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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兩枚金幣

      「今早屋頂上又結了霜雪,真討厭,紫蘇,拿把耙子去屋頂上敲碎,不然這屋子裡面老是暖不起來。」月見說起話來有種特異的節奏,似緩而快,卻又不讓人覺得拖著拍子。

      淡紫色的長髮綁成兩束分兩邊拉到胸前,身上穿著像是高級晚宴才會換上的深紫色天鵝絨禮服,腰間收緊而合身,未發育的胸口一片平坦,她有張稚嫩天真的臉蛋,卻偏要老氣橫秋地說話,把自己當個貴婦。

      被她喊的少年出來了,銀髮,穿著合身筆挺的大衣,白色西裝褲。

      「妳就只知道使喚人……」

      他嘆息,慢吞吞的提來長梯架著上屋頂去,銀色的大衣與白色的雪花融成一片,只能看見緩緩起伏的人影。

      「快點快點,要凍著我了。」月見在門前又叫又跳。

      「月見,妳如果能夠不要只站在那兒比手畫腳,我想這些霜雪會敲的快一點。」

      「淑女才不做粗活。」

      「……一早起來雪已經下到膝蓋。」

      遠遠有人走過來,三男一女,在這冰天雪地中卻穿著單薄的夏季衣裳,全都一臉茫然,他們拼命的呵著發白的指尖,唇色發紫。

      「客人。」女孩瞇起眼,綠的像是湖中妖精鰭上纏著的水草。

      「請問,這邊是什麼地方?」

      遠遠的看見兩人,他們忙走過來,渾身冰冷不住打著哆嗦。

      月見草揚揚眉,掃過四個人,得意的一笑。

      「白楊館。」

      「這個白楊館在什麼地方?」有個男人問。

      「世界與世界的夾縫中,但其實這個夾縫也歸屬於某個世界。」

      四人面面相覷。

      月見不在意他們的疑惑,只關心一件事:「你們要住嗎?」

      「多少錢都無所謂,讓我住吧!」左邊數來第二個男人說。

      「不用,我們這兒不收錢。」月見雙手插腰,做出一個完全不淑女的動作,小小的個頭,勉強跟十歲孩童同高,青色的大衣裹的她圓滾滾。

      「不需要錢?」

      「錢那種東西,不能吃,不能拿,沒什麼用。」

      「那這裡是免費讓人住的嗎?」

      月見撇一撇唇,一片雪花落下來,她張口吃掉,覺得冰冰涼涼正好。

      「我們這兒不救濟人。」

      不用錢,又不是免費?受凍的男女們面面相覷。

      「給我一個故事吧!」

      「不用真誠,即使是虛假的也無所謂,但必須精彩無比,即使是假的,也不能讓我覺得假,只要能讓我滿意,就能住在這裡,唯一的要求,必須是跟自己有關。」

      「如何?」她歪歪頭,詢問著。

      這方遠百里,舉目而無其他住家,只有一座獨棟的館房矗立在中央,遺世而獨立。如果要不凍死,似乎只剩下接受這個條件。

      當眾人跟著月見走進屋內時,原本在樓頂上鏟雪的紫蘇,不知何時挺起身來,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四人。

**********************************

      穿越白楊樹的庭院,拉開門,大廳映入眼簾,一座浮雕著無數花朵的櫃子直頂到屋頂,每朵花中都鑲著金箔,精細、華麗而奢靡。大廳中央是一扇東方風味的木質屏風隔開,上面繪著兩對鴛鴦。

      地上鋪著厚且軟的鐵鏽紅羊毛地毯,繡著兩名戰士跳劍舞的模樣,暖爐上放著一個銀製鏡台,有個短鬈髮的男人正看著鏡中自己的模樣。

      天花板用油筆筆觸繪著赤身裸體的天使,吊燈上卻懸掛一條下半身魚尾的女子,長長的髮正紛紛化成泡沫飛往天花板,天花板上的天使們游移閃躲泡沫,而被泡沫沾上的部分變成純白一片。

