物的話題,但很少有像月餅一樣直接被說不愛的。

    「為甚麼不喜歡月餅?」

    「吃不起。」

    青凌知道問到這裡就不該再繼續問下去了,因為這就是他跟擎天的距離,再問下去只是徒增擎天對他的反感,沒有任何一點意義。

    掃了沒多久以後,龍炎提著終於洗乾淨的衣服往院子走來,卻沒有手空下來能打個招呼。擎天見龍炎走來,馬上放下掃把幫忙過去提衣服,明知道龍炎在假裝,一個每日拿鬼龍刀揮來揮去的人會提不起區區一桶衣服?

    「當冷屁股當的還開心嗎?」

    龍炎一邊笑擎天一邊拍拍他的肩膀,增加他的負擔。擎天對青凌的冷淡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卻也沒人認為該把事情攤開來講清楚,就這麼任由隔閡產生,畢竟喜不喜歡並不是能強迫的,不能逼每個徒弟都要和所有同門無話不說。

    擎天見龍炎這般笑自己,還好聲好氣的回答:「不冷,只是涼了些。」

    龍炎搖搖頭,「瞧你這副樣子。我說你啊,為何不對青凌好點?看他這麼喜歡你你不愧疚嗎?」

    擎天沒有對這個問題作出回答,因為他們這時離青凌只剩五步之遙。青凌幫擎天拿了地上的掃把,三個人很有默契的往房間路上走。落雪、龍炎、擎天、青凌還有燕知秋都睡同個房間,那房間寬敞到再多睡個五人也不成問題,每個人在房間裡都有個小區塊是屬於自己的,因此沒有人抱怨大家睡在一起這件事。

    龍炎一到房間便躺到了自己的棉被上唉聲嘆氣。

    「洗個衣服比練武還累。」

    那件被拿來當抹布的衣服現在已經洗得乾乾淨淨,當然,是龍炎用盡了所有辦法才弄乾淨的,花了不少時間,現在就差拿出去晾乾,可龍炎已經累得想倒頭就睡,就把那桶師衣服丟在一旁了。

    「說到師兄......大師兄還沒回來。」

    擎天首先注意到了這件事,離剛剛落雪隨御流緣進房也快一個時辰了,若有甚麼事應該早就說完了才對,因此開始擔心了起來。

    此時又有一人進房了,燕知秋一進來就說:「落雪在附近散步,沒事。」

    「那就好。」

    不好。燕知秋從燕風傾那兒回來時恰好看到漫無目的遊走的落雪,但見他眼神無光還看起來不太舒服,所以沒打算搭話。燕知秋和落雪認識了十四年,他曉得落雪心情不好的時候更加不喜歡講話了,也不願把心事說給別人聽,只會自己悶著再等難過的心情煙消雲散。所以燕知秋才不願把落雪的狀況讓其他人知道,因為他們若是上前關心恐怕只會讓落雪的心情更不好。

    現在已快亥時,龍炎打算把衣服換了就睡,可他換衣服的時候燕知秋一直盯著他看,讓他渾身不舒服。

    「你、你幹麻......」

    「羨慕你,身材不錯。」

    龍炎轉過頭來迅速就把衣服給套上,一頭栽進棉被裡了。他不明白怎麼今天運氣怎麼如此的差,早上被師兄戲弄,晚上被人騷擾,就怕夢裡也不得安寧了。

    青凌自從剛剛掃地時心情就煩亂不堪,這時也恨不得早點睡覺讓心情好點,衣服也不換得直接鑽進棉被堆中了。擎天沒有要睡覺的意思,拿出了植物相關的書籍向燕知秋請教,這舉動讓青凌酸得睡不著覺,想要把耳朵給剁下來。

    「說起來,我近日還會挑個時間下山,到時後我就把貨真價實的拿上山來給你看。」

    「好,那我先在這邊謝過兄長了。」

    「跟我客氣甚麼呢。」

    由於燕知秋並不是御流緣的弟子,因此可以自由上下山不受限制,自然而然在山下還小有名聲。他的個性出了名的古怪,醫人不收錢,但只挑自己喜歡的病醫,有的人對他的作風斥責,有的人則覺得他醫人不收錢已是好事,不用太苛求太多。

