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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伍、後悔篇》

後悔是種無謂的事情。

明知道會後悔的事情,從一開始就不會去做。

與其後悔,不如孤傲的看著未來坦然承擔。

※※※

      即將到臨的晚餐時間讓家裡全蔓延著母親炒菜的飯菜味,俐落的手抓了一小把鹽便撒下空心菜上,多年來的煮菜經驗讓秦芙蓉連看也不用多看一眼,就能炒出一盤又一盤的佳餚。

      「準備吃飯了──」秦芙蓉朝著客廳喊著,柔柔的嗓音早已不像年輕時般甜膩,反而多了分充滿歷練的味道。解下身子的圍裙,她拿起還燙著的盤子,眉頭皺也不皺的往飯桌走去,這就是女人和母親的差別。

      那一點燙與生孩子的疼痛、被炒菜鍋濺起的油燙著的疼痛相比一點也不算什麼。

      「知道了。」段晨軒關上電視正要起身,桌上的手機便像感應到似用力震起,螢幕上的燦笑的女人入眼像拿著石子丟入湖中般,起了陣陣漣漪,他猶豫了一會才接起。

      「喂?……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原本平靜雙眼在聽見另一頭的哽泣聲和命令後愣了會,才瞬間繃緊,深吸一口氣沒敢露出任何表情,只是露出笑容答應後便掛掉電話。

      「晨軒,你要出去?」段約書亞正從書房出來準備要吃飯,便看見兒子往房間隨手拿了一件外套出來。通常他們都有共通的默契,不管外頭的事再多、再忙也不會選在晚餐能相聚的時間出去。

      「對,爸媽抱歉,我……突然有點急事得出門一趟。」段晨軒勉強的笑了笑,也不敢直接就這麼走出去,畢竟母親準備一整個下午的菜,他哪能就這麼自顧自的走掉。

      秦芙蓉和丈夫互看一眼,才又笑著點點頭讓他放心離開,關門聲一響,她才無奈的嘆了口氣:「誰不知道他的心思,哪次朋友晚上約他會答應的……只有傻瓜才不知道剛才那通電話是水漾打來的。」

      「可水漾每次找他都不是好消息,不然也不會要他瞞著我們,明天就要結婚了不會又出事了吧?」段約書亞擔憂的坐了下來,他沒有怪段水漾的意思,怎麼也是自己女兒。只是看著段晨軒這樣陷著,他的心往哪都不對,竟有一絲私心希望是真的出事讓這一切停下。

      「別胡說!浩育怎麼也陪了她六年,哪會說變就變。快吃吧!今天做了你愛吃的蝦球,等會還要去水漾家找姊姊他們呢。」秦芙蓉斥責著,後才笑開夾起桌上的菜給丈夫。

      一出家門段晨軒再掩不住心底著急的情緒,急奔往那女人的身邊。

      「晨軒──他不要我了、他不要結婚了。不准露出驚訝或傷心還是擔心同情的表情,安靜掛掉電話來找我。不要讓爸爸和小媽知道,我不想要讓他們知道我這麼狼狽……」段水漾絕望的哭泣聲從電話裡傳入耳中,那自卑的語調聽的他心疼難受。

      「傻瓜!我能不幸福嗎?我告訴你,你姊夫要是敢不給我幸福,他就死定了!」段水漾破涕為笑,抬頭對著弟弟兇巴巴的宣示,鬆開手走向那男人的懷中,幸福的依靠著。

      是因為相信成浩育能給她幸福,所以才鬆手的。

      喘吁的呼吸聲在看著酒攤裡靜趴哭泣的女人瞬間停止,停頓了一會,從酒攤外的簾子間看著她的臉,段晨軒的世界彷彿也跟著她的淚水靜止。

      為什麼他會愛上自己的姊姊呢?這是亂倫不是嗎?手輕觸上簾子,燈光在他的眼裡閃爍跳動著,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周遭的場景漸漸轉變回到六年前的那晚……甚至更早。

      水花從髮絲滑下,單薄的男兒身快速抹上沐浴乳,突然身後的門被人打開。十五歲的段晨軒嚇得想找東西遮都來不及,段水漾則瞪大雙眼瞬間關上門,一秒就足夠她看完所有該看和不該看的東西了。

      「姊!」那羞憤欲死的的聲音從門內傳出,惹來門外人幾秒的大笑聲,後才不停抱歉著。段晨軒看著鏡中的自己簡直紅透了臉,他已經試圖避開好幾次了,但卻又不想看見姊姊傷心的臉,也難怪她會以為他是故意假裝洗澡躲她的。

      青春期的夜晚,好幾次他都夢見她躺在自己身下露出朦朧的表情,雙手纏住他的脖子一點一滴地把他的理智侵蝕掉,試圖抗拒卻又無法抵擋她的嫵媚。

      不應該這樣的!正常的弟弟哪一個會對姊姊抱持著這樣的幻想?

      理智回籠,他拿起冷水又是一次一次的澆下,沒意識到的是他對她燃起的不是片刻的慾望,而是長遠的燃燒。

      過了一年段水漾失戀了,第一次她買了酒來找他,以往頂多就是哭一哭睡一睡就沒事了。看著她趴在床上說著那人是怎麼糟蹋她的,段晨軒的心像被撕裂一樣疼痛,比起當年懵懵懂懂看著姊姊哭泣的無助,他竟想殺了那個混帳。

      她長相姣好、家世不凡、智商才能也是公認的頂尖,可是因為那人的平凡,段水漾甘願收起這一切的出眾幫他,為什麼最後得到的還是一句:「因為妳太好所以不能繼續跟妳交往下去。」

      如果不能承受就離他姊姊遠一點,為什麼還要靠近?

