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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聖母

自我意識薄弱的人很容易被羅孅露露這樣的人當成玩具。

把舊木樁拿出來曬的同一天晚餐,我看著晚餐的蔬菜湯繼續回想到那時在沉默風波之後的進展。

奇怪?那之後我有交到朋友嗎?羅孅允許我說話了嗎?具體情況早就忘了。

但我記得之後不久,我終於信任了羅孅,不論是母親還是師傅的份上。

那是我這一生初嘗信任他人的感覺,老實說我並不討厭,它讓我感覺我跟羅孅的關係正在好轉。

甚至在夢中看到羅孅如同教堂的慈母雕像,溫柔的撫摸著我,美夢陪我渡過沒有月亮的夜晚。

白天我仰望著夢中的聖母,期待、默默乞求著她溫暖的恩惠。也許是因為期盼轉移了注意力,我不再莫名哭泣與悲傷,不過我很清楚這些淚水只是在我心裡某處原地流轉著,等待著我的聖母一抹微笑來解放它們。

可是我忘了最重要的事,聖母終究是個惡毒的女人。

「小伊。」公會這裡偶爾會上門拜訪的吟遊詩人雷農把我叫過去。他隨身帶著長笛跟魯特琴,全身包得密不透風,像是不想讓人認出來似的。不過外面的世界本來就不崇尚藝術,浪盡天涯的詩人很容易莫名成為攻擊對象,雷農這身只露出灰藍色眼睛的打扮並無不妥。

老雷農讓我坐在他腿上聽他彈琴,問問我最近跟羅孅的關係如何。

現在想想這個年長的詩人才是極少數真正關心我的人,第一次見到他時因為看不到整張臉又神祕,覺得他是個詭異的老人。可是如果他還沒有壽終正寢,我還想在他的魯特琴聲中酣睡。

「信任?」雷農的眼神很訝異。他嘆口氣,依舊在這大白天彈著優美的小夜曲,「小伊你覺得什麼是信任呢?這麼小的你所找到的〝信任〞應該是指〝放心的把自己的一切交給某個人〞吧,包括你的未來和現在,單純的相信她做任何決定都能給你最好的結果?」

「什麼意思呢?」我問。「雖然羅孅把你養到這麼大,還教會了你好多東西,但是她用〝沉默〞指令給你帶來痛苦又坐看你難堪也是事實。她惡意傷害過你,也並非誕下小伊你的母親,你不該再次相信這個女人,就我對羅孅的了解,你更不該期望她會給你……你夢中想要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羅孅會背叛我?」

「那是〝聖母〞對吧?」雷農沒有停下琴聲,但他質疑我的〝信仰〞讓我不太愉快。

雷農拉下面罩,滿是刀疤的臉滄桑又粗糙,一點都沒有吟遊詩人該有的清新氣質。

他低頭看向稚嫩的我,目光從來沒有掃過彈琴的手,這小夜曲他熟練得很。

雷農的嘴角被一條肉紅色的疤痕劃過,「小伊還沒去過外面吧?」

「嗯。」

「那我跟你說個故事好嗎?」遊歷在外的詩人說。

「好啊!」最喜歡聽故事了。

「外面的世界也有很多人信仰著聖人、神獸,還有聖母,信仰給了他們前進的信心,所謂有如神助就是這麼回事。只要去相信就能得到實現一切不可能的力量,幾千、幾百年來人們都有這樣的幻想,深植在我們的夢中,那遠大的目標與生命相隨。不過這些人即使信任著心中偉大的神或聖母,最後都還是死了。因為我們是人類,做了多少善事與奉獻也改變不了事實。就像你啊,小伊,不論怎麼的信任和期待都不能保證你美夢成真,有些結果不是只靠我們自己就能控制的。」

雷農給了我忠告,但我還是沒有從中意識到那個自己控制不住的危機。

於是時間證明了我的愚蠢。

羅孅在會議上宣布退出公會,把我丟在這裡給別人照顧。

她知道我死心塌地相信她,但是做出這個決定時什麼都沒跟我說,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再怎麼難過到跪地求饒都沒有用了。

羅孅露露看我的最後一眼,我哭紅的雙眼,跪著,楚楚可憐的抬頭看著她。她回以給我的目光那麼的冷漠、事不關己,卻藏不住那一絲得意,睥睨著地上的小蟲。

從那天開始,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每晚做一樣的惡夢,夢裡永遠都是我不斷向羅孅的聖母像懺悔著我是不是做錯什麼?為什麼要離開我?渴求著石像的回應。

忽然間,聖母像活了過來,變形、張牙舞爪成了聖母面的人面蜘蛛追著我跑。

可是我每次都掉進她的網中,無助的被吃掉。噬咬我的便是我曾經深信的聖母。

不論退出公會之後的她上哪去了,她永遠活在我的夢裡,如果這就是那個披著人皮的人面蜘蛛想要的,那麼她做到了。

回到現實。

用完晚飯之後我躺上自己的床,想著那長年的惡夢輪迴是如何被打破的……。

朦朧的回憶,夾帶著甦醒的感覺與早晨的陽光,還有熟悉的魯特琴聲。

深情的灰藍色眼睛、爬滿疤痕的臉笑了。

「呦,小伊你醒啦?」老雷農坐在我床邊彈著琴。

「聽說你一直做惡夢。」他說。

我扶著頭坐起來。「咦?」但是他的琴聲滲進我的惡夢,終止了它,這次我沒有被夢中的聖母蜘蛛吃掉。

之後我也不再做那個夢了,托老雷農的福。

只是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雷農。年長的詩人用他的琴聲救了一個小孩之後,也在某個慵懶的午睡中懷抱他的魯特琴,寧靜的與世長辭。

他在早已立好的遺囑中提到把他的遺產分給遠方的親人,但是他鮮少使用的那隻木笛子卻給了我。

也許他希望我在這個不知道該信任誰的世界裡,也能擁有一點珍貴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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