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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在與顏開認識之前,聶睿庭的交友狀況可謂是相識滿天下,給女友買禮物這種事常有,所以他對有名的珠寶店都很熟悉,給顏開指路讓他開車去各家店鋪,不過轉了幾家店後他發現都沒有太滿意的,反而被警察盯梢盯得心煩。

「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我不可能是凶手了,為什麼這幫警察要把時間花在跟蹤我身上?」看著側鏡裡映到的便衣的轎車,聶睿庭憤憤不平地問。

「不,二少爺,警察懷疑您也是正常的。」

「為什麼?」

「一,那輛車的撞擊程度不足以讓你昏厥很久,二,何順利頭部受傷,並非撞車導致,而是被人用石塊從背後偷襲,從現場搏鬥狀況跟何順利對您的態度來看,您的嫌疑最大。」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您被解救後,我隱身在現場,聽警察這樣說的,而您的解釋又無法讓他們信服,並且在鑽石被盜第二天,您奔跑於各大珠寶店之間。」

「人正不怕影歪,我為什麼不能去看珠寶?」想起呂錚跟他的夥計的態度,聶睿庭沒好氣地說:「何順利受了傷,神智迷迷糊糊,把我當成他的同夥,亂說話也是可能的……啊!」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何順利拿到贓物後去駝山跟同黨會合,可能因為分贓不均或是其他什麼原因被同夥偷襲,事後同夥拿走了鑽石,如果何順利頭上的傷是有人家加害的話,那當時除了他跟何順利之外,一定還有第三個人。

想到了問題關鍵,他抓住顏開的衣袖,很興奮地說:「顏開開,只要我們找出第三者,就可以找到珠寶,破案了!」

顏開不為所動,「問題是誰是第三者?」

被問到,聶睿庭半瞇起眼看向在後座上飄動的鬼魂,何順利死前不僅頭部被重擊,還連中兩槍,導致他的鬼魂面容恐怖可憎,但為了早些找出同夥,聶睿庭按捺住恐懼心,問他,「何順利,你去駝山要見誰?」

「鑽石……」鬼魂喃喃地回道。

「對,鑽石是誰拿走的?」

「鑽石……」

「你記不記得同夥的模樣?如果給你照片,你是不是能記起來?」

「鑽石……」

一連問幾遍,得到的永遠是鑽石兩個字的回應,聶睿庭沒轍了,轉回頭衝顏開做了個攤手的動作。

「這很正常,他只記得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

「最重要的……」

眼神掠過窗外,聶睿庭想起昨天跟何順利短短的接觸中他說的話,也許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並非鑽石,而是鑽石可以帶來的美好人生,他想送給兒子的一份禮物而已。

在轉了幾個小時後,聶睿庭終於在一家珠寶店裡選好了中意的禮物,本來他想買耳環或項墜,但都被顏開否決了,理由是他還不了解拉夏爾的喜好,鑽石的話,便於用在任何飾品上,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他給女朋友選禮物也要聽背後靈的意見,但基於以和為貴的道理,他還是聽從了顏開的建議,買下了一顆兩克拉的鑽石。

趁店員給鑽石做包裝時,聶睿庭特意留心了何順利的狀況,發現那只鬼魂最初對鑽石櫃檯稍微有些反應,還一度飄過去觀看,但很快就飄開了,靠在他身邊不再亂走,這讓聶睿庭除了被鬼魂糾纏頭痛外,還無奈地發現用其他鑽石刺激鬼魂的點子行不通。

鑽石包裝好後,聶睿庭把首飾盒放進口袋離開珠寶店,顏開跟隨在旁,在他做出回家的指令前,已把車開去了相反的方向,見路線離家越來越遠,聶睿庭忍不住問:「我們要去哪裡?」

「去昨天的現場。」

「為什麼?」

顏開沒說話,舉手指了指在後面飄蕩的鬼魂,意思是為了刺激何順利的記憶復甦,聶睿庭看了一眼在後面跟蹤他們的便衣,說:「你這樣做比我買鑽石更可疑吧?」

「不會懷疑我。」

也就是說他被懷疑無所謂,聶睿庭氣極反笑:「謝謝顏先生您的厚愛。」

顏開開車途中抽空看了他一眼,「我是為您好,您也不想今後都讓警察當保鑣吧?」

這樣說也不是沒道理,何況就算沒道理,開車的是顏開,聶睿庭相信他不會在意自己持反對意見,只好點頭同意。

不過沒多久聶睿庭就為自己的決斷後悔了,進入郊區,往駝山行進的路上他再次看到了昨天出現的鬼魂,午後天氣轉陰,導致鬼魂的數量比昨天還要多,血面鬼跟長髮女鬼就不必說了,還有些亂七八糟四肢不全的鬼魅,偏偏顏開的車開得飛快,聶睿庭就看到不斷有鬼魂的軀體撞到擋風玻璃上,緊接著又被蕩去一邊。

一路上這種景象不斷重複閃現,聽著啪嗒撲通嘩啦之類的各種奇怪聲響從車外傳來,聶睿庭只好用力捂住耳朵,在一只倒楣鬼被雨刷卡住,隨著車的開動不時跟車體發出撞擊後,他終於忍不住了,衝顏開大吼:「顏開開你的煞氣不是很重嗎?為什麼它們都不怕你?」

「我封住了。」

「為什麼?」

「為了看清您昨天遇到了什麼鬼。」

「我有跟你敘述的!」並且整條路段他都描述得相當清楚。

看到一隻爪子從窗外伸進來,聶睿庭本能地往顏開那邊躲,卻沒想到在經過這個路段後,何順利的鬼魂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衝向前來,看到他血淋淋的臉龐在自己面前扭曲變形,聶睿庭急切之間忘了該捂左眼還是右眼,呻吟道:「顏先生,你想看鬼的話可以自己來啊,為什麼要扯上我?」

