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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st movement- 亡曲奏響 -Symphony- (05-06)

5

時值傍晚六時,歌乃一身侍應服飾,靜靜地走在人煙稀少的道路上。

剛才跟詠映道別後,他便回到咖啡廳的後巷,把兩袋垃圾放到垃圾站的車上,再回到店裡去。

適逢下班時間,所以歌乃跟店長交代兩句後,便從後門離開咖啡廳了。

他本打算先到詠映家找她的,順便替母親傳話,但到她家門時才發現撲了個空,便決定轉換目的地,到一處沒多人知道的地方碰碰運氣。

他心清楚知道,詠映不在家的話,一定會在那裡。

因為那裡是他倆的秘密之地。從小,他們就經常在那裡碰面,彷彿那裡是他們二人的世界。

尤其詠映被人欺負後,每次她都會到那裡去的。

穿過一條又一條小巷,一間又一間細小的木屋,歌乃總算到達了。一走出窄小巷,一片廣闊無際的紫藍色草坡便映入他眼簾,縱使這片景色已看過上千次,但歌乃仍不禁為世界創造的神奇而發出讚嘆。

野生的草原除了紫藍色的草外便沒有其他植物。聽說這種紫藍色的草是首都附近獨有的品種,而這一片草坡則是有種植這種草的草原中最大的,但可惜沒多人知道有這個地方。

除了兩個人。

歌乃沿著草坡旁的小路走著,走了一會,便找到他想找的人了。

詠映一人坐在草坡上。她頭戴白色闊邊帽,身穿淡藍色連身裙,明顯是有回家換過衣服。她就坐在那裡,靜靜地聆聽風的流動、草的搖擺,世間的煩囂似乎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而從歌乃的視角看來,絕對是世界最美的構圖。

他小心踏進草坡,再沿著斜坡往下走,再靜靜坐到詠映身旁。

「歌乃,」聽到草聲有變動,詠映便知道是有來客。她睜開雙眼,一對紫瞳微笑望向歌乃。「下班了?」

「嗯。」

每次看到她這個笑容,歌乃心中都感到放鬆。他背一靠,便躺到草地上,享受露珠們的擁抱。

看著天空,歌乃心中總有有說不出的憂鬱。聽說在百年前,每逢黃昏,人們都會看到金黃色的太陽慢慢走到地平線下,而太陽最後的光輝會把大地染上一片金黃,景色令人嘆為觀止。但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

看著這個命數快盡的天空,他心中有的只是鬱悶,而不是感動。

「今天工作還好嗎?」詠映關心地問。

「還可以吧,只是發生了一些難以置信的事。」歌乃把雙手放到腦後,一副輕鬆的樣子。

莉澤洛蒂的事……不知該怎樣對詠映說,還是算了。

「看歌乃的樣子,應該是打算把那件事放在一邊不管吧?」

「哈哈,被看穿了。」

歌乃每次都被詠映的驚人洞察力嚇倒。

在這片充滿奇幻色彩的草坡上,就只有他們二人。歌乃躺著、詠映坐著,與草坡一起形成一幅浪漫的油畫。雖然草坡上沒有他們對話的聲音,只有柔和的風聲,但他倆的心沒有被沈默分開,相反,卻在沉默中緊緊連在一起。

歌乃輕輕握著詠映的手,而詠映也靜靜感受從他手上傳來的溫暖。

但詠映的心,現在卻如草坡上被風吹動的草般,如波浪起伏不定。

「歌乃,」這時候,詠映的輕聲呼喚打破了這美麗的沉默。「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救我?」

為什麼?每次我有事時你一定會出現在我眼前拯救我,甚至不惜有性命危險都要保護我?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從五歲時歌乃第一次把她從隔壁阿姨的打罵下解救開始,她就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人要為她做那麼多。

「還用問的,」歌乃輕笑了一聲。「因為我愛妳,我不想妳有甚麼損傷,就算是一條頭髮、一小塊皮膚也不可以。」

「但為什麼?」聽到這些話,詠映的疑惑仍是解不開。「我這種人……」

是被詛咒的魔鬼之女。詠映不敢把全句說出來,同時心中浮起多年來的回憶和感受。

從我第一次看到未來開始,大家就說是被詛咒的。

當時我看到隔壁阿姨的丈夫會在工幹的路上被強盜殺死。不知人言可畏的我把所看見的都告訴那位先生和阿姨,但他只把我說的當成是小孩的戲言,沒有多加理會。

最後,那位丈夫的確在路上被附近一帶的強盜殺死了,跟我所說的一模一樣。當時我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究竟是怎樣一回事,阿姨也是。

