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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CH1-1.魑魅魍魎

傍晚五點,冬日較早歇息的天光已經變得微弱,市區處處人車湧現,位於大馬路邊,與隔壁大樓間隔一條小巷的便利商店,不停有客人進出;此時位於小巷內的便利商店側門被打開,剛下班的李尚恩,側背背包一身休閒便服走出來。

走出巷子往左一轉,來到人來人往的人行道,停下步伐,目光投向工作的便利商店,商店燈火通明,裡面人潮逐漸攀上高峰,身穿亮黃色制服的同事們不停忙進忙出,就是不見店長的身影。

又不知去哪鬼混了。李尚恩露出淡淡戲謔微笑,重新調整好歪斜掉的背包,邁開步伐往回家方向去。

農曆年將近,路上充滿大紅大金,到處張燈結綵洋溢喜慶。身在一片濃厚年節氣氛中,人們不由自主感染上即將過年的心情,人心雀躍,俯拾皆是熱鬧景象。很久以前,李尚恩也曾像那些人一樣,每逢年節特別興奮期待;如今,他已不知多少年沒有這種心情。

「昨晚於新紐約舉辦演唱會的Whirlwind,驚傳主唱姜東浩離奇失蹤……」電器行外電視牆播放著即時新聞,有不少路人佇足圍觀,一群高中生看見這則新聞後,情緒崩潰抱在一起痛哭。李尚恩經過他們後方停下腳步,視線越過圍觀群眾看向電視牆,身邊路人開始議論紛紛。

「最近怎麼世界各地都出這種離奇失蹤的事?好可怕。」

「連環殺人案才恐怖,昨天隔壁東寂區一個晚上又有兩個人被殺了!」

「真的假的?我記得已經有很多人被殺,是同一名兇手嗎?」

「不確定,畢竟一下子死太多人。又聽說死的人骨頭和血全沒,只剩下皮囊,警察懷疑……」

最近不斷在人們之間口耳相傳的熱門話題:農曆新年、衰敗的經濟、離奇連環失蹤案與殺人案。站在人群之間的李尚恩,一臉木然,他緩緩抬頭朝渲染紅霞逐漸變暗的天空望去。今天的靜海市依舊非常不平靜。

手機響起,在吵雜人聲之中聽起來相當微弱,李尚恩確認好來電者,按下接通,說:「喂,幹麻?」

「下班了吧,一起吃晚餐。」彥明的聲音自另一頭傳來,不知是不是收訊不好,聽起來相當遙遠。他是李尚恩從國中同班認識到現在的朋友,也是和李尚恩保持連繫的唯一友人。

父母和二哥今天上夜班,回到家自己煮也挺麻煩的,於是李尚恩毫不考慮的答應彥明的邀約。

五分鐘後,李尚恩來到赴約之地紅方塊咖啡店。

四層樓高咖啡色日式和風老建築,僅有白底黑字小燈箱招牌裝飾在外,佔地不大小小的一間簡樸咖啡店紅方塊,擠在一整排豪華新建的高樓大廈之中,既突兀又讓人無法忽視。

紅方塊雖然打著咖啡店招牌,但裡面菜單五花八門,常見的基本餐點幾乎都有,為此彥明時常找李尚恩來這裡吃飯,離家不遠省錢又方便。

推開嘎嘎響的木門,面積不大的店裡,三三兩兩坐了幾桌客人。彥明坐在接近櫃台的位子對著李尚恩招手,李尚恩對他點點頭,走過去相對而坐。

「不好意思,為你們送上餐點。」眼戴黃色鏡片墨鏡、一頭金棕色短髮、花花公子模樣的白店長,笑眼迷人的為他們送上熱騰騰的豬排飯套餐。

等白店長送完餐點轉身離開,彥明偷偷往櫃檯方向看一眼,面容浮上笑意對著李尚恩說:「白店長也真是愛耍帥,我從沒有看過他脫下墨鏡的樣子,為了堅持帥氣的營業形象到這種不屈不撓的地步,我們還真該多多向他學習。」講完他自己呵呵笑了好一陣子,才繼續動筷子夾菜。

