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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1-當駱子貞說她要找人時,她就會找到人

01

外頭車陣正緊湊,偏偏細雨丁零落下,點點雨珠凝結在擋風玻璃上,模糊了駱子貞望向外面的視線。但她不急著扳下雨刷掣,反正交通號誌已經變了兩次,車陣長龍卻還紋絲不動,就算這麼急著把雨滴給抹去,清理出乾淨視野,看到的也只是讓人難耐的擁擠,照樣不能令車子往前挪動半分,倒不如閒適地端起杯架上的熱卡布奇諾,小心翼翼啜飲一口奶香混和咖啡的氣息,讓自己有這麼幾分鐘的安閒。一邊享受咖啡,她由內而外,凝望雨水落在擋風玻璃,一點一點,漸漸聚結成片,最後扭曲變形了車窗外的景致,那些號誌燈、別人的車燈,全都含混在一起,形成片片光影,像在勾勒什麼圖像,但卻又如此不具體,由得觀賞的人自行想像,浮光漫漫,讓她看得失神。

當然了,如果有得選擇的話,她也很樂意踩足油門,三兩下直抵公司停車場,然後投入一天的工作,但事實就是這麼教人無奈,早上已過九點二十分,一下點雨就塞車,這是台北的正常現象,誰也莫可奈何,而她都特別提早半小時出門了,卻還是塞在半路上。

「我會晚點進公司,塞車了。」在百無聊賴中撥了一通電話,駱子貞說:「麻煩幫個忙,先叫我們家那幾個天才們,趁現在先把企劃的報告都準備好,等我到了就立刻開會。」

「沒問題,他們已經洗好脖子,隨時等妳來摘腦袋了。」透過電話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好整以暇,還氣定神閒地說:「希望妳別太早到,以免毀了一夥人整天上班的好心情。」

「他們的好心情,跟我的好心情,誰比較能讓你有好心情?」駱子貞冷笑了一聲。

「無所謂呀,我現在正要出門呢,別忘了,今天是總公司的例會,我到傍晚才回得來。妳有本事就把公司屋頂給掀了吧,反正我也鞭長莫及,救不了他們。」那男人先是一副不在乎的口吻,後來才又忍不住勸她:「不過妳還是行行好吧,一個小組才四個人,這年頭的人才很難找,今天才星期一而已,別急著把他們全逼得上吊了,好嗎?」

「是誰逼誰上吊,那還難講呢。」哼了一聲,前面的車子終於開始駛動,於是她把電話掛了。

這算不上美好的一天,星期一往往是辦公室氣氛最沉悶的日子,而這偏偏又是個誰都得踏進會議室報告自己業務的日子。習慣性地單手轉動著筆,看著鋼筆上那一個細膩的「貞」字,一面想著年邁的父親,當年把這支鋼筆送給她時,臉上的期許與盼望之意,她一面就開始對會議室最前面,正側著身,在投影幕上指指點點著講解的那傢伙不滿了起來。

「SWOT分別指的是什麼,在座的各位一定都很清楚,事實上,只要在這家公司待上幾個月,這表格裡面的優勢、劣勢,還有機會跟威脅,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至於怎麼編寫SWOT,每個人在學校裡頭也都學過了,但你們老師應該還有往下講吧?這些優劣條件都整理出來後,是不是還有交叉分析?是不是要討論對應關係?我們要聽的,應該是一個綜合後的結果才對,不是只有簡單地說明,到底這個公司有哪些長處或短處,這些條件性的東西,隨便來個大學生,光看公司資料都可以看得出來,實在沒有重複再重複的必要了。」心裡想起丁舜昇在電話裡的叮嚀,她極力忍住自己的不耐煩,將後面大約幾千字的牢騷跟責備都省下了,她搖搖頭,只說了幾句話:「在我引咎自殺,把自己吊死在丁總的辦公室裡面之前,拜託你們給條生路,讓我好過點吧,可以嗎?」

她不知道當初做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或錯。按理說,自己人生的前二十幾年,從沒有過這方面的懷疑,她駱子貞不是很常犯錯的人,這名字象徵的永遠是睿智、冷酷,還有堅強與果斷才是,但最近她卻經常要問自己,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否則為何會放棄原本在紐約的優渥待遇與升遷機會,遞出一張辭呈,買來一張機票,一進一出之間,又回到了台北。

只是回到了台北又如何呢?之前當她還在遙遠的地球另一邊時,曾想像過無數個畫面,在那些畫面中,所有該出現的人物,現在她回到地球這一邊,都已經兩個多月過去了,卻連一個也還沒機會見到。整天除了面對那個要死不活的小組團隊,忙得焦頭爛額之外,根本毫無生活可言。

「怎麼樣,去不去?要參加的話,打通電話給旅行社,新增一個名額應該沒問題唷。」傍晚,丁總一回公司,忽然把駱子貞叫了去。本以為是要告知什麼攸關工作的事,然而他一開口,提的卻是過陣子的員工旅遊活動。在駱子貞加入工作團隊之前,這是原已排妥的計畫,舉辦地點遠在沖繩。

「別讓他們連在日本的領土上都做惡夢比較好吧?」一點自知之明,駱子貞當然是有的,簡單回絕之後,她轉身要走出丁總的辦公室,想了想,回頭指指對方桌上的文件夾,又提醒:「那些五花八門、包羅萬象的一堆案子,你最好趕快看一下,特別是春季的企劃案,裡面有些事情我們得提早安排跟張羅,沒有時間等喔。」

