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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賜愛一死-〔第一篇〕

     

     

     

     

                                               

     

                                             彷彿遙遠,偶爾親近。

     

                                               愛,到底藏於哪兒?

     

                                    上帝,如果一段愛始終要結束的話,

     

                                            請祢別憐憫、別可憐,

     

                                                  即管把我的愛,

     

                                                     狠狠的、

     

                                                     賜予一死。

     

               ===============================

     

      從降臨這世界的時候,我注定就是不可一世的人,當張開精靈的小眼睛時,眼前是一位身穿絲質睡袍的高貴少婦,她雙手輕輕地抱著我小小的身軀,眼睛微彎,嘴角含笑,然後有一位身穿名牌高級西裝年輕的男人走過來,用那巨型的食指逗著我胖嘟嘟的臉蛋,我被他逗笑,笑得把眼睛彎了起來。

     

      他們是我的父母,是一對企業聯婚關係的夫妻,也同樣制定了這種無憂的生活便是我以後的幸福,我不懂何謂節儉,我更不懂在世界的另一端存在連吃一頓飽飯都有困難的小孩,我只會享受金錢帶給我所有物。

     

      從小,成績優異、獲獎無數,有一手好鋼琴,無論做些甚麼都不同凡響,這些讚譽,從我學走路那刻已經承受很多,所以,要形容自己的話,只需用簡單的一句話,我是有錢人的後代。

     

      我能高傲、我能自滿,我會看輕別人,因為我擁用了有錢人應該俱備的條件,包括名聲、金錢與女人。無論是幼稚園、小學、中學,讀的都是全國最頂尖的,與最頂尖永遠掛鈎的,都是天文數字般的學費,優異如此的我,不費吹灰之力便考上了全國最有名的大學,還背負了雙學位頭銜,主修金融,副修管理。

     

      學校裡,全是名門富豪的後代,身價最低的都是擁用二十間連鎖糖水店的少爺,而我身邊自稱是好友們通通都出身富豪之家,每天上學聊的都是昨天買了甚麼名車、名錶、名牌衣服、最新一季的時裝,放假去某個地方滑雪,或是坐遊艇出海開泳衣派對,對普通人來說,這些對話是像偶像劇裡的對白,不過,我每天都過著這般吃飽無憂米的生活。

     

      我覺得這些生活是必然的、是永遠的,我與那班損友們愛戲弄比我們低級的暴發戶小孩,我更愛玩弄因為喜歡我家世而自動送上門的女孩,只需滿足一下她們的慾望便會死心塌地,從來只有我把她們棄置在垃圾堆裡去。

     

      如果現在要我再用一句話形容這自己的話,也是很簡單一句,很討人厭的有錢人後代。

     

      不過,佛語有雲,因果循環,上一代已把積下來的三世福用盡後,路,回歸去最初的“因”。

     

     

      如此靡爛的有錢人日子,最後結束於某個放學後,司機載我回家的那一秒。

     

      大門前站了後多穿西裝的男人,他們看起來很斯文、很親切,我下了車,穿過這些男人走進屋裡,他們臉上都掛上一記溫文的表情,很虛假,他們都載上了最厲害的面具。

     

      我輕視他們,我更恨他們,回眸之下,已發現家裡每樣物品都被貼上了鮮紅色的封條,甚至連廚房裡的一隻愛瑪士茶杯也被貼上了一樣的封條,我轉眼尋找母親的身影,她無助的被傭人扶著,眼眶裡流著永遠止不了的淚水。

     

      就在我帶點慌亂的時候,外表看起來最斯文的男人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一張寫滿英文的紙張,他的眼睛因他的微笑而像彎月般彎了起來,微笑兩邊是藏不住的諷刺。

     

      「這是收樓令,由於謝華霆先生借了本銀行巨款卻已有半年沒有按合約歸還利息,而且根據本銀行的調查,謝華霆先生已把部分物業變賣,更是人去無縱,我們在無法聯絡他的情況下依合約的條例,本銀行有權沒收謝華霆先生的所有物業以成為擋押款項,所以現在這棟物業已為本銀行所有,請謝小姐與謝太太在今天零時之前搬走,而屋裡貼著封條的物品我們都已經記錄下來,所以不得拿走,當然你們的隨身物我們是沒有貼封條的,那些你是可以帶走。」

     

      那男人一口氣說了很多東西,他終於停了一停,我也強行把他說的話放進腦裡運作了一遍,我喜歡把東西簡單化,把他上述的一段說話簡化來說,意即我那個有錢老爸公司破產,然後拋妻棄子跑路去了,我從有錢人的後代變成了連屋都沒得住的落難窮鬼。

     

      他才停了數秒,表情上的笑容彎得更加邪惡,那副黑邊半框眼鏡更顯得他陰霾,笑容邊的酒窩陷得很深地說:「謝小姐,妳清楚了嗎?」

     

      我故裝鎮定地回他一個沒甚麼大不了的眼神,把他手中的收樓令搶過來輕瞧了一遍,如他所說的,按合約上的法律條例,這房子已成為他們所有,我把紙還給他,冷淡地說:「十分清楚,我們會在零時之前搬走的。」

     

      「好的,謝小姐,我們先回去了,零時的時候我們會派人過來正式收回此屋。」他很有禮地向我微微彎了個身,轉身的時候像是慣性般推一推眼鏡,我是看到的,那鏡片後的目光是帶著對我們的鄙視。

     