      客人對這一切瞠目結舌,卻因為寒冷無暇去想其他,屋子內不比外頭好上多少,被凍得幾乎失去意識,除了溫暖無法再想到其他。

      「這屋子裡面,還是冷……」

      四個人穿著亞麻布料做成的袍子,外罩黑色無袖上衣,外衣邊緣滾著金、紅色的繡線,腳上汲著涼鞋,涼鞋上有著一枚銀扣。露出來的肌膚因為長年陽光而曬成淺淺的蜜色。

      「喔!對,都是紫蘇打上頭的霜雪打太慢了。」

      說著,她忙著在房內跑來跑去,拿起一根細細的桿子引著燈上的火,看起來是試圖點起暖爐。桿子卻長的幾乎有兩人高,她維持著一種搖搖晃晃的姿勢點火,總是對不上燈火。

      「請問……為什麼不靠近一點……」冷得直打哆嗦,終於有個女人忍不住開口問。

      「嗄?靠近一點,不行不行,我跟這盞燈火感情不好,靠近一點就會對我張牙舞爪。」

      正說著,燈火就點上桿子,桿子前頭綻出幽幽的藍光,月見屏氣凝神,好像再也沒有比這件事情更重要的專注,緩慢的平移到暖爐前,當火光一碰上柴薪的當兒,發出嗶啵的聲響,旋即爆炸開來,火星四濺,發出駭人的聲響在屋內跳動。

      四人嚇的縮到角落,月見則雙手插腰站在大廳中央,仰頭對著天花板怒吼。

      「紫蘇!你家的火又鬧脾氣了,你再不來我就要拿水澆熄它!對它客氣當我月見好欺負!」

      「月見,是妳讓我來打碎霜雪的。」

      「我不管,你現在就給我下來,不升火,要凍死我嗎?」她跺腳任性道,臉上卻泛出紅潤的色澤。

      「就來。」

      說著,驟然半月式的窗戶被人一腳踹破,冷風呼呼灌進來,紫蘇雙手搭在屋簷的凹槽,一甩腰漂亮的跳進屋內,無數的小冰晶從他身上落下來,在地毯上滾來滾去。

      「哈哈,好有趣!」月見愉悅的拍起手,跳上去把冰晶踩碎,蹬著發出好聽的裂冰聲,把原本整潔的地毯弄的潮濕髒亂。

      紫蘇不發一語,先拉下大衣的帽子,裏頭曳出的髮被雪打的潮濕,柔軟透明宛如杯中的銀絲線,他挑開那根可笑的桿子,彎腰把臉湊進燈火,輕輕一吹,燈火宛如盛開的玫瑰,燦燦燃燒。

      飛濺的火星子聚集起來,震耳欲聾的爆裂聲停止,溫馴的回到暖爐中,火舌舔過柴薪,下一瞬間暖爐就燃燒起來,紅紅的火光像讓人跳進熱水浴中。

      「嘻嘻!爸爸上山去,媽媽不回家,大雪大雪一直下。」

      「月見,有客人呢!」溫溫淡淡,一聲提醒。

      「還用的著你提醒。」月見微赧,瞪過去一眼,紫蘇也不吭氣,只是循著原路甩回屋頂上,沒一會兒又響起有節奏的敲擊聲。

      「要喝點什麼嗎?」

      也不等人回答,她自顧自的把一個黃銅大茶壺架上爐子,等水咕嚕咕嚕的燒滾,沖入杯子裡,杯面浮起一層綠色的泡沫,氤氳冒著熱氣,濃稠的像是海藻打成的湯。

      看四人猶豫的表情就知道要喝下這杯東西需要勇氣。

      「這裡是什麼地方?」因為溫暖而恢復了力氣,終於能夠發問,長頭髮的女子身材纖細,眼睛是漂亮的棕色。

      「最好的地方。」月見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大口,旋即又往裡頭扔進不知名的白色粉末。

      「這裡……好冷……」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從艷陽高照的家中,來到這舉目雪白的地方。

      「昨天,也許前天還是百花盛開呢!」月見噘起嘴,吹著燙熱的白煙。

      「那怎麼會……」一下就冬天了?

