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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真月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前年的夏天,剛退伍的我找不到工作,整天在家裡打電動。

最後老媽看不下去了,直接叫舅舅開車來載我,把我丟回外婆家,並在附近的中藥店打工。

應該要說是藥材店,因為現在政府政策的關係,沒有台灣認可的相關學系畢業,是無法考中醫特考的。

裏頭的老頭子就是這麼回事,但雖然是鄉下地方,還是會有些人會遠道而來給他看診。

並有著"海邊的老醫"的美稱。

咳!應該是密醫...   (怪醫黑傑X?)

但說穿了就只是個老頭子,平常沒事就開著收音機聽著那些我好像有聽過又好像沒聽過的台語老歌,然後都是聽眾打進去唱的那種。

然後打進去的聽眾好像永遠都那幾位?   但在那的兩個月我都沒有認真的聽過廣播內容就是了,頂多會偶爾很高興的聽到自己知道的歌曲,抱持著沒魚蝦也好的心情聽聽。

重點是去那邊工作了約兩個月,店裡明明有電視,卻從來沒看見人開過,永遠都開著那台不知道是收訊差還是喇叭快壞的收音機。

然後放著不知名的歌。

好啦...   我承認應該單純是這類型的歌曲接觸太少的關係...

我有問過為什麼不開電視,這樣等著看診的客人應該會不那麼無聊。

雖然說平常也沒什麼客人,大多都是附近村民來抓補藥,遠道來求診的大多都白天零零散散來的。

但那老頭子只是繼續翹著腿,半躺在可以搖來搖去藤椅上晃,回答的是很少話的同事。

對,我有同事。

一個話很少,皮膚有點黑黑的短髮女孩。

大家應該都很好奇的她的長相,答案就是一開始我以為她是原住民。

?

就是輪廓挺深,仔細看看五官還挺別緻的。

但話非常少,非常非常少到會讓你懷疑她是不是自閉的那種女生。

對應剛剛的問題,很少說話的她很難得的回答了我一句。

「開了會很熱鬧。」

那時聽到這句話的我莫名其妙,開了店的生意會變好嗎?這樣還不開?他們是懶到錢都不想賺了嗎?

同事是老醫師的孫女,放學後都會到店裡幫忙,今年高三畢業的樣子。

不知道以後到外面上大學了,這躺在藤椅上這傢伙會不會很孤單。

這村莊算是個漁村,外婆家在比較靠近路邊,離港口較遠,而藥店在港口附近,出了店門口往右看就能看到港嘴了。

漁船的生態大概就是,早上五六點出港,九點十點回來,然後下午快吃晚飯了才再出去。

所以要看到充滿漁村風情的畫面還得挑時段。

好吧我承認我離題離很遠了...   但這兩個月的經歷...   不,應該說是三個月的經歷,應該可以分成好幾段說。

首先,一開始我以為那老頭是看病的。

但慢慢的,才發現他看的可能不只是病...  

第一次是在午飯過後,我從外婆家吃飽飯後回店裡沒多久。

其實說真的,這打工還挺輕鬆的,因為那老頭子幾乎不會管我去哪去哪...   人別消失太久就好。

但身為一個優質青年,我還是很守本分的乖乖工作。

好啦...   我承認雖然有時候也會傳承軍中的善良風俗跑去後面的雜貨店開小差一下。

但更多時候是老頭把店丟著,然後無口妹妹又還沒來,我一個人在店裡盯著收音機發呆。

為什麼他離開了收音機也不關...

一直這樣快一個月了我才"學乖"記得帶幾本快翻到爛的小說到店裡,為了認真顧店,拿來提神用。

而問我為什麼不開電視看?   這就像是你去別人家做客,總不會主人什麼都還沒說,你就主動拿遙控器起來按下開關吧?

好吧,我又離題了。

應該是快兩點的那時候,老頭很難得的沒在後面雜貨店話家常,而是在店裡打蒼蠅。

我拿著抹布在擦藥櫃。

因為在海邊的關係,每天都要擦藥櫃,還有那些瓶瓶罐罐,不然上面會蓋上一層海鹽。

剛到這的我一開始以為他們在鬼扯,但自從我看過舅舅的車子來了一晚,擋風玻璃上就卡了一層海鹽。

我就認命的天天擦那上百罐的瓶子跟那一拖拉庫的抽屜了。

好像又離題了?