「送您回家再出來,麻煩。」

這就是他要重溫鬼怪地獄的原因嗎?聶睿庭呵呵冷笑兩聲,面對這種極度自我的惡鬼,他居然沒有氣暈過去,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懶得再跟顏開多費唇舌,閉上眼睛不聞不問,誰知眼皮微涼傳來,顏開將手掌按在他的雙目上,說:「什麼都別想,很快就會過去的。」

很奇怪,被那隻手掌撫住,所有怪異聲響頓時消失無蹤,清涼氣息覆蓋了他,漸漸穩定了他浮躁的心緒,靠在椅背上沒多久,意識就騰空了。

那段時間像是睡著了,又像是進入冥想狀態中,聶睿庭恍惚聽到撞車聲爭吵聲,還有呻吟聲,跟曾經的經歷一模一樣,他甚至有記得爭吵的對話,但當他要努力回想更多的內容時,記憶便變得空白,繼而噪音漸多,喇叭聲將他從迷離中叫醒。

聶睿庭坐起來,身邊的背後靈還保持跟他睡之前相同的姿勢,他轉頭看看窗外,發現已經回到市裡了,外面正在下雨,導致光線很暗,透過雨簾,他看到便衣的車還在後面跟隨,不由皺起了眉。

看得出警方對這起搶劫案非常重視,他們對外封鎖了所有重要消息,在這一點上聶睿庭感到幸運,這至少讓他避免了被八卦記者糾纏,但一直被跟蹤還是令人不快,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一時間想不通是為什麼。

咚咚咚的沉悶聲傳來,聶睿庭回過神,回頭看去,發現響聲是何順利的鬼魂弄出來的,他好像很激動,魂體不斷做出各種奇怪的形狀,導致玻璃一直被撞擊,車裡氣壓很低,像是從他身上散出的殺氣造成的。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

「在您睡覺的時候,我帶他在昨天的樹林裡轉了一圈,」顏開平靜地說:「看到自己被殺的地方,應該會激動吧?」

「當然會激動,這還用說嗎?」聶睿庭肯定地點頭,「還有,我不是在睡覺,我只是陷入冥想。」

「那您冥想到了什麼?」

「確定當時還有第三個人,他搶走了鑽石。」

顏開轉頭看他,像是在問然後呢?聶睿庭聳聳肩,表示只有這些。

後面的撞頭聲結束了,鬼魂倏然飄到了聶睿庭面前,雙手抓住他用力搖,大叫:「鑽石!鑽石!」

聶睿庭被突如其來的鬼臉嚇了一跳,慌忙閉上左眼,但面前的那團霧體比之前要濃郁,不知道這是不是屬於陰鬼的煞氣,還好煞氣是無法殺死人的,最多是讓他感覺周身發冷。

「我會幫你找到鑽石的,」一整天被鬼魂以這種方式恐嚇,聶睿庭開始適應了,抹了把臉,平靜地說:「我也不想每天半夜看到一只鬼在我床頭做伸展運動。」

兩人回到家,王子已經恢復了精神,掙開狗鏈,飛快地跑到門口,躥起來迎接他們,聶睿庭把牠抱到腿上想跟寵物交流感情,誰知王子被顏開揪住後頸上的毛皮提開了,對聶睿庭說:「到復建時間了。」

「出去了一天,你讓我先休息一下。」

「您睡了一路。」

「那是冥想。」

對話的結局是顏開不再說話,看到冷冷的目光射來,屈服於惡鬼的淫威之下,聶睿庭只好舉手投降,「我去做復建。」

他去了樓上改造過的健身房,順便叫上王子,這次顏開沒阻攔,也沒跟來,聶睿庭一個人在房間做復建運動,直到傍晚葛西的電話打進來,說拉夏爾今晚會在樓下的酒店就餐,如果他不介意,歡迎一起用餐。

聶睿庭當然求之不得,忙不迭地應下了,跟葛西約好時間,就飛快地跑去浴室洗了澡,把內外衣重新換過,下了樓,他看到顏開雙手反背在身後站在窗前,標槍一般的筆直挺拔,看起來很吸引眼球,不過外面電閃雷鳴,讓他想問──顏開開你一直站在視窗,是想做避雷針嗎?

「我跟小夏約了吃飯,就在樓下餐廳,你要一起來嗎?」問的同時聶睿庭在心裡不斷催眠──不要來不要來不要來。

或許是怨念電波順利傳輸過去了,顏開搖搖頭,生怕他反悔,聶睿庭迅速轉輪椅出門,在走廊上叫:「我會給你帶宵夜的,記得幫我照顧王子。」

顏開是否有回應聶睿庭沒注意,他現在一門心思都在約會上,乘電梯到了一樓,出公寓大門時外面還在飄雨點,他這才想起自己忘了打傘,不過他很幸運,剛好某個公寓住戶經過,好意打著傘幫他把輪椅推到了酒店門前。

聶睿庭道了謝,卻沒有馬上進去,而是對著酒店的玻璃窗仔細整理了一下衣著,誰知在摸到口袋時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他買給拉夏爾的鑽石不見了!