    擎天早就想下山去看看現在外面的世界究竟變得如何了,擎天是九歲上山,對山下的事物很是熟悉,但礙於師父的規定因而只好專心在山裡修練,偶爾聽聽父母或者燕知秋帶來的消息。

    正當擎天和燕知秋聊的正開心時,落雪悄悄的進了房,不出一聲的走到自己的位子上躺下來了。

    「還好嗎?」

    「嗯。」

    面對擎天的關心,落雪也就這麼一個字。看他也準備睡覺時,擎天也回到了自己的被子上不打算吵他們睡覺了,燕知秋熄了蠟燭,整個房間頓時暗了下來。

    然而,有甚麼東西正在吱吱作響。

    夜深人靜,唯有不明的的雜音在四周環繞,燕知秋在熄完燭火後也察覺到似乎有點不太對勁,但開了門也沒見到有甚麼奇怪的東西,也就回到自己的位子就寢了。那聲音不算太大,但足以讓人產生警戒心,擎天趁所有人都已經入睡時獨自爬起來向外查看,出了院子後都沒有任何發現,直到走到練武廣場才曉得發生了甚麼。

    平時要御流緣主動貼符才會動起來的木人們一個一個爬起來了,雖是會動了但四肢相當不靈活,到處撞來撞去害得不少木人雙雙倒下,擎天看到這樣的場面雖是驚嚇不已,但屏住了氣息不敢輕舉妄動,他不知道這些木人是受到了誰的操控,所以不敢自己衡量那些木人的實力,畢竟若是一個東西被操控,它的活動能力範圍是隨著主人變化的。擎天冷靜下來後察覺到有一件事情不太合理,為何這些木人受到靈力的操控可御流緣卻不知情?以御流緣和燕風請的底子來看,不可能察覺不到練武場有東西在騷動,也就是說,這個人的靈力還特定避開了某些人。

    此時後方的草叢裡有了動靜,擎天在一瞬間進入備戰動作,完全不敢大意。一位陌生的黑衣男子從草叢裡走了出來,面目猙獰的笑開嘴巴,頭髮看上去一片銀色,雜亂不堪,但感覺只是二三十左右的青年,全身烏黑色的氣場將樹葉散的一地,想必這就是位幕後黑手了。

    「請問來意?若是不速之客就只好請下山了。」

    聽到擎天這麼一喊,那人笑得更猖狂,木人們也更加噪動。男子用手扭了扭脖子,伸展了幾下筋骨,用一股刺耳的聲音說:「怕是告訴你,你也無法說給你師父聽了。」

    這黑衣男子識得御流緣,否則不可能知道他們師徒的事情,而這帶著挑釁意味的警告讓擎天不寒而慄,握緊了拳頭準備隨時防禦,這些小動作男子全都看在眼裡。

    「你倒也不用這麼緊張,我不會傷害你,只是......」

    男子勾了勾手指,一群木人用與剛才截然不同的速度往擎天的方向衝去,數量約有三四十個,木人本身的力量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施加在上面的靈力越來越強,木人一踏就能將地上踩出個洞,即使擎天能打掉十隻左右,仍不敵數量龐大的木人群。

    「你個瘋子!想要做甚麼!」

    擎天被埋在木人堆裡幾乎快無法呼吸,用盡了力氣喊出這麼一句話也是希望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可惜這裡已經被男子所下的氣場圍繞,若旁人不特別注意是不可能發現有異狀的。見擎天倒在了木人群裡,男子仰天大笑了許久才將他撿起帶進樹叢裡,木人們卻沒有停下,分散了行動準備探查整個東梅山。

    男子的氣息漸漸消弱,空氣也比剛才還要溫和許多,但這也代表一個肉眼不可見的絕緣界正在向外連通,還在睡夢中的眾人立刻睜開眼睛,御流緣和燕風傾最早動身,一擊足以讓整排的木人倒下,木人的攻擊力大不如前。過沒多久後,落雪一行人也睜開了眼睛,突破重圍,與御流緣和燕風傾在練武廣場會合。

    正當他們發現少了一人時,剛才被拖入叢中的擎天正朝他們走過來,眼睛無神,臉上被貼了一個符,渾身散發著剛剛那陌生男子的氣息。

    御流緣先是擋在了前面,將其他人打退到後面。

    「別被月亮照到,躲起來!快!」

    所有人趕緊退到了有屋簷的地方,只有御流緣一人與異常的擎天對看,兩方都靜靜站著不動。現在夜已過半,月亮漸漸變紅,風吹的越來越起勁,木人們喀吱喀吱的響,明明是木頭做的卻硬是一一漏出了笑臉,擠得勉強又詭異。

