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殘春‧百日紅(其之三)

      …。…。…。…。…。…。…。…。…。…。…。…。

      入宮後,舒采薇被領去叩見宓夫人。

      自甄帝元配皇后病逝後,后位一直懸空至今。夫人品階僅次於皇后,儘管宓夫人未能入主顯陽殿,但她是琅琊王的生母,又是唯一得到封號的嬪妃,地位自然最為尊貴。

      過去甄帝甚至允許宓夫人垂簾聽政、批閱奏章,但后宮干政自古以來就是天下大忌,彼此坊間又流傳著:「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宓夫人霸天下④。」這種藐視皇權的大不敬的歌謠。偏偏琅琊王胸懷大志不甘受制於她,宓夫人遂向甄帝舉薦侄子孫問月,抽身退出朝堂以避群臣非議,藉孫問月之手操縱朝政。

      孫問月手段狠絕,城府極深,要拿住這樣一個狠角色,宓夫人的心思、謀略必定在對方之上!

      舒采薇低首跪在地上,感覺到一道銳利的視線在打量著自己,好像要將她看穿一般,當下凝神屏息,竟較那日御前獻技還要緊張幾分。

      「起來吧。」

      宓夫人看起來不過三十餘許,妖嬈冶艷,體態窈窕,風情萬種,難怪冠絕後宮,長寵不衰。

      她向身邊手捧木盒的婢女頷首示意,那婢女走到舒采薇面前打開木盒,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這是息肌丸,有美顏護膚之效,可使青春常駐。」宓夫人溫然道:「然而,此乃一味虎狼藥,長期服用會令女子絕經,無法生育。」

      「請夫人將之賜予妾身。」舒采薇面容沉靜,沒有驚惶,亦沒有震怒:「妾身受恩於孫相亦即受恩於夫人,豈會不知好歹為夫人添堵,什麼該有,什麼不該有,妾身心中有數。」

      「孫府樂姬無數,怪不得阿月只對舒鹺人另眼相看,舒鹺人確實聰慧過人。」宓夫人拿起茶杯,玉指輕輕劃著杯沿,忽然道:「舒鹺人是長干人吧。」

      「是。」

      宓夫人明顯話中有話:「石爛松枯,物轉星移,長干的人與事早已有另一番新景象。舒鹺人有機會便回去瞧瞧吧。」

      舒采薇面露愕色,一時之間不明所以,但很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看了對方一會兒後,終於無法保持鎮定,激動地跪下來道:「請夫人受妾身一拜。妾身來生定必結草銜環,以報夫人恩情!」

      縱然再不甘心,復仇又談何容易?當年害死她小弟的那幾個紈絝子弟的家族在長干有一定勢力,哪怕將來她如孫問月所言飛上枝頭變鳳凰,沒有一個龐大的家族做靠山,要動他們也非易事。但孫氏乃江東鐘鳴鼎食的百年望族,區區幾個長干土豪劣紳,豈能與之同日而語?至於高門與寒門,就更是雲泥之別。

      先打你一棒子再給你一顆糖果,恩威並施,宓夫人的確深諳馭人之術。

      宓夫人美如皎月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哀戚,目光變得空茫沒有焦距,「來生?今生尚且不能完全掌握,還談何來生?」

      舒采薇無法揣測她的心思,只好說:「妾身失言,望夫人恕罪。」

      「只是忽然有些感慨而已。舒鹺人快起來。」宓夫人雍容淺笑:「你我同坐一條船,不必如此拘謹。你初入宮,本宮就把芙蕖調到你身邊伺候吧。」芙蕖就是剛才那個把息肌丸遞給她的婢女。「這丫頭伶俐體貼,定能照顧周到。」

      「多謝夫人。」

      舒采薇心裡明白宓夫人把芙蕖安插在她身邊並不只是服侍她那麼簡單,恐怕是有點監視的意味,不過只要她安分守己,也沒什麼好害怕的。

      果然,之後的日子彼此相安無事,但她是甄帝新寵,難免樹大招風,招人妒恨。其他嬪妃雖然忌憚宓夫人不敢正面挑釁她,但少不了冷嘲熱諷,藉機刁難。

      ——就像這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她在華林園信步而行,沒想到與素來看她不順眼的吳淑妃及李容華狹路相逢。想迴避也來不及,只好硬著頭皮向二人請安。

