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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2)

韻真今天第五次打開郵政存簿翻到最新一頁,尾端的數字正在嘲笑她。

 

轉身面對穿衣鏡,鏡中人回望,一個身高約一六零,穿著長版粉色T恤配牛仔褲的年輕女孩靦靦地笑了笑,不胖也不瘦,脂粉未施的五官頂多被客套地讚聲可愛,多虧白皙膚色加了點分,是那種婆婆媽媽眼中的媳婦典範,男生嘴砲要追,但不會真的付諸行動的常見普通類型。

 

多麼完美的保護色。

 

誰知道她的真面目是一具殭屍,還是有點年歲和法力的那種,若要問她有多古老,女人的年紀是可以隨便公開嗎?只能說她誕生的時候人們還不時興綁辮子。

 

沒想到堂堂一個資深殭屍也會落到無米之炊的窘迫地步。

 

不過就是興趣作祟多買了幾匹布想幫師弟師妹裁衣裳,還有社團裡的學弟妹太可愛了,忍不住每個禮拜都做點心宵夜請大家吃,不知不覺之間存款就見底了。

 

沒想到這年代布料好貴,食材更貴,她上次賺錢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好像是上個世紀八零年代的紐約,那時美國經濟正要復甦,好姊妹丹絲開了間傢俱店,韻真拿出以前攢下的首飾資助她當股東,收到一筆分紅,在那之後韻真就習慣過著錢等於卡片跟數字的生活。

 

韻真自己其實過得非常簡樸,除了假裝成人類必須要的應酬開銷,她花費最多的是學費,身為戮力與人類和平共處的黑家殭屍,黑太爺要求所有成員每十年至少要拿一個學位,韻真則是最忠實執行這項規定的黑家人。

 

太習慣跟著家族遷徙,照顧那些新加入的同伴,以及在校短短數年相處機會的同窗,偶爾談幾個掩護身份用的清純戀愛,對韻真來說,這種只有上課與交朋友的單純生活簡直就是夢境,不過這樣的好日子終於到頭了。

 

說真的,當個殭屍要賺錢很簡單,尤其你還是會道術的殭屍,專業一點說,是能夠修煉道行的屍妖,而且黑家人也是另類的社會警察,他們專門清掃會法術和不會法術的敗類。

 

如果不走黑道路數,光憑那堆學歷和知識想賺不到錢也很困難,說穿了,韻真只是不想改變生活風格,那是她的信仰,她的存在意義!

 

都已經是殭屍了還要為五斗米折腰真是莫名其妙!死都死過了還有啥值得汲汲營營,對韻真來說活著的樂趣就是每天品味簡單生活以及和少數人類朋友玩樂學習,偶爾為家族盡一番心力,彼此照應,不知不覺間韻真變成黑家人經常求助的大姊姊,這也是她存款水庫的漏洞之一。

 

如果讓人知道她為了錢的事傷腦筋,大家一定會擔心的,就連晏君師尊都拿韻真當模範勉勵後進,誇說再也沒有殭屍能像她一樣達到完美的生活管理和人際關係。

 

絕不能讓沈韻真的面子掉進水裡!

 

她對著鏡子握拳。

 

合乎現狀的賺錢方法……看起來像示範給師弟妹看融入社會順便用收入累積成就感,這樣就沒問題了,有沒有現在的她可以開闢財源的機會呢?獎學金?不行,那已經算在日常零用錢收入裡不自覺花掉了。

 

困獸猶鬥的步伐被手機鈴聲打斷。

 

韻真接起手機,順便掃過來電人名。

 

「是,我在家,師弟……我是說系主任,你找我有什麼事?」

 

黑家人的習慣是一次入侵一所學校,按外表應徵不同職位,通常是年紀大走教職,年紀輕當學生,反過來太突兀容易招人注意,不利和光同塵,私底下的輩分又是另一回事了。

 

『韻真師姊,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快瘋啦!這一期碩班還是連備取一起湊數才勉強招滿,您老人家當然是第一名!但其他水準真是不忍卒睹……』手機彼方傳來嚶嚶哭泣聲。

 

這個師弟當了兩年歷史系系主任後愈來愈多愁善感了。

 

雖然系主任那段話裡出現了某個讓韻真想掐住他脖子往水泥牆上摔的關鍵字,韻真還是發揮了強大自制能力以及慣有的關懷,溫柔地表達同情。

 

「怎麼回事?大學部又有天才亂交報告被記者拿去炒新聞?」上次師弟找她哭訴的內容是,他開的文藝復興史有個大二學生寫出莎士比亞的真相是茱麗葉喝下毒藥後死掉,變成殭屍復活,羅密歐差點被她吃掉,經過一番搏鬥刺死了茱麗葉才悲傷自盡。

 

──幹!把報告當小說寫!我的課是有這麼好混嗎?