    擎天突然地跪下,四肢看似僵硬,全身顫抖的厲害。

    「師父,徒兒對不起您了。」

    這句突如其來的道歉在風聲中迴盪,而下一秒,擎天便倒在了地上,直吐鮮血。青凌和燕知秋搶先衝了過去卻被御流緣擋下,青凌又哭又鬧又喊的卻不被理睬,燕知秋本是要上去救人,被擋下之後也相當不解。

    過不久,他們躲的屋簷正上方傳來刺耳的奸笑聲,那屋頂上的人俯視著御流緣,袖子一甩吹了十幾里的風,一躍而下。那人正是這些事件的幕後黑手,他對後方御流緣的弟子不屑一顧,直接走向御流緣,害的青凌退了兩步,作勢要保護擎天。

    「有趣有趣,真是有趣的一群好徒弟啊,司馬留緣,不,還是該叫你御流緣呢?哈哈哈哈哈哈,這麼多年了,你也還真是變了不少。」

    男子停在了御流緣前方,捲起袖子大聲的拍手,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木人也跟著鼓掌了起來。

    「你到底想幹甚麼。」

    御流緣壓住氣來,平靜的向男子問話,他知道若自己露出失控的樣子只會讓男子更加得意。

    男子沒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的講起話來:「你那小徒弟被我抓來玩了一下,我問他你是想受我控制打你師父呢,還是自己服毒自殺,沒想到,哈哈哈哈哈哈,果真是好徒弟啊,司馬留緣,你何時也懂得籠絡人心了?」

    原來剛剛擎天被抓到草叢裡頭後被威脅,而他不願讓男子控制他的身體動手殺了師父,於是選擇在師父面前自盡,現在看起來相當虛弱。御流緣聽了男子的話,氣的想破口大罵,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男子又繼續唸個不停:「放心放心,這樣的好徒弟我可不會殺他,只不過怕是要養傷幾個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殺他隨時能殺!但,司馬留緣,我會要你親手殺了你的好徒弟,哈哈哈哈哈!」

    「做你的春秋大夢!」

    御流緣被這個男子惹得火冒三丈,但不知為何始終沒有要動手的意思,而男子除了放話挑釁之外也沒有要與御流緣動手的跡象,兩人就這樣站在廣場中央隔空喊話。男子動了動手指,終於注意到了屋簷下的燕風傾、御落雪和御龍炎。

    「我數數啊,一、二、三、四......五?不對不對,這個是假兒子不是徒弟呢,哈哈哈哈哈哈!還加上一個假娘子!」

    燕風傾聽了整個火都上來了,破口大罵了幾聲畜牲孽障,與平常溫柔賢慧的樣子大相逕庭。燕知秋聽到男子說自己是假兒子多少有點受傷,畢竟這有一半是事實,體內流的終究是別人家的血。

    男子見御流緣不回話,很是掃興,但也沒把嘴給閉上。

    「唉呀!你那個長得娘們似的徒弟該不會是謝家的種吧!旁邊還站著個龍家的!我說司馬留緣啊,你還真是不要臉,你對得起謝家嗎?你對得起龍家嗎?哈哈哈哈哈,不錯不錯,你兩個師父唯一的後代現在倒是成了你徒弟了。」

    「......你講完了沒?」

    御流緣開始不耐煩了,聽著眼前這個男子把自己的底子掀了一層又一層,也沒阻止,大剌剌的讓男子把話說給自己的徒兒們聽,龍炎因為男子說的話關係到了自己而變得格外專心,落雪還是一臉不以為意,用著大袖子遮著打哈欠。

    男子把注意力放到了青凌上,瞪大了眼睛後又恢復正常,一邊笑著顫抖。

    「奸臣的兒子你也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是我早就將他給斬了!報效我們大楠國!」

    青凌聽到男子罵自己以後,本來就因為擎天已經又傷心又難過了,理智線一下子被扯斷:「你倒是再說一遍誰是奸臣的兒子!」

    青凌氣的往那男子衝去,這次是被燕知秋拉住,燕知秋雖沒習武,但還是知道青凌打不過那男子的。

    「說你呢!小伙子,你不曉得你們葉家幹了多少壞事嗎?欺壓良民、官場私鬥、陷害邊疆戰士、私下養成軍隊、與太子聯手鬥垮敵黨,有什麼骯髒事你們葉家做不出來?還把你這獨生子送上山?怎麼?改當清幽隱士了?」