      「天氣它高興怎麼變,就怎麼變,哪裡奇怪?」她聳聳肩,人類總是大驚小怪。

      「好,既然要住在這裡,就要遵守這裡的規矩,你們誰要先說開始?」

      「我先說吧!」其中一名較胖的男子,沉吟半晌,率先開口。

      他叫做巴托,住在一個名叫雅各達的城中,本來是武器鋪的奴工,沒日沒夜,只是替主人跑腿燒火,在燃燒的炭爐旁邊度過每一天,每天收工時主人會給他一份剛烤好的烙餅與熱羊奶,他以這樣的生活滿足,從來不覺得哪裡不好。

      直到有一天,主人讓他上街採買用品,他鮮少出門,只覺得外頭一切看起來都特別美好,無數的香料絲織品,飄洋過海而來,在市集上生氣勃勃的叫喊。

      他採買好了主人需要的東西,急忙要回到鋪子內,卻在街上遇到小偷,偷了他的荷包,雖然裡頭沒剩多少錢,為了給主人一個交代,他還是奮力追上去,小偷狡猾的很,左彎右拐就不見,只剩下他一個人,迷失在雅各達中最偏遠的街角。

      漫無目的亂走的時候,卻在最暗最不顯眼的角落發現一抹金光,他疑惑的走過去,竟然在那裏發現一枚金幣,沉甸甸的,他一生連看也沒有看過,拿起來放在手心惦惦,又放到嘴中去咬。

      他想,那一定是誰落下的,滾到這個角落,沒人注意,他揣著金幣,想還給主人,卻沒有半個人經過這個角落,想放回原處,金幣的重量卻重的讓他無法鬆手。

      直到三天後,沒有人來領回,他於是帶著這枚金幣返回主人家中,沒想到在他出門時主人家中大火,無人生還,只有守著這枚金幣的他存活下來。

      他想,這一定是神的指示,這是他一生的幸運金幣。

      於是他帶著金幣上了往遙遠東方的貨船,聽說那邊富庶豐饒,滿地的黃金和香料,只要找到通往黃金航道的路,他相信幸運金幣會給他帶來好處。

      幸運金幣果然不負期望,他們找到一座小島,島上盛產滿滿的香料,當地的人熱情的與他們交換物資,滿船的香料帶來龐大的利潤,他從身無分文的奴工,一舉進階為小有資產的水手。

      他相信只要有幸運金幣,肯定能夠帶來更多的好運,於是他不停的出海,即使其他船隻都無功而返,每一次他待的船上總是會有收穫,逐漸累積財富,他逐漸堅信金幣可以指引他前往黃金的航道上。

      最後一次出海的時候,他訂了親,聘金是一枚金幣,對方是個大家族的女兒,雖是側室所生,卻很有地位,本來定了親,卻因為未婚夫婿臨時逃跑,家族蒙羞,憤而急於出嫁,只要有人出得起一枚金幣作為聘金。

      他下聘,連未婚妻也沒有見上一面,就踏上最後一次出海的旅程。

      這次與以往都不一樣,他自己買船,雖是中型的船隻,但再也不用讓船主抽走大部分的利潤,他能得到龐大的利益,成就自己事業的第一步。

      可是在這場孤注一擲的豪賭中他卻輸了,兩手空空,沒有找到任何新的航路,也沒有發現藏有香料的小島,船遇上了暴風雨,他抱著船上的帷桿祈求上天,漂浮一天一夜,他醒來在白沙灘的岸上,長年戴在胸前的幸運金幣已經不知去向。

      最後,孑然一身,連家也回不去,不知道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我不知道,也許那並不是真正的幸運金幣。」巴托聳聳肩,搔弄著因為海上生活而曬得發紅的鬈髮,啜了一口杯中的墨綠液體,為那黏糊糊的口感皺眉。

      月見不說好,也不說壞,只是爬起來換過一張椅子,四四方方的椅子,沒有任何靠背,那椅子本來跟旁邊的一樣黑色龐然大物放在一起。

      女人問:「那是什麼?」

      月見聳聳肩,看了看龐然大物一眼:「那個送來的人說叫『鋼琴』,是一種樂器,但我不會彈。」

      她縮起膝腳坐在上頭,背後沒得靠,這個姿勢顯然有點辛苦。

      「下一個輪到誰?」

      「那,輪到我。」

      這個男人看上去年紀不大,頭髮和鬍子卻留的長長的,眼中像是含著若有似無的憂鬱,肌肉結實,腳上的鞋子磨損的特別厲害。

      「我的名字叫做但達,也是出生在雅各達城。」

      但達的家中,父親學識淵博,是城中的智者,母親早逝,雖然沒有母親陪伴,他卻一點也不寂寞,家中無數的泥板紙莎書陪伴他,書中比母親能教給他的還多。

      他自小聰穎,無數的長輩學者都讚嘆,說他不用二十便博覽群書,將來定能超越自己的父親,成為雅各達城中的大智者。

      但人書看得越多,就越嚮往書中另一邊的世界,書中說往東方有一座山,長年噴著火,即使雨水也澆不熄,腳一踏上去岩石就會裂開流出岩漿。東方的江河底下有水晶宮,宮中住著美艷無雙的仙女,由惡龍看守水晶宮的門口。

