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雨總是一陣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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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上軌道以來，雨傘就和其他很多東西一樣，已經是我隨身必備的東西。所以當我在細雨中直接跑向片場，卻發現身後的車門自行打開，多少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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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涵！」我喊道，一邊揮手要對方回去，「你不要淋雨，我自己包包裡有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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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正好在此時颳過一陣雨珠，嘩啦啦落了一地。孟景涵對我搖頭表示聽不見，我只好又跑回車邊、打開後車廂、拿出備用的長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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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他爽朗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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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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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好好的車上不待，自己跑下來？我接個人就回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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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完後，他的表情有些靦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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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自家大經紀人奔波，自己在車上窩著有點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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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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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是後輩嘛。難得同路，去迎接一下前輩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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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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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波什麼的倒還好……我怕你感冒，老大會殺了我──我知道你接下來幾天沒有ＣＡＳＥ，但老大還是會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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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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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一支撐開的摺傘遞給他，自己撐起另一支，然後把長傘掛在隨身包的提把邊。其實為防萬一，我身上總有兩把折疊傘，但既然要去接人，當然不能分給孟景涵。他毫無所覺地跟在我旁邊，看起來輕鬆快樂無負擔，像他自己代言的低脂優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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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涵剛滿２４歲，進公司已經一年多的時間。他在大學畢業後拍了支廣告，清新療癒的俊雅外貌立刻擄獲一票女學生的心。事後我才知道那支廣告算是他的無心之舉，他原本沒想過會這麼出名，隨之飛來的通告邀約讓他措手不及。之後公司簽下了他，看中他在這一塊的號召力，幫他接下了不少代言，成為名符其實的『廣告王子』，很受學生的歡迎。至於其他方向，反正他在這一塊有市場，也不用急著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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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不確定公司或他有什麼打算……看他自己也挺悠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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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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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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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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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往其他方向發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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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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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方面我也不太熟，如果有機會的話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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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麼積極的樣子。之前電視劇有找上他擔任配角，但他也婉拒了，雖然是我先提醒他那段時間會比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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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太懂。當然，他很帥很上鏡，態度也很配合，但我就是難以理解他為什麼會成為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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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那邊一定問過，當他到我手上的時候，我也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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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為了賺錢嗎？」那時他想了想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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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問我還是我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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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家境不錯，家人間似乎也沒有問題，就算暫時沒工作也沒什麼經濟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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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換個方面來說，誰會不想用這樣一個清新乖巧的小帥哥？就算專門雇來擺門口都能招到不少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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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想了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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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是想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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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我感覺不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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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少是想成功沒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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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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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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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作是這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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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誤會，很少人會對他有意見。就算不看外表，他還是有很多討人喜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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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夠不像剛剛那樣亂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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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這經紀人的立場來說，就是自覺太少，不必要的體貼又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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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查覺到我的目光，露出好奇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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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呢？」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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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人好過頭會吃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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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點不明究理，這句話還是讓他頓了幾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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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不用擔心。」他別開目光，「……我不覺得自己算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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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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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反應讓人有點在意，不過我想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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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個曾經說不想讓粉絲失望、而在路上被包圍到需要救援的，應該只是某個長得像你的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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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了口氣，我從包包裡取出毛巾，直接披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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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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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襯衫淋濕了。」我說，迅速收回手，假裝沒發現他不喜歡被碰到，因為他不想被發現這點──或至少不想被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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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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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微笑了一次。