    青凌聽了動也不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他終於搞懂了擎天對他不好的原因,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原來是敗世奸臣,無法相信自己剛剛所聽到的一切,明知道十之八九是現實卻又不願意相信。

    聽到男子正在欺負小師弟,落雪終於站不住了,上前和男子大眼瞪小眼,而御流緣也清楚,這時交給落雪來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行了,所有人你都講過了,下山吧,我給你帶路。」

    落雪拍拍衣服,一副真的要帶男子下山的感覺,男子也被他逗笑了。

    「說的好像你很熟路一樣,你今天不是才第一次下山?說不定我路還比你熟呢,哈哈哈哈哈!」

    「那我送你,我們邊走邊聊。」

    男子看落雪一臉認真的回答,反而不太喜歡這種味道。

    「誰要跟你聊了!去去去。」

    男子一手把落雪推開,落雪雖然退了兩三步但反而穩住了腳步,往男子那撲過去,扶著他的臉。

    「我想跟你聊。」

    男子愣住了,說不出話來,至今為止還嘻嘻哈哈的他被落雪搞得說不出話來了,只好開口一句騷擾。

    「行啊,我們下山,床上聊。」

    本來男子以為說完這句話後落雪會嚇得自己退開,沒想到正好相反。

    「好。」

    在場的人,除了擎天和龍炎以外都嚇得啞口無言。擎天是因為失去意識,而龍炎則是開心的很,因為這就證明了他的師兄對所有人都是一副騷擾的態度,並不是針對自己。

    男子歪了頭,笑的僵。

    「你懂在床上要幹什麼嗎?」

    男子心想肯定是落雪久居深山不懂俗事,才會開口亂講話。

    「不懂,你教我總行了吧。」

    落雪這一答,害的男子頭也不回的踩了一腳輕功就跑,沒留下任何一句話,男子喜歡看別人被自己羞辱的說不出話來,但這下是行不通了。這時,風開始消停,月亮漸漸變成原本的顏色,木人們也恢復了正常。

    燕知秋和龍炎合力扛著擎天進屋醫治,雖說心裡頭還有滿滿的疑問,但救人要緊。青凌看擎天被扛進屋後本想跟進去,但想了想後還是待在原地,待在御流緣的旁邊,想問清楚父親為何將自己送上山,但被跑過來的龍炎插話了。

    「師父為何不揍那瘋子?」

    「為師的立場......是我欠他的,唉,行了,你們都先去休息吧,明早不集合,明午後吃完飯再和你們說個明白。」

    聽到御流緣這麼說,落雪就拉著青凌進屋了,龍炎也跟了上去,廣場只剩御流緣和燕風傾二人。燕風傾拉了御流緣的耳朵讓他直喊疼,並在他耳邊講了悄悄話。

    御流緣聽完燕風傾給的悄悄話以後,只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會一五一十的跟他們講,到時候,他們恨我也好、原諒我也好,都是他們的選擇,要下山我不會阻止。」

 

-

    隔日一大早,燕風傾就帶著燕知秋在擦地。今日本是擎天做家事,但他躺了一夜後還沒清醒過來,身體上雖無大礙但那毒丸的毒性太急了,身體要完全調養好仍需要些時日。

    燕風傾擦的認真,可燕知秋完全心不在焉,似乎是被昨晚男子的話語影響,看起來想事情想的出神。燕風傾知道自己兒子在想什麼,心裡有再多不忍心也無法去改變什麼,畢竟這個心結只有燕知秋自己能解的開。

