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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逢的青春冰滴咖啡-1

      原本巷子深處的一間老舊透天厝,突然改建成咖啡廳——當我第一次發現它的存在時,大一暑假已經足足過了一個月。

      屋子外圍的短牆被拆除,連同爬滿整座外牆的牽牛花也消失了;感覺看見那綠牆彷彿只是上一分鐘的事情,古舊的牆面煥然一新,變成大片落地窗,窗框漆上咖啡色顯得很穩重,玻璃很乾淨,看得出來常常擦拭。

      大門是這家咖啡廳看起來最詭異的地方——居然選用旋轉門?這設計令人匪夷所思,而且不自覺聯想到動物園。

      店面很小,也不意外,畢竟原本是住家。從外面看進去,只放了兩張圓形的白色餐桌,以及同樣白色的圓形靠背板凳。從外面看,很難確定店裡是否還有其他座位。

      門口的招牌很小,而且是可活動式;夾板的木頭招牌利用粉筆寫了店名——「瑟芙雅蒂」。好像女人的名字,只差沒在中文名旁邊寫上羅馬拼音。這名字說好聽嘛,不如說是做作吧?

      雖然在這個社區住了十五年,我從來就不知道這間破屋的屋主長什麼樣,也不知道為何突然決定改建一樓變成了咖啡廳。對此,我只是莫名地感到厭惡……大概是因為看慣了的牽牛花牆不見了?

      所以,我完全沒有走進這家咖啡廳的打算。

      直到大學畢業之前,我對巷子深處那家咖啡廳的印象,仍僅止於那塊小型的木製招牌,以及它的店名——瑟芙雅蒂。

***

      「柯志傑,你是沒聽見我講的話嗎!」

      講話的人雙手扠腰,直接擋在我跟電視之間,我從原本的仰躺變成端坐,她的怒容一如她剛剛講話的語氣。

      「我說你啊,吃成這樣,與其待在家裡看電視,不如出去跑一跑看能不能變瘦一點;要不然就來幫我晾衣服做家事!」她抓起遙控器,壓下電視開關的力道足以壓死一隻小強。

      「我剛剛才整理完自己房間……」

      「自己的房間本來就應該要自己收拾,我每天都打掃家裡,幫你們煮飯、洗衣服,而你就在家裡玩電腦、看電視,這樣不對吧?」

      我才想反駁,她又接著說:「上個禮拜去面試的結果出來沒有?」

      講到這個就一陣心煩……「還沒有,我昨天才看過。」我騙她說自己用人力銀行找打工。上禮拜去面試附近第「五」家便利商店;其實結果早就已經在面試完當下知道了——不說也罷。

      「通知錄取也拖這麼久哦……不找工作不行,現在要等當兵的人大塞車,要輪到你啊,至少還要四、五個月。」

      不就是因為這樣,妳才看不慣一個兒子閒在家裡什麼都不做嗎?我側著臉翻白眼。

      「桌上零食收一收,不要老是吃這些垃圾食物,還有你的消夜也稍微控制一下;哦!你上個月月租費又打爆掉了,都打給誰啊你!」

      「這妳不用管啦,我會用我自己的錢付。」但恐怕是最後一個月了。

      她撇著嘴,雖然不贊同卻又莫可奈何,我撐著膝蓋站起來,突然感覺頭有點暈,卻又聽到她宛如毒蛇的話語襲來——「你高中的時候可不是這個身材;還是志豪懂得保持,看看他!現在還能在健身中心當健身教練,你這個當哥哥的好歹也學一下你弟……」

      是可忍孰不可忍!「好好好!我現在就出去跑步可以吧!」

      「先幫我晾完衣服再去!」

      馬的,這根本就是要把人壓榨到一點也不剩的概念……

      「好啦……」但我只能毫無尊嚴的全盤接收。

      我彷彿看見老媽嘴角的偷笑。

***

      從大學畢業的那一天算起,到現在也已經快滿兩個月了。

      這兩個月的我完全就是個「家裡蹲」。

      想找短期打工沒著落,要直接用兵役來逃避現實又嫌太遠。

      標準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而且從剛剛我跟我媽的對話來看,現在的我就快要連家都待不下去了。

      老媽成天疲勞轟炸,不是催我在家裡多做點家事、多運動,要不就是到外面找打工賺錢;爸是不會用言語攻擊我,但秉持「沉默是金」的他一向都是用眼神瞪到別人無地自容,搞得我每次上餐桌吃飯都消化不良;而柯志豪,也就是我弟,則是比上面兩種攻擊再更進階,用行動來壓迫我。

      我的體重破百,他則是倒三角體型外加全身肌肉,現在是八月底,而他還維持著暑期打工的生活;聽說他這個小鮮肉在健身中心裡非常熱門,老闆已經央求他就算學期開始,也務必請他繼續擔任健身教練。

      我無所事事,他擁有一份正當工作;我是畢業即失業,他則還在校念書無憂無慮。

      總的來說,我魯蛇他溫拿,就這麼簡單。

      現在大概唯一還能讓我感受到一絲絲人性溫暖的,就是我的女朋友吧?她是跟我同系,但小我一屆的學妹。

      我的手機帳單為她而繳,為了連接我們之間愛情的橋樑;但是要連接起來,必須要有荷包。

      而剛剛說過了,我大學時期打工攢下來的錢已經快要花光了,而她的行動網路甚至還必須要我買單!

      糟糕了,想不到我柯志傑居然會被現實逼到這種地步……我的樺樺寶貝,她陪我走過了待在家裡這兩個月的黑暗期,每天晚上當我又遭到爸媽的白眼或是柯志豪的恥笑時,她總會用她溫柔的聲音安慰我,告訴我「慢慢來沒關係」、「老公最棒了」,啊!光想到就熱淚盈眶!

      可惜我學校在中部,這兩個月來我們只見了兩次面,都是我下去找她的;像她這麼漂亮又可愛貼心的小女生,我真的很擔心她被拐走……

      不行!柯志傑,就算不為了堵家裡那三個人的嘴,好歹也要為了維持愛情而努力!

      我頂著大太陽在社區裡面跑步,才不過二十分鐘就已經汗如雨下外帶氣喘如牛……呼!有誰會相信上大學前的我,其實也跟現在的我弟一樣身材標準、渾身肌肉,女孩子看到都會倒貼,而不是……

      而不是三層下巴、滿臉橫肉,顯現在鏡子前面的大肚男。

      四年的糜爛生活,讓我的身材完全走樣。

      水龍頭的水讓我稍微降溫,我洗了把臉,拖著沉重的腿跑向巷子轉角,就快要繞社區一圈了;我一邊為自己打氣,一邊加快腳步,卻在看見一塊手提式的夾板招牌後停了下來。

      那個不起眼的小招牌除了寫著店名之外,還寫了五個大字——「誠徵工讀生」。

      抬頭一看,大片的咖啡色玻璃窗出現在我眼前;靠近一點的是個小庭院,石板鋪成的走道很有氣氛,還有小型造景跟照明。

      瑟芙雅蒂,這間我從沒進去過的咖啡廳;開了也有四年了吧……

      這間小小的咖啡廳居然需要找工讀生?生意有這麼好?開在社區裡面耶!

      我默默走過店門口,再看一眼那個小小的夾板招牌。

      或許……是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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