她怒氣沖沖地衝到我家,把我拉出來,不停對人說是我詛咒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才會死。當時我的雙親都不在家,我只可以眼白白看著她不停掌摑我而不得還手,因為只有五歲的我根本不知道該說些甚麼。

最後,是歌乃從隔壁急忙衝出來救了我。他對那位阿姨怒目相向,說了句「沒證據就別在這裡胡說!那只是不幸!」。最後是剛巧回來的父母,以及隨後從家衝出來的歌乃母親把事情化解了,這事才告一段落。

之後,雙親意外去世,只剩我一人。雖然我看見他們死亡的「未來」,但附近的人一口咬定是我導致的。我存在本身就是個詛咒,雙親都是被我連累的──這是當時的人說的,我無從反駁。

從此,我便被當成魔鬼之女,幾乎每次出門都會被罵被趕。我所看見的未來無一不壞,而且都是必然會發生。我曾多次因告知當事人未來而被毒罵、毒打、有數次甚至瀕臨死亡邊緣,但每次,都是歌乃為我解圍、把我救出來。

我有事,歌乃會來救我;我生活艱苦,他便悄悄給我生活所需。

這世界只有歌乃和他的母親接受我、幫助我,把我當成一個「人」來看待。

但為什麼?

歌乃經常說因為他愛我,所以不想我有事;而莉乃阿姨則說我甚麼都沒做錯,只是其他人不明白而已。

但為什麼是我?如其他人所說,我只是個會把厄運帶給人的魔鬼之女,凡遇上我的都不會有好下場。終有一日你們都會遭到不測,為什麼你們願意冒這樣的險?

詠映不停在內心質問自己,不停懷疑自身的價值何在,每次被歌乃救起後情況變本加厲。

「對我來說,妳就是我世界的全部。」說時,歌乃緊握著她的手。「我不能沒有妳,而我也不想妳消失。」

聽畢,詠映白晢如紙的皮膚浮出一淡紅暈,但瞬間隨她的理性回來而消失。

「我是被詛咒的!」她帶點激動地說。「就如剛才的二人所說,只要待在我身邊,終有一天你會死的!」

而我不想見到這種事發生!詠映在歌乃面前展露出她少見的激動一面。

「我不會讓它發生的。」

歌乃只是以令人安心的語調平靜她不安的心靈。

「相信我。」

他坐起來,以堅定的眼神告訴詠映,他說到的必會做到。

正如每次詠映被欺負時他都說她會沒事,而她也真的沒事。

聽到歌乃這樣說,詠映也放下心頭大石,以一個輕輕的微笑告訴歌乃「我相信你」。

安撫完詠映的歌乃再次躺到草上去,繼續望著那個令人鬱悶的天空。

「這個天空,每次看都令人顫抖,」歌乃說。

「就像看到死亡一樣,滿天縈迴的只有絕望。」

太陽快將從世界消失,世界回歸黑暗,而我們所見的,只是死亡前一刻的殘影而已。

「但在我看來卻是希望,」詠映的一句令歌乃有點驚奇。「太陽還在世上,只要我們相信,終有一天它會再升起來,給我們再次帶來生機處處的美好世界。」

「怎會?這個怎看都是黑夜的前奏吧。」歌乃指著天空反駁。

「你看它是黃昏,我看它是晨曦。」詠映溫柔地說。

「但怎看都沒可能吧。」歌乃仍是抱否定的態度。

「我們從不知道未來所發生的事,」詠映看著天空說。「這個世界有很多事是我們所不知道的,而對於未知的事我們都很難去作出改變。但只要我們相信,並慢慢努力,未來便可以由已定的『未來』慢慢變成我們所希望的『未來』。」

她說時雙眼有神,跟剛才那個有點焦慮和多疑的她截然不同。

「太難了,」歌乃說。「改變已定的結果,是不可能的。」

「是很困難,但沒有人肯去踏出第一步的話,就甚麼都改變不了。」

歌乃聽時想到的,是詠映多年來仍堅持把自己看到的「未來」告訴當事人一事。

明明每次都被欺負、毒罵,有幾次甚至被砍至重傷,但都停止不了她的腳步。歌乃曾多次勸她停止,但她仍一直堅持。他一直不明白箇中原因,直到現在這一刻。

原來妳是去當踏出第一步的人嗎?