      吳淑妃、李容華停下來,對她視若無睹,悠然交談起來。她位分低,沒得到她們恩准,也不敢擅自站起來。午後陽光毒辣,吳李二人有侍從撐傘、搧風自然舒適涼快,舒采薇跪在烈日下,只覺度日如年,漸漸汗流浹背,頭昏眼花。身體一陣虛軟,手下意識撐住地面,冷不防被李容華一腳踩住手背。

      李容華故作驚訝道:「哎喲!沒踩傷你吧?舒鹺人來了怎麼不跟我們打個招呼?」

      舒采薇強笑道:「妾身無事,剛才見兩位姐姐相談甚歡,不便叨擾。」

      「舒妹妹快起來。」吳淑妃舉袖掩嘴,笑音清脆:「明明是我們不對,怎能反過來怪你?聽說妹妹歌藝出眾,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聽妹妹唱一曲?」見舒采薇略微躊躇,又道:「難道妹妹只願在皇上面前一展歌喉?」

      舒采薇賠笑道:「妾身只是怕清音寡調,令兩位姐姐覺得乏味。」

      「妹妹不必自謙。如今已屆仲夏,便唱一首詠夏之歌吧。」

      「那妾身獻醜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事已至此,只好兵來將擋。舒采薇輕啟檀口唱道:「綠樹蔭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李容華扶了扶頭上的纏絲瑪瑙蘭花簪子,嬌笑道:「聲聲宛轉,猶如黃鶯出谷。可是此處既沒有樓台倒影,亦沒有滿架薔薇,對題不應景,舒鹺人是在敷衍我們嗎?」

      舒采薇早已料到她們會諸多挑剔,也不爭辯,依舊眉眼溫順。正欲說話,忽聽一個聲音道:「雖說華林園風光綺麗,但再美的景色看久了亦難免令人生厭,想不到今日竟能遇上一新鮮事,當真教遙歌喜出望外。」

      三人慄然一驚,只見孫遙歌不知何時已立於古柏下,眉目清逸俊朗如遠山碧水,光可鑒人的墨髮披垂至腰際,白衫一塵未染,髮絲衣帶隨風輕拂,飄颻若流風之回雪,身上衣香浮動,香氣淡雅悠遠,似曾相識。

      孫遙歌手上還抱住隻狸花貓,圓咕隆咚的,乍看來溫馴可愛,但那對碧色的眼睛眼卻透著詭異的光芒。

      淑妃位視相國,爵比諸侯王,但孫遙歌身份特殊,哪怕是地位尊貴的吳淑妃,也得恭恭敬敬地喊他一聲「孫常侍」。

      李容華見狀,也堆起笑容順口問道:「不知孫常侍遇到什麼有趣的新鮮事?」

      「華林園素來清淨,今天卻有兩條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瘋狗在狂吠亂咬,很是滑稽。」

      「瘋狗?」李容華一愣,轉念便想到孫遙歌是在嘲諷她們為狗,不禁羞怒交加:「你——」

      孫遙歌懶懶道:「倘若不是狗,又怎會想在雞蛋裡挑骨頭?」

      吳淑妃眼明手快拉住李容華,面上的笑容已保持不住,輕輕福一福身道:「出來逛了一段時間,本宮和李容華也累了,先行告退。」

      舒采薇依照宮禮恭送二人離開,見孫遙歌轉身欲走,再三猶豫,還是開口致謝:「多謝孫常侍為妾身解圍。」

      「不必。」孫遙歌腳下一頓,不以為意道:「瘋狗吠叫,有污他人耳目,遙歌只是想圖個耳根清靜而已。」

      這纖弱的少年看似無害,言辭卻毒辣至極,眉梢眼角流露出微薄的譏諷,為他平添幾分戾氣——他原是翱翔天際的雄鷹,卻在兄長的設計下成為深鎖在籠中的金絲雀,難免變得憤世嫉俗起來。

      孫遙歌回到華林東閣的居處潔華軒,便有內侍匆匆迎上來說:「孫常侍,孫相剛到。」

      「真是稀客。」孫遙歌勾了勾嘴角,大步流星走了進去,吩咐左右道:「都退下吧,讓我單獨跟三哥說幾句體己話。」

④改編自漢代衛后的歌謠,原句為:「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