      聽說東方富饒,無數的絲織品和香料都來自東方,他們的河流中流的是奶和蜜,流金般的光輝,夕陽西下的時候都把河岸旁邊的石頭映照成黃金。有無數的祕術智慧,百年智者。

      他心有嚮往,於是他拼命央求自己的父親讓自己起身往東方去,他要用雙眼看看雅各達城中看不見的風景,沒有人知道的東方大地。

      但達的父親強硬的拒絕了,表示從來沒有人可以到那麼遠的地方,世界的盡頭什麼也沒有,他只會墜落下去,一直墜落。他又是家中的獨子,不得遠行,憂心忡忡的父親知道這樣並不能阻止人的思想飛馳,年輕的心無法鎖在一個牢籠內。

      於是他給但達訂了一門親事,是城中大族的庶女兒,兩家感情融洽。男人只要一但有了家庭,就會心甘情願套著項圈前進,不再去做那些虛幻的美夢。

      「我父親是那樣想,可是命運總是有意外。」

      那天但達為了尋找一本藏書爬上城中最高的樓閣,在堆到頂的書堆與天花板的縫隙中意外發現一枚金幣,閃亮亮,沉甸甸。他欣喜若狂,覺得這一定是命運的安排,只要有這枚金幣,他就能前往東方,最簡單的方法,靠著自己的腳,他能夠跋山涉水,能夠忍耐飢餓,要去看一看傳說中的黃金國度。

      他想,這是一枚作夢的金幣。

      他策畫一番,在婚禮的前一晚逃了,他不管新娘會如何,自己的行為要讓父親蒙羞,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要讓兩家人從此勢不兩立也無所謂。

      他只想到自己的夢,假使他真的發現的黃金國度,親眼見證了一切的神祕,那麼大家都會原諒轉而讚美他,肯定會這樣。書中不是說,有夢最美,人生就是要追逐自己的夢想而活?

      背起行囊,毫不猶豫的前進。

      他沒有遇見傳說中的岩漿山,卻看見一片無望無際的黃沙,乾渴的喉嚨無比刺痛,連人的靈魂似乎都要在這黃沙滾滾中被奪走。他沒有看見豐饒流著奶和蜜的河流,卻看見無數的婦女幼子在河邊被迫作著勞苦的工作,他沒有遇見水晶宮的仙女,卻覺得走出黃沙以後喝到的第一口水比仙女還要美。

      即使那河水旁有著無數痛苦的眼光。

      越發的明白什麼是書,什麼是現實,現實所不能的,集結在書中,變成一場夢。

      他想回家了,告訴父親,父親說的一半對,一半不對。

      人應該做夢,但這夢能承擔幾分現實?如果人不能用自己的現實支撐夢想,那麼只能逃入中間的夾縫被越擠越扁,他被壓縮得喘不過起來。

      就在他想回家的這時候爆發戰爭,他走避不及,被當成戰俘抓走,為戰爭的國家重建宮殿,這是他想都沒想過的粗活,被人當成奴隸這樣賤賣,誰都可以斥責他,笑他,鞭打他。

      於是他的東方夢徹底的碎了,只是每日扛著沉重的石塊,堆砌宮牆,敲碎石頭,鋪成地面,他看見無數的俘虜奴隸腳流著血,跪在碎石頭上呻吟,人命輕賤,死了以後被人直接拉出去。

      他好不容易想到方法逃出來,回到雅各達城中,卻發現自己的父親早已因為當年逃婚事件,無顏面對民眾,羞愧而一病不起,永遠辭世。

      有些話他永遠也沒辦法說,於是他把這場東方的遊記寫下來,出版成冊,城中大為風行,人人搶著閱讀,甚至遍布附近所有的地帶。

      「你在書中寫些什麼?」月見舔過一匙白色粉末,擰起眉頭整張臉酸的揪結在一起。

      但達微微一笑,雖然鬍子看不見他的唇。

      「我告訴大家,東方就像是書中所說的一樣,甚至更美,天上有著彩翼飛鳥,地上的金色河流流過的石頭都會變成黃金,水晶宮內的仙女會實現人的心願,我們求之若渴的香料只需要彎腰撿拾。」