    「秋兒,對不起。」

    燕風傾恨自己沒辦法成為真正的女兒身、恨自己沒法與御流緣有親生的孩子,但他心裡也明白,如果他們有辦法有自己的孩子,那個孩子也不會是現在的燕知秋。

    燕知秋抬起頭向燕風傾看去,想要說些什麼話,可又說不出來,只好把頭埋在燕風傾身上讓他抱住。

    「道什麼歉,有兩個父親也沒什麼不好,就是......偶爾會想像要是自己有個母親會是怎麼樣的感覺。」

    燕知秋不願說謊,他不願說自己很幸運有兩個父親而沒有母親,他不願欺騙自己對母愛的需求,燕風傾在他心裡始終不能代替母親位置。燕風傾聽了他的話很是心痛,比起自怨更多的是對燕知秋的虧欠之情,他永遠給不了自己的兒子一個母親,那一塊是彌補不好的缺口,而能做到的事只有把缺口補到最小。

    這時,他們倆的後面傳來腳步聲。

    「唉呀,這麼老了還撒嬌?」

    御流緣ㄧ起床出來透透氣就看到這父子倆抱在一起,旁邊還擺著兩條抹布跟水桶。

    燕風傾放開兒子站起來指著御流緣的鼻子罵:

    「你你你!多關心一下你兒子。」

    御流緣滿是委屈的回答:

    「當初不是你叫我別插手對孩子的管教嗎,怎麼這下又兇我了,知秋不是被你培養的好好的嗎?」

    燕知秋收回了其他情緒,露出了愉悅的笑臉繼續擦地板,好像事不關己的說:

    「別看父親那樣子,每次我睡午覺他總會來幫我蓋棉被的。」

    他口中的父親就是御流緣。實際上他對御流緣和燕風傾都是稱父親,因此讓人混淆了不少次,但久而久之看狀況也能知道他嘴裡的父親是哪一個。

    燕風傾聽到自己的兒子幫御流緣說話,也就不繼續指責了,蹲下來將抹布擰乾貼在御流緣臉上。

    「相公公,幫——忙——。」

    燕風傾將家事交給御流緣後就坐在旁邊納涼了。今天山裡格外安靜,平常御流緣那些徒弟們這時候都在練武場做早練,鍛鍊基本體力,所以難不出一些聲響來,有時候就連刀劍碰撞的聲音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平時早上最早開始練習的不是擎天就是龍炎,而落雪雖然不晚到但總在偷懶,青凌則是練ㄧ練就忍不住找人聊天。燕知秋偶爾會過去看他們練習,但也只是去聊天而已,他也沒想學上幾招的意思,御流緣對他們早練的鬆散視而不見,畢竟他在乎的從來不是這個。

    正當他們父子三人做家事時,其他人也沒閒著。青凌一大早就爬起來照顧擎天,一刻也不願意離開,連早餐都在他旁邊吃,期待他能睜開眼睛。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怎麼昨晚那個陌生男子會對御流緣身旁的人如此熟悉,而師父也不願出手動他,莫非是有什麼把柄能任由那瘋子這樣來山裡鬧?他究竟是個什麼身份?青凌一邊想一邊嚼著包子,百思不得其解。另外,他不能理解的還有他大師兄落雪,怎麼不開口還好,ㄧ開口淨是些平常不會聽到的話,不知道是被誰給教壞了,但青凌已經將矛頭指向燕風傾。

    另一邊,龍炎和落雪在房裡下棋。其實落雪是不喜歡下棋的,但也沒事做,龍炎也沒其他對手也就勉強下了幾局,落雪卻也連輸了好多局。

    若龍炎是第一次和落雪下棋,可能會懷疑他是否是因為心思混亂而心不在焉,才連續輸了好幾盤,但偏偏他倆已經是老對手,落雪的棋藝就是那樣,心思混亂根本不是藉口。

    龍炎看到落雪的下一步竟是自尋死路,忍不住笑他。

    「師兄啊,亂下棋也不是這樣吧。」

    落雪抬頭朝他看了一眼,僅僅一眼,再低下頭來發現這局自己又輸了。

    「啊。」

    龍炎逕自起身坐到了落雪旁邊握住了他的手,讓落雪稍稍一顫,手背的暖意讓他全身不自在。

    「首先呢,棋子得這麼拿著。」龍炎調整起了落雪的手勢,手指之間的觸摸都令落雪心癢的說不出話,怕自己一不小心會耳根子泛紅。

    「然後,剛剛若是你將棋子放在這裡,有機會可以扳回一城的。」龍炎握著他的手將棋子放在了他所指的地方,但落雪根本毫無心思去思考其中義涵,只是胡亂的點了點頭。

    龍炎坐回對面一把收拾了棋子,沒有要繼續下的意思,若下次要下棋他絕對不會再找落雪,因為他下棋根本就不動腦,憑感覺然後輸的一踏糊塗。龍炎的棋藝在御流緣師門裡算是數一數二,能跟他拼的不相上下的只有青凌,而燕知秋稍微略輸他們,擎天則是和燕知秋差不多,唯一下棋不動腦的就是落雪和御流緣了,而燕風傾是根本不碰這種東西。