      「英姐,送客!」我告訴自己,在零時之前,我還是這屋子裡的大小姐,我還是擁有一間價值憶萬豪宅的謝恩賜,在別人面前,我還要撐起最後的尊嚴。

     

      英姐是從小把我帶大的,她已從我的目光中收到訊息,以謝家最驕傲的待人禮度把那些男人送走:「客人,這邊請。」

     

      那男人回首看了我一眼,只是一秒之間,我知道他清楚自己現在才是落敗的一方,我,謝恩賜還擁用有錢人的氣勢。

     

      一秒很快離逝,他們全都離開後,高高在上的氣勢變得荒涼淒楚,而我比從更聽得見孤寂回盪。

     

      本來已經夠簡單的形容詞如今再要簡化,我,是謝恩賜,也僅是“謝恩賜”而已,後面再不用加插繁複的話語。

     

      屋裡的庸人都看著我,他們的目光很複雜,要表達的意思很多、很累人,我選擇全部略過,回去房間把我收藏在自制暗格裡的東西拿了下來。

     

      它們是我的全部,有五十萬的現金、六隻名貴手錶、幾件飾品、數支“過氣”的手機,我拿著十萬塊塞進英姐的手裡:「英姐,謝家已不再需要妳了,回去吧。」

     

      「不行,小姐,妳把錢留著用吧!」她含淚的把錢又塞回我手裡。

     

      「英姐,讓我們謝家答謝妳,收下吧。」我輕輕把她的手心打開,把錢放在上面,用力把把英姐的手指按下。

     

      「小...小姐,我會掛念妳的。」她很了解這個任性的我,我是應該把錢留著用,可是,謝家的血告訴我,我該處理得更體面才是。

     

      她把我輕輕抱了一抱,然後,我把餘下來的現金與值錢的東西都分給了其他庸人與司機,也讓他們離開了謝家,從來都沒覺得這房子很大的,現在我卻厭棄它太大了,讓我感覺自己被人綁架了一樣,困於四野人的屋子裡,感受是無助的。

     

      「媽。」我長嘆了一聲,走過去把母親扶到沙發上,我半蹲在她前面輕喚,她哭得滿面淚痕,她該是世界上最美的母親,也該是最幸福的女人才是,怎麼會有人使她哭成這樣子,太狠心了。

     

      她焦點慢慢拉回來,充滿傷愁的眸子回望著我「恩賜...是我們害了妳...是我們害了妳...」說罷,她捧著我的臉龐,眼淚又再如斷了的珍珠項鍊般一串一串的滾動。

     

      我伸手接住如深海遺珠般稀有的淚水,是暖的,也是痛的。

     

      「媽,從今以後,由我來照顧妳,別擔心。」想用微笑想換取她的安心,然而兩邊可以彎起的孤度卻又是難以發現,不一會,母親又提出了另一個難題。

     

      「那弟弟怎辦?他在外國讀書...還不知道這件事...」當母親就是這樣的,總是為自己的子女擔心。

     

      我想了想,弟弟才讀中學一年級,年紀還小,而且讀書很有天份,不該埋沒的,當家中最大的,我都該承擔這家了!

     

      「放心,他在那邊沒人告訴他的話,他是不會知道的,我會賺錢繼續供他讀書,等他大一點才告訴他吧,現在我們先收拾行李,然後找一個地方先過了今晚,才想以後的。」

     

      她點了點頭,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腳步有點軟的上去房間,我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心不禁揪酸起來,我按著自己的肩膀,很小、很瘦,一點都不像能撐起驟然巨變的人。

     

      原來錢不再是我的尊嚴之後,可能我甚麼事都做不了。

     

     

      回到房間,很多值錢的東西都被貼滿了紅色的封條,他們是專業的,連我收藏甚久的十雙限量版全新球鞋也收歸“國”有,幸好他們還有一點人性,留給我兩雙曾經穿過的限量球鞋,穿過的,雖還有身價,不過都賣不了好價了吧。

     

      打開衣櫃,沒有我像想中貼滿了封條,他們只挑了那兩件名師設計的晚裝,其餘的都很慷慨給我帶走,我滿意的拿出行李箱把衣服帶走,別以為其他的就不值錢,其中有三四件是難求的限量名牌衣服呢,放上網拍賣應該能賣得好價錢。

     

      衣服一件一件地摺疊放在行李箱裡面,把他們沒有貼封條的東西通通都拿走,其實也沒甚麼值錢的了,都是一些沒看頭的物件。

     

      拖著鐵般重的行李箱回到客廳,剛巧母親也從房間失神地出來,腳步很自然地上樓為她拿那個行李箱,有點輕,不像自己那個的重。

     

      「媽,就這麼少的東西嗎?」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了吧,母親的所有東西都是最高級的名牌,每件衣服都過萬元,甚至連睡衣與居家服都出於高級貨,可想甚他有的沒的手飾都一定被貼滿封條了。

     

      「能拿的...都拿了...他們...他們...他們太趕盡殺盡,只留下一些穿舊了的衣服與一些小東西...」水眸盡是擔憂,忽然間,她變老了。

     

      「沒關係,現在我們先找一間飯店住下吧...」輕擁著母親的肩膀,給她一點撫慰。

     

      那我呢?我又可以問誰借一點撫慰?