      他停了下。

      「於是人人競相前往東方,我成了大家口中的英雄,在來這裡之前,我正坐在自己桌前支著頭,為了那些傻瓜發笑。」

      剩下兩個人,月見看向唯一的女性,她揚起頭,長髮如瀑洩下,深棕色的眼眸明亮如森林中的潭水,以女人的標準來看,無疑是美麗的。

      「我的名字,叫做雅納莉絲。」

      雅納莉絲,也住在雅各達城中,她出生在城中的大家族,自小衣食無缺,要什麼有什麼,睡的是最柔軟的床,住的是最好的地方,她的母親雖然只是一名側室,卻憑藉美貌而受寵,她自然被愛屋及烏。

      在這時候,女子的美貌也被當成一種聯姻的利器,她自然也不例外,這種美貌能為家族招來更多的商業助益,於是她被當成花園中最珍貴的花那樣捧著,不知道外頭的風雨。

      一個月的花費,是足夠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

      這樣的她,卻被許配給城中智者的兒子。

      「我當時第一眼見到他,就被迷住了。」雅納莉絲輕笑一聲,也不看左右的人。

      「他很年輕,浪漫不羈,成天只知道埋首念書,出口成章,說的話有一半都像是我的夢境,俊美的臉龐不像我身邊的追求者,總是忙著展示自己的肌肉武力,被太陽曬得有如小麥般的膚色。」

      她討厭那些人,覺得都是些流著臭汗的武夫。想要嫁一個不一樣的丈夫,雖然知道自己的命運可能會被嫁給一個對家族有幫助的男人,她心中卻燃燒著如火的熱情,想要找到一個一生摯愛。

      那男孩與眾不同的白皙肌膚,點點星光的眼眸迷住她。

      於是她不顧眾人反對,堅持要嫁給智者的兒子,父親雖無奈,卻也覺得並不太差,智者名聲良好,對城中的居民有著不小的影響力,若是能結婚,也是金錢和權力的結合。

      可是沒人料到,她的未婚夫卻在婚禮前一天逃婚,只留下一個難堪的場面給她,還有給兩家的家人。

      父親氣的臉色發青,回到家中給了她一巴掌,倒不是痛心女兒受到這種屈辱待遇,而是細心養的漂漂亮亮的女兒,眼看就要收割她的用處,偏偏這時候出這種紕漏,女人的名聲都壞了,哪家大族敢要?

      砸在她身上的心血和金錢都白費了。

      不巧的是當時城內流行起一種怪病,雅納莉絲的母親在這種恐慌中倒下,病容枯槁,父親嫌惡,失去母親的支持,父親的寵愛不再,他們被趕到離家最遠的屋子居住,不管怎麼求,卻沒有人願意看母親一眼。

      以前她受寵,兄弟姊妹是又妒又恨卻不敢言,如今自然落井下石,恨不得一出多年來的怨氣,誰也不想幫她。

      到最後,她甚至請不起醫生,自小無憂無慮,她不知道如何生存,沒想過有一天這個溫室會崩塌,她所學的一切都是為了成為一家的女主人,但女主人是依附著男人而活,沒有丈夫的她什麼都不是。

      她的同父異母姊妹刻薄了她一句。

      「妳這樣子,怕也只有下賤的人敢要。」

      她又哭又氣,卻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悲哀。這句話給她一個啟示,她把自己賣了也許還有點身價,只要能夠救她母親,那是無論如何她都能忍受,這句話傳到父親耳中,大發雷霆,覺得她自賤身價,遲早會做出敗家醜聞。

      「妳要多少錢?」月見把腳伸直,靠在暖爐旁邊烘腳丫子。

      「一枚金幣,只是要給母親看病。」

      從沒有缺過錢的女孩,卻為了一枚金幣被逼上絕路。

      真的有個奴工來下聘,自奴工成為水手,比她大上一輪不止,但跟著遠航的漁船竟然賺了點錢,在眾人看熱鬧的心態中下聘,父親也鐵青著臉接受,她不記得那個人的臉,只記得那枚金幣可以救母親的命。