印象中當時氣溫不熱,但是應該不會是那種讓人想穿長袖的溫度。

一位妝很厚,但仍掩不住黑眼圈,穿著紅色外套的阿姨,還有一位理著平頭,看起來有點像混混的她的乾兒子的進了店。

「應該系這間。」她乾兒子操著台語口音說著。

自他們一進門,老頭就從藤椅起來盯著阿姨瞧,過了好幾秒才開口。

「過來這坐著。」老頭指著他看診給客人坐的椅子。

這舉動讓我有點小訝異。

主要不是客人還沒開口,老頭就知道病人是誰的問題。

而是因為平常客人來,老頭都照樣半躺在那藤椅上,如果是來抓補藥的村民大多會先主動對他喊問個「吃飽沒?」,而他會揮個手或應個聲,然後村民就會來找我,跟我說要四物十全什麼的,還是要燉雞燉鴨燉魚的什麼藥膳香料,接著我就得翻著記事本找配藥。

而如果是看病的傢伙就會直接走到老頭那跟他說病狀,老頭聽診問完後,才會從藤椅起身寫藥單叫我準備。

就算是從外地來的傢伙一樣是這樣對待。

而現在的反應,很明顯的狀況不一樣。

「什麼問題?」一向都懶洋洋的老頭難得的主動問症。

「就..   都睡不太好。」一副很疲憊的濃妝阿姨,很無奈的說著。

「手借我看看。」

老頭看了看她的掌心,接著把起脈來。

而她那看起來像混混的乾兒子,則是在旁不斷的打量這間破舊的藥店。

「什麼時候開始的?」

「好像是清明掃墓後。」

附註:本篇以上以下對話幾乎都是台語組成。

「清明拖到現在?」老頭瞇了瞇眼,抬頭望向牆上日曆。(沒錯還要撕的那種...)

「一開始沒這麼嚴重,可是沒想到越來越重,怎麼吃藥都沒用。」

那阿姨點了點頭,接著好像怕又被老頭責難,馬上開口說著。

「有病就要醫啊...」老頭邊說著邊從抽屜拿出寫藥單的紙。

接著從我來這間店,第一次看到老頭邊寫著藥單,邊跟病患解釋說著。

「睡不好,我幫你放茯神,然後天麻安腦,在來點石菖蒲.......。」

寫完後把單子丟給我,但他又開始寫了第二張。

「這個病有點深了。」老頭自顧自的說著,並繼續寫著。

印象中上面有寫著十味敗毒、防風通聖、補陽還五...

雖然說我來這也沒多久,但這幾帖藥好像不是這樣對的啊...

解決完第一份單子,老頭卻沒把第二張單子給我,而是拿給那位阿姨。

「等一下快出村子時,會經過一間廟,你們進來有看到吧?進去廟裏把單子拿給廟公。」

老頭單子交出去後,揮了揮手又說著。

「有幾帖藥這裏沒有,你們要去那邊拿。」

聽了這句話的那兩人,臉上突然掛上喜悅的表情,千謝萬謝了老半天才出去。

而我則是被謝的一頭霧水......

等他們離開後,滿肚子疑問的我開口問了老頭。

「我怎麼覺得怪怪的。」

「你應該看不到吧?」老頭臉上掛著很奇怪的表情,但絕對不是喜悅。

接著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看不到是好事。」

說完這句話的他,又躺回了藤椅去。

啊?問我為什麼會知道那像混混的傢伙是那阿姨的乾兒子?

因為一陣子後那阿姨回來送禮給老頭,還聊了快一個下午。

待續,明早繼續打...

這間店禮拜天都會休息。

所以常常會出現一個狀況,從外縣市跑來的傢伙,在那邊敲門,或問左鄰右舍,但很神奇的就是不會找到後面雜貨店聊天泡茶的那老傢伙...

然後因為只有腳踏車的關係。

因為我外婆家只有兩台腳踏車,讓我連跑到附近小鎮的網咖吸收點網路資訊都有問題。

所以多數時間大多在港灣逗留。

一開始當然會很空虛寂寞覺得冷...   但久了心態好像昇華了,開始會找些兒時才會幹的傻事去做。

好吧,好像更空虛了。

在這兒也待了一個月多了,也遇過幾次類似的奇怪病患。

雖然患的可能不是病啦!所以遇到類似案例時,狀況未明朗前,有時候自己就會突然冒出點怪怪的感覺,直覺會跟我說,這客人好像身上有點問題之類的。

然後十之八九劇情就展開了。

開頭說的那兩件事,加起來就是一次發生在禮拜天傍晚時段的故事。

那時候我拿著自製釣竿,學附近漁民的小兔崽子釣魚。

先聲明我沒有在港嘴釣魚,只是在附近。(港嘴釣魚是禁止的)

