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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GE 4

第一次認識歐陽睿,是在一場地下樂團的公開演唱會裡。

狹小的空間,四周是充滿彩色噴漆的黑色石牆,頭頂上不停閃爍著刺眼的雷射光線,這個表演場地位在繁華商鎮的地下室,密閉空間裡充斥著吞雲吐霧的男男女女,濃烈的氣味有些嗆人。

我摀著口鼻,瞪向我身旁一位打扮時髦的女子,「妳找我來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

「哎呀,當然是看帥哥……和找人才啊。」小蕾用她剛做完光療指甲的手搭在我肩上,用甜膩的語氣大聲在我耳邊說,試圖蓋過周圍吵雜的重金屬音樂。

小蕾是公司的造型師,事實上,她也是我的大學同學,七年的交情換來的卻是被她騙來一個我完全不會想待的地方,美其名曰替我找人才,實則藉機看帥哥,把我的職位利用的很徹底。

她今天穿了一身亮粉色的露肩連身裙,貼身的螢光布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耳朵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閃電造型碎鑽耳環,臉上塗著特濃夜店妝,總之,她整體的造型讓我非常不想走在她旁邊。

我咬著下唇,不時檢查我的服裝有沒有問題,畢竟我很少穿那麼大膽的衣服,鮮紅色的絲質短裙讓我覺得雙腿光溜溜,深V的領口讓我覺得胸前涼颼颼。

總之,那時的我真的覺得,我來錯地方了。

當時的Maximum只有風擎和韓越兩個人,公司光靠這兩個奇葩就紅透半邊天了,但上頭的人卻還是覺得缺了一個角色,風擎善演技,韓越走時裝,所以勢必要多一個本職是唱歌的,於是身為經紀人的我,不得不打著「尋才啟示」的標語到處獵才。

結果,就獵到這邊來了。

「我說妳人都站在這裡了,幹嘛還戴著眼鏡啊?」小蕾皺起眉頭看向我。

「我近視啊!」我撥開小蕾伸過來想摘掉我眼鏡的手,本能性的後退幾步,卻在倒退的同時,撞到我後方的人。

經那一撞,我的眼鏡掉落到了地上,「啪啦!」的一聲很是響亮,瞬間模糊一片的視線讓我一陣恐慌,我想彎下腰去撿,但卻意識到自己身上的鮮紅色短裙極有可能會因為我的動作而春光外洩,一時窘迫到了極點。

「喂!小姐!撞到人是不會道歉喔?」被撞到的男子氣呼呼的說,但我沒怎麼理他,只一心想撿起眼鏡,於是我彎下腰去找,用手邊的小包包擋住即將曝光的裙底,耳邊充斥著四周混雜的人聲,和小蕾忙在一旁道歉的聲音。

當我在地上不停摸索的手終於碰到眼鏡的金屬框之後,我才放下心來,卻在下一刻被一個粗魯的力道給跩起了身子,我眼前一花,被迫用模糊的視線看向面前怒火欲發的男子。

「我叫妳道歉,妳是聽見了沒……」對方正要破口大罵,卻在看見我的樣貌之後,瞬間消了音。

頂上的雷射光線不時掃過我們的臉,明明滅滅。

雖然視線不是很清楚,但我仍能辨認他臉上漲紅的色澤,於是我淡淡的開口,「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撞到你的。」

意識到我們這裡的小口角引來四周的注意,我以極快的速度戴上找回來的眼鏡,沒再理會那個反應不能的男子,只逕自拉著小蕾往舞台的方向擠去。

「……我看妳還是別把眼鏡拿下來好了。」小蕾認真的說。

我沒回話,只是聳聳肩,就在此時,四周刺眼的燈光突然一滅,在亮起時,我看見了,所謂比太陽還要耀眼的光芒。

他就站在舞台的最前方,手握金屬色的麥克風,修長的食指上戴著一枚骷髏戒指,黑色皮衣背心和掛滿銀色腰鍊的破洞牛仔褲,挑染成金色的頭髮抓了一個有型的造型,打扮算挺花俏的,但不知怎的,就是很適合這個人。