    剛剛青凌吃的包子每個人都有一份,龍炎收完東西後用衣服擦了擦手就將兩個包子拿起,一個放在自己手上,一個遞給了落雪。房間裡就只有他們二人,光吃東西不說話反而顯得怪,於是龍炎就先開了口:

    「你覺得......師父今天準備說的事,是很重要的事嗎?」

    落雪點點頭回答:

    「大概。」

    龍炎咬了口包子,接著說:

    「要是師父以前殺人放火,你還會跟著他嗎?」

    「......看理由。」

    這個問題的回答,龍炎和落雪是一致的,因為在他們心中,御流緣並不是個會無緣無故殺人放火的人,當然,他沒有過殺人放火更好。

    龍炎看起來像是問上癮了,不斷的問落雪問題,而落雪每次都是簡短的回答,因為嘴裡嚼著東西。

    「昨天那個瘋子,你認為如何?」

    「......師父的熟人吧。」

    「你幹麻在那邊跟他廢話?」

    「好玩。」

    「你就不怕他傷你?」

    「有師父在。」

    「......你就不怕他真有意......對你......那樣?」

    「......這我倒沒想過。」

    衝動、魯莽、做事又不經大腦,這大概是龍炎對落雪新冠上的形容詞了,在他心目中,那個沉著冷靜又高高在上堪比明月的師兄已經徹底消失,假象,全是假象,全是因為不熟悉而帶來的假象。

    最後落雪的包子比龍炎的早被吃完,落雪二話不說朝著龍炎手上那個咬了一口,咬走一大口甚是滿意的樣子。

    龍炎被他這舉動嚇到了,但也沒有太驚訝。

    「師兄這麼餓啊,我的整個給你沒關係的。」

    「不用。」

    「......好吧。」

    龍炎以為師兄是太餓了才吃自己的,可看起來他只是單純搶自己的吃而已。

    落雪見龍炎也把包子吃完了,就拉拉他的袖子,語氣不知為何格外冰冷的說:「換我問你問題了。」

    龍炎被他弄得有點緊張,也就快速的點頭。

    「好,請問。」

    「你說該怎辦?」

    落雪這句奇怪的問句問的龍炎一頭霧水,本來龍炎是想看他會不會繼續把話講下去的,但他沒想到就不講了。

    「你說什麼怎辦?你不把事情說出來我聽不懂啊。」

    「......擎天跟青凌,他們......怎辦,你也是他們的師兄,你說今後會如何?」

    聽到落雪把自己的輩份搬出來,龍炎不禁皺起眉頭煩惱今後的事。他曉得,擎天本來就不喜歡做官的,何況還是那惡名昭彰的葉家,任誰都不會有好感,當時御流緣收了葉青凌作為弟子時大家心中都充滿困惑,但一個十歲大的孩子能懂什麼?自然不會將葉家的過錯強行加在青凌身上。

    但現在呢?青凌已經知道自己家是個什麼樣子的地方,要他別去在意是不可能的,要他把葉氏的一切捨棄是不可能的。

    龍炎想了許久,才給落雪答覆:

    「我去勸勸師弟,你就顧好青凌吧。」

    落雪聽到這回答好像是安心了一樣,給了短短的「嗯」也就沒再說話了,似乎是沒問題想問了。離吃飯還有不短的時間,他們沒事能做,兩個人就在房裡發呆許久。

    落雪倒是很習慣發呆了,但旁邊的龍炎怎麼可能坐的住?

    「走,打架去。」

    「好。」

    龍炎提著鬼龍刀開開心心的往外面跑,一扯就將刀上面的布給拉下了,落雪還在房間裡找二鋒寒,他睡覺前不知道放到哪裡去了,找了好久才在角落找到,等走到外面院子時,龍炎已經看起來暖身的差不多了。

    他心想,這次得贏師兄才行,每次都平手實在說不過去。但他馬上轉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看到,落雪今天拿的二鋒寒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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