從家到酒店很近,半路失落的可能性不大,聶睿庭努力回想出門前的經歷,擔心是不是自己換外衣時忘了把首飾盒拿出來,急忙往家裡打電話,顏開沒手機,座機響了很久也不見他接聽,聶睿庭看看時間,覺得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打電話上,不如趕緊回家把禮物取來。

於是他又風風火火地轉回公寓,一路趕到家,打開門在走廊上就叫:「要乾洗的衣服還沒有送出去吧?顏開開快幫我拿來。」

詢問沒得到回應,聶睿庭以為顏開回古刀上睡覺了,等他把輪椅轉到客廳才發現顏開仍站在窗前,保持跟他離開時相同的動作,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上捏了件東西。

外面閃電劃過,微光閃動,映亮了聶睿庭的眼眸,他驚訝地張大嘴巴,發現顏開拿的竟然是他今天剛買的那顆鑽石。

「你怎麼亂拿我的東西?還把盒子拆了,這讓我怎麼送人?」他飛快靠近,在確定自己沒看錯後更生氣,不過現在顧不得跟鬼計較,左右張望著,問:「首飾盒呢?快放進去包裝好,我趕時間。」

顏開的眼神從鑽石上收回,他沒回答聶睿庭的提問,而是說:「為什麼人類都喜歡這種東西?我看不出鑽石跟石頭的區別。」

「這就跟問為什麼你可以不睡覺不吃飯還能到處飄來飄去一樣讓人難以回答,」聶睿庭轉著輪椅在周圍繞了一圈,沒看到首飾盒,他問:「顏先生,你不會是把盒子扔掉了吧?我後半生的幸福就在此一舉,你就算不祝福也別扯我後腿啊!」

顏開不作聲,瞅瞅在聶睿庭輪椅下打轉的王子,最近王子很喜歡咬東西,想到自己精心挑選的首飾盒很可能已被狗牙咬得慘不忍睹,聶睿庭扶額呻吟,「先把鑽石給我吧,有總比沒有好。」

手掌亮到他面前,掌心上放著一顆淡粉色鑽石,顏開問:「您什麼時候發現鑽石消失的?」

「在進酒店之前,」聶睿庭把鑽石拿過來反覆轉著看,不知是不是珠寶店燈光的問題,他記得自己今天選的是近似透明的鑽石,「這顆好像……」

「途中有遇到什麼人?」

話被打斷,聶睿庭就沒再說下去,管它是白是紅,只要是鑽石就行,「你是問那幾個便衣?我一出公寓就去酒店了,剛好有人幫忙推輪椅,我就沒注意……沒包裝怎麼辦?它看起來就像是顆玻璃鈕釦。」

聶睿庭看著掌心正中那一點小鑽石,正頭疼著,就聽面前刺啦一聲響,顏開將衣襟下襬撕下一小片遞到他面前。

「用這個。」

皂衣包鑽石?這做法還真夠新潮的。

聶睿庭接過來看看這片四方布條,又看顏開,「我可以問一下這件衣服你穿多久了嗎?」

寒光射來,聶睿庭立馬消音,布料似布似綢,邊角還印有花形暗紋,將鑽石放在上面別有番味道,至少比普通首飾盒有創意多了,也許追女孩子,這種另類表白成功度更高,他沒再囉嗦,呵呵笑道:「我會記得回頭幫你多燒幾件衣服的。」

顏開對他的示好無動於衷,上前抓住輪椅把柄,說:「我送您去。」

在聶睿庭還沒完全把這句話理解之前,他就發現眼前所有景物晃動起來,緊接著一陣驟然旋轉,等他可以再看清一切時,已經身處酒店門口了。

天色完全黑下,酒店裡的燈光照亮了臨近的街道,聶睿庭在環視四周確信他在瞬間由公寓移動到了酒店後,嚥了口唾沫,喃喃地說:「顏先生你這麼有本事,為什麼每次出門還要開車?」

「開車比較有趣。」

可是他坐車不覺得有趣啊,要知道腿不方便的人到處走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沒等聶睿庭反駁,座下輪椅開始滑動,顏開把他推進了酒店。正是用餐高峰,酒店大廳座位幾乎都滿了,顏開推著聶睿庭走了一會兒,才找到坐在背光角落裡的拉夏爾,葛西沒有跟來,座位上只坐了他一個人。

「小夏好像很喜歡黑暗。」聶睿庭說。

顏開掃了他一眼,看來這位花花公子的觀察力沒他想得那麼差,至少他注意到了拉夏爾的喜惡。

「我就不過去了,您慢慢用餐。」

「謝……」

聶睿庭轉頭道謝,吐出一個字後發現顏開已經不知去向了,他只好把餘下的話嚥回去,轉著輪椅往拉夏爾的桌前走去。

「哥哥加油!」

附近傳來清脆的童聲,不特意去看聶睿庭也知道是那兩只小鬼,他很無奈,今晚可是他跟女神的初次約會,惡鬼保佑,千萬別讓那兩個小鬼頭來搗亂。

還不知道被嫌棄了,小鬼們兀自靠在裝飾花瓶後衝聶睿庭不斷搖手,正玩得開心,忽然眼前寒光一閃,顏開出現在他們身旁,銀髮垂下,令額上那道長疤若隱若現。

「你們很閒?」

冷冷話聲伴隨著煞氣傳來,大個小鬼嚇得抖了抖,眼珠子掉了出來,他手忙腳亂地托住眼珠就想跑,小的那個卻不知道害怕,還仰頭看著顏開,嫩聲嫩氣地說:「是呀,每天都很閒的。」