他們拿的都是專業級跟老爸偷拿來的釣竿,外婆家沒有,我只好亂蒐集附近岩岸漂來的零件組合,還真的給我合成一把怪模怪樣的釣竿。

岩岸撿垃圾很有趣...   幾乎什麼都能撿到。

連男性的日常生理活雜誌都撿的到,只是快被泡爛了而已。

像我這種正人君子當然也不會有把它曬乾再利用的慾望。

好吧,離題了。

那天傍晚我正跟那群小鬼鬼扯打嘴砲扯謊唬爛時,就看到遠處一台BMX的車子停在藥店附近。

怎麼發生這些事的傢伙,有七成都很有錢的感覺。

是攥錢的方式不一樣所導致的嗎?   我不瞭解也沒動力去瞭解...

下車的是一個壯年大叔還有位美腿姊姊,遠遠看大叔一頭捲髮,白色T恤加上黑褐色西裝褲,美腿姊姊則是...   咳!

幾個小鬼見我瞧的發愣,也停止了嘰嘰喳喳轉頭過去看。

「一定又擱來找阿萬叔的。」這是他們共同的答案。(台語)

基本上我在那幾個月鮮少聽到國語,幾乎都用台語交談,為了打字方便,所以接下來皆以國語表示,不再贅述。

一樣的,看著他們敲敲門,那大叔很苦惱的在門外踱步,跑去問左鄰右舍的。

好吧,瞧你們也找不出正確答案。

而不知道為什麼,在車子進我眼裏時,就有一種預感告訴我,應該是有事情要發生了。

這種事情總不能放著不理吧...   好心的我只好湊上去跟他們攀談了。

絕對不是為了看什麼。

只是,

只是腿很長還穿熱褲的那位真的很搶我視線的焦距就是了。

圓圓的臉,眼睛也圓溜溜的,染過的褐色頭髮稍微過肩,上面穿的是長袖白底,然後印著像101忠狗那種斑紋的各色圖樣,往下看隱約可以看到肚臍然後...

不對,重點應該是那位大叔。

那位大叔臉上就是寫著,我出代誌了,出事的是我這樣的表情。

嗯,重點應該是他,雖然我不太想跟他攀談就是了。

而且他身上還有古怪味道,不是汗臭也不是什麼體臭之類的,但也稱不上香味。

有點像是你上了那種不知道開了幾十年,一直不斷更換車內芳香劑的計程車,這種數十年疊加起來的威力。

對,就是反胃。

但強大的殺傷力可能讓你多待個幾分鐘你嗅覺就會麻痺掉的感覺。

我禮貌性的保持兩公尺以上的距離,禮貌親切的問話。

「請問是來看病的嗎?」

「嘿!   對!」一臉橫肉的大叔高興的回答,笑容把臉上的贅肉糾成了一塊。

「請問今天沒有看診嗎?」長腿姊姊看著關著的店門,上面還掛著本日公休。

問著已經註定好的答案。

所以我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還有她的聲音真的超級嗲...   嗲到令人覺得很作做的地步。

「你們等等,我去找醫生。」

抑制住去搓快起雞皮疙瘩手臂的衝動,我回答著。

然後往店旁與隔壁鄰居間的小巷鑽去,照慣例那老頭應該在後頭的雜貨店。

接著是聞到背後傳來剛那股味道。

那兩個傢伙竟然跟來了...

是太急,還是沒有家教?

還是太急到忘記家教,所以沒有禮貌?

我沒有再多說話,直直的往雜貨店前進。

遠遠的就看到那老頭躺在雜貨店屋簷下的躺椅,手上握著的芭蕉扇正蓋在肚子上。

嘴巴開開的仰天睡覺,睡的很安詳。

而雜貨店老闆則不知道跑哪去了,往門內看去沒半個人,就老頭一個躺在那睡覺。

但就在我靠近了正要開口喊叫他的時候,猛然的他從椅子上彈坐起來,直愣愣的盯著我身後瞧。

噢...   感覺這下我可以甭解釋很多了。

應該不到一秒,老頭的視線就移到了我身上。

「你來這裡幹嘛?」

不像平常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現在的老頭兒有點兇。

而且就算不是來找你,我來雜貨店有錯嗎?

「有人找你啦!」

被兇的有點莫名其妙的我也沒好氣的說著,並轉身指向

指向...