我猜這次會有點勉強，所以我不看他，只是沉默地和他並肩，撐著傘走向前方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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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個經紀人，你必須知道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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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防範所有的危機，你得知道很多你不想知道的事，其中有很多是因為當事人自己不想知道、也不想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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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還是得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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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算不能諒解，你還是得理解、包容，然後把不夠好的部分從他人眼前淘汰掉，假裝那些就是最原始純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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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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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將四散的線收歸到它們的原點，只不過是特意塑造出來的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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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你也得假裝那就是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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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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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快要收工了，大家心情不錯，現場人員很乾脆地放我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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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見過的大小明星多不勝數，我的經驗是，別怕他們記不住你，在他們面前盡可能保持低調，因為總是有些人的氣燄能壓在你上頭；那些人可能是大牌、或自認大牌的明星本人，也可能是那些人身邊所跟的其他人員。無論如何，在我所看到的狀況下，那些自視甚高的最後總是不會討到太多好處。這些第一線人員是最有理由和方法讓你吃悶虧的，就像服務生可以選擇要不要在你的餐點裡吐口水；禮貌點總沒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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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涵似乎深諳這點，從頭到尾只低著頭淡笑，偶爾和別人對上眼時會點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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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之前安排他觀摩，完全沒有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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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有不少疲累的工作人員還對他回以一笑，尤其是女生。這時我發現旁邊那箱礦泉水包裝上有他的照片，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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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天生療癒系嗎。看到你，大家的疲憊都被治癒了……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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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這麼誇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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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有點彆扭，眼神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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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個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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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道喊聲響起，全場肅靜，孟景涵被聲音吸引，突然露出有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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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在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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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前方，有個看來像是客廳的佈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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佈景中央，那個人少見地身穿髒舊汗衫，前髮狼狽地垂在眼前。他原本標緻的臉龐，如今滿布汗水和淚水，空茫地面對某個不存在此處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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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同時，他用一手揮舞破碎的酒瓶，腳步不穩地搖來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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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表情開始扭曲，那眼神流露兇光，瘋狂的執念撼動在場每個人的心，同時溢散深深的無力和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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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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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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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嘶吼中，我彷彿聽見所有人的心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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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現場恢復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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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後，導演喊了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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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現實世界恢復運轉、所有的小齒輪們各司其職，有人等著和導演確認劇本，而導演正在和佈景中央的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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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路遙，我們家的三屆影帝，已經從方才的絕望醉漢脫胎換骨，變回那個優雅風趣的標準天菜。他將頭髮向後一撥，一邊笑著回應導演的稱讚，一邊神態瀟灑地接過助理遞去的毛巾和卸妝用品。我和一旁熟識的化妝師打過招呼，便帶著孟景涵走上前，他彬彬有禮地對導演行了禮，又叫了聲湛大哥，接著就退到一旁，完全不用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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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孩子。」湛路遙感嘆似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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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所以請友愛後輩，嚴禁惡趣味。」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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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什麼都還沒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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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像過去一年那樣繼續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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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導演處理完一旁的事，熱絡地拍了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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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今天怎麼有空親自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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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平常有這麼忽視我們家藝人嗎？」我一手扶額，作出深受打擊的樣子，然後為了不讓對方尷尬，一秒回到原位，「沒有啦，今天是奉旨來拐人的，免得被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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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路遙馬上露出個完美到不像苦笑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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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好像我一不注意就會溜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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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啦，你配合度很高的，我是怕你跟不認識的怪叔叔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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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二十幾歲的人了，我不會跟沒拿糖果的怪叔叔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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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拿糖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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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好人，不是怪叔叔，可以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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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用俊美臉蛋講些糖果和怪叔叔話題的，就是那個充滿成熟魅力的影劇天王湛路遙。一群工作人員眼睛耳朵都拉直了，大部分是女性、中間還夾雜幾名男性，連帶一旁的孟景涵都忍不住莞爾。不過福利不能濫發，我對導演露出一個有禮的微笑，導演會意地掃了現場一眼，大家連忙又埋頭做起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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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是需要一點功夫去維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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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湛路遙去換衣服，製作人這時也來了，和導演一起交代一些宣傳的事宜。等湛路遙穿著一身和方才完全兩回事的正裝回來，讓助理整理過造型後，大家互相寒暄一會，就讓我領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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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兩步，我才發現孟景涵沒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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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嗎？」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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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似乎是在看燈光組的收拾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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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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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收回目光，帶著微笑，「只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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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繼續前進，我看見他又瞄了那裡一眼，臉上的笑意仍在。我跟著看過去，那裡只剩下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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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好一段時間後，我才知道他想到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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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該說，想到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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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路遙今天是助理載來的，所以我叫助理先把車開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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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前面那場鬧劇根本沒必要，因為我們出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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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好等會又要下了，先上車吧。」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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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車是三排座的廂型車。