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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極短篇。《他與他》

2011年,4月22日。  

 

早晨六點多,寧靜的區間車裡,冷氣正強。  

 

坐在雙人座的他們,小聲講著悄悄話。  

 

大男孩的眼睛是藍色的,微微捲曲的頭髮緊貼額角,自然上翹的薄唇透著不諳世事的天真。笑得彎彎的眼睛裡,倒映著身旁男子的影子。

 

捧著書,專心聆聽自男子唇中輕巧流出的低聲朗讀,藍色的瞳眸追隨著男子在書上躍動的手指。片刻後,他看似疲累地輕靠在男子的肩上,眼中流光迴轉。

 

男子小聲地讀著書上的一字一句,像是怕他不懂似的小心翼翼。我移開手機,用巧妙的角度靜靜凝視著他們。

 

男子有張細薄的嘴唇,眸子如溫柔的鷹。貼身的純黑色單衣沒有任何樣式,簡單俐落。與身著柔軟色系的男孩相比,透露出些許肅穆。

 

火車再次啟程,在停過鶯歌這個悠古小站後。寧靜的空間裡,有人們呼吸的聲音。

 

男子側頭在男孩耳邊輕聲幾句。他將臉埋入男子的頸間,像是撒嬌地磨了磨,狀似就要睡去。美好而和諧的畫面,在晨光下靜謐地演著。

 

霍地,男子微微仰首。我推開滑動式手機,避開他銳利警戒的目光。

 

接著,他輕柔地取下男孩手中的書,塞入擱置在腿上的橙色包包裡。我的視線一瞥,看到了。

 

包包下,他與他的手,在狹窄的空間裡十指緊扣。

 

莫名的緊張感竄了上來,我抬眼往身旁看了看,車上的人們或睡眼惺忪,或翻閱書籍,或站著打盹兒。沒人注意到他們。

 

他靜靜地睡著,男子無聲拿出無印良品鉛筆盒,取了一支筆,全神貫注地讀寫著置在包包上的英文講義。

 

是大學生吧,我想。艱澀的單字,冗長的字句,不是穿著淺藍色高中制服的我看得懂的。

 

無聲的溫柔流淌在他們之間,我偷偷竊取了一些。許久之後,也許是累了,男子深吸一口氣,淡淡吐出。細微的動作驚醒了男孩。

 

男子親暱地緊了緊相扣的手掌,拿著筆在他的手背畫了一個小小的橘色星星。

 

他豎起漂亮的眉,不輕不重地拍了男子的大腿一下,唇角卻微微上揚,水藍的眼睛流露著幸福的水光。

 

移了移堆滿腳邊的紙袋,男子翹起腿,手托著臉龐,動作優雅卻也透著屬於男人的陽剛。充滿個性的動作,卻巧妙地留了一處舒適的位置讓他倚靠。

 

穿過長長的隧道,火車進站了。耳邊充斥著經過轉撤器的聲音,男子睜開眼睛,溫柔地把他叫醒。緊握的手有默契地鬆開,站起身,較高的他提起紙袋,讓男孩走在自己前面先一步下車。

 

早晨的板橋火車站裡有幾對緊緊牽著手的情侶,往出站區走去。他與他一前一後,保持著不遠也不近的距離。沒有說話,也沒有對眼,只是靜靜地走著。

 

我的心微微發疼。明明方才還柔情蜜意,現在在人群中的他們彼此間卻隔著無形的巨大冰牆。

 

我跟在他們身後出站,他們往右,我往左。

 

在人群中,即使沒有人注意,他們連並肩而行都顧忌著什麼。

 

他們很有默契。男孩知道自己該走在前頭,男子知道自己該走在後頭。保持著陌生人的距離。

 

我本該繼續往前走的,可是我卻轉過身,焦急地尋找他們的身影。

 

他們仍是一前一後地走著,沒有交集。我朝他們的方向踏出一步,但也僅僅一步,我就停了下來。

 

我看到走在前方的他在車站大廳止住腳步,頓了一下後,轉身看著在同一時刻靜止不動的他。

 

嘴微微張開,像是想要講些什麼,但終究還是抿緊了唇,不知所措地站著。幾名經過身邊的學生有意無意地看了他們幾眼。

 

他與他就這樣佇立在廣大的車站中央,相對無言。而我,就像個觀眾一樣,屏息看著電影結局。

 

等待,是最難熬的時間。

 

我看不到男子的表情,但想必那雙鷹眼此時只會有止水般的淡漠。

 

我以為男孩會淡淡一笑,然後瀟灑轉身繼續邁進。

 

短短的幾秒,像一個世紀一樣漫長。然後,我看到他將兩手的紙袋全部換到左手提著,緩步踱到男孩身前,輕輕朝男孩伸出右手。

 

溫柔輕緩,手心向上。

 

然後十指緊扣,向前邁出堅定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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