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還笑著的家人,轉瞬間成了冰冷的大體,這是極為殘忍的事實,但我不得不接受,接受他們去了遙遠的地方,永遠不會再回來,甚至不會捎來任何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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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遠失去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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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覺得這是一場夢,一覺醒來,恍恍惚惚間還以為媽媽在外頭忙碌早餐,耳邊傳來爸爸翻報紙的細碎聲響,和妹妹的呵呵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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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就會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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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很快的清醒,想起這一切都只是回憶,我不習慣他們的離開,所以不自覺的幻想他們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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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羨慕大人可以喝酒,聽說那是可以讓人變得糊塗的飲料,喝多了會醉,醉了就搞不清楚狀況,會麻木人的痛苦和傷心,甚至在朦朦朧朧間看到思念的人們。我也好想喝上一口,偏偏我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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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事期間我回到住家,大伯這段時間來陪我同住。家人的死訊一傳開,不少親戚紛紛來看望我,有些人我壓根認不得,來來往往的人們要我堅強、要我少哭、要我樂觀、要我用功讀書、要……他們要求我很多,但都不是些立即的事,我希望有人具體告訴我下一步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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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比我以後住哪裡?誰來照顧我?能繼續上學嗎……這類的事,可是我遲遲不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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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很忙碌,他們家裡自由進出,彷彿這是他們的家,我才是客人。一群人常聚在一起嘰嘰呱呱的,說著說著還會偷瞄我,對上我的目光又立馬扭頭,我聽不清楚他們在討論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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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關於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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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電視上看過一些新聞──有關沒爸媽的孩子,他們可能被收養、被送去育幼院、或是其他的,大人們應該是在討論我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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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想到自己會成為這種案件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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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了待在沉悶的屋子裡,傍晚時分我擅自出門,想尋求一點新鮮空氣淨化心裡的難過。麻雀本就該在外自在飛翔,不是嗎?也許飛著飛著,就知道自己該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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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斷了右翅的小麻雀,還能飛嗎?恐怕得一輩子留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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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附近閒晃,這裡的種種原本是那麼溫暖人心,如今景物依舊,在我眼裡看來卻有些荒涼,我恍如站在冰天雪地中,冬天的冷風刮疼了我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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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大廈林立的都市,路上的人車川流不息,我仍覺得孤單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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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附近的公園休息,爸媽過去常帶我和妹妹來玩,我會去盪鞦韆,或是推著妹妹的嬰兒車奔跑,爸媽經常坐在不遠處的長椅,笑笑的看著我們,要我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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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還有人這樣叮嚀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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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我不玩鞦韆,右手骨折的我也無法盪高高。我學爸媽沉穩的坐在長椅上,看著前方的孩子嬉鬧,想像爸媽也曾經這樣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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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再沒有人留意我的一舉一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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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悲從中來,淚水盈滿眼眶,我用力深呼吸,粗魯的用左手揉眼睛,反正日後沒人叫我溫柔點、要像個女孩子,我做什麼都沒有人會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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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著魔似的越揉越大力,像要把眼珠子擠出來似的,眼睛都發疼了,還是一股勁的大力搓揉,直到有人輕輕拍了我的肩膀,才制止我發狂的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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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眼睛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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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童聲猝不及防的竄進耳裡,我停下揉眼的動作,怯怯放下手,看著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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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痛嗎?要不要去看醫生?」那是一個看來與我同齡的男孩,他身著簡陋,手上提了個垃圾袋,我隱約看到袋子裡裝了一堆空瓶,還有支鐵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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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微微垂首,怕被發現我是愛哭的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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