 

那次系主任用「這不是通識!」的怒吼作為結語,更倒楣的是,他們都沒想到現在記者製造新聞的手段如此凶殘,連一個普通大學生無聊當有趣的報告也拿去小題大作,害師弟成了好一陣子的笑柄。

 

教不嚴,師之惰嘛!韻真只能說這算禮教吃人。

 

「師弟,說重點。」

 

『這學期短期講座的外國學者最近要到臺灣了,我需要一個助手去帶他適應環境,討論演講事宜。』

 

「你希望我去協助這位外國學者?哪國人?」韻真問。

 

『加拿大華裔,他的專長很特別,是道教史。』系主任停了停。

 

『名字叫司徒燭華,四十三歲,劍橋文學博士,行事非常低調,好像靠父母遺產過活,沒什麼學術野心,但發表的幾篇論文很不錯,我在符茲堡大學的歐洲漢學朋友很推薦他,閉門造車的書呆子類型。』主任省略一句:就跟韻真師姊妳一樣啊!

 

「怎會忽然邀請這種默默無名的學者?」韻真起疑,而且是道教史專家,這對他們黑家人是很敏感的議題,不過敵人應該也不會明目張膽到這種程度。

 

『拜託,有哪個國際知名的大學者會想來我們這個剛成立五年還很荒涼的中理大學新校區,雖然咱們歷史系是老字號沒錯,但上頭發的經費想請外國教授光講出來就被笑啊!再怎麼樣我們也比不上T大或N大資源豐富,連個漢學中心也沒有,還得跟美術系共用系館。』系主任悲憤道。

 

「既然如此,那個司徒燭華怎麼肯來?」

 

『人家是來臺灣觀光度假,剛好我們系上有學生迷他的論文就趁機跟我推薦,經過e-mail討論,對方也很大氣,答應義務幫我們開講座,就這樣,我們至少要有一個不會丟臉的學生去招呼。』簡單地說就是什麼鍋配什麼蓋。

 

「哦……」

 

系主任大概發現韻真興趣缺缺,立刻追加籌碼。

 

『總之,讓那個加拿大人見識我們的待客之道!主任我除了助教薪水,再發一筆旅遊津貼讓韻真師姊你帶他去祖師爺廟還是玉尊宮研究觀光都行,臺灣什麼沒有廟最多,師姊也可順便散散心。』

 

叫一個殭屍去拜拜順便跟門神討罵嗎?韻真扁眼。

 

但師弟會不會是發現她經濟窘促,不著痕跡幫忙呢?說起來這個老師弟也頗會裝瘋賣傻,假使這是師弟的一番好意,韻真再推辭就過於不智了。

 

「好吧!那個司徒燭華歸我了。」她歎口氣,拿到一個電子信箱和手機號碼。

 

『對了,師姊,還有一件事,晏君師尊晚上要妳到她的住處,有要事相談。』

 

系主任語氣一肅,韻真立即知道事態不尋常,淡淡應允。

 

接著整天時間韻真便是忙著熟悉司徒燭華這個人,除了五篇論文以外什麼都沒有,最後一篇論文發表時間還是在八年前,果然徹底低調,但三十幾歲就做出這種成果也不簡單,韻真還是盡快把此人的學術成果嚥進去,太陽一下山,她就收拾好隨身物準備謁見師尊。

 

韻真想了想,拉開梳妝檯最下方的抽屜,拿出一把三十公分長的朱紅刺刀,輕輕撫摸鐫刻著符篆的細長刀身。

 

這是她第一把也是目前唯一一把法器,用來狩獵以及保護自己,也許師尊會命令她去處置某個罪大惡極的逃犯,或是以惡術害人的邪師,韻真已經駕輕就熟了。

 

將刺刀放回綢袋中,收入大包包,尺寸剛好。

 

「Sie   sind   das   Essen   und   Wir   sind   die   Jäger……」她輕輕地哼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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