轉身的那瞬間,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但我確定那種像是被冷水潑到,涼意從頭淋到腳底板的感覺,是視線移到後頭,沒看見任何人跟著我的時候。

心底涼了一片。

為什麼我沒有聽到腳步聲,沒有聽到講話聲,甚至沒有回頭確認。

卻會認為後頭有人跟著我?

而就像是刻意的一樣。

那股剛剛一直跟著我,忽遠忽近的香味,猛然的貼到我身畔。

甚至到我鼻前...

兩眼有點發直的盯著前面粉刷很爛的牆壁,或許是風吹日曬讓它變成這樣的吧?

雙腳好像沒有確實的踩在地上的感覺。

說真的我並不勇敢,甚至可以說是有點膽小的那種。

有一瞬間,像是世界被奇怪的力量拉成了抽像畫,眼前的畫面沒有被扭曲,只是有點糢糊,但我知道有個東西在改變著什麼。

「X!」

應該是國罵。

老頭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

照劇情來說,這時候的我應該要說,這是我第一次被罵的這麼開心之類的等等...

但是回過神的我,有的只是茫然...

就像是腦袋快被凍僵了這樣。

「不是有人找我看病?」老頭有點生氣的喊著。

接著腳好像被東西敲到一樣,我緩緩的低頭向下看,那個打到我腳的東西好像是剛剛在老頭肚皮上的芭蕉扇。

原來這扇子有這麼大啊...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裡的我,腦筋好像瞬間被通電似的,整個人活過來了。

而那個味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

「還愣在那邊幹嘛?回去洗個手洗個臉再過來。」

聽到了這句話,我終於轉身望向老頭。

我想,現在臉上掛著的,應該是有點尷尬的感激表情。

而就在我要跑回家時,老頭又喊住了我。

「等一下記得戴口罩,還有告訴阿妹別過來湊熱鬧。」

當時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不害怕了的我,點了點頭。

等我再次回到藥店前時,太陽已經幾乎沉到海底了。

整個天空都是暗紅色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今天的夕陽紅的特別妖異...

而且照這個樣子看來,天色暗掉應該是接下來一瞬間的事。

長腿姊姊跟橫肉大叔乖乖的在店門口旁,而老頭見我到了,才把藥店的木門打開。

並先走進去開燈。

接著,帶著口罩的我也跟著走了進去。

經過那二人組身邊時,還隱約聞的到那股味道,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我沒什麼恐懼的情緒波動。

可是走進店裡,卻聞到一股熟悉的藥味。

雖然已經戴了口罩,但還是有股淡淡的藥香味傳進來,而通常會這麼明顯的聞到藥味,只有在用後面那台老舊笨重的磨藥機器磨藥時才會聞的到。

是有藥打翻了嗎?

才正這麼想,就看到老頭把一罐霍香正氣散倒了大半到桌上.......

乾...   錢太多嗎?   就算那罐是科學中藥也不便宜啊...

這念頭還沒想完,就聽到背後出現嘔吐聲。

轉頭。

身後的畫面是那看起來瘦到弱不禁風的美腿姊姊,正死力猛攙著那位橫肉大叔。

而大叔一隻手撐在牆上,一隻手壓在看起來撐到快哭出來的姊姊背上。

但我真的很猶豫要不要去幫忙撐著。

一是那大叔吐的真的很誇張,像是喝了一堆鹹豆漿似的,像瀑布一樣的狂瀉滿地。

二來是再那嘔吐物的酸味中,我又聞到了那股有點熟悉的味道。

「吐完再進來。」

已經坐在藤椅上的老頭,輕輕的搖晃著椅子。

今天的老頭殺氣十足。

好不容易的,那位大叔終於喘著粗氣,癱坐老頭面前的椅子上。

而老頭則是一臉憤怒的樣子。

就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在臉上凝固出憤怒表情的這種感覺。

美腿姊姊則是被老頭的表情嚇到有點無措,她八成認為門口那堆嘔吐物快讓老頭抓狂了。

但當時的氣氛確實詭異,讓人堆不出任何笑容就是了。

「手伸出來。」老頭開口說著。

雖然這麼說,但老頭卻雙手盤胸,看起來沒有要把脈的意思。

但大叔還是聽話的,把無力的肥手伸向老頭。

而就在大叔手伸好、停住的剎那,老頭猛然的伸出右手,緊緊的扣住大叔手腕。

扣住的那瞬間,大叔有如龐然大物般的巨大身軀像通電般的站立了起來,並急伸左手向老頭的右手探去。

啪!!

