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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走調 04

      今天的數學小考溫閔榆拿了滿分,老師讚譽有加,讓向來不習慣引人注意的她感到有些不自在,卻仍舊要微笑著將考卷對折好抓在手上,不讓那數字太過張揚,也不願那紅筆的顏色,最後成了某人眼紅的原因。

      「明明用同一本課本,讓同一個老師上課,你怎麼就和溫閔榆差這麼多?考成這樣將來要考大學的時候怎麼辦?」但下一秒,換作是范維育前去領考卷,老師卻瞬間換了張臉,拎著他那張滿江紅的卷子在空中甩著,所有人都能看見考卷上大大的圓圈,就在分數那一欄。很刺目,也讓人不忍盯著太久。

      范維育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低著頭,和平常嘻笑的模樣不同。他的數學不好,應該說,只要是理科,范維育都唸不起來。尤其是根本沒有什麼選擇題的數學考試,他考得更為差勁,個位數是常有的事。可是今天掛零,老師便氣得渾身發抖。

      「你跟溫閔榆學學好嗎?不會就問她,請她教你啊!把你玩樂的心收一點回來在課業上行不行?」

      范維育依舊毫無反應,卻看得溫閔榆是胸口悶窒,不斷瞧著他的表情。溫閔榆不喜歡老師一直拿她做模範,她不是什麼模範,只是書讀得比別人得心應手一些,不是太了不起的事。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讀書的天分。

      最後老師將考卷丟在講桌上,甚至不願意自己伸手拿給范維育。范維育默默地自己將考卷抽回來,轉身走回位子上。

      可在回過頭時,他第一眼看的是溫閔榆。

      溫閔榆也分毫不差地對上范維育淡漠的眼,和充滿惡意的眼神。她知道,老師這次是害慘她了。

      范維育和她借作業時開始沒有笑臉,也沒有話語,只是像石像一般杵在她的座位旁,等溫閔榆自己將作業遞給他。

      溫閔榆覺得壓力很大,她就算再不喜歡借范維育作業,寧可他來借的時候嘻皮笑臉,也不要他現在這樣,明明有求於自己,卻又一副老大不爽的模樣。溫閔榆知道自己並沒有欠他什麼,但是過於強硬的態度並不是和范維育這種人的相處之道。

      這只是更加速彼此之間的關係緊張而已。

      果然她還是不善於應付范維育,不善於應付和他相似的人們。

      這讓她好累、好累。

      下午,溫閔榆晚了一些到補習班,因為她突然想坐鞦韆,就隨便買了飯糰和一瓶果汁到附近的國小,找到遊樂器材區,便坐在那鞦韆上看著在操場上運動的老人家。晚風徐徐,夕陽完全落下前將她眼界所及之處,都覆蓋上了一層橘黃色,很溫暖的顏色和景象,也令她咀嚼著飯糰的速度,又更慢了一些。

      她就像是在發呆一樣,定定地看著磚紅色的跑道,思索著這個跑道被踩踏過幾次了?一定很多次了吧。跑道一開始就是平的嗎?還是不得已被人們踏平的?她思考著,有片刻又覺得自己愚昧。

      像跑道這樣的存在,打從被製作開始,就注定要是平坦的,注定要受人踐踏的。溫閔榆也知道,人和跑道無異,只是每個人並不是一出生就是平坦無阻的,是被現實輾壓,被生活逼迫,而逐漸使自己變得平坦的。

