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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蒐集痛苦(1)

我喜歡蒐集痛苦。

說是蒐集也不恰當,因為我從小就對疼痛的感覺只有薄弱的感知。也不是說我沒有痛覺。一般時候被打被揍碰到燙的物品,我本能的反應都會讓我縮手,遠離危險。

我也開了一間公司。我是老闆。或許對於痛覺有別於他人,小時候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被大人打的時候,同樣的力道,對我和對她來說可能感受差距十萬八千里。大人們都以為我是倔強、不肯哭,但更多的時候,是我只有感覺到像蚊子般地叮咬,稍微忍耐著,像是有蟲在你手上爬行,而你觀看著牠們卻沒有打死或趕走牠們。

痛覺來時,就像蟲子爬過。

我的公司名稱叫做「帝遍疼痛管理顧問公司」。

帝遍就是「depain」的譯音。

以前在醫院的時候知道的,就把這名稱借過來用用。其實有點類似坊間的健康管理顧問公司,我們會針對顧客接下要進行的手術或是生產時的庝痛,來做評估,並且給予止痛的建議。

我手下有好幾個麻醉科醫師和護理人員。我們也有和許多醫院簽約,處理疼痛處理的部分。但這些都是台面上的工作。是為了應付法律層面的問題,好讓公司有個實際上的名目。

有一項業務是我們公司比較特別,也是最值得一提的。這公司就是為了這項業務而成立的。這該怎麼說呢?我的工作比較像是仲介。就像房子買賣一樣,買方和賣方透過仲介,達成交易。

我也是。我可以讓人們的痛苦做交易。

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來去除這項痛苦?

其實金錢不是我第一考量的。我對員工極好,給予很高的薪資。他們也覺得這是一項助人的工作。生活品質也比醫院好。我們不用輪班、也沒有急診。週休二日、每個人都可以請年休一個月、上班時間彈性。他們也不會過問我太多。

              「讓我們把事情做好。」我常常這樣跟他們說。

我喜歡看人們在不同痛苦中,所呈現出來的表情變化。他們因為金錢壓力舒緩而放鬆,又因為不知為何而來的疼痛而恐懼,又因身上的痛楚而皺眉頭。

我記得大學剛畢業,當完兵,我開始在醫院服務的日子。身為麻醉科醫師,每天晚上都要去訪問明天要開刀病人,做好麻醉評估。看他們要用什麼藥。這是我最享受的時光了。他們都因為疼痛的苦難折磨著、家人憂心著。我知道這樣的想法很變態,但我無法克制自己。以前在醫學院上課時,我套用精神科老師的說法,我這樣的行為叫做「昇華」。

              我沒有成為殺人犯、強暴犯等犯罪來發洩我的渴望,而是用一種正常的方式。

              有何不可?病人的苦楚也因此消失。我也得到我想要的。

完成住院醫師的訓練,我就會立馬走人。當初留下來,是因為小花告訴我,你還是有個證照比較保險吧?法律上也比較站得住腳。至於你用什麼方式,低調一點,我想不會有人刻意去調查的,對吧?即使查了,也看不出什麼端倪啊。

很多事情上,我也都聽從小花的建議。因為她說的,比較符合一般人的常理想法,而我,常常興致一來,就會忘記什麼社會規範或是人情事理,我需要有人在這個時候,拉我一把。沖個冷水,讓我靜一靜,看清楚眼前的道路,才能真正地好好走這看起來彎曲的道路。我安安靜靜地通過國家考試、完成兵役。

這段期間,我放逐自己在無邊無涯的空虛生活中。除了日常生活所需的一切,我停止思考、停止閱讀。離開醫院去當兵的這一陣子,不用天天接觸病人、不用看到痛苦的靈魂、也不用聽到呻吟聲。當我決定放手一搏的時候,也離實習生涯不遠了。

這樣很好。

「你需要冷靜一下。」小花說。

                她說我那陣子有點走火入魔了,看起來很恐怖。看起來像是要去做個重大的決定,像是殺人犯的罪前宣告。

我知道我太迷戀痛覺、痛苦的人們、受折磨的靈魂了。

只好跟自己說,不要再去想這件事情、不要再去考慮關於痛的一切、不要去想自己還能做什麼、不要去考慮關於自己能力,可以做些什麼。

我都知道,這樣的我,只是在掙扎而已。或許,總有天,我真的會因為「疼痛」,而去做出什麼、而瘋狂、而狂大、而目中無人。但眼下的我,仍然扮演著平常而善良的老百姓。

說不定今天是個合適的日子。

在小花的監督之下,我很稱職地當一個好的住院醫師,接受「正統」的麻醉醫學訓練。但這些,在我眼裡,就是個屁毛。一點都沒有道理、一點用都沒有的垃圾。隨著我的年資增長、看到的東西變多,我就覺得這群垃圾人教的垃圾東西,還有這些垃圾的道理?我能說些什麼……我就要使用這些錯誤的知識、使用這些狗屁倒灶的「真理」嗎?

我就在日復一日的掙扎中度過。

還得把這些垃圾背起來,因為要考試;還要把這些垃圾跟病人解釋,雖然我知道這是錯的。

歲數變多和年輕時,果然很不一樣。年輕時,只要有那麼一點什麼,就迫不急待地想要讓其他人知道。長大了,就是學習忍耐、學著和現實世界的垃圾人、垃圾事好好地生活。忍著惡臭刺鼻的味道,當做是芳香的樂園。

然後,好好活著。

我和大多數人一樣,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這個問題,平常忙起來的時候,不要去想、不要去碰,就什麼也沒有。如果開始放在兩耳之間的機器開始運轉,並且打算要它產生出一個答案時,往往會遇到機器故障、毀損的問題,過熱、接著是當機。跟自己說,能活著就好、能加減幫助到人就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而這個屋簷的範圍是有多廣?這家醫院?還是這個該死的世界?

今天真的是很合適的日子,我就要離開這裡了。忍了這麼多年的事情,總算是也可以告一個段落。過我想過的生活。我總是這樣想的。只要離開這裡,就可以過過的生活。只要一關過著一關,可以斬六將,有快樂結局,而結局會一直快樂。無論我做或是不做,我想,我還是不會快樂吧。

「你就會達成你內心的平衡。」心中響起了小小的聲音,是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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