「我去拿衛生紙。」吃飯吃到一半,李尚恩發現桌上餐巾紙已經用完,起身離開位子。

經過櫃檯來到店內底邊檯子,李尚恩驚訝發現原本是牆壁的地方,現在竟多了條通道。通道之前懸掛一只藍燈籠,其散發出幽幽藍光,彷彿指引人通往不屬於這世間的彼端。紅方塊何時擴張店面的?看得微微張嘴的李尚恩,拿好衛生紙還想往裡面探看,白店長卻適時現身擋在通道前。

「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白店長展現出可以迷死女性客人的笑臉。

對於白店長的笑容只感到不溫不火的李尚恩,立刻堆起微笑,裝成一副若無其事回:「喔沒事,謝謝。」

回到位子後,李尚恩時不時把目光看向藍燈籠通道。

「看來紅方塊有賺錢,白店長真厲害。」李尚恩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彥明不解的看他,李尚恩只是搖頭,繼續吃他的豬排飯套餐。

晚餐後,李尚恩拿出皮夾打算先結帳,彥明出手抓住他阻止,卻不小心力道過大,使得皮夾掉到地上。

「啊抱歉。」彥明彎腰幫忙撿起,卻在看見皮夾內的相片後表情瞬間黯淡,他眼神微微顫動,緩緩看向李尚恩說:「你一直帶著……跟茉荷姐的合照。」

李尚恩表情短暫僵硬,在聽見這句話後,又恢復成不在乎世事的輕浮模樣:「這張把我照得很帥,所以我一直帶在身上。」他一把拿過皮夾,抓起桌上的帳單走去櫃檯結帳。

李尚恩結完帳回到位子上,彥明默默喝著咖啡,不會說謊的雙眼明顯透露出他有話想說;李尚恩不動聲色,心裡早有個底,不想主動戳破的他,也慢慢喝茶保持沉默不語。

「害死茉荷姐的兇手還沒抓到吧。」不知經過多久,彥明終於開口。

李尚恩一臉平靜,他輕輕摸著溫熱的馬克杯,黑髮瀏海下的目光清淺沒有一絲波動的說:「五年了,早就沒人理會這起案件了吧。」他揚起嘴角沒有溫度卻也像是無所謂的一笑。

五年前的夏天,住在李尚恩家隔壁名為茉荷的女子離奇失蹤,在家人報警的一個星期後,警方終於在靜海市的新羅海岸發現茉荷慘遭分屍的屍塊,之後的法醫報告更進一步指出,茉荷死前有遭人強暴及殘忍虐待。

當時檢警有陸續抓到幾名嫌疑犯,可最後都以證據不足無罪釋放。茉荷的父母承受不了如此天大折磨,最終雙雙於住家燒炭自殺。

「不過後來竟然有人願意租茉荷姐他們家。」也許是看李尚恩反應不大,彥明的表情稍微恢復平日模樣。

「一年前搬來的,一個二十幾歲的男生,聽房東說他根本不在意是兇宅,巧的是他工作的地方正好在我們超商隔壁,那間古老原本沒什麼人逛的二手書店。」李尚恩一邊說著,腦海也同時浮現出那名年輕鄰居的身影。

「你不是說他的名字很搞笑嗎?叫那個……」彥明食指抵住太陽穴歪頭思考。

李尚恩冷笑一聲說:「韓湘,跟八仙裡面的韓湘子一樣。」

彥明聽了立刻拍手叫道:「啊對,韓湘!他父母是有多懶得幫他想名字啊。」

「不過人家可是很帥很受歡迎的喔,改天你去二手書店看看,來我們店裡買東西的女客人,絕大部分都是為了看他才順道來我們店光顧的。」

「哇靠,真有那麼帥,我改天要去瞧一瞧。」

晚上七點多,離開紅方塊咖啡店,兩人就在門口告別。

這一天夜裡,李尚恩睡得相當不安穩,一個夢接著一個夢,夢裡的他不斷被某種不祥物體追趕。不知重複多少次,夢境突變,死去的茉荷姐幽幽出現在他眼前,茉荷姐靜靜站在原地看著他,沒有動作也沒有語言。李尚恩想靠近,身體卻怎麼也動不了。