     

     

      身上的現金不多,我們現況只找了一間三星飯店入住,但也只能夠住下三天而已,我要在這三天裡把能拍賣的東西都賣掉,然後要找一間房子,但三星級飯店根本沒有電腦可供使用,即使有,他們也像獅子般張開嘴巴向獵物咬一大口才罷休。

     

      手機的資料翻著又翻著,裡頭全都是“有錢人”,嗯...有錢人,以往我不會這樣喊他們,是啊...因為我已變了“窮鬼”!

     

      但怎樣...也得問他們一借電腦呢...

     

      半小時後,我狠不得想把手機擲出窗外,一百多個電話裡面,每一個撥通了的電話都只講了五秒,最長的那個講了十秒,很無情的“朋友”,但回想起來,這是社會的現實,沒利用價值的,還幫來幹嘛?我還能翻身成為“有錢人”了嗎?沒放屁了!現階段我根本沒能力呢!

     

      很洩氣,很無奈,可我徹底接受了。

     

      「媽,妳肚子餓了嗎?」看看外頭,明亮的雲朵被染成灰暗,太陽每過一秒便沉澱些許,中午之後,我與母親也滴水未沾。

     

      母親呆然地坐在椅子裡,她從剛才已經一直拿著那些家庭照發呆,不時喃喃自語,也不時突然掉下淚兒,唉,對她來說是很大的打擊。

     

      見她沒反應,我走過去輕拍著她再用沙啞的嗓音說:「媽,肚子餓了嗎?」

     

      像是聽聞那暗藏著憂心的嗓音,母親悄悄嘆了口氣,一直低垂的螓首終於抬起來,輕微點了點說:「有點。」

     

      「嗯,我出去買點吃的回來,妳先洗個澡,休息一下。」淡然地叮嚀,也只能淡然地保護我唯一的親人了。

     

      母親的反應同樣帶著呆然,螓首又再點了點,隨後便走往浴室走去,我站在浴室門外一會兒,能聽見水聲才安心下來,才放心出外買食物與...找找以往都不曾去過的網吧。

     

     

      去了普通的餐廳點了兩份最便宜的肉醬意大利麵,再到超級市場買了一桶礦泉水,回程之時,我留意到附近有很多家網吧,價錢差不多,待會填填肚子便挑一間吧!

     

      走了十五分鐘才回到飯店,腿有點酸,過去太缺乏運動,出門都靠司機接送,我這時懷疑如果我不是一晚之間變成窮人的話,雙腿會不會退化縮小呢?

     

      唉,多可笑的稚氣想法。

     

      扭開殘舊的門鎖,眼底下是相當細小的房間,我的母親似乎累壞了吧,她坐在奇子之上睡著了,纖細的手掌之間仍舊捏緊那桃本邊框的相架。

     

      輕步溫和的來到她身邊,把順手拿來的外套蓋到她身上,這般輕柔的動作也把她吵醒了。

     

      「恩賜...」她像是發不出氣力似的抓住我的手臂,露出很容易便看出來是硬擺的笑靨。

     

      「媽,怎麼不睡在床上,這很容易著涼的。」拿過已滑落在她大腿上的外套披在她單薄的肩膀上,再把食物拿過來打開。

     

      味道很香,喚起了兩母女肚子的鳴叫,以前不悄一眼的廉價食物現在成為了今夜最奢侈的晚餐,明天要找更便宜的食店買吃的才行了。

     

      夾起一小口送進嘴裡,味道沒想像之中難吃,料很足,份量很夠,脖子還頻頻點了點頭。

     

      吃了幾口,我怔然地感到驚愕,怎麼...怎麼我會熟悉窮人的生活?以前吃的都是高級餐廳的食物,家裡有名師下廚,可說是養成了一條貴婦舌,而且還想到把東西放上網拍賣,這通通都不該是五小時前還是不可一世的有錢人後代會想的事情,從沒有錢人會想盡辦法變賣東西換取金錢的。

     

      瞬間的改變,瞬間的適應,暗自悄聲長嘆,

     

      眼角的餘光被坐在旁邊的母親抓回去,她吃了一小口,手中的木筷把意大利麵挑起再掉回去,她可能吃不慣吧...

     

      「媽,吃不下嗎?要不要買別的東西給妳吃?」我是不體貼的女兒,母親受了這麼大的打擊,應該買一碗粥給她才是的。

     

      母親再次硬擺出笑靨,搖了搖頭,裝著打起精神的夾了一口意大利麵吃下去,那刻我知道她並沒有演戲的細胞,她的表情就如被人強行餵食似的難受,或許她只是沒多胃口。

     

      現在的我無能力給她從前的生活,很愧疚,目光轉移在床邊的電子鐘上,已經是晚上八點鐘了,急忙的拿起塑膠盒把意大利麵往嘴裡扒,不浪費的幾乎把沾邊的汁都食光光。

     

      快速從行李箱把裡面價值最便宜的運動裝拿出來,小跑到浴室門外停下呼喊:「媽,我待會要出去一會兒,如果妳想睡就先睡覺,不用等我了。」

     

      「這麼晚了,還去哪?」

     

      「沒,去做些事情,別緊張,說過會照顧妳的,我一定會做到。」從她水眸中看出她的擔心與緊張,她是怕我一去不返吧?

     

      那個男人會這樣做,但我不會!