冷風拂過,沒等兩個小鬼躲避,顏開的手已經搭在了他們眉間,空靈氣息從他的指尖貫入小鬼們的體內。

「幫我盯住那兩個便衣,看他們都在做什麼。」

順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小鬼們發現了躲在暗處監視聶睿庭的人。

「他們帶槍的,我們靠不近……」

小一點的小鬼說,可是等他轉回頭去,顏開已經不見了,他只好仰頭看哥哥,哥哥拽住眼珠來回扯了兩下,發現氣力比之前大了很多,馬上想到那是顏開傳給他們的法力,高興地跳起來,拉著小只的小鬼就跑。

「可以靠近了,跟我來!」

聶睿庭很慶幸拉夏爾選的座位,這裡燈光較暗,可以掩飾他現在的緊張和尷尬,他還不知道自己正被便衣暗中監視,更不知道不遠處還有兩個小鬼飄來飄去,眼睛緊盯住坐在對面的人,還有擺在桌上的黑布鑽石。

剛才看到他遞過去的純黑方布,拉夏爾臉上露出的驚訝讓他無地自容,萬分後悔聽惡鬼的主意用這種方式送禮物,但很快拉夏爾就笑了,伸手撫摸黑布當中的粉鑽,看表情應該很中意。

那手指在黑布的襯托下顯得白皙修長,看得出拉夏爾有精心裝扮過,微卷髮絲收攏在腦後,一身淺灰色的休閒西裝,上衣稍有收腰,裡面襯著純白蕾絲花邊襯衣,左胸上配了枚玫瑰花型的胸針,花心上的紅寶石隨著主人的動作不時閃爍出光芒,聶睿庭看不清那是什麼寶石,只覺得它的雕琢很另類,以致於散發出的光芒也帶了幾分妖異的味道。

不過很配拉夏爾。

情人眼裡出西施,現在在聶睿庭眼中,拉夏爾就是最完美的女神,拉夏爾看完鑽石後又抬起頭饒有興趣地看他,在那對漂亮眼眸的注視下,聶睿庭心跳加速,略微緊張地說:「謝謝賞臉一起吃飯,這個小禮物希望妳喜歡。」

「這如果算是小禮物,那天下就沒有貴重的東西了。」拉夏爾拿起那顆鑽石在眼前來回轉動著,然後微笑對他說:「我很喜歡,謝謝。」

略帶嘶啞的磁性嗓音,沒有普通女孩子的嬌柔,卻有種獨特的味道,至少在聶睿庭聽來相當性感,被肯定,他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就聽拉夏爾說:「這包裝很新穎,應該不是你想到的吧?」

用舊衣下襬隨便包一下而已,這也叫新穎?

聶睿庭開始懷疑自己的審美觀了,還沒等他想好該怎麼回答,拉夏爾又說:「這應該是你家執事先生的點子,真是個有趣的人。」

眼前烏雲朵朵飄,雖然顏開沒跟過來,但第六感告訴聶睿庭他一定就在附近,臉上的笑有點僵硬,他說:「不,妳一定沒見過比他更無趣的男人。」

「那可能是我們對『有趣』這個詞的詮釋不同,」拉夏爾笑著看他,笑容後面包含了某種神祕的色彩,「我對他很有興趣,幫我約個時間吧,我很想跟他聊一聊。」

不是頤指氣使的口吻,但字裡行間不難聽出使役語調,聶睿庭有些喪氣,為了與拉夏爾共餐,他精挑細選了這件禮物,但看起來好像給別人做了嫁衣裳,居然有人喜歡一塊冰而忽視了他。

這真是讓他無法不討厭鬼這種生物啊。

聶二公子用叉子叉起盤中的牛排,放進嘴裡一下一下地咀嚼著,微笑的表情表示他沒有在洩憤,這種最起碼的風度他還是有的,說:「我會幫妳約他的,雖然不知道他是否同意見面。」

「謝謝。」

很滿意聶睿庭的答覆,拉夏爾將鑽石重新放回黑布上,看著在燈下熠熠閃光的鑽石,他很煩惱地說:「這麼漂亮的小石頭,要拿它做什麼才好呢?」

「妳可以……」

在創作設計上聶睿庭還是挺有想法的,但剛吐出的字很快就被咳嗽嗆了回去,消失了好一陣子的何順利的鬼魂突然從桌底下冒出來,看到一顆血人頭猛地趴在餐桌上,頭上的槍洞裡還不斷往外汩汩冒血,聶睿庭沒防備之下,差點仰頭跌倒,手裡酒杯一晃,半杯酒潑在了那顆人頭上。

「怎麼了?」發現他不對勁,拉夏爾眼簾微抬。

「沒什麼沒什麼。」

殘缺不全的一張鬼臉近在咫尺,除了血腥外還充滿了濃濃的驚悚感,偏偏在女孩子面前擠眉弄眼太失禮,聶睿庭只好儘量把眼神移開,緊忙擦著濺出來的酒水,只當惡鬼不存在。

還好鬼魂注視的目標不是他,而是拉夏爾面前的鑽石,看著鑽石,鬼表現得相當激動,大叫著不斷地抓過去,但對剛死的鬼來說,接觸實物是不可能的事,無法觸摸讓他更加抓狂,憤怒繼而轉向拉夏爾,伸出手抓向拉夏爾的脖頸,咬牙切齒的表情讓那張鬼臉變得更恐怖。

鬼魂要傷及拉夏爾,這下聶睿庭無法視而無睹了,著急之下忘了鬼的可怕,本能地伸手阻攔,手卻落了空,劃到了拉夏爾的肩膀上,何順利的鬼魂跟他的遭遇一樣,甚至更糟糕,在碰觸到拉夏爾衣服的同時被彈了出去,聶睿庭就看到那道魂魄像脫線紙鳶似的從自己眼前咻的一聲飛過,至於飛去了哪裡,由於酒店餐廳客人太多而無法看到。