後來夢中世界掀起大波瀾,李尚恩身後傳來陣陣淒厲哀嚎,當他下意識轉過身,迎面而來是一團巨大不明物體。當那顆大圓球近到足以讓人看清模樣,李尚恩清清楚楚聽見自己驚恐的喊叫。那顆大圓球原來是眾多扭曲人體形成的魔物,他們悽慘哀嚎聲與淒厲表情,嚇得李尚恩腿軟癱倒在地。

想逃逃不了的李尚恩,慌亂之際隱約聽見有人在叫:「弟弟、弟弟……」他艱難撐起顫抖不停的身體,一抬頭人體圓球近在眼前,更令他窒息的是,眼前那張臉是他再熟悉不過、兩年前自殺身亡的大哥的臉。

「弟弟啊……」大哥伸出蒼白手臂,不斷對他喊叫,李尚恩卻只感到渾身顫慄。

隔天一早醒來,李尚恩渾身是汗,他起身坐在床邊久久回不了神,後來還是二哥進來換衣服,他才打起精神起床上班去。

「欸,你臉色很差。」和李尚恩一起上早班的男同事,一邊忙一邊以眼神審視他的面容。

「太忙了當然差。」李尚恩笑著說,補完貨走去櫃檯繼續忙碌。

「那傢伙不知又跑去哪了?我們在這忙得要死,虧他還是店長。」男同事趁著轉身幫客人拿菸,偷偷向李尚恩抱怨。

李尚恩聽了只是笑一笑,繼續幫客人裝咖啡。

忙完好幾波客人,超商短暫的空閒,這時店長大搖大擺自店外走回來。

「欸,最近會很忙啊,你們給我打起精神別偷懶啊!少喝水,免得跑廁所沒人顧店!真是的,整間店的男的就我可靠。」店長說完逕自往後面員工休息室走去。

「見鬼去啦,他一定又躲到員工室喝飲料吃零食了。」男同事還想抱怨,可惜客人又以龐大陣容大駕光臨,店裡再次陷入忙碌迴圈中,不停反覆。

「看來會越來越忙了。」掃完地從外面進來的女同事寶嘉哀嘆著。

「每年都是這樣,麻痺就好。」李尚恩聳聳肩,還對她眨了眨眼。

外貌美麗宛如明星的寶嘉一點也笑不出來,她美麗大眼回以李尚恩一記白眼:「你啊生得小白臉卻這麼輕浮,真是可惜你這張有氣質的臉。」

「我都要29歲了還小白臉。」

由於店裡很忙,李尚恩晚上七點多才下班離開。

回家途中,經過人煙稀少的住宅區,奇怪的是,平時經過不曾感覺,今天這裡卻出奇安靜。李尚恩來到一盞昏黃路燈底下,忍不住停下腳步前後左右張望,四周靜寂毫無動靜,他覺得自己心裡有鬼自己嚇自己,乾笑幾聲,繼續往前走。

即將來到轉角路口,一股詭異強大狂風自後方突襲,狂風掃過李尚恩,其身體背後一下子被大力一推,他踉蹌往路邊建物跌去,等到再度張開眼,靜巷裡一整排路燈開始明滅不定的閃爍。

強大不安籠罩整個巷子,李尚恩心底發毛,單手撐在牆壁上重新站好,人就趕忙大步往前走;這時後方傳來一陣慘叫,他迅速回頭,眼見一名男子被一團血紅濃霧纏身,男子痛苦的在地上翻滾尖叫,下一秒血紅濃霧把男子捲離地面,飛快越過李尚恩面前。血紅濃霧經過發出強大風力,李尚恩再次被推擠撞上別人家的住屋牆壁。

「你沒事吧?」

李尚恩驚魂未定抬眼一看,出現在眼前的竟是住在他家隔壁的韓湘。

「我沒事。」李尚恩站起身,撞到牆壁的右手臂充滿疼痛痠麻的厚重鈍感。

「那團紅霧往哪個方向去了?」韓湘焦急的問。

李尚恩遲疑一下才回:「往左邊車站過去了。」

韓湘聽了立刻往車站方向跑去。

李尚恩默默望著韓湘遠去,直到他消失不見蹤影,李尚恩才緩緩轉頭看向右邊靜海公園的方向。

小巷路燈在這時恢復電力不再閃爍,昏黃燈光下,李尚恩緊抿雙唇,臉色相當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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