     

      她得到了我的保證,緊張的情緒很快消逝,換上了一抹溫柔的慈愛笑容「謝謝...謝謝...恩賜...現在母親的唯一便是妳與天賜了。」

     

      天賜--在外國讀書的弟弟,今年只有十三歲。

     

      眼框似被烈焰烘熱般熱燙,牽動了抑制已久的淚河像塌堤的從淚線中湧上來,我拼命的吸緊,不要讓母親看到軟弱的象徵,在她前面,我要變成能撐起天與地的巨石,堅硬的石身會是她擋風避雨的最好地方。

     

      眼淚快要滑下來,我匆匆給她一記笑意便衝進浴室裡去,及時把掉下的淚兒藏於冰涼的地板裡去,哭泣,像一個迷路了的孩童無助地對著鏡子哭著,鼻子很紅,臉頰很濕,喉嚨也在抽搐,我捂住嘴巴,把聲音吞回去。

     

      盯著鏡子醜陋的樣子,很瘦弱,很不可靠,但我告訴自己,怎樣苦,我也要撐下去的。

     

     

      沖了一個熱水澡,舒緩了許多,跟母親道再見後,我挑了附近價格比較便宜的網吧,在最熱門的拍賣場上把早已收拾行李時已用手機拍下的物品一一上載並標明拍賣價。

     

      十分鐘後,我上載的物品已成為拍賣的搶手貨,當然了,那些全都是限量版的衣服與球鞋,還有限量版的飾物與名貴到月入數萬也沒法買得起的名廠限量版手錶,雖然我標值不底,還比一般的高很多,仍舊有很多人搶著拍。

     

      當商人也要使奸一下,我用另一個帳戶與正在搶著限量版手錶的人對持著,底價是五萬的手錶經過熱烈叫賣後,價錢升到了七萬,很多人到這價錢已經退出,餘下那個叫“富甲天下”的跟我拼著。

     

      我再開價七萬五,“富甲天下”沒有動靜,我心裡不禁一震,不會吧...他不要了?開價不是很高啊!?

     

      過了五分鐘,“富甲天下”竟然在下方的留言板先留了言:「別再跟我抬高價了,你是這手錶的主人吧?我開價八萬五,同意就給我拍下!」

     

      愕然了數秒,嘴邊自嘲自笑,我太笨了,醒不起來他們才是這兒的老行專啊!換個帳戶又怎樣,還是被認出來了!

     

      我沒再叫價,刷新網頁後,手錶已被他抬到八萬五,我按下成交的按鈕,把原本價值二十萬的限量版手錶用八萬五賣了出去。

     

      之後的物品都以比我想像中高價賣了出去,共收了三十八萬元,我要求所有拍賣物品的人都在明天帶現金來交貨,我急需現金,不能麻煩的再開戶口。

     

      滿意的伸著懶腰,瞄向螢幕右下方的時間,原來已到了凌晨三點了,也該回去休息,明早還要回校呢。

     

      我想,明天還是退學吧,昂貴的學貴以現在的我,絕對沒可能負得起啊。

     

     

     

      一早,眼皮被夢裡的驚怕牽動,已滿身汗水的身體反射性地立坐起來,映入眼中都是很陌生、很簡陋的地方,胸口上下起伏的抽搐著,還很沉重的眼睛倏地被窗簾縫隙透進來的陽光刺痛,昨天的畫面一一閃出腦裡,沉痛地低呻一聲,不是惡夢,這都是真實的,我從昨天起已變成窮人了。

     

      用衣袖擦拭汗水,猛然想起了母親,扭頭見到她還睡得很沉,應該是太累了,我輕輕下床到浴室裡梳洗,基本上我已把能賣的衣服都賣了出去,留給自己的都是現在穿在身上的一套運動服而已。

     

      今天的行程首先要到學校辦退學,昨天在網吧,我已在網上查找了回校能坐的交通工具,最便宜的是坐巴士,然後走路。

     

      時間還有很多,我想在學校上課後才回去,想必我家的事已經傳遍了了吧!慢慢到浴室梳整後,母親還在睡著,她的睡容很安靜、很舒服,我看得心裡也舒坦了很多,打起精神,我開始人生第一次去學坐巴士。

     

      倒霉!

     

      原來這時間出門會碰到上班族上班,巴士很擠,我等了幾輛才可以擠上,人迫著人,我前方是一個背對著的中年男人,髮型是經典的地中海式,有大肚腩,身上還散發著濃烈的酒與菸的味道。右邊是個年輕的OL,穿了高根鞋也矮我半頭,不過樣子還算標緻。左邊,是現代的肥帥奶,手中拿著腥味十足的魚兒,後面...後面我看不了,總之我是被夾著罐頭裡的沙丁魚。

     

      擠了半小時,終於到站了,我要從肉牆中殺出一條血路來到後門下車,斯殺過後,我呆然地站在巴士站,梳得整齊的頭髮變成一團亂東西,衣服東歪西斜,運動褲子掉到屁股上方,差點被拉了下來。

     

      迅速整理一下,繼續接下來的十分鐘路程,一向有司機的我對陌生的街道有點迷茫,縱使從前已經過數百次。

     

      憑著直覺,邊找路邊記著昨天在網上看過的地圖,比預期花多了十分鐘才到達學校,我喘息地抬眸,是一道很華麗、很高挺的大門,從前我完全不覺得這所學校的宏偉之處......