非常清脆的,像拍掌般的聲音。

老頭的左手用力拍了大叔伸出的肥厚手掌。

「坐下!」

老頭怒吼,這聲連我都嚇的身體震了一下。

就像是訓導主任抓到你在用可樂幫他愛車洗香香的那種怒吼聲。

而讓我身體震一下的是老頭的怒吼,但嚇到我則是那大叔現在臉上掛著的表情。

如果要我用成語描述,那我只能給「非常陰森」這四個字...

什麼?非常陰森不算成語?

好吧...   反正就非常恐怖就對了。

不是像那種看到老婆外遇,抓姦在床的憤怒表情。

而是像是他跟你有殺父殺母之仇之類的,非要抽你筋,扒你骨這樣。

大叔依舊喘著粗氣,但現在紅著眼的他,跟剛剛那副德性完全兩個樣子。

不會真的打架打起來吧?   對面那位至少一百公斤,而我旁邊這位不知有幾兩重...

我左手漸漸靠近老頭背後的衣服,準備在大叔揮拳的時候把他往後拉......

但大叔就紅著眼喘著氣,一聲不吭的緩緩坐下。

老頭的右手依舊扣著他的手腕。

他看起來好像累壞了。

坐回椅子上的他瞬間好像變回了沒電的玩偶,變回了剛剛那個吐的很慘的大叔。

老頭則是開始問他病症,什麼時候開始之類的問題。

一樣的,老頭丟了張藥單給我。

藿香葛芩蓮之類的胃藥、還多放了四逆湯。

而這次老頭拿的第二張並沒有叫他去找門口那間廟,而是寫著。

「欲自救   ,先自省。」

這六個字。

我怔怔看著費了九牛二虎之類才被攙上車的大叔,和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去開車的美腿姊姊。

還有那股沒有再聞到的詭譎味道。

老頭把鑰匙拿給了我,伸了伸懶腰。

接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

「整理完後記得把門鎖好,你明天慢點來沒關係,鑰匙我有兩份。」

老頭說完後便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望著他漸漸遠去還哼著歌的背影,再低頭盯著門口這大攤,還有桌上亂灑的那些藥粉。

我最後決定把藥粉灑到那攤上面,再掃一掃倒進海底......

還有一次,大白天。

那年輕人什麼時候到門口的我不知道。

而是在補藥材時,見老頭把頭轉向門口,我跟著望去才發現的。

那年輕人站在門口,對著裡頭四處張望著,但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

也沒理會我們,就打量著店面。

「就是這間啦,你沒找錯。」

在我正想開口前,老頭先用著懶洋洋的聲音說著。

並繼續晃著藤椅。

那年輕人對我點了點頭,慢慢的走到了老頭旁的椅子。

老頭指了指,那年輕人才坐下,並直接伸出了手。

他們倆怎麼這麼酷...

我有點傻眼的看著那無語的兩人。

那年輕人年紀約莫二十初,留著大概五分頭,皮膚非常的白,身高挺高的,至少有一百八,偏瘦。

穿著的是黑色長袖襯衫,看起來有點像學生褲的黑色西裝褲。

眼睛挺大的。

但用兩個字來形容的話,很空洞。

你從他眼裡看不出什麼東西,就覺得他很無神的看著前方。

然後更令我意外的是,當我把頭轉回來繼續把藥材整理完後,才發現現門口停了輛紅色的重型機車。

看來這傢伙也挺有錢的...

我沒理那兩個傢伙,就忙我自己的,順便等著藥單。

很久。

這次意外的久,就這樣老頭握著他的手腕過了至少十幾分鐘。

是不是睡著了?   我還有點傻眼的望了望老頭。

然後老頭白了我一眼。

嗯,應該沒睡著。

接著老頭終於開口。

「你這樣我怎麼幫你?」

老頭把手徹了,躺回藤椅上繼續晃著。

而那傢伙則是緩緩的把臉轉向老頭,繼續無語的望著他。

整間店只剩下我拆塑膠的窸窣聲,還有那聽起來好像電力微弱的廣播歌曲聲。

那傢伙依舊望著老頭。

最後老頭好像終於受不了了,把頭轉向那年輕人,並白了他一眼。

「村莊路口那尊很愛管事情,你去找他,別來煩我。」

大概又過了幾分鐘吧,那年輕人終於站了起來,向老頭彎腰敬了個禮,接著對我點了點頭,就出門離開了。

他的動作就像貓,快、簡潔,但無聲無息。

乾淨到讓人覺得很不舒服的一個人。

店裡又剩老頭跟整個莫名其妙的我。

「他是啞巴喔?」不甘寂寞的我問著。

「不是。」

老頭回答的很肯定,並繼續搖晃著藤椅。

零零總總怪怪的事情還有很多,在那村裡其實有著很多很怪的事。

我老家(阿嬤家)感覺就很平凡的一個小農村,而外婆家這裡三不五時還會辦些奇奇怪怪的祭典。

或許是位置比較偏僻,所以比較令人感覺神秘吧!