「幹什麼?」

看到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拉夏爾眉頭皺了皺,隨即綻開笑臉,欠身向聶睿庭靠近,問:「你是不是想跟我……」

「抱歉,妳這裡蹭了灰塵。」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聶睿庭忽略了他的暗示,急忙把手收回來,低頭繼續擦拭桌子,看到他露出的半邊脖頸,拉夏爾嚥了口唾沫,發現這應該是個相當可口的食物。

他將鑽石包起來收好,順手拿出眼藥水準備用,被聶睿庭攔住,想到自己滴了眼藥水後的遭遇,他問:「這瓶藥水可以送我嗎?」

「昨天不是剛送了你一瓶嗎?」拉夏爾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對於藥水是否在聶睿庭身上產生副作用的好奇,笑嘻嘻地問:「用了感覺如何?」

「感覺很好。」

「真的?」

拉夏爾滿心不信,他還期待看到意外效果呢,但聶睿庭認真的表情告訴他,他的期待落空了。

真是個令人遺憾的結果,他無聊地想,早知道這樣,就不約這笨蛋出來吃飯了,比起鑽石,他更對這人的執事感興趣。

「真的很好!」好到每天見鬼,為了不嚇到拉夏爾,聶睿庭把後半句打住了,將那瓶眼藥水取過來,說:「所以這個也給我吧,妳的眼睛很漂亮,不需要用任何眼藥水的。」

說完不等拉夏爾回應,就自動將眼藥水放進了口袋裡,東西被他據為己有,拉夏爾急了,他這次走得匆忙,身上只有兩瓶,本來是出於好玩的心態送給聶睿庭的,沒想到他連剩下的那瓶也不放過,本想追回來,但念頭一轉,又改了主意,微笑著往椅背上一靠,用女王般的施捨口氣說:「既然你都碰過了,那就送你吧。」

晚餐聶睿庭吃得興盡而歸,等他回到家,顏開已經早回去了,站在客廳看電視,螢幕裡一群清代僵屍雙手平舉一蹦一蹦的跳得正開心。

難道顏開也是從哪個古墓裡蹦出來的?

心裡猜想著,聶睿庭說:「顏開開我今天收穫很大!」

跟朋友分享喜悅的後果就是──顏開微側頭看看他,然後輕飄飄地回了一句,「我看到了,您用一顆鑽石換了瓶眼藥水回來。」

當頭一盆冷水潑下,好在聶睿庭早就習慣了,「你不覺得那眼藥水有古怪嗎?我想……」

話說到一半顏開已消失了,電視電源也自動斷掉,看著一縷青光散入古刀中,聶睿庭只好停止了溝通。

這只鬼等他到現在不會就是為了損他吧,他摸著下巴想,多半是這樣的。

「王子,」看看在窩旁咬著狗骨頭玩具打轉的寵物,他說:「我可以把這個理解為嫉妒嗎?」

第二天電視裡依舊是千篇一律的有關鑽石搶劫案的報導,聶睿庭做著復建運動看節目,覺得很無趣,不過好消息也不是沒有,早餐後他接到了呂錚的電話,告知他們可以把車取回了。

聶睿庭不想去警局,把這件事交給了顏開去辦,不知道顏開是怎麼跟警方交涉的,等他遛完狗,跟王子在公寓下面的花園乘涼時,就看到自己的改造跑車開回來了,顏開把車停在車位上,下了車反手往身後一背,看著他不說話,但「馬上過來驗車」的命令氣息哪怕隔了好幾米遠,聶睿庭也充分感受到了。

「也不知到底誰是主人。」

聶睿庭嘟囔著,不過對跑車狀況如何的好奇心占了上風,他把輪椅轉過去,王子跑得更快,狗繩被牠掙脫了,撲到顏開腿上親熱地叫,又繞著跑車打轉,眼睛裡充滿了新奇的色彩。

為了抓住牠,聶睿庭也只好在車周圍繞圈,他發現除了車頭有點凹,車頭蓋稍微頂起外,沒太大問題,難怪警察會懷疑他的證詞了,這種程度上的衝撞很難導致昏厥到不省人事的程度。

本來還打算車壞了,可以換新車,現在看來不得不臨時改計畫,聶睿庭說:「送去修車場檢查一下好了。」

顏開沒回他,聶睿庭轉過頭,冷不防一個血糊糊的物體撞過來,沒等他躲避,物體已穿過他的肩膀衝進了車裡,卻是何順利。

昨晚不知顏開做了什麼法術,何順利的鬼魂沒再騷擾聶睿庭,就在他幾乎忘了這只鬼的存在時,鬼又突然冒了出來,鬼影在駕駛座跟副駕駛座之間徘徊,做出不斷翻找的動作,但觸摸失敗了,鬼魂的表情開始變得猙獰,像是很急迫,就像是恐懼,在車裡亂竄。

聶睿庭心裡一動,半瞇著左眼說:「他不會是把鑽石藏在車裡了吧?所以看到車才這麼激動。」

「在車上的話,這麼長時間警察早找到了。」

「如果可以輕易找到,那就失去藏匿的意義了。」

一定是在他撞車昏厥的那段時間裡,何順利將鑽石藏在了車的某個地方,回憶當時的經歷,聶睿庭愈發肯定自己的判斷,顧不得再遛狗,主動上了車,打量了一下車裡的狀況,突然想起帶給顏開的小甜點,說:「那些警察不會好心的清潔車輛吧?大福餅不見了。」