      一枚救命的金幣。

      下聘之後,他的新任未婚夫又出了遠門,聽說這回做的是大生意,從此無消無息。

      她拿金幣請了醫生,卻沒有挽回母親的命,眾人流言紛紛,說是她厄運纏身,她還有著鮮花一樣的美貌,卻帶著死亡的陰沉,像是神話中所說「不能說出名字的少女」。

      「妳的聲音很好聽,適合說故事。」

      每個都荒誕離奇,但月見只在乎精彩度,只在乎好聽與否,不在乎裡頭的真假。

      「那,你呢?」

      最後一個青年,長得很普通,沒什麼存在感,從頭到尾不發表意見。

      「我,我的名字叫做那它,是雅各達城中一個小書記官。」

      那它,是一個忙碌的書記,整天就是忙著抄寫智者們講的話,聽著一在重複的話,一再重複的故事,把它們寫下來,存在一捲捲的羊皮紙中,放在圖書館中據說要供後人典藏。

      這工作很容易,很輕鬆,也不需要太多自己的想法,只是永遠跟墨水紙筆為伴,袖口容易磨破,沾著墨漬,一忙就是白天到黑夜,抬起頭來只見日落,醒來又繼續忙碌,反正思考是智者的事情,凡人只是智者的襯托。

      那它說,他的故事很無聊,只是有一天。

      有一天,他去河邊散步,見到河邊的水仙花開的正美,難得的心中一動,摘了滿滿一大把打算回家裝飾,好讓那光禿禿的桌子多點色彩。

      就在他抱著花走過市集的時候,一輛華麗的馬車自他身邊經過,他欠身彎腰退到一旁,打算等馬車離開,馬車卻無預警的停下。

      「先生,請問這束花怎麼賣?」上頭下來的僕人有禮的詢問。

      「這束花?這束花我是要裝飾自己家中,沒有要賣……」

      僕人回到車上去詢問一番,又下車來。

      「我們小姐很喜歡,說無論如何都要買,你就開個價吧!」

      那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開口要這麼一個價格,簡直是盜匪所為。

      「兩枚金幣。」

      他想,那一定是哪家大族的小姐,因為一出手毫不猶豫就是兩個金幣,他捧著沉甸甸的金幣時,還有點頭暈腦脹,他回到家中,左思右想,該怎麼處理這兩個金幣好?

      想的他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偶爾還要去摸一摸那金幣還在不在,是不是藏在牆壁中的泥洞內。

      最後他決定把這兩枚金幣送給別人,一枚他打算送給最窮困的人,於是他藏在這個城市最遠最黑暗的角落,只有奴隸、盜匪、或者是乞丐才會到的地方。一枚他打算送給最有智慧的人,於是他藏在城中最大圖書館最高樓層,在天花板與一本書的夾縫之中。

      他想,只有最有智慧的人才會去翻那些書。

      那晚他心滿意足的睡了,天亮,依舊去做他的書記工作。

      「你為什麼會想要把金幣送給別人,那對你來說應該也是不小的一筆錢吧?」月見倒是有點興趣。紫蘇已經敲完樓頂上的霜雪,正忙著修補方才他破壞的窗口,可惜釘得歪七扭八。

      「我不知道,只覺得這兩枚金幣為我帶來太大的困擾,我的腦袋裝不下那麼多困擾,也許是我想把這些困擾給別人去心煩吧!」那它停了停,像是口很渴,喝光那杯顏色古怪的飲料。

      「也或者只是無聊,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讓這個世界多點煩惱。」

      月見笑的跌下椅子,直到紫蘇過來扶她,她才彎著身子坐回位置上,直嚷著肚子疼。

      「你中選了,歡迎入住白楊館。」

      其他三人相偕愕然,面面相覷。

      把客人送上樓,廳內火光一閃一滅,只剩下月見和紫蘇。

      「你知道嗎?紫蘇,其實有時候人心中的慾望或者是罪惡都只源自於最簡單的一個原因。」

      紫蘇不說話,外頭的雪停了,他想,明天應該會放晴,白敲一上午的霜雪。

      月見低低說著,把其他三個未喝完的杯子扔進暖爐裡,爆出一陣火光。

      「只是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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