那兒一些瑣碎的事情與故事,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當地的一些傳說,敝人有寫小說的興趣,所以就當作練習寫小說的題材,拿去發揮了。

就這樣的,大概到九月初我回到了久違的城市。

也到了一間小火鍋店工作,大概從中午忙到晚上10點那邊。

通常鍋子盤子洗一洗,把切肉的機器擦一擦,廚房的地拖一拖就可以下班了。

但常常會繼續跟那裡的同事一起去喝杯飲料,或到附近的居酒屋吃點小東西。

我外頭是不碰酒的,在那幾乎都喝可樂果汁,所以沒有酒駕問題。

回到家都在11點到1點間不等,也常常挨老媽的罵,唸說這麼晚了還在外頭鬼混。

就像電視家庭劇演的那樣,有時候太晚回家,捏手捏腳的我打開門,就會看到老媽坐在沙發上,電視也沒開,就開著一盞小夜燈,冷冷的盯著門口的我。

然後我就會被拼命唸拼命唸,直到我走完一樓到二樓那條很長的樓梯。

家裡的格局一樓是客廳,一樓到二樓有一段很長的樓梯,二樓有著廚房,還有老爸老媽的主臥,三樓是我跟我弟的房間,四樓是我妹的。

所以每次被唸,我都會像逃難似的,盡量找藉口,趕緊鑽上去就當作沒事去洗澡了。

又過了一兩個月,直到有天跟一個失戀的同事扯到太晚,都快兩點了才騎著我的愛車回去。

在白天非常熱鬧,晚上現在一台車也沒有的冷清十字路口,等著紅燈。

這樣愛愛恨恨的事情好像一直都在身邊發生啊!但以為自己自身事外,一直沒有女朋友的我,其實有時候也會覺得挺孤單的。(嘆)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一直到不知道為什麼打了個冷顫才突然驚覺一件事。

現在晚上兩點,這路口怎麼還會亮著紅燈?

照理來說這路口稍微晚點就都是閃燈狀態了,怎麼會亮著紅燈?

意識到這點後,我心裡整個涼了。

我聞到了那股令人發毛的味道。

那天那種感覺又回來了,好像連恐懼都有牠的節奏,牠的順序。

就這樣一點一滴,從內而外的把我抓進了冷顫的深淵。

而且那味道還有個方向。

左前方。

在那站著一位腿很長很漂亮,這麼晚了還穿短褲的女孩子,她的頭有點低低的,站在十字路口對側那。

別跟我說她是出來賣的,我敢肯定不是。

那時唯一會感謝老天爺的想法,大概就只有她還離我很遠這件事。

而她,好像意識到我的想法,而且不肯給我喘息時間似的。

像電影般的慢動作,頭緩緩的抬起來,望向了我。

雖然很遠,但肯定她在對我笑。

這一笑讓從剛剛一開始,我邊發抖著邊拼命咒罵三字經的嘴唇也停了。

我的眼眶很熱,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流下來的話我就完了。

留下來也會完了。

於是等不到綠燈的我,用力的催下了油門。

隔壁家的阿伯有養一隻哈士奇,毛色非常漂亮。

他們家的外門是個紅色帶點癍鏽的大鐵門,而在鐵門鑰匙孔旁有個手把,手把旁還有個圓形的鐵蓋,可以從裡面打開。

那隻叫胖虎的哈士奇是鄰居從我高中時開始養的,有時候放學經過,或是買東西回來時,我都會從下面門縫塞點零嘴食物給他。

而當他長大後,只要知道我經過,就會很主動的把門把旁邊那個鐵蓋推開,然後嗚嗚嗚的叫著。

有時候甚至回家前,我還會特地買點什麼偷偷餵牠。

至於為什麼是偷偷餵,則是隔壁大叔知道後,偶爾會跟我媽抱怨我一直塞食物給牠,讓牠越來越胖了...