聽了他的話,顏開的表情略顯尷尬,提起還在旁邊亂跑的王子,一言不發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聶睿庭啟動開引擎,剛想換油門,何順利的鬼面突然從車篷上倒垂下來,衝他咬牙切齒地發出吼叫,聶睿庭嚇了一跳,在發現是同一只鬼後,他沒好氣地瞇住左眼,儘量無視這只鬼的存在。

「鑽石!還我鑽石!」

鬼影看不到了,吼聲卻如雷霆般的直衝聶睿庭的耳膜,這個反應愈發肯定了他的懷疑──鑽石一定還在車上,否則鬼魂不可能這麼激動。

鬼的戾氣很快充斥了車裡的空間,王子被驚動了,開始在後車座上煩躁地叫喚,聶睿庭只好轉頭看顏開,顏開二話不說,從衣服下襬上又撕下塊布條,揉成兩團,探身塞在了聶睿庭的耳朵裡,至於那只吵鬧個不停的惡鬼,被他完全無視了。

「還真是萬能的衣服啊,」聶睿庭呵呵乾笑了兩聲,用眼角餘光看了下還在暴躁亂竄的魂魄,問:「為什麼不制止他?」

「這樣也許可以刺激他的記憶復甦。」

「你確定?」

「就算刺激不到,也不影響到我們什麼。」

說得有道理,聶睿庭同情地看看那個鬼魂,悶聲把車開了出去。

「我問過那個路段的鬼魂了,他們是幾年前在押解途中出車禍而死的犯人。」車往前沒走多遠,顏開打開了話匣子。

驚訝於這個意外的消息,聶睿庭轉頭看他,顏開又接著說:「罪犯同夥埋伏劫車,但沒成功,反而導致車翻人亡,您見到的都是當時死亡的魂靈,他們大多已與家人劃清界限,死後也沒人祭奠,導致無法順利往生,他們並非要害您,而是單純重複死時的經歷。」

難得聽到顏開的長篇大論,聶睿庭半天才明白過來,問:「你什麼時候問的?」

「在您昨天在車上睡覺的時候。」

「他們居然不怕你?」

「怕,所以才不敢不說實話。」

「可你昨天怎麼沒提?」

「因為您急著去約會,根本沒心思聽。」

一語中的,聶睿庭沒話說了,把頭別到一邊小聲嘟囔──「牙尖嘴利的鬼真夠討厭的。」

聶睿庭選的是他平時常去的修車行,由於車輛狀況不是很糟糕,老闆大致檢查了一下,告訴他明天就可以把車修好,聶睿庭又婉轉說了自己剛買的珠寶找不到了,或許是失落在車裡的某個角落裡,請他在修整車輛部件時注意一下,老闆很了解像聶睿庭這種公子哥的行為,完全沒起疑心,爽快答應了。

事情交代完,兩人出了修車行,何順利的鬼魂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纏著聶睿庭不放,而是跟車一起留在了維修中心,聶睿庭戴上墨鏡回頭看,就見一團烏黑鬼影徘徊在車頭附近,周圍技師來來往往,鬼魂卻無動於衷,垂著頭像是在冥想什麼,看來對何順利來說,現在車比他更有吸引力。

看到這一幕,聶睿庭突然不想要那輛車了,如果能藉此機會把惡鬼推出去,一輛出過事故的車他不介意賣掉,但真相不會如此慷慨,在想到要是找不到鑽石,何順利的鬼魂還會再回來纏自己後,他就打消了這個不現實的念頭,改問:「何順利沒跟過來,那接下來怎麼辦?」

顏開看他,露出你想做什麼的表情,聶睿庭只好解釋:「我讓助理查到了他前妻的住址,本想帶他去看看,說不定會刺激到他。」

沒想到這位小主子還有點頭腦,顏開略微驚訝,雖然何順利的鬼魂沒跟來,但既然查到了,不妨去看一下,他同意了聶睿庭的提議,搭手叫了計程車,兩人帶著王子,坐車來到何妻的住所。

何順利的妻子跟他分開很久了,一個人帶孩子住在郊外的小公寓裡,看租賃公寓的陳舊狀況就知道他們過得不佳,聶睿庭下了車,由顏開推著沒走多久,就很湊巧地在附近的公園裡看到了何順利的前妻。

女人長的比實際歲數要老很多,頭髮胡亂紮在腦後,手裡拿了個購物袋,像是要去買菜,卻中途被人攔住了,她說話時手不時抬起捋捋耳邊的頭髮,表示出對被問話的不安和煩躁,看到跟她說話的是呂錚,聶睿庭哼了一聲,難怪今天沒被跟蹤,原來他們是來這裡查線索了。

離他們不遠的椅子上坐了個五、六歲大的小孩,手裡拿了個紙疊的飛機模型默默地擺弄著,他應該是何順利的兒子,何妻不時轉頭看他,表情又是慌亂又是擔憂,不斷重複道:「我跟那混蛋早就離婚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不要再來了,我兒子還小,會嚇著他的。」

呂錚看到聶睿庭,停止了詢問,把目光投過來,何妻趁機跟他們告辭,拉著兒子匆匆走掉了,她唯恐惹禍上身,頭也沒再回一下。

「聶先生好啊。」

呂錚走近他們,微笑著打招呼,跟上次一樣,他嘴巴裡還在嚼口香糖,今天他很誇張的穿了套夏威夷花衫跟大短褲,這打扮不像警察,更像是來旅遊的境外遊客,他的態度就跟他的打扮一樣,誇張隨意但還算有禮貌,但他身旁的夥計口氣就差很多了,陰陽怪氣地說:「真巧,每次問案都能遇到聶先生,這麼好興致,是來郊遊嗎?」