      「晨軒……我是不是不值得被愛?」段水漾邊哭著邊扯著笑意問著他,看的段晨軒的心更痛的,他撫著姊姊的側臉苦澀的搖著頭。

      「沒有那回事,姊姊是全世界上最好的女人,真的。」段晨軒柔了眼,第一次用如此溫柔平靜的聲音安撫著段水漾。那真誠的話語讓段水漾笑了,也才終於放鬆的睡去。

        段晨軒看著姊姊沉沉睡去的小臉,心竟多了幾分憐愛和疼痛,段水漾從小到大在他心裡就是個完美的姊姊,她的笑、她的淚甚至是欺負他時開心大笑的模樣,每一秒都像最珍貴的記憶清晰的烙印在腦海中,沒有任何人比的上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要她,他也要她!

      當段晨軒發現自己有這個想法時,他已經吻上了她柔軟的唇。

      他這是在做什麼?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濃厚的厭惡感。他竟然吻了段水漾?而且是趁人不備時偷偷吻了她?

      無助的淚水一點一滴落下,無地自容的厭惡感狠狠撲倒了他。拿起身旁剩餘的半罐酒灌下,苦澀的啤酒味冰凍了他的心,不應這樣的……他到底在幹嘛?竟然對信任他的姊姊做了這種事!

      如果姊姊知道他這麼噁心,一定會很後悔信任他的。抹去淚水,段晨軒搖晃的起身,遠離她、遠離這一切。

      隔天他去了一趟環島旅行,看著臺灣每一個風景時,段晨軒會忍不住想如果她也一起看見就好了。如果想把每一個美好的東西的獻給她、想用盡全力保護她不受傷害,想看著段水漾一直微笑著,是不是就是愛呢?

      段晨軒不知道,就帶著這樣的疑問、揹著出門帶著的雙肩包包走遍景點。一個月後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走路緩緩地也無力再多看些什麼,直到一個擁抱將他徹底打醒。

      「段晨軒!」那擁抱就跟他夢裡想像的一樣溫暖,溫暖到令他滿足,這一刻段晨軒突然明白了,是啊他可能不愛她?這一路上他幾乎沒有一秒不想她,看到任何和她相關的回憶,他就會忍不住想她的一顰一笑,他已經愛她愛到發狂了!

      「姊……我……」段晨軒笑得燦爛,正想告訴懷中的女人他是如此的愛她時,他瞥見了相隔他們不遠的男人,那人帶著一抹複雜又寵溺的笑容看著段水漾,這一秒段晨軒像明白什麼似的不安著,彷彿腳下踩的地即將崩裂般的恐慌著。

      拜託不要是他想的那樣……他才剛發現自己的心意而已。

      低頭迎向姊姊的笑容,段晨軒才終於懂了,看著她的笑他說不出口、永遠也說不出口。要他親手摧毀掉姊姊眼底的信任和幸福,他根本做不到!比起把她親手交給別人,看著段水漾的眼為了自己逐漸疼痛冷漠,段晨軒的心才更痛。

      如果他們不是這種關係該有多好,他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先說他愛她了,他突然好想笑,好像只有笑能紓解掉心底的那抹鬱悶疼痛。

      「我先說!我和學長成為男女朋友了,這下你不用再為我擔心怕我哭死了吧?」段水漾笑著鬆開了手,往後緊緊抱住一臉無奈的成浩育,心底滿滿的滿足感導致她沒有留意到弟弟眼神裡逐漸退去的光芒。

      愣愣看著段水漾的笑容,段晨軒的心像被鐵石打中似的震著,他不能疼痛不該疼痛,直到手臂被自己徹底捏紅他才終於能微笑,也終於懂了自己的心到底有多麼疼痛。

      那悲傷的笑臉笑得太過瘋癲,所以沒留意到段水漾眼底閃過的苦澀。

      那一秒他不禁想問她:「妳知道嗎?只要妳是幸福的,我什麼都可以無所謂,姊姊。」

      從迷迷茫茫的回憶中抽身,早已是六年後的現在。

      段晨軒已經從酒攤把段水漾揹回家了,看著床上沉沉睡去的女人,他笑了。這幾年他是多麼努力的用笑容撫平自己的疼痛,每當看著她笑,他就告訴自己沒什麼好哭的,只要她幸福就好。可是……

      「妳好賊,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逼我後悔?」滾燙的淚水終究還是燙傷了他的手背,看著段水漾在他懷中不停喊著別的男人的名字,段晨軒不知道心要怎麼樣才能不痛,也不知道痛了這麼久,它怎麼還有知覺。

      如果他們之間可以回到六年前,他會不會義無反顧地說出口?如果他們之間不是這般複雜的關係,那有沒有可能就能成為戀人呢?

      可是如果沒有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白費力氣的事情,他連想都不會去想。

      「我不會後悔,段水漾,所以妳得繼續笑著才行。」段晨軒苦澀的喊著她的名字,這是他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那樣沙啞疼痛到難以呼吸的聲調竟多了幾分柔情,讓人不愛也難。

      可惜就算她聽了一百次,也無法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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