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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蒐集痛苦(3)

一早開了門,就看到老先生在門口久候多時了。

「怎麼這麼早?」我問。

「不就痛得睡不著,和醫師有約了,不如就早點來。」老先生看起來有點疼倦地回答。

「老先生,不用擔心,從今天開始,你不會再痛了。」我說。

雖然動動念頭,轉眼間就可以完成的疼痛轉移,但之前大多是一對一,而這一次,我打算把老先生的疼痛,平均地分配十個人的身上。那就得先把十個人的名字和長相還有其他的個人資料,先背起來才行,不然等到閉上眼開始冥想,要怎麼看啊。

(其實後來發現可以用錄音的方式,先把他們的資料口述起來,再放出來聽,藉由聽力進入腦袋瓜子,也是種方式)。

我把老先生留在一個房間裡,請他好好地品嘗自己地疼痛,也請他閉上眼,好好地感覺自己身體最不舒服的地方。接著請他配合深呼吸,想像自己在一吸和一呼之間,就把疼痛給吐了出去,順著呼氣,把疼痛給吐掉了。

而我,也在屬於自己的房間裡,特別囑咐護士,除非攸關性命的大事,譬如說火災、地震、淹大水之類的,否則一概不要吵我!

其實我很喜歡一個人在房間裡。特別是少數那幾次移轉疼痛的時刻,都讓我難以忘懷。

我像是遊走在天地之間,而這天地之間,卻是佈滿了地雷、交叉的蜘蛛網。而世間的男男女女,就站在被地雷圍繞的寸土之上,或是被蜘蛛網交纏著,你卻掙扎就陷得卻深。我的任務,像是去拆地雷、或是用火一把燒了蜘蛛網,把人解救下來。

而同時間,就會有人被更多地雷圍住了、有人在蜘蛛網上變成動彈不得,準備被待宰的獵物。我只能搖搖頭,心中說聲對不起,我不能救全部的人、對於旁觀並加深他人痛苦,自己的心頭,有那麼一點的抽動。

「這說不是就是某種痛吧。」我心想,對於痛覺缺乏的我來說,這樣的心痛難過的感受,卻是彌足珍貴。

我從我的想像中醒來了,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了?老先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打開燈,走出房門,輕輕敲著他的門問:「老先生,您還好嗎?還疼嗎?」

只見老先生很高興地打開門,跟說我:「不疼啦!不疼啦!」

「你怎麼做的!怎麼會這麼厲害!!!」老先生很開心地跟我說。

「怎麼做的,這是秘密嘍。很開心,可以幫到你的忙。」我說。

我跟老先生說,這樣的痛,會隨著時間慢慢地回來,不過會進行地很緩慢,大概可以撐到您去世之後都沒有問題的,關於這點不用擔心。

並且,這只是消除您背上的疼痛,舉凡其他頭痛、生病時的內臟疼痛,都仍然存在。所以如果有其他區域疼痛的話,仍然要去找專科的醫師處理。

我所做的,就是把老先生的疼痛,轉移到目前手上的受測者,並且依據他們的職業容易造成的疼痛,伴隨著一起釋收,不易被發現,期限是老先生自這世上消失為止。

除非有我再次進行轉移,否則老先生的痛會跟著他們一輩子了。好像有點殘忍,但因為是分割的小疼痛,不是那麼的巨大,程度上應該是還可以忍受才是。一方面自己安慰自己沒有做壞事,一方面又覺得自己技術是成熟了!

我請老先生和其他的受測者分別回來我的門診加以追蹤,他們都表示日常生活都沒有問題,該痛的痛,不該痛的,也不會痛。

人果然是習慣的動物,是吧?對於每日多外加的一點小疼痛,開始的時候,只是覺得這是怎麼比平常痛一點,怎麼之前用水果刀劃到沒這麼痛,或許是刀傷有點深?

上次練跑肌肉酸痛沒那麼不舒服啊,是不是這次訓練量大了一點?

人們對於日常突然出現的細微異常,都會找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一直疑神疑鬼,也是件辛苦的事)

縱使覺得不合理,但又想不出什麼好方法,要去調查嗎?

要因此去看醫生嗎?

太麻煩了。生活中還有許多要去忙碌的事情,要去運用更多的大腦區塊要做的事,誰有精神來理會自己這次,究竟是哪裡痛?

哪裡不痛的。沒有人有這些閒功夫的。就因為這樣,我的疼痛轉移,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步。

我很滿意,但我想做得更大更好讓更多人受惠。

一般人的眼裡,是容不下異常事件的。只要是異常就是生病的意思。

我們被教育為不容忍異常,只要是異常就是生病的意思。

我們面對異常(生病)的時候,做的,不是包容異常(生病);而是想方設法要去消滅它。

因為它們的存在,我們如坐針顫;

因為異常(生病)的存在,我們開始有了巫師,幫我們趕走疼痛;

慢慢地,開始有了醫師。

而在我們漫漫長的醫學史上,面對疾病,有更大部分,是為了消除;而非共存。

消滅異常,才是正常,才算是「病好了。」

否則,一概都不算。在孤息政策之下的醫療,都不算是醫療。

自從老先生好了之後,陸續幫我介紹了許多顧客。

但大部分,都是止痛藥吃吃就會好,並配合復健,就可以「消滅」疼痛了。沒有像老先生那樣,如此有趣的案例。生意是變好,對一個新開的自費性疼痛診所,能有這樣的業績,我是滿意的。

在轉移的過程中,在那個如夢似真的迷離情境之下,就是我可以體驗疼痛的時刻。

像是蝴蝶蒐藏家一樣,喜歡珍品,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

我的神經,像是黏上了蜘蛛網,獵物的掙扎和苦痛,都流進了我的大腦裡,一秒又一秒的再也沒什麼比這樣的疼痛更迷人了。

就像是蝴蝶蒐藏家,一輩子都不可能像蝴蝶那樣飛舞、也不可能長出像牠們美麗的翅膀、或是在花叢中品嚐蜜汁;

但卻可以對哪一種蝴蝶的身世、生活環境,倒背如流,如此一來,就是給自己的想像裝上了翅膀,添加了口器,在現實和夢境中來回飛舞。

當一個年輕人,摸著頭,皺著眉,走上門的時候,就知道,他將登上我的收藏冊裡了。

那種表情,我稱之為:「被某種痛苦折磨而顯示出來在臉上的樣子」,

就是「痛臉」啦。

笑中帶著一點痛、吃飯帶著一點痛。

而那個痛,一定是超過了此人可以忽略並且習慣的忍耐程度。

有時候走在街頭,都有股衝動,想要發個名片,或是自告奮勇地跟那些人說,我可以幫你去除疼痛喔!還是得忍下來,這樣做可是會嚇壞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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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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