     

      算對了時間,已經是上課後半小時,走廊上空無一人,我吸了口氣,踏進去,面對華麗的地板與牆壁,我驟然感到自己卑微的身份,過去孤傲的氣勢熄滅得一乾二淨,心中還長出如萬里長城似的“氣勢磅礡”、“壯觀偉大”的自卑。

     

      腳步隨著這感覺而變得飛快,拐過九曲十八彎,雙腿才停在大扇雕飾的大門前面,上面有一塊金屬的鐵片,用金片印上了“校長室”。

     

      輕叩大門,我等了一會才聽到回應的蒼老嗓音。

     

      「請誰。」

     

      有點緊張,我把大門用力推開,低沉的「吚呀」聲響卻像石頭沉在肚子裡,小腿輕微抖動移步進去,每接近一步,都會聽見強烈的心跳聲。

     

      我現在只是窮學生,校長現在會怎麼想?

     

      「噢,是謝恩賜同學啊!」以為會被輕視,被趕出去,可眼前這個白髮斑斑的胖老人把我的名字喊得很熱情,我反而有點茫然了。

     

      「是...校長,我是謝恩賜,今天來是...」

     

      校長呵呵笑著,打斷了我的話「怎麼站著說話,坐下來、坐下來!」皺皺的大手向我招著,他的熱情呼喊讓我輕鬆下來,雙腿還跟著他的招來而移步過去坐下。

     

      「校長...我今天來是想...退...」

     

      我又被他打斷了話。

     

      「恩賜,妳知否我與妳母親有些交情?」他像是沒邏輯的倏地問著。

     

      輕點一下頭,在上一年的入學晚會時,我是見過帶著笑容母親與校長聊天的,「知道,但我今天來是...」

     

      「恩賜...」他又再喊我的名字「相信妳該知道現在全個學校都已經知道妳家裡的事,我清楚明白妳今天來是想退學,不過,妳的成績是學校數一數二的,如此優秀的佳績,妳怎能放棄學業?」

     

      「我知道,或者我會另找一間大學,不過以我現在的情況,校長也該清楚,我沒可能負得起學費,更別說其他雜費了。」

     

      成績很優又怎樣,社會是現實的。

     

      他慈祥的向我微笑說:「每一所大學都有奬學金,而我們聖凱羅輪更是每個學期都設有奬學金,拿下一整年的奬學金已經足夠附學費與雜費,妳能省的話,餘下來的都能應付普通人的生活所需。」

     

      「這...」聽起來,好像滿不错。

     

      「再者,妳大一時候的奬學金不是還沒領嗎?從名校聖凱羅輪畢業,將來前途是無可限量,很多高薪厚職等著妳,妳夠本事的話還能夠東山再起呢!」

     

      他把話說得太美好,我也在心裡盤算,是的,就如他說,在聖凱羅輪畢業,是很光榮的事,能撐過餘下四年的話(注:雙學位,要讀六年。),將來她與媽媽的生活就可以安定下來,供天賜讀牛津大學也不成問題了!

     

      「那麼...奬學金在哪裡領?」我彎起眼睛笑著,給他我的答案。

     

      「呵呵呵~去財務部就可以了,或者可以跟他們說直接把奬金當學費來交。」

     

      「嗯,我知道了,校長,很感謝你。」我立地起來,向他鞠躬三遍。

     

      「傻孩子,妳該回去上課了,缺席太多也會沒了奬學金的喲!」

     

      「是!」

     

      我再向他道謝後便離開,雖然已經解決了讀書的問題...

     

      但是,另一個問題又來了。

     

     

      我像平常的來到課室門外,按時間表現在上的是策略管理,悄悄來到後門推門而入,本來不想引起注意,怎知那年紀已老的胖女人眼尖的發現了我。

     

      「遲到的那位,下次記得準時。」她推著尖角的眼鏡,很嚴厲。

     

      他們都轉過頭盯著我看,有些是驚訝,有些則與隔壁的同學喃喃小語,總有些會明目張膽的......把我嘲笑。

     

      「老師,妳不知道嗎?她現在沒錢、沒屋,更別說轎車與司機啦!下次怎可能準時呢!」

     

      她,是安妮蕊,她以前曾經主動想我要她,卻被我無情的在大家面前嘲諷,當時我覺得她不配與我扯上關系,她只是銀行總經理的女兒,身份賤如地底泥。

     

      以往過份的說話我記得很清楚,我沒有辯駁,她說的也是事實,我現在沒錢、沒屋、沒車、沒司機,不過我明天一定能準時上學的。

     

      「哈哈哈哈!對對!她是這間學校裡唯一的窮人!窮人的面皮果然很厚,還敢來學校!死窮鬼!回去吧!」又是以前被我嘲諷過的人,他還把手中名貴的墨水筆擲過來,烏黑的墨水濺在我的臉上。

     

      「死窮鬼!死窮鬼!死窮鬼!死窮鬼!」有些人鬧了起來,連帶整班都呼喊起來...

     

      無比的卑微感,我下意識的低下頭用衣袖擦著臉上的墨水...墨水中原來已夾帶著淚水。

     

      「夠了!還用上課嗎!都給我住口!」胖女人用力拍著講壇,巨響回盪於嘈雜的室內,齊呼的那三個字也瞬間停住。

     

      「妳,找位置坐下,繼續上課!」她指著我,我看著她,然後走到最前排、也是空出來的坐下來。

     

      整課,我連尾音都沒聽進腦裡,身後我一直都感到所有人都在鄙視這個我,很想拔腿就跑,離開這兒,只要離開這兒就好,找個地方鑽進去當一下子的駝鳥。。

     

     

      下課的鐘聲就像天籟的樂曲奏起,待胖女人宣佈下課的時候,我快速慾想起來馬上離開,但有人比我更快。

     