當他抬起眸子望向群眾的瞬間,我幾乎忘了怎麼呼吸,那雙紅褐色的雙眸頓時讓周遭的一切都失了色。

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嘶吼的爆發力十足,我還記得自己當時汗毛直豎的震懾,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他就是我一直想找的人。

等表演一結束,我便親自去找他,得知他的名子叫歐陽睿,然後告訴他我的來歷和身分,表達了希望他可以加入公司的意願。

當他的團員一聽到Maximum這個響叮噹的名號,立刻露出羨慕的表情,但我也非常坦白的告訴他們,我只能收一個人,而那個人只能是歐陽睿。

當時的歐陽睿還是個義氣使然的熱血小子,一聽到我沒有要收他的團員,立刻擺出一副不爽的嘴臉,很有guts的說如果是這樣,那他加入Maximum也沒有意義,要收就收整個團之類的等等。

不過在我的解釋和誘導之下,年輕氣盛的歐陽睿才終於明白這是一個多麼難能可貴的機會,加上一旁的團員也都在鼓勵他加入,說如果他紅的話他們也會很開心之類的,整個在我面前上演了一段活生生的青春熱血的戲碼。

最後,我和歐陽睿達成了協議,答應他即使簽了約,還是可以讓他在得空的時候跟舊團員練團,場地和設備都由我方贊助提供,開好條件之後,他才鬆口答應我的要求,和公司簽下出道的合約。

於是,歐陽睿正式成為了Maximum的第三位成員。

「抱歉,我今天沒把車開過來,只能帶你來吃這個。」

開完上午的會議,我和歐陽睿約了公司附近的美式餐廳,由於我的Golf目前不在我身邊,所以我也不方便帶他到比較遠的餐廳吃飯,好在這附近的餐廳老闆幾乎都是熟人,因此我們輕而易舉的就能被安排到包廂的位置。

「沒差,我今天剛好想吃這間的東西。」歐陽睿抓著手裡的披薩,邊吃邊說。

他今天穿了一件紅色的T-shirt,上頭印著「no   rock   no   life」的字樣,破洞牛仔褲和一雙黑色夾腳拖,整體是一般大學生常見的打扮,只是他的手指上依然戴著那枚銀色的骷髏戒指,牛仔褲的口袋邊也掛著幾串叮叮咚咚的腰鍊。

「你要不要解釋一下你沒被當掉的原因?」我看著他狼吞虎嚥的樣子,笑著用吸管攪拌了一下我面前的冷飲。

他用紙巾抹了一下嘴角,然後綻開一抹得意的笑,「因為我寫了一首歌獻給教授。」

「當場嗎?」我挑起眉,的確沒想過他會用這一招。

他「嗯哼」了一聲,臭屁的道,「沒錯,妳真應該在場的,這樣妳就能理解我為什麼能順利挽回教授的心。」

我笑著啜了一口冷飲,「不管怎麼說,恭喜你順利逃過二一了,不過我勸你下一次最好想個新梗來討好教授。」

歐陽睿吐了吐舌頭,對於學業他都是處於沒轍的心態,但基本上這件事我也沒辦法全怪他,因為除了課業,他還有自己的事業要顧。

「既然這次的期末考搞定了,明天開始就要回MBS錄音,ok嗎?」MBS,也就是Music   Broadcasting   Station,公司附屬的廣播錄音大樓,本職是歌手的歐陽睿平常幾乎都往這個地方跑。

「Ok。」歐陽睿舔掉自己指尖上的番茄醬,然後忽然像想到什麼似的抬頭看我,「大姐,我禮拜六那天有排通告嗎?」

我拿起手機查看了一下通告行程,「怎麼了嗎?」

「那個…...阿Ben告訴我那天是學校的校際開放日,希望我可以回學校跟他們一起登台演出。」

阿Ben是他以前樂團的貝斯手,幫他們安排幾次練團的地點下來,我大概都跟他們熟的差不多,所以我也能想像他們有多渴望歐陽睿回去跟他們一起組團,畢竟他曾經是他們重要的主唱。