孟景涵原本自動往比較難爬的後排鑽，不過被湛路遙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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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在你後面，會介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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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從他嘴裡講出來就是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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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涵當然不介意。當他要往前座走的時候，又被我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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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待在後面比較好休息，要躺也可以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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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駕駛留在前面，感覺好像當司機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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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被他微弱的抗議感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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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這種車把藝人放在前面陪我，感覺像是我很不專業。你去後面啦，副駕留給我放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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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的廣告王子孟景涵再度遭到拋棄，繼續踏上飄零無依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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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告王子孟景涵本人笑得很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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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湛天王的感性旁白哦。」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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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客氣，舉手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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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啟程往公司的方向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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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又飄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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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餓嗎？」我隨口問，「要不要在超商停一下？我可以下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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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對著我從照後鏡投來的視線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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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勢注意到湛路遙在看手機，從隱隱傳出的聲響聽來，應該是電視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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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你開電視好嗎？」我敲敲前座椅背後的車內電視，反正前排的孟景涵看來沒有要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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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路遙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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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去，前後的螢幕同步打了開來，我轉到湛路遙指定的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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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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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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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剛在看之前錄的節目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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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播的時候我就看過了，那是個綜藝節目，談話性那種。打開的時候，剛好播放到女主持人單獨訪問湛路遙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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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就是不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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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持人用著誇張的聊天語氣，眼神卻直勾勾盯著湛路遙，探尋對方動靜，像盯上獵物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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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一定也遇過啊，有些不是會要求演員獻個聲唱首主題曲什麼的嗎？而且你聲音明明就那麼好聽！都不知道我們這些女性觀眾有多期待，哪天可以聽到你那美妙的聲音唱首情歌，噢，光想想都心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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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有那麼好聽嗎？我都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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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一轉，螢幕上的湛路遙一襲藏青色西裝顯得沉穩幹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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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副公認極適合正裝打扮的身材比例，而那張據說會讓人想起夜半紅酒或晨間咖啡、完整包辦各年齡層觀眾的俊臉上，此刻露出受寵若驚的純淨微笑。鏡頭的特寫定格在他身上，只見他說著變換了坐姿，看似無意地交叉起長腿，一肘輕靠小沙發的扶手，擺出略為放鬆的姿態，整個動作完美得讓觀眾幾乎要忘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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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這麼說，我是有乖乖看路的，也有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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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題被默默轉掉，但女主持人還沒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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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我說真的──你想想你是誰，魅力無邊、實至名歸的戲劇天王，湛、路、遙耶！這名字一拿出來，多少女人都要先暈了！而且聲音又好，就算你五音不全，靠修音都能矇騙大眾，為什麼不乾脆唱一唱、滿足一下女性大眾的願望、然後我們就不會再煩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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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應該會變本加厲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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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不好吧，』俊秀的笑顏無懈可擊，一秒後迅速沉斂，將上身前傾，換上專注的眼神，十足流暢。『對我來說，不管要演什麼樣的角色，只要全力以赴就對了。唱歌也是一樣，如果我沒能拿出最好的表現，我覺得對支持我、相信我的人來說，是一種失禮。──啊，不過，妳剛剛倒點出了一件讓我覺得悲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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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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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一直說我聲音好聽，可是我自己大概聽得太習慣，都沒感覺了，這真的很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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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和觀眾都笑了。我和孟景涵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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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螢幕上，主持人突然話鋒一轉，雙眼刺探地瞟向湛路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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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不唱就不唱，讓你保持點神祕感。不要像你們家師兄韓越那樣，臉也露了、秀也走了、戲也演了、歌也唱了，感覺一下就被看光光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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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再度跳到湛路遙完美的微笑。還來不及覺得哪裡怪怪，後座的本尊突然神色一凜，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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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孟景涵突然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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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嚇一跳，從照後鏡只看到孟景涵捂著一耳，驚惶地轉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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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湛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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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反應很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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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突然發現你的耳朵很可愛。如果辦個投票一定會得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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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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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下次有機會就找個宣傳會這樣玩好了，鐵定效果十足。」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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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孟景涵似乎驚魂未定。湛路遙笑了，不過飄走的眼神則顯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上面，只是轉移話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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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越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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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一種天塌下來我也不管了的眼神瞪著前方，嘴角抽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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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他們還沒想過──或只是沒有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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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今天陸老大會吩咐我要親自來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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