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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母(楔子)

楔子

      老家。

      多麼美好而具有溫度的一個詞。

      老家不是我們正住著的那棟房子,普遍而論,它舊了一點、也髒了一點,但跟我們的親密程度卻完全不輸給住家。老家是一個溫暖的地方,幾乎每個人的老家都是這般,沒有現代化的設備、沒有嚴重污染的空氣,有的只是一片碧綠色連綿不斷。它就相當於我們的第二個家,承載著那些美好的小時回憶──也許是到水溝撈淡水蝦子,也許是在後庭的榕樹爬上爬下,弄得全身髒兮兮。

      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有老家可以回去的,有的孩子從小到大都生長在都市,每年暑假窩在同一個小地方,連真正的稻子都沒看過(一排稻子遠遠看起來像是麻花繩一般,我曾摸過一次,有些許絨毛,觸感並不好),也無法分辨馬吃的玉米跟人吃的玉米有什麼差別(但我必須說實話,我自己也不是分得很清楚),更遑論是否嗅過清淨無比的空氣。

      可能有人會覺得我算是幸運吧?童年時,我就常在老家渡過我的假期。

      幾個長輩總會坐在沙發上,一邊夾雜著其他親戚的小孩的糗事,一邊配著瓜子吃。茶杯飄出的熱氣氤氳繚繞,騰為雲霧,隔著一層霧氣,他們的五官顯得模糊,只剩下笑聲特別清晰而已。到現在,有時一閉上眼,那幾道宏亮、發自內心喜悅的笑聲偶爾還會在我耳邊響起。

      還記得,每當爸媽帶我回去老家時,長輩們總會提起同一件事,當作閒聊的開場白──

      據他們說,小時的我常會一個人坐在老家的床上,傻愣愣地對著空氣莫名點頭,張著嘴,似乎在跟誰說話;或者有時,我也會在睡夢中做出奇怪的表情,甚至還「呀──呀──」笑出聲來,兩隻小手在空中不斷揮舞,表情十分開心。

      老實說,他們說的事情我半件也記不清楚,都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誰還記得住?說也真奇怪,我對小學前的事沒什麼印象,幾乎不剩下半點具體的記憶,就連時常在老家集合的成員、我們在那談了些什麼、又做了些什麼,我都絲毫回憶不起來;唯一還有些許微薄記憶的,大概就是這個已被談得爛的話題了,還有大雨過後,老家所散發出的潮濕泥土味。

      因此,我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他們,彷彿還殘存著那幾幕記憶似的。

      但其實我什麼都記不得了。

      就因為這件事,自小對我來說,老家只是一個讓我感到尷尬的地方而已,我彷彿從沒真實地存在於他們的話題中。印象中──大約是在我國一還國二的時候吧──大姨婆有次看到我敷衍以對的表情,斂下笑臉,無奈地朝我道:「唉,妳這孩子……真是不知惜福,那可是『床母』啊!妳知道我們為什麼會為妳感到那麼開心嗎?妳可能不知道,可不是每個小孩都有幸見到自己的床母,據說,見過床母的那些小孩運氣會特別好,因為他們會受到最特別的照顧。」

      「床母?」

      「是啊,床母,也就是小孩子的守護神。傳說小孩白天會受註生娘娘照顧,而夜晚則改由床母守護,他們才能夠平平安安地長大;話說回來,有些小孩之所以會早夭,據說大多也都是因為負責守護他們的床母偷懶的關係。」

      「哦。」

      家裡的那群長輩就是這樣,跟姨婆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的人也只有他們了。

      大姨婆看著我,搖了搖頭,似乎讀出我心中所想,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妹妹啊,作人別太鐵齒,很多事情不遇到不會知道。妳現在還小,才會以為這世界就是妳所見到的一般,但實則不然,也許妳會嫌我嘮叨,不過,作為長輩,我總該勸妳一句話──很多時候只是妳沒見過而已,並不代表它不存在。」二姨婆深有同感地在一旁點了點頭。

      我壓根兒沒把這些話放心上,只是漠然應了聲,不是太有禮貌。母親瞧得通透,卻也不好公開說什麼,只是私下狠狠捏了我的大腿一下,但我半聲也沒吭出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一點也不想回老家。

      後來基測將近,我藉口說要跟同學出去唸書,成功躲過了幾次,上了高中後,更是久久才難得回去一次。母親對這點頗有微詞,但父親的心態則是不置可否,隨著我越長越大,他們也無法再管我什麼了。

      我不會永遠只是個小孩。

      我想他們自己也都明白這點,所以試圖給我多一些自由,不像之前那樣採取高壓的管教方式,也會盡量不去干涉我的決定。

      畢竟,再小的孩子終究會長大。

      就如同,再盡責的床母也只會守護孩童到十六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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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過一陣子的沉寂後,《玄妙》系列總算再開連載,希望無論是老讀者或新朋友都能一同徜徉在這個故事裡;這是《玄妙》系列的第四部,因此,同時接續了《黑色曼陀羅》的背景,前面幾部的故事可參:http://chenyutn.idv.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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