「我才剛回公司耶,好歹讓我喘口氣吧?」

「喘氣是用你的鼻子跟肺臟,看企劃案用的是腦子跟眼睛。」白了一眼,她說。

一回來就以空降之姿,坐上行銷主管的位置,雖然底下其實沒幾個部屬,也不過就那麼四個而已,但面對那些資歷比她深厚的行銷人員,她沒有絲毫不安,反倒是因此而不具備公司裡的人情包袱,而這也是丁總看上她的原因──既然四個老員工都只具備單方面的專長,又缺乏統籌與領導的才能,那就換個有膽氣的年輕人來統御好了,他當初就是這麼想的。

這偌大辦公室中,唯一能跟她在工作之餘,還談得上一點私交的,唯獨一個丁舜昇而已,而那點微薄私交,其實也只建立在三年前;那時她剛到紐約不久,但丁舜昇卻正即將返台,一層狹窄的出租公寓裡,一個打包行囊,正忙著寄運回國,另一個則拖著旅行箱,等著住進新家。

若不是因為老邁年高的父母殷殷企盼,年過四十的丁舜昇,原沒有返國的打算,樂得在異國的大學裡擔任客座教授,過他不受羈絆的逍遙人生。

「這裡以後就交給妳了。」那時,第一個學期剛結束,向來討厭人群雜居的混亂,成天想搬離宿舍的駱子貞,從丁舜昇手上接過了公寓鑰匙。他說大家都是台灣人,肥水不落外人田,有便宜當然留給自己人。而倏忽三年過去了,這段日子當中,她跟丁舜昇偶有電子郵件的往來,除了針對專業的行銷學科領域請益外,也常在信件中,彼此交換各種財經資訊的觀點;當駱子貞半工半讀地唸完碩士,畢業前夕,正準備在當地的公司升遷任職時,平常只在文字上互相交流的丁舜昇,卻忽然來了一通電話,打亂她的全盤佈署。

下定決心後,對打工好幾年的公司提出辭呈,決定回台灣就業,那時都還在人來人往,雜沓混亂的甘迺迪機場,手機響起,原來是丁舜昇不放心,就怕她又變卦,還特別再打來,跟她確認班機時間,還說要來機場接人;而當飛機降落在桃園機場,再次又見面時,當年的丁教授,此時已經變成了丁總經理。在車上談完工作事宜,駱子貞也一一點頭答應後,丁舜昇還是那句話,他說「這裡以後就交給妳了。」

因為下雨塞車的緣故,今天遲到了半小時,儘管沒人在意,但她卻自主地加班,把工作時數補了回來。雖然是隆冬之際,台北絲毫不冷,尤其在室內恆溫空調下,駱子貞還能只穿一件短袖襯衫上班。

公司裡已經沒人了,她晃了晃腦袋,輕拍一下後頸,舒活筋骨,也讓自己稍微清醒些。本想去茶水間沖杯咖啡的,但剛剛才把腳上的鞋子給脫了,又不想再穿回去。站起身來,她回頭望向窗外,隔著厚厚的玻璃,車水馬龍的台北竟如此安靜,流光閃爍。她望見一輛駛過的公車,明亮的車內照明,彷彿還能看見車上乘客的表情。每個人都帶著一點自己的故事,要走向屬於自己的遠方,這輛公車,不過是一次命運中偶然的安排,讓他們齊聚一起而已,但緣分也就僅只於此,車子沿途行駛,人們在各自不同的站牌下車後,展開的又是彼此不同的一段人生境遇。

有些人,注定了只能擦肩;有些人,則在擦肩之後,卻還惦記著對方。她嘆了一口氣,不知怎地,今天特別有緬懷的心情。回頭到桌上拿起手機。本來打算等春季活動的行銷企劃都完成後,再撥電話找人的,但現在她真有些忍不住了。

順著電話簿裡的聯絡人清單,依序往下滑動,她的視線在李于晴的號碼欄上停留許久,但最後還是放棄,手指再一撥,又出現下一個熟識的名字,然而電話打過去,一個合成的女聲居然告訴她,楊韻之原本的那個號碼,竟然已經變成空號。

納悶不已,她不死心地再往下找,然而程采跟姜圓圓的電話不約而同地都沒人接聽,就在她決定放棄,想把心思挪回公事之際,斜前方的玻璃門忽然開啟,本來已經下班的丁舜昇,居然又進了公司。

「不是走了?」

「回來拿你們的企劃案呀,想想還是先帶回家看看吧,免得明天一早妳又來追問進度。」他半開玩笑地說。

「我可沒逼主管加班的膽子啊。」駱子貞哼了一聲,卻也笑了出來,說:「下了班就乖乖回家去,這麼念念不忘工作做什麼呢?」

「下班又怎麼樣,還不是回基隆去陪我爸媽吃飯,再不就自己一個人吃便當,然後看電視跟發呆,最後無聊地躺在床上睡著?千篇一律,毫無新意。」丁舜昇回自己辦公室,把那疊企劃案夾在腋下,走出來才回答。

「去找個人一起吃飯?」

「找妳?」

「什麼關係?上司跟下屬?老師跟學生?朋友跟朋友?還是男人跟女人?」駱子貞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她的鋼筆收進包包裡,也悄悄地把光腳丫套進鞋子裡。

「都可以,妳覺得哪一種身分能比較有食慾?」

「不好意思,我晚上還有點事。」她客氣一笑,伸手從抽屜裡,在那堆習慣性亂放的雜物中,掏出一張明信片來,在丁舜昇眼前晃了晃,說:「有些不曉得銷聲匿跡到哪兒去了的傢伙們,今天我很想把她們都找出來。」

-待續-

心的騷動從也無關乎季節寒暑,只為了想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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