      沒有人是不被壓平的。

      溫閔榆卻還是保存著幾顆或大或小的石子,放置在自己的跑道之上,她不希望有人從她身上踩過去時是輕鬆的。她要踩過自己的人,都有跌倒的機會。

      那是她為自己保留的,小小惡意。

      田岳誠自從溫閔榆說過可以分其他人吃餅乾後,他就三不五時會帶些東西來分補習班同學,但最先給的還是溫閔榆。

      溫閔榆從田岳誠帶來的各式糕餅甜點中得知他的手藝極好,一點也不是什麼看看食譜照著做的程度,簡直就像是天天練習一樣。

      「妳喜歡吃什麼跟我說,我說不定會做。」田岳誠老是這麼在她旁邊說著,轉動著手上的原子筆,衝著她就是笑,從沒對溫閔榆不耐煩過。

      「你這陣子請我吃很多東西了,謝謝,這樣就夠了。」而溫閔榆還是非常禮貌地回覆,一點也沒有得寸進尺,儘管田岳誠寧可她再多一些要求。

      「真的沒關係啊。」田岳誠不放棄地繼續問,「如果是我不會的,我也可以學。」

      溫閔榆搖搖頭,「謝謝你。」

      田岳誠整個人趴到桌上去,認真地覺得溫閔榆比起不斷加深的數學講義還要更難解,他可不曾為了什麼煞費苦心,甚至是煩惱得夜不成眠。溫閔榆是頭一個。

      「不客氣。」他還是只能這麼回答,然後苦哈哈地對溫閔榆一笑。

      溫閔榆也淺淺地揚起唇角,讓他過不了幾秒又羞地急忙別過臉去了。

      溫閔榆做完功課後,就去漱洗了一番,將東西整理好收進書包,便熄了燈上床休息。

      她不習慣沒有小夜燈就睡,所以她的房裡總是透著和夕陽一樣的橙色光輝。溫閔榆總是蓋著一條一年四季都抱在懷裡的薄被子,要摸著被子,拽在懷裡才覺得自己是安全的。

      她知道自己是依賴這條被子的,應該說,她是依賴於形式上的事物的。因為無形的東西是造成她深深恐懼的原因,她需要仰賴實物讓自己的心有個落腳處,而不老是懸於空中。

      溫閔榆記起有一次颱風天停電了,小夜燈開不了,整個房裡一片昏暗,外頭還風吹雨打的,像是要拆了她的窗。她驚懼不已,一個人縮在被子裡頭難以抑止顫抖,因為那種沒什麼光線的空間令她感到窒息。但會這樣是有原因的。

      溫閔榆國中時每天都會留晚自習,就在學校的圖書室。大家都是坐在位子上讀書寫字,偶爾有人需要去洗手間一趟才會各自安靜地離座出圖書室,到外頭樓梯旁的廁所。她一個人去廁所時,裡頭十分安靜,門也都靜靜掩著,她便沒多想地選了一間進去。但前腳剛踏進去鎖上門,後腳就進來了幾個女生,嘻笑的聲音變成回音傳播出去。

      溫閔榆對這聲音十分熟悉,是班上那幾個同學。不是特別喜歡自己的那幾個。

      那些女生知道她在裡面,所以講話時刻意講得很大聲,明明知道她在哪間也還是要敲門,再不好意思地道歉接著尖笑,舉動十分幼稚。溫閔榆始終站在門前,默默無語。

      倏地,溫閔榆眼前一黑,開關被壓下的聲音慢一秒才傳入她耳中。啪,不拖泥帶水地。那些人將燈關了,然後走出去。

      好像當成這裡沒有其他人了。

      一瞬間,廁所裡變得空蕩蕩的,窗口外的路燈微弱地照進廁所來,溫閔榆能看見自己的影子映在門板上。因為視線變差,其他感官就變得靈敏,她可以聽見一些細小的聲響,像是廁所裡總是藏在暗處的蟲發出的喧鬧聲,蚊子快速拍動翅膀的嗡嗡聲,還有著無法形容的怪異滴水聲及門板被風吹動的聲音。

      她的心一下子被緊緊掐住,渾身雞皮疙瘩都跑上來,背脊發涼,腳底板都變得僵硬了。她忽然連伸手去開門,拔腿離開這裡的力氣都消失殆盡了。

      約莫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溫閔榆恐懼著近乎黑暗的處所,即便有一絲絲光線她仍然感到慌張。她就是那種走在黑夜裡必須提著燈,而且絕對不能熄的人。

      可是溫閔榆也至今都還在想,到底她恐懼的是黑暗中的人們,還是站在光線底下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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