「不,我是來找何順利的家人的。」面對挑釁,聶睿庭毫不含糊地嗆回去,「我以為這麼明顯的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夥計臉脹紅了,張嘴想反擊,被呂錚攔住,溫和地問:「為什麼聶先生你會想來見他們?」

「因為我很閒,想起被劫持時何順利有提到他的家人,就跑來看看,」為了不惹來更多的麻煩,聶睿庭見好就收,「何順利說搶劫是為了給兒子買飛機模型。」

「什麼飛機需要用鑽石買?他想買的是真飛機吧?」

夥計嘟囔完就被呂錚瞪了一眼,吩咐他去何妻的鄰居那裡問情況,把夥計打發走後,他很歉意地對聶睿庭說:「我同事才調來不久,急著想破案,請聶先生別跟他一般見識。」

不會的,比起存在感太弱的人,他現在更對案情感興趣,說:「看來你們沒問出什麼。」

「你也看到了,何順利的老婆跟他關係很差,據說為了不被騷擾還搬過好幾次家,他的來電也都不接,何順利喜歡兒子是一回事,他對兒子的付出被不被接受是另一回事。」

「我想應該沒有一位母親會讓兒子接受贓物換來的禮物。」

呂錚聳聳肩,「所以如果你也是想通過她來打聽鑽石的下落,那可能要失望了。」

聶睿庭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看剛才何妻的反應,她應該跟搶劫案沒關係,轉過頭想問問顏開的意見,卻撲了個空,不知什麼時候顏開消失了,他身後半個鬼影都沒有。

「要聊聊嗎?」

聲音從對面傳來,聶睿庭剛轉回頭,就看到呂錚向他湊近的臉龐,他本能地向後躲避。呂錚的表現一直很放浪,但不知為什麼,他的存在總給聶睿庭一種強大的壓迫感,通俗一點說,就是直覺讓他不喜歡這個人。

王子應該跟牠的主人抱有相同的想法,仰頭看看呂錚,然後屁股一轉跑去了輪椅後面,很沒種的求庇護。

動物對危險的直覺要遠超人類,看到王子的反應,聶睿庭對呂錚更抱有戒心,這男人一定殺過人,他揣測著,心裡萬分期盼顏開的歸來,臉上卻儘量堆起微笑,打著太極問:「聊你派手下跟蹤我的事嗎?」

「那是沒辦法的事,聶先生,請體諒我的苦衷,能對外封鎖消息,不讓你被記者們騷擾,我已經很盡力了。」

呂錚自動轉到聶睿庭的車後,握住車把將輪椅轉去相反的方向,完全沒詢問當事人的意見就向前推去,這舉動讓聶睿庭有些慌,自從發生了吊死鬼事件,他就對被外人推輪椅產生了抵觸心理──沒人看得到背後的光景,誰知道對方是真心幫忙還是在算計他?

但偏偏顏開沒手機,聯絡不到人,聶睿庭忍不住在心裡恨恨地罵某只鬼做事太自我,不過呂錚特意為他所做的周旋出乎他的意料,敷衍說:「謝謝。」

「不用謝,我也是在幫自己,畢竟這種事傳出去也有損我們警方的顏面。」呂錚推著他沿著公園周邊走,任由王子在旁邊跟著,說:「我們都希望這件事能儘快解決,所以如果你有記起什麼細節,也麻煩告訴我。」

「沒有了……」

「我知道有,」輪椅停下來,呂錚轉到他面前,按住扶手看著他,很認真地說:「我知道你還有事情沒說,聶先生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隱瞞對你沒好處,事情早點解決,對你對我們都好,何順利還有說什麼做什麼,每個細節都很重要。」

被那雙鷹隼般的眼神盯住,聶睿庭有點發毛,突然想到呂錚把手下派走,或許不是因為手下多話,而是特意製造單獨向自己詢問的機會。

「我見鬼了……」相互對視幾秒後,他猛地蹦出這麼一句。

呂錚繼續盯著他看,就在他以為對方可能會相信時,男人大笑起來,用充滿揶揄的口氣說:「聶先生,沒想到你說話這麼風趣。」

「我沒有在開玩笑!」

聶睿庭大腦一熱,忍不住將那天自己的見鬼經歷抖露了出來,他仔細說了一遍,呂錚一直面帶微笑聽著,直到他說完,才回覆:「好吧,假使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你認為法官會相信你的證詞嗎?」

衝動過去,聶睿庭冷靜了下來,發現這才是最大的問題,就見呂錚收起微笑,一臉認真地說:「我始終認為,沒人相信的話就是謊話。」

反之,大家都信的話就是真理,聶睿庭聽懂了呂錚的意思──要嘛說真話,要嘛繼續保持沉默。

「你殺過人吧?」他脫口而出。

呂錚一怔,本能地看了下自己的肩章,不過今天他穿的是便衣,說:「身為從蘇格蘭場培訓出來的警察,至少不可能沒開過槍。」

難怪這麼有威嚴,原來是特訓回來的,但特訓回來的也不敢保證就不是壞人,聶睿庭問:「打死何順利的那兩槍是誰開的?」

「你什麼意思?」

「那兩槍只要稍微偏一下,死的就是我!」

不知出於一種什麼心理,聶睿庭選擇了單刀直入,他在心裡告訴自己,現在是白天,這裡是公園,就算他說中了真相,呂錚也不敢魯莽動手,跟他對視著,聶睿庭繼續信口開河,「老實告訴你,我左眼看得到何順利的鬼魂,鬼魂告訴我他死不瞑目,他要找出殺他的人,子彈是從正面貫入他的頭部的,從狙擊手的位置上做不到這一點,所以應該是你們警察開的槍對吧?」