      「謝恩賜,想去哪啊!」前面在我眨眼之間出現了許多人,他們臉上都掛著輕視我的笑容,眼睛裡更是訴說著我與他們的身份是天與地的差異。

     

      「讓開。」捏著珍貴的高傲,冷眼厲視他們。

     

      「死窮鬼,別給裝囂張!要不要來我家當我花園裡的一條狗?給妳一個月八千塊,啊!不對不對!妳是高高在上的謝恩賜啊!我該給妳一萬的!」那人抓住我的頭髮要我面對著他。

     

      冷眼豪不減退一絲高傲,就只靜盯著他看,我也只能這樣盯著他看。

     

      「呸!她是謝恩賜啊!當一條狗太浪費了!不如當我的緩床女人吧!每做一次給妳三萬,比外面妓女的價錢高很多了!哈哈哈!」

     

      很低俗的男音,不用看也知道他只會靠下半身思考的敗犬之子。

     

      「不會吧!眾所周知她是女同,這樣也能挑起你的興趣?馬文輝,你真cheap!」安妮蕊雙手抱著兩臂,臉上就說著「哼!妳也有今天了!」

     

      「這才有挑戰!既然她是女同,搞不好連處也未破,真想試試!」

     

      「你敢侮辱我!」我揪住說話那人的衣領,用力把拳頭揮下去。

     

      他吃痛的跌在地上,隨即不若而同的有幾位同一黨的找碴男人把我抓起來,「妳這賤貨!敢動手打馬大爺!」他一巴掌甩下來,另一個又打向另一邊臉,牙根被他們打得紅腫,還嚐到血腥的味兒。

     

      我不服氣,氣得不服氣,我不該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本來是高高在上的謝恩賜!從來只有我去侮辱別人,我怎會落得這樣的下場!我狠那男人,拋妻棄子的男人!

     

      憤怒使我更加無愄,堅硬的雙拳向左揮一下,向右揮一下,敢打我的那兩個男的也失平衡退後數步,眼見他們鼻梁都黑了一塊,鼻孔還流出鼻血。

     

      「可惡!給我抓住她!今天我就要她當最低賤的女人!」被稱為馬文輝的敗犬子已經起來,還對其餘兩位下了命令似的,三個大男人往我衝過來。

     

      男人是不可以激狂的,他們就像一頭猛獅,而我就是已在獅抓下的小綿羊,一下子已被他們抓住了。

     

      四周全都是起哄的聲音,這班吃飽無憂米的有錢人把這場摳打看成了娛興節目,我被他們壓於地板之上,剛才被我打的二人也不服氣的往我身上拳打腳踢,而那個馬文輝則一巴掌一巴掌的往我臉上甩下來...

     

      痛楚已變得麻目,臉上的、四肢的,就連自己流著眼淚都感覺不到,腦裡的黑洞開始擴大,水眸空洞的盯著那些人的鞋子,每一雙都很名貴,但它們都似乎跟著主人對著我揚起輕挑的笑意。

     

      「你們在幹甚麼!」一聲咆吼的呼叫把我從地獄中救出來,他們都停下來了...

     

      走進來的是學生會執行副長,很正經八度的男孩,臉上載著眼框眼鏡,他的樣子是被他扶起來看到的...

     

      「她只是一個死窮鬼,死了也不用可憐!」馬文輝跟執行副長說,他怕他,因為執行副長的家境也是不好惹。

     

      耳朵已聽不清他們的七嘴八舌,我只知道全身都無力,也知道我是一個被雄獅抓傷的獵人而已。

     

      「我不管她窮不窮,她只要一天還是聖凱羅輪的學生,學生會也有責任保障她的利益與權利,何況你們剛剛很明顯在群體摳打她,證據就是每個班房上的閉路電視,如果她要告上法庭的話,相信她很快又會成為有錢人!」

     

      他們被執行副長的沉實嗓音都震攝,而且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只要告上法庭,分分鐘可以每人賠償過百萬的醫藥費與心理重挫的永久性賠償費,那時候我真的可以重新成為有錢人了。

     

      「洪納仁,大家也只是跟她玩玩,你何必那麼認真,把事情弄大呢!」馬文輝不悄的輕哼一聲,把不安的雙手藏於褲袋裡。

     

      「我倒不覺得你們在玩!」執行副長─洪納仁不打算就此作擺,他為人真正直,聽聞他志願是當律師,將來他一定是位公證嚴明的大律師了!

     

      「切!你不信就問一下她啊!」馬文輝用厲光盯著我。

     

      洪納仁看著我,其他人也一樣以期侍的目光盯著我,我回望他們,一一地回望,紅腫的兩邊臉頰扯裂似的刺痛,我都給他們回以一記「我很好,我的尊嚴還是比你們高尚。」

     

      「執行...副長,大家都...只是鬧著玩...沒甚麼的,不用...告上法院那麼嚴重了。」我盯著緊張的他們,嘴角含諷刺的笑靨一字一句的說,我要他們都知道,我謝恩賜的自信還是高傲無比,任他們怎樣踩踏,我也能活於他們面前。

     

      「謝同學,這...」洪納仁的方臉因我的話勾起了一絲的猶疑,眼鏡底的眸子充滿了不可致信。

     

      「就這樣,如果你不厭麻煩的話,可否請你送我到保健室?」怕我現在都走不過去,也怕那班人又會追過來再來一次。

     

      「那當然沒問題!這也是我的責任。」

     

      「謝了。」

     

