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背影與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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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九個多月，我一直做著相同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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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很短，只有一個畫面，就是我坐在聖誕樹旁，一邊開心的等著誰，一邊拆禮物，拆著拆著……雙手瞬間就沾滿了腥紅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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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又因為這個夢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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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睡好嗎？妳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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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一起吃早餐時，爸看了看我，關心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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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昨晚念書念太晚，沒睡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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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扯出一抹淺笑，淡淡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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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太常熬夜，對身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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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說話的同時，視線再度回到面前的報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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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認真點，等到明年三年級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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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在做好的三明治上擠上一坨番茄醬，不以為然地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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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有些刻意地輕咳幾聲，然後收起報紙，對我說：「快吃早餐吧，免得上學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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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將爸媽偷偷交換眼色的一幕收進眼底，接著拿起三明治，但當視線觸及裡頭的番茄醬時，突然覺得沒什麼食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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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媽發現了我的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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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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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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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搖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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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露出感到莫名其妙的不解表情，但也沒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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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盯著三明治片刻，然後豁出去似地一鼓作氣吃完它，中間有幾次還是靠喝牛奶才硬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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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做了那個夢，或許是因為顏色的關係，原本很喜歡的番茄醬也變得令人害怕，但我每次都還是像這樣忍著吃完，因為雖然痛苦，卻也找不到不吃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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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上課了。」灌下最後一口牛奶，稍稍沖淡嘴裡的鹹甜番茄醬味後，我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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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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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家門，我一踏出公寓，微涼秋風迎面撲來，還夾帶了從早餐店飄來的食物油膩味，剛剛下肚的三明治起了反應，突然一陣反胃。我抿了抿唇，忍住想乾噁的衝動，快步走過店家，直到鼻間的味道逐漸淡去，胃的不適感才稍稍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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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撫胃的位置，暗暗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右轉出巷口，說時遲那時快，一抹奔跑的人影朝我而來，等到發現時，已經閃躲不及，直接和對方撞成一團，一起跌倒在地。由於衝撞力太大，我立刻感覺到膝蓋發疼，手掌也傳來刺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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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麼啊？我感到些許不快，蹙起眉，頭一抬，先是注意到對方穿著和我同所國中的制服，接著發現撞到我的，是衛宸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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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訝地看著他，他驚恐地看著我。我們就這樣對視了幾秒後，他的視線一偏、落向我的後方，臉上的神色頓時又更加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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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嗎？我正這麼心想時，衛宸修倏地起身，繼續朝前方跑去。我一頭霧水地盯著他一下子就跑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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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停下來，還跑？」這時，一道粗聲粗氣的叫喝聲突然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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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望向正跑過身旁的中年男子。他的身上有著重重的菸酒味，濃到即使都離我有段距離了，都還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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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妳沒事吧？」一位經過的婦人好心上前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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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收回目光，在她的幫忙下起身，「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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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見我沒什麼大礙，就和她穿著國小低年級運動服的兒子，往另一個方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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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度望向前方，已經不見衛宸修和中年男子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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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麼一回事？他在追衛宸修嗎？為什麼要追他？他又是誰？而且衛宸修好像很怕他的樣子？我帶著滿腦子的困惑和身上的疼痛，拖著緩慢的步伐，朝學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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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校後，我先到保健室找老師處理右手掌的擦傷。傷口的面積不大，也沒流很多血，可是當我盯著傷口時，那個夢裡最後的畫面卻一直浮現腦海，不過我沒別開眼，直到老師用紗布蓋上後，畫面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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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因為要負責抄寫早自習的數學練習題，我總是很早到校，但今天的突發事故拖延了不少時間，等我進教室時，班上泰半的同學都到了，有些悠悠哉哉的在位置上吃早餐，有些趴在桌上補眠，有些坐到別人的位置和朋友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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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今天怎麼這麼晚？」有人這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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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笑笑，將書包放到椅子上，然後帶著昨天老師交代好的題目走上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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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受傷啦？」坐在前座的女同學指了指我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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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來的時候，不小心跌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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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解釋時，衛宸修剛好從前門進了教室，我們的目光很自然的搭上，但他一下子就轉開，然後帶著些許……類似抱歉的表情，低頭從我面前走過，我注意到他臉頰上一塊不大不小的瘀青，還有身上那件有些皺、還有幾處髒掉的襯衫，心裡不禁困惑他和那名中年男子一起跑遠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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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不管是早自習，還是接下來的課堂上，我都有些心不在焉，除了因為每次一用力握筆，傷口就會撕裂作痛，還有就是早上的事，讓我莫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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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號！上來解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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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神又不小心飄遠時，耳邊聽見老師的聲音，注意力又被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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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老師才因為上週理化週考平均分數太低，訓了大家一頓，此時又擺出一副「連這題都不會解就死定了」的神情和語氣，讓大家繃緊了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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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思索被點到的人是誰，就見衛宸修走上講台。他拿起粉筆，有些不確定地寫了一行式子後，停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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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題前幾天不是才剛說過嗎？」老師見他許久沒有動靜，不悅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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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沒有確認，但我想全班四十幾雙眼睛應該都正盯著衛宸修看，然後心裡慶幸好險不是點到自己。我不自覺低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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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心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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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了彷彿有一世紀長的時間後，老師再度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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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走到衛宸修的身側，流利的在空白處寫下解題過程和答案。放下粉筆時，我偷偷瞄了一眼衛宸修，他低著頭，有些困窘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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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梁心葳回座位。你去後面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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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一起下台後，老師繼續講解下一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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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課堂時間裡，我總想回頭看看衛宸修，無法解釋是什麼心情，或許是基於某種同理心，也或許是覺得自己造成了他的難堪，不過想歸想，直到下課前，我都只是直視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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