這次呂錚沒笑,而是問:「你想說什麼?」

強勢的氣息再度逼來,讓聶睿庭感受到一種有別於鬼魂的煞氣,他有點怕,心裡大叫著顏開趕緊回來,但表面上氣勢不能洩,繼續大聲反問:「殺他的人究竟是為了救人質還是殺人滅口?如果當時在撞車現場還有第三人,那麼能進出自如又不被懷疑到的除了警察還有誰!?」

被他連續質問,呂錚反而笑了,握了下拳頭,聶睿庭還以為他要揍自己,他卻向後退開了,以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再次重新看他,然後說了一句。

「有點意思。」

有點意思是什麼意思?

聶睿庭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逼下去,輪椅突然動了動,感覺到熟悉的冷意從身後傳來,他馬上有了底氣,挺直脊背,微笑說:「說了這麼久,我的意思只是希望早點破案,至於見鬼,信不信由你。」

「謝謝。」呂錚的眼神在四周掃了一圈,問:「你說你看得見何順利的鬼魂,那麼現在他在做什麼?」

聽出了話中的嘲諷,聶睿庭悻悻地哼了一聲,「他不在,如果你現在在修車場,有陰陽眼的話,應該有幸看到他。」

呂錚又笑了,向他做了個告辭的手勢,走出幾步後忽然又轉過頭來,「打中何順利的那一槍是我開的,如果他真變成鬼魂的話,那就來找我吧!」

話聲狠厲,聶睿庭不由得心一寒,直覺感到即使何順利的鬼魂在,只怕也對付不了殺他的惡人。

「鬼怪大全上說,被殺死的人其實是無法化鬼報仇的,因為那會讓他再一次感受被殺時的恐懼,顏開開這是真的嗎?」看著呂錚漸漸走遠的背影,他問。

「我沒經歷過,不知道,不過何順利的鬼魂未必敢找這個人的麻煩,」顏開把輪椅掉了個頭,推向街道的方向,說:「您不該激怒他,這對您沒好處。」

他以為自己想激怒警察啊?還不是他不在,警察的存在讓他犯怵,就忍不住使出了強硬的態度,以掩蓋內心的恐慌。

不過這個原因聶睿庭打死都不會跟顏開吐實,問:「你剛才去哪裡了?」

「去跟蹤杜志平。」

「杜志平?」聶睿庭側了下頭,「那是誰?」

「就是呂錚的手下,我聽到了他跟鄰居的交談內容。」

「你沒被發現吧?」

顏開沒回答,稍後一個仿似從鼻子裡發出的聲音傳來,這代表了這個問題問得有多蠢,聶睿庭聳聳肩,放棄了追問,說:「我不喜歡呂錚。」

「在某些時候,他並不是討喜的那類人。」

聽口氣顏開也不喜歡他,英雄相見略同,聶睿庭轉身想跟他對下掌,卻落了個空,顏開沒理他,又說:「杜志平沒問到什麼,何順利的妻子對他的事完全不知情,更別說那些鄰居。」

「線索斷了,那怎麼辦?」

「沒斷,我讓人打聽過了,這兩天跟蹤您的便衣不是警察,而是黑道分子。」

什麼!?

聶睿庭又大幅度地轉過身,除了對真相的震驚外,還好奇顏開是什麼時候查到的線索,「你確定沒搞錯?」

「那兩個小鬼不會撒謊,小鬼看到他們跟呂錚見面,也提到了他們的身分。」

不會是那個總把自己的眼球當彈珠彈的小鬼吧?

當然,鬼是哪只不重要,他現在更驚訝於消息的內容──呂錚跟黑道來往,還讓他們暗中調查自己的行蹤,再聯繫剛才他的反應,聶睿庭更覺得這個人不地道,「所以他很可能就是凶手,我們想個辦法讓何順利跟他見面怎麼樣?看何順利會不會認出他?」

顏開不說話,停下腳步陷入沉思,頭微微垂下,風拂過他的銀髮,在聶睿庭面前飄搖,說不出的清雅飄逸,聶睿庭忍不住撩起一縷髮絲,髮絲細長柔軟,跟它主人的個性完全不符,他靠在椅背上玩著長髮,突然靈機一動,微笑著叫:「顏開開,有件事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做?」

「介意。」

果然冷冰冰得讓人避之三舍,他都還沒提是什麼事,就被乾脆地拒絕了,聶睿庭只好耐心溝通:「如果介意的話,那能不能勉為其難地去做?比如附身呂錚,這樣……」

「哼!」

「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你附在他身上,就會知道他接下來想什麼做什麼,如果你不喜歡,那也可以隱身跟蹤,我可以照顧自己的,你不需要……」

自說自話了半天沒聽到回應,聶睿庭覺得不對勁,轉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顏開已經消失了,只留他手中一縷銀髮,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聶睿庭傻眼了,這是要他自己回家嗎?這麼偏僻的地方,也不知道計程車好不好叫。

銀絲繞在手間,隨風輕柔飄拂,竟讓人有些不捨得隨手丟棄了,看著髮絲,聶睿庭問:「斷髮是什麼意思?」

鬼怪大全上沒有類似的記載,王子也無法回答,仰頭看了他一會兒,像是覺得無趣,又把頭低下了,聶睿庭想了想,把頭髮仔細折好收進了口袋裡。

鬼的頭髮很少見,說不定會有什麼用處呢,先收著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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