「你知道公司不喜歡你太常在通告以外的地方公開演出吧?」我用溫和的語氣告訴他,我知道他心裡肯定是很想回去的,但是既然他有偶像包袱在身,那有些東西就勢必要有所犧牲。

他任命的垂下肩膀,表情有些失落,「......我知道了。」

我拍拍他的肩,拿起了帳單夾,「明天早上記得到公司來一趟。」

他先是疑惑的看了我一陣,然後才瞭然似的「哦」了一聲,「又到了一年當中最恐怖的月份了,是吧?」

我同意的點點頭,對此我也有相同的感慨,畢竟每年的這個月都是必須忙到爆肝的時候。

「我寧願現在還在期末考。」歐陽睿咬著黑色吸管,吸著已經空盡的可樂杯,發出「呼嚕嚕」的聲響。

「Peter,幫我連絡一下Frank,他要是明天沒來的話我會很麻煩。」我坐在自己的辦公桌裡,忙碌的雙手不停的在電腦裡輸入資料,朝正在擦辦公室白板的Peter說了一聲。

「已經連絡過了,他明天一大早就會過來。」Peter打開藍色白板筆的筆蓋,抬手在被擦得雪亮的白板上寫上大大的「Maximum專題月」這幾個大字。

所謂的專題月,就是我們公司會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做有關偶像團體的全方位專題,內容包括主題拍攝、個人性訪談、日常生活大公開等等,總而言之,就是一個非常麻煩的例行公事。

不過這也是Maximum一年當中難得會密集聚在一起的月份,畢竟他們三個都是截然不同領域的藝人,要出現在同一個地方本來就不容易,為了滿足所有粉絲,公司特別辦了這個活動,來達成各方的共識。

我闔起桌上厚重的資料夾,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震動的螢幕上顯示「麻煩製造者No.1」。

嘆了口氣,我沒接起電話,只是收拾了一下桌面,然後拎起包包和手機,朝Peter說了一句「明天見」後,便踩著高跟鞋走出辦公樓層,搭了電梯下去。

等我走出公司大樓的玻璃門,果不其然見到一輛雪白的BMW正停在大門口的正前方,於是我開了車門,坐了上去。

「晚安,女士。」坐在駕駛座上的風擎用那雙湛藍色的眼眸望著我,笑的風情萬種,但老娘只要想到今早被BOSS用那一疊照片羞辱,我就完全沒辦法擺出好臉色給他看。

「載我去帝國飯店。」我沒看他,只是用平板的語氣下指令。

「想約我吃飯?」

「約你個頭!我的車停在那裡,今天必須把它開回家!」我憤怒的扭頭看他,在觸到他眼神的瞬間,他滿意的笑了起來,讓我不禁猜想他只是想激起我的怒氣,促使我看向他罷了。

「今天心情不太好嗎?」從他的側臉看過去,他的嘴角依然帶笑,很可惡的那種。

我瞪著擋風玻璃,「對啊,因為某人昨天在大街上拉著我跑馬拉松的樣子被人拍了下來,害老娘被BOSS羞辱了一番,也害我今天腳痠痛到一個不行。」

聽我這麼一說,風擎整個人微微一僵,過了好一陣,才低語了一聲,「……很抱歉。」

我對他難得真心悔改的語氣給弄的一愣,心裡同時也在懷疑這人是不是又在耍我,於是我擺出了一個無所謂的嘴臉,蠻不在乎的說,「沒差,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我以為風擎會說一些討饒的話來,但他卻沒有,我偷偷用副駕駛座旁的玻璃瞄了他幾眼,深邃的側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看上去竟是帶著淡淡的憂鬱。

平時他總是在我身邊扯些有的沒的,此刻反而安靜下來的狀態搞的我有點莫名其妙,心裡不停想著是我剛剛說的太過分了嗎?可是表面上依然維持著不在乎的表情。

直到車子抵達了目的地,風擎停下車子,靜謐的車內讓我開始耳鳴,我只好拿起包包,在我走出去的前一刻,想起我還有事情沒告訴他,於是回過身去面向駕駛座,「明天早上……」

誰知他卻在我開口說話的下一刻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他、他這是在跟我鬧彆扭的意思嗎?

該生氣的是我吧,為什麼到頭來變成他在生悶氣啊?