      他扶著我的時候有點生硬,看來是少接觸女性,呵,真是個正經八度的古董男人。

     

     

      夜裡,熣燦的、各式各樣的招牌燈光使舊城區像是由一位清純的少女穿上了鮮紅色的艷麗衣服,混身散發出勾人的魅力,它在發揮混身解數,站在舞台的中央熱烈起舞,似乎要把周遭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我慢步於此,靜靜地欣賞它的舞蹈,倏地一抹孤寂的心思泛上胸口,讓我感覺我只是它裙子底下的粒微塵,輕輕一吹,我便飛到不知那兒去了。

     

      收起仰望天空的目光,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快到交貨的約定時間,我加緊了步伐,往前方拐彎便到的普通餐店走去。

     

      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十分鐘後,已經有人前來給錢收貨,陸陸續續的,才半個小時,背包裡的所有物品都全數賣出去了,剛好不多不少,我手上有三十六萬元,很多錢,對於現在的我來說。

     

      我點了兩個例餐外帶,不知道母親在飯店怎麼樣了,肚子該很餓了吧?

     

      回去後,感覺母親的心情好了很多,笑容也是自然的,可能已經接受了昨天所發生的事情了。

     

      「恩賜!妳...妳的臉怎麼了!」她看到我臉上的紅腫,幸好我穿了長袖的運動衣,要不然她看到我手腳上的黑塊,鐵定自責與傷心了。

     

      「沒甚麼,今天有網球訓練,太陽很曬,沒涂防曬乳就曬成這樣而已。」我希望母親不記得我的課程表。

     

      「哦...我還以為...」母親眼帶憂心的欲言又止。

     

      「以為我回學校會被同學欺負?」

     

      「嗯!畢業....我們...已經不再...」

     

      「媽,別擔心,同學們對我都不錯,而且校長說學校有奬學金,足夠我交聖凱羅輪的學費的。」

     

      「那就好了!我還怕累了妳不能再上大學了!」現在甚麼也看學歷。

     

      「不會,別說了,我們吃晚餐吧!」我一邊把買來的食物打開,醒起了背包裡的三十六萬「對了,媽,我把能賣的東西都賣了,現在我們有三十六萬,明天我沒課,一起去看一看出租的房子,我們不能一直都住飯店呢。」

     

      她聞言又再皺眉憂心地說:「唉...恩賜,是媽媽沒用...妳還小就要左賣右賣的拿錢回來...」

     

      「我是妳女兒,照顧妳和弟弟是應該的...別這麼說了!」唉,至少我們還健康,還能用自己雙手賺回來。

     

      「嗯...明天我們去看看房子吧...還有...妳把衣服都賣了,順便買一兩套衣服才行啊...」

     

      「是是,我不能總是穿一件衣服。」

     

      我們邊聊邊吃著晚餐,還聊起一些有的沒的事情,以往都不會這樣,家規是吃飯時候不能談天,才一天時間,我們徹底的改變了。

     

      第二天,透過地產商看了幾間較便宜的房子,由於只有我與母親二人住,地方不用很大,五百多呎就可以,與母親商量之下,我們挑了價錢在中間,有五百呎的、五層的舊式房子。

     

      五樓那家人剛搬了新屋,打算把舊屋出租,由於是舊式樓宇,租金只需一萬一千元,屋裡家電齊全,雖然全都己用得很舊了,但對於我們來說,能用就好,至少不用再花錢買。

     

      為免夜長夢多,我與母親商量好,便一口氣交了兩年的房租,花掉了二十萬七千元,現在只餘下九萬,我們用了一點買了些衣服與日用品,再到銀行開了一個戶口,把餘下的都存進去,留下來給弟弟的生活費。

     

      由於我們只有很少的東西,當天晚上,我們就收拾東西搬進去,母親也很累,吃了些清粥便去睡,而我拿著今左買來還沒看過的報紙翻找著求職版,看了很多份工作,薪金太低,都只夠我與母親的生活費,我還要供外國的弟弟讀書,一定要找一份薪金較高的才行...

     

      所有事看起來都似乎很順利,我也希望以後都這樣便已經很好,不過,我是高傲的謝恩賜,前面要走的路絕不會那麼的平坦。

     

     

      =    =    =    =    =    =    =    =    ==    =    =    =    =    =    =

     

      過了一個星期,日子都很風平浪靜。

     

      不過,那班人,沒有要放我一馬的意思。

     

      以為今天會像前幾天一樣平靜地度過,上午的他們都很正常,人模人樣,有錢的氣焰,更有錢的囂張,就是沒有來犯我就對了。

     

      我也想他們一直都會這麼的“乖”!

     

      但像人狼與上月圓一樣,到了放學的鐘聲打亮,我還得趕回家之時,才走到大園前,四周的氣氛很不對勁,放學了的大園一個學生都沒有,我感到一絲的危機與埋伏,想逃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被他們包園在中央。

     

      「哼,死窮鬼,我看這次還有沒有人能打救妳!」帶頭的那個馬文輝臉上的笑容很討人厭,可以用淫穢來形容!

     

      「我不用別人憐憫。」我謝恩賜自己也能救自己!