但,從沒有人理解妳的心思。

這有甚麼用呢?

「人都是為自己而活,為了自己的目的而行動。」說時,歌乃的眼神有一點悲傷。「沒甚麼人能為別人而犧牲。為什麼妳要這樣做?」

詠映的回答是卻他的意料之外:「因為我愛這世上的一切。世上一切,無論花草,又或人,在我眼中都是美麗的存在。我想美好的事物一直持續到永恆而已。」

詠映邊說邊用手輕摸地上的草,就如母親輕撫小嬰兒一樣。

但這份愛是不會得到回報的,相反的,得到的只有報復。

多年來看著詠映怎樣被人對待,歌乃早已失去對人的信任。

「但妳可能會因此而死,難道妳不介意嗎?」歌乃心中充滿疑惑。

「不介意,」詠映的答案令歌乃再次感到驚訝。「正如如果歌乃你有事,就算要獻上我的性命,我都想讓你活著。」

為所愛的一切而獻出性命嗎?歌乃不禁感嘆於自己心胸之狹窄。

我能做到的,就只有為所愛的人付上一切而已。

而我所愛的,就只有一人。

「那麼歌乃呢?」詠映看著歌乃的雙瞳,問:「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你會怎樣做?」

「我會盡全力阻止它的發生,」歌乃一邊說一邊以單手托起上身。「就算妳真的死了,我也會跟著去。我們乃同年同月同日生,就讓我們到最後,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

而且,沒有妳的世界,我根本活不下去。

說完,他以單手按著詠映的下頷,再一吻吻在她的嘴唇上。

看著突然湊過來的熟悉面容,詠映起初感到不知所惜,但之後她只是緊緊閉上眼,享受這永恆的瞬間。

過了不知多久,歌乃開始把手放開,移離雙唇。但當詠映睜開眼時,一幅跟先前完全不一樣的影像出現在她腦中,令她驚慌不已。

火……熊熊烈火正燃燒著一間大廳,原本華麗的大廳早已被染上嚇人的火紅。

在中間站著一個人,那人的眼神空洞,就像失去了甚麼重要的東西似的。而那人有一頭金髮……

難道是……!

詠映雙眼睜大,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詠映?妳沒事吧?」

已經站起來的歌乃看見詠映呆了般坐在草地上,便叫一叫她。

「該不會是看見甚麼吧?」

「啊,我沒事,」經歌乃一叫,詠映總算由那個衝擊的畫面回到現實。

「剛才只是發呆而已。」

「真的沒事?」

歌乃知道詠映不喜歡把看到的未來告訴他,經常打算自己一個人承擔,所以便再追問。

「真的沒事。」

詠映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而看到笑容的歌乃也沒再問甚麼,只是伸手扶她起來。

「今晚妳就來我家吃飯吧!我媽說想見一見妳。」歌乃拖著詠映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山坡。

「哦。」詠映答時心不在焉。

雖然已再看不見那個影像,但她心中仍很在意。

那個……究竟是……

6

「稟告聖神女,時辰已到,『儀式』的準備已完成。」

一個身穿暗黃色斗篷、頭戴同色布帽,皮膚黝黑的中年男性單腳跪在王座下,恭敬地對座上的女性說。

女性一身簡約的絲絨長裙,袖邊被厚厚的天鵝絨包圍著,臉上戴了長長的面紗,令人看不清她的長相。

她正坐在代表世界權力所在的宮殿中,象徵王權的王座上。

王座後面有兩張更高大的王座,分別雕刻了太陽和月亮的形狀,但兩張椅子都是空的,沒有人坐在上面。

是時候了嗎?

她看看左手握著的「炎晷彩環」,再看向在彩環的紅蓮之光下顯得異常蒼白的皮膚。手緊握神聖無瑕的彩環,她緩緩站起,一撥身後的紫紅色王袍,再挺直身軀,帶著正氣凜然的尊貴氣息慢慢走下王座。

「那麼我們便前往吧,『琥珀』的法蘭西斯卿,」她說。

「為了世界的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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