現在的胖虎非常抓狂。

即使隔著一大片的鐵門,我還是能感受到牠在冰冷鐵片後的憤怒。

但對著這份憤怒,我卻不會感到害怕,或者是覺得不安。

只有著份淡淡的溫暖。

因為我知道著有些事正在發生,但卻無法思考著,就像是被正在解凍的什麼,你看的到,但你無法去碰觸。

我只知道身體全身上下唯一溫暖的地方,是那兩條從眼眶流下的恐懼。

好像失去記憶一樣,我清醒的時候正牽著摩托車,停在離我家門口不到五公尺的紅色鐵門旁。

終於有點思考能力的我,有種到踩不著地板般的感覺、而四肢則是冰冷到不像是自己能控制的。

接下來的感覺是有人在用力的搖晃著我。

我好像聽到我媽的聲音,但那個聲音好遙遠。

持續了不知道多久,我好像喪失了時間感似的...

對,就像在作夢。

你好像可以控制個什麼,但你不能。

"好像"知道,"好像"要這樣做。

但劇本不是像你想的那樣走。

重點是我連我在夢什麼都不知道。

眼前有著霧濛濛的一片,但那份資料好像從視神經傳不到你腦部處理似的。

思考能力就在原地畫圈圈。

打轉。

連冰冷的感覺都沒有了。

接著該用"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句話來形容嗎?

耳邊的聲音漸漸的回來了,但來的有點激烈。

就像是你戴著耳機,聽著菜市場人聲喧嘩的錄音檔案,從細微漸漸轉大。

很暴力的音量。

我想睜開眼睛。

正這麼想著的我打了個冷顫。

就像是冬天你在溫暖被窩中,下一秒直接被人拉下床的感覺。

也睜開了眼睛。

我站在樓梯口。

二樓的樓梯口。

就赤著腳的,站在自家二樓與一樓之間那條很長的樓梯。

那種瞬間身體狀況完全恢復的感覺很微妙。

有點類似睡夢中被驚醒的感覺。

「我怎麼會在這兒?   我剛不是在牽車騎車嗎?」

這是醒來後第一個念頭。

拼命思考的我怔怔的盯著一樓那扇木頭門。

家裡因為工作的關係,父親常常得在一樓接待一些客人,但父親又是個重隱私的人,所以我家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門口有裝一扇木門。

樓梯間都有裝著橘黃色的壁燈,在晚上時是不會關的。

所以雖然視線不清楚,但依舊可以判斷出那扇木門的樣子。

又打了個冷顫。

我左右手互相搓著手臂,心想著該回床上睡覺了。

「不論怎樣,剛那些恐怖片段應該是夢吧?」

最終下了這個結論,但令我在意的是...   我竟然會夢遊?

以前也聽過些夢遊的恐怖故事,所以夢遊對我來說也是件無法接受的事情。

但無論如何,還是先回床上睡覺吧。

呻吟聲。

是個女生的呻吟聲。

對,就像是迷片裡的呻吟聲。

但不同的是迷片裡的聲音帶著歡愉的感覺,這兒聽到的則是慾望。

很貪婪的聲音,像在渴求著什麼,但絕對不是片裡的那種索求。

所以別問我會不會硬。

而且那聲音就在耳邊。

沒有讓我第一時間轉頭一探究竟的原因是,在聽到聲音的那瞬間前那個味道又回來了,而且濃郁到讓你意識到些什麼。

誇示般的彰顯祂的存在。

所以我依舊的佇立在樓梯口前。

腦袋裡還沒處理完發生什麼事,眼前那不爭氣的兩條東西就先流了下來。

味道應該是沒有形體的。

但那份味道有著一種壓迫感,雖然沒有轉頭,也不想知道那是個什麼玩意兒,但那個味道就是越來越貼近,濃郁到無法想像的地步。

明明已經覺得濃到無法想像了,但下一秒你就會知道之前的只算是淡淡的香味...