正在我錯愕的當下,我右邊的車門突然被人打了開,我愣愣的朝替我開門的人看去。

風擎正站在外頭,頭上戴了一頂棒球帽,巧妙的遮去那頭金髮,只露出一雙湛藍色的眸子。

我看著他,不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但還是配合的下了車,在我要開口的同時,手心卻驀地一暖,我低眸朝自己的手看去,發現某個不識好歹的傢伙正牽著我的手,一派輕鬆的走在我身側。

「我能知道你打算幹嘛嗎?」我沒有立刻把手抽開,只是盡量用平緩的語氣問道。

見我沒甩開他的手,他又刻意牽了更緊一些,帶著我一路走進飯店大廳,正在我納悶的同時,他朝裡頭一個迎上來的服務生說了一句,「我定了晚上七點的位,兩個人。」

「定什麼位?」我立刻把手抽回來。

「餐廳的位啊,大姊,妳知道這間有多難定嗎?我是透過關係才定到的欸!」風擎語氣誇張的對我說,然後瞄了一眼一旁面色有些尷尬的服務生,朝我擠了擠笑容,「配合點嘛,拜託。」

我抿了一下嘴唇,朝服務生露出了一個「請帶路」的笑容,然後在他開始走在我們前方的時候,朝風擎丟了一個陰鬱的眼神。

見此,風擎邊走邊低下頭去,好藏起他難以克制的笑容。

等我們抵達飯店頂樓的餐廳,我似乎能理解為什麼這間餐廳那麼難定了。

放眼望去,餐廳四周的落地窗完美的展示了一覽無遺的夜景,夜晚的都市無疑是非常美的,深藍色的夜空下林立著密集的建築物,每一棟建築物都像一棵巨大的聖誕樹,一點一點的閃爍著。

「不錯吧?」當我們走到窗邊的位置,風擎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得意的笑。

我看向鋪著純白色桌巾的桌面,上頭放著一朵插在玻璃瓶內的玫瑰,以為那是他準備的小道具,「你知道我不吃這套。」

風擎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那朵玫瑰不是我放的,這裡的每張桌上都有。」

我抬眼看向其他桌,果不其然見到每張桌上都放著一模一樣的玫瑰,我的臉頓時像火一樣的燒,既難堪又窘迫,「我、我知道啦,我的意思是......你別以為帶我來這裡,我就會原諒你了。」

見我慌亂的解釋,風擎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紅著臉瞪他,他才勉強收起了笑,但是臉上還是揚著難以抹煞的笑意,「別擔心,要是這裡沒有提供玫瑰,我也會為妳去買的。」

我自動忽略他剛剛的話,只是拿起菜單,「你要點什麼?」

「跟妳一樣。」

我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我根本還沒點。」

「我知道啊。」他笑著望向我,「所以我在等妳點。」

「鮭魚套餐。」我態度從容的對來點餐的服務生說了一句,給了風擎挑釁的一眼,因為我知道他不喜歡吃魚。

對於我的挑釁,他微微一愣,但他很快的收起了愣住的反應,不介意似的聳了聳肩,把手裡的菜單遞給了服務生,「香檳謝謝。」

「先生,你等一下還要開車。」我把手搭在他拿起酒杯的手上,一臉「你沒搞錯吧」的表情。

「所以我才喝氣泡飲料啊。」他笑著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連帶著我還沒放開的手一起,抬起又放下。

覺得自己真的對他完全沒輒,我嘆了口氣,「明天早上記得來公司。」

「專題月?」他放下手裡空盡的酒杯。

我點點頭,給了他警告的一瞥,示意他最好給我小心一點,「再敢翹掉,你就等著瞧。」

「是的,夫人。」他拿起桌上的玫瑰,故意把去掉刺的花莖咬在嘴裡,朝我眨了一下右眼。

我毫不掩飾的笑出聲來,然後抬起手,幫他把頭上的棒球帽帽緣壓低一些,免得引起旁人注意。

就在那一瞬間,某種奇異的光芒頓時綻放在他湛藍色的眼眸中。

總之,這間餐廳的確很不錯,尤其是他們的鮭魚套餐,在某人冏臉的映襯下,特別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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