     

      「口氣真大!本大爺今天就要妳跪下來求我!給我打!」

     

      他的命令像皇帝開金口似的,金口一出,就不會收回,所有臣子都必須按他的意思執行。

     

      雞蛋、蕃茄、水球,是欺負弱者最經典的武器,他們把能藏在身上的所有物都向我掉過來,不一會,我從頭到腳都沾滿了那三樣經典武器的戰跡。

     

      三樣東西打過來都很痛,像一炮又一炮的輕氣槍打在身上似的,這都還不夠,馬文輝與他的兩名同黨也都上場,一個把我踢跌在地上,一個把我的頭踩壓,而馬文輝則蹲了下來,好笑的看著我。

     

      「怎樣?要求饒了嗎?」

     

      對他,我只給於一記冷厲的鄙視,更拿起手邊的蕃茄無力地掉向他的臉上...

     

      「靠!」他把臉上的蕃沖撥開,抓住我的頭髮,舉手便甩了我一巴掌,也打痛了還沒好的皮層。

     

      「馬大爺,擦擦。」旁邊的小弟為他送上了手帕,他情不願的搶過手帕,用力地擦著。

     

      「你們給我打!打到她求饒為止!」

     

      他站在一邊得意洋洋的看著,而那班人雲亦雲的、有錢卻沒腦袋的少爺千金又再開始另一輪的攻擊,這次還順手拾地上的小石就掉過來,有人掉石,很快便有人跟著學,石子把我的臉都打到紅痛...

     

      有人更是玩得高興,拾了一塊男人手掌般大小的石頭,光怔怔的就擲過來,他也滿準的,正中右邊的頭腦。

     

      頭骨與石頭的衝擊聲形成“卟”一聲的請脆聲響,那班有錢沒腦的少爺千金也終於知道自己可能、或許,又或者已經衝下了大禍。

     

      本來已經很濕的我也感到有一股熱流從右上角湧出來,之後聽見高八度的女音呼叫著「血!流血了!」

     

      我聽著那女音的呼叫,拿動手尖摸向熱哄哄的右邊臉,濃濃的腥味告訴我,這不是蕃茄,而是我自己的血液,我左搖右擺的用手把自己撐起來,雙腿跌跌碰碰的轉了一個圈...

     

      是誰?是誰把那塊石擲過來的...

     

      眼前已被鮮血弄得模糊,我看不清他們的樣子,可能是驚慌與驚訝...我倒想看看他們現在的表情。

     

      頭有點暈、有點輕浮,可身體卻很重...

     

      「媽的!你在搞甚麼!誰叫你把她弄成這樣!」馬文輝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大聲斥喝那個兇手。

     

      「我...我以為會打中她的身上而已....」那是一把男人的聲音,很熟悉...我見過的...可我就是想不起他的樣子...

     

      很重...怎麼身體像被石頭壓著的重......

     

      很痛...怎麼全身像被針刺著的麻痛.....

     

      我吸不到空氣,我需要氧氣來維持生命,我只能張開嘴巴,大口地吸著,可怎麼都感覺不到冰涼的空氣透進我的身體裡?

     

      很難受.....異常的難受。

     

      努力撐起的身體最終走了數步便跌躺於地上,我拼命地掙扎,把身體翻過來,面向橙黃色的雲朵,清風吹起,把一連串的腳步聲也帶了過來。

     

      安靜得像死去了一樣,只聽見我拼命呼吸的聲響,還有...很穩健清脆腳步聲。

     

      他們的聲音都靜止,怎麼會事?那個是誰...是誰讓這班沒腦的人會暫停這幼稚得很的行為。

     

      腳步聲停在我頭頂,我吃力地睜開眼皮,染紅了的視線映出了一抹身影...

     

      「妳...是誰...」我想出聲問她...問她是不是想來憐憫我...但我發不出聲立,嘴巴只能輕輕拿動。

     

      她沒有開口,只冷冷的盯著狼狽的我,我驟然感到自己的細小。

     

      雖然眼睛是被血染紅,但我看清了她的樣子。

     

      是她,父系家族是控制整個亞洲汽車業的企業、母系家族則是英國皇室貴族的後裔,她是學校每個人都想巴結的段晞喬。

     

      她與我是同一類人,很自視,很高傲,可她比我更冰冷,彷彿她就是神般的清高冷傲,很少人能與她接觸,除非是她主動的。

     

      從前,我視她為敵人,她在學校永遠都是鋒芒的人,每每她出現的地方,所有人都會把目光投向她身上,縱使她給人冷淡孤高的感覺,她還是眾人心目中的女神,能遠觀,不可褻瀆。

     

      當時我還跟那班損友們揚言要在大學期間內要把她弄到手,玩膩後便隨便拋棄,揚言一出,很快傳遍那些八掛的人耳裡,我知道有人在背後暗嘲著我的不知量力,可那時高傲的我知道我會做得到的。

     

      段晞喬站在我頭頂前方,我不知道她想幹甚麼,難度她想救我嗎?

     

      哼!我不希罕!所有人都可以,就是她我就不希罕!  

      沒有人知道她想做甚麼,立在那兒的她冷眼的看了我一分鐘之久,良久後,她跨過我的身體,無視地上由雞蛋、蕃茄與水球造的汁液濺於那雙高級名貴的LV限量十雙的尖頭鞋上。

     

      即使所有人被她冷傲的外表吸引而忽略了嘴角上的嘲靨,可染紅了的視線直直的只盯著她的臉容,仍舊冷艷傲厲,但我清楚她的表情是變了,變成一抹瞧不起的神情。

     

      她,對我來說不是神跡,而是地獄裡的死神,用長尖的彎刀把我勾進深淵的火岩,使我僅餘的孤高化成煙塵蒸發。

     

     

      後來,沒有人會猜得到,她是改變我一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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