後面沒有退路,只能往前走。

隨著那股味道的加重,那呻吟聲也越來越急促愉悅。

已經不記得是左腳還是右腳了,只知道好像被身體背叛似的,跨出了那一步。

滿腦子只想離開這。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當時一定是這麼想著。

但就在步伐要出去的那一剎那,很明顯的感受到後面有一陣喜悅感。

那股味道好像要撲上來似的。

「?」

離我眼前不到三公分的那片東西,那紋路好像有點像大理石。

這個念頭剛轉完,就又聞到了另一股味道。

取代那味道的,是充斥著整個鼻腔的血腥味。

不知道翻滾了幾圈,也不知道是撞破了門還是撞開了門,但我知道我現在在一樓的地板上。

因為眼前的是那片熟悉的白色的磁磚。

還有從我眼前慢慢擴散出去的那片黑色的液體。

首先回來的是讓我確定自己還活著的心跳聲。

接下來是好像鼻腔卡著鼻涕,吸氣的聲音。

還有那一樓水族缸抽水機的聲音,格外的清晰。

終於結束了嗎?

突然出現的喘氣聲讓我知道我還沒被放過。

而唯一能感謝上蒼的是,我整個臉是半貼在地板上的,沒辦法看見有沒有什麼東西在我身體上方。

因為光是看到接下來的那個東西,就讓人覺得昏過去的話或許會好些。

一條很長很長的紫色舌頭,進入我有限的視野畫面內。

慢慢的靠進眼前那攤黑色的東西,接著輕輕的勾了一下。

停住。

接著我好像聽到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然後有一股狂暴般的喜悅感,充斥著在我上方的那個東西。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眼前那條紫色舌頭的動作越來越粗暴,而從那越來越多面積貼上去的情形來看,可能不用多久我就可以知道那傢伙的廬山真面目了。

但我真的沒興趣,那時候唯一的念頭只有。

不論怎樣都好,拜託快點結束吧...................

然後在我看到一副蒼白下巴的瞬間,一聲尖叫聲在上方炸開。

睡的很不舒服。

眼前一直有東西在晃動著。

不,躺著的東西也在晃動著。

是先這樣想著的,才慢慢意識到我已經睜開眼睛盯著上方看了不知道多久。

「好像醒了。」

可能是發現我轉動著眼球,旁邊一位穿著綠色衣服的阿姨喊著。

「這是多少?」一位對我比出了四根手指頭。

「能開口說話嗎?」

我點了點頭。

「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你家有幾個兄弟姊妹?」

「你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

一連串的問題轟炸著我,我只能迷迷糊糊的回答著。

只知道意識再次消失前,好像又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我終於躺在不會晃動的床上了。

然後距離床尾三四公尺的角落,有一團白濛濛的東西,但我知道祂心情很不好。

因為我左手邊有個女人,用很溫暖的手緊緊握著我,而且在抽泣著。

雖然我不知道那濛白影有沒有臉,但我知道如果有的話,現在祂應該是很不悅的盯著我媽看吧?

就這樣想著,迷迷糊糊的又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是那個熟悉的呻吟聲吵醒我的。

那雙溫暖握著我的手不知道去哪了。

我沒有睜開眼的勇氣,只知道到有個很興奮的東西在我耳邊不斷的呻吟,或是喘氣著。

就這樣的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我又睡著了。

在人生中,第一次覺得母親的手這麼瘦弱。

但也第一次感受到那好似無窮盡的溫暖。

母親偶爾也會抽開手,去小解一下,或是去接電話離開一會兒。

而那傢伙絕對不會放過這些時間。

但在一次母親要離開時,我加緊了握住她手的力道後。

不知道怎麼辦到的,接下來只要我醒著,老媽的手一定在。

對,因為我很害怕。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著,直到我作了一個夢。

劇情很短。

夢境裡有個人對著我微笑,令人很舒服的那種微笑。

那種感覺就像是,你會很放心把什麼問題、什麼負擔、什麼慾求通通都放下。

想單純的以微笑回應祂。

接著我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很放心睜開眼的我,睜眼入目的那尊馬上就讓我明白了,夢裡的那位是誰。

理所當然的,那抹白濛濛的東西也消失了。

就老媽跟我說的,稍早老頭有來,旁邊那尊藥師佛就是他擺的,檀香也是他點的。

還說,我沒事也可以吃點檀香...

(題外話,處理過的檀香是用來食用的中藥之一。)

就醫生的說法,昏迷被送來的我全身上下都只是挫傷,當初的那攤是鼻血,住院主要是觀察腦震盪的狀況。

終於,在出院之後,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跑去隔壁,緊緊的抱住胖虎快半個小時。

而胖虎也默默的讓我抱了好久,就乖乖的甩著尾巴,好像什麼牠都瞭解似的。

這些事情讓我唯一感謝的地方,就是讓原本有點針鋒相對的親子關係,緩和了許多。

雖然偶爾還是會跟老媽鬥鬥嘴,但至少現在我已經懂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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