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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摸金窟 之一

      金陵城龍蟠虎踞,地連三楚,勢控兩江,四周群山屏圍。

      城郊東北數十里外,寧鎮山脈的鍾山聳峙入雲。數騎快馬沿著山路奔馳,朝著崎嶇的山崖而去。

      前方矗立兩座直入天際的山巖,當中有道像是利斧劈開的裂口,裂口下一條隱蔽的小徑向前延伸,在薄暮時分幾乎難以察覺。

      為首的精壯漢子在小徑的盡頭翻身下馬。

      「已經開始了。」他望著在谷中閃爍的點點火光說道。

      「他們沒等我們,自己就先熱鬧起來了,」鹽幫二當家子犀自後方趕上,隨口問道:「這當如何,大哥?」

      鹽幫幫主豫明夷答道:「過去看看再說。」

      §

      峽谷間,有一片足以容納千人的谷地。

      谷地外圍停滿了騾車,腳伕正忙著從騾車上卸下一箱箱來自西域的藥草和香料,有不少人已在空地中央搭起貨架,來自各地的行腳商人展示著他們的貨物:異國的絲綢、毛皮、香料、火藥、兵器、私釀的果子酒、稀有的白孔雀、甚至是從大墓中盜來的陪葬品,相較之下,鹽幫自行滷製的私鹽,倒顯得平凡無奇。

      江湖中人稱此地為「摸金窟」,本是盜墓者銷贓的據點,因地點隱密,逐漸吸引各路人馬前來交易,不但賣物,還賣人、賣命,由於利益龐大,買賣雙方又都非善類,爆發過幾回衝突、折損不少人命後,摸金一門請來鹽幫來主持秩序,鹽幫幫主豫明夷訂下嚴令   :   一是不得在場內鬥毆,   二是銀貨兩訖後,雙方不得再起爭端,違者就是與鹽幫為敵。

      鹽幫乃江南一大幫會,又掌控鹽道,混跡江湖者都不願與之為敵,靠著各路人馬賣的情面,摸金窟一直沒出甚麼大事,鹽幫也順理成章地掌控著順天、杭州、成都三府的黑市交易。

      「還是找不著巫族遺落的神兵嗎?」豫明夷看著低頭沉思的子犀。

      「可不是,」子犀咕噥著,「根本不知是何種兵器,有如大海撈針一般。」

      一個人影倏然現身。

      「大當家,二當家,今天怎麼自己過來了?」原來是在此輪值站哨的老五,一見到兩人便熱切地過來招呼。

      「我倆正要回湯山,順道過來巡哨。」豫明夷回答。

      「我還想去三叔那兒瞧瞧。」子犀說道。

      兩人走到通往峽谷下方的一道石梯,進入一座天然坑穴,陰暗的洞穴透不進光,全靠油燈照明,憑添一股詭譎的氣息。此間聚集著無符令的盜墓者和惡名昭彰的巨匪,他們因為販賣劫盜而來的黑貨,而遭眾人嫌惡,只能自成一格地待在見不得光的地方。

      山洞中已有不少人在叫賣。

      「宋徽宗真跡《穠芳詩帖》,是我親自從齊偽帝劉彥游的墓裡挖出來的。」

      「二位當家,要不要來杯蛇血,可增強內力,延年益壽的。」一名販賣各類毒蛇的販子喊道。

      兩人全數婉拒。

      遠遠地,子犀瞧見了三叔混在和江湖郎中之間的駝背身影。

      每回見到三叔,就像是目睹行惡之人遭受天譴的果報。他本是個打鐵匠,因迷戀刀劍成癡,竟荒廢本業,四處挖掘王侯將相的古墓、偷盜陪葬兵器。現在他的背駝得像是長了顆碩大的腫瘤,粗拐杖支撐著他危顫顫的身軀,只要一個顛簸,他就會一頭栽倒在長滿苔蘚的石地上。

      「三叔,」子犀順口一問,「最近盜了誰的墓啊?」

      「我掏了你爺爺的墓,發現你爺爺是個太監,而你爹是個雜種!」駝背老人頭也不抬地吼道。

      「不介意我進去看看吧?」子犀毫不在意他粗魯的言語。

      老人不耐煩地揮揮手,子犀和豫明夷逕自走進他的篷架。布滿刻痕的長桌上排列著各式兵器,大多銹蝕老舊,看來都只是些尋常的凡物。

      「天哪,三叔,這些東西都跟你那話兒一樣沒用,」子犀挑揀一陣,皺著眉嫌棄,「是從亂葬崗裡拾的吧?」

      三叔啐了一口濃痰,順手將一把青銅匕首插進長桌,「再這麼囉嗦,我便切了你下頭再塞進喉嚨,好教你安靜點!」

      「三叔,我們在找一件先秦時期的古兵器,沒有特定類別,極有可能是皇族的陪葬品。」豫明夷說。

      「甚麼古兵器,甚麼沒特定類別,說啥鬼話……」三叔遽然臉色大變,轉向左肩厲聲說道:「噓,鬼東西!給我閉嘴。」

      豫明夷不解地望了子犀一眼,子犀點了點頭。

      子犀提過,常有些凡眼看不見的東西棲息在三叔身邊,令他逐漸發狂,失去人性,儘管豫明夷十分同情三叔,但他也明白,這是盜墓者驚擾死者長眠所要付出的代價。

      「這年頭已經沒人要冷兵器啦,有了槍砲,連三歲小兒都可以殺人於無形,還要刀劍幹啥呢?」三叔不知是對子犀說,還是對那無形的東西說。

      某處傳出微弱的聲響,幾不可聞。

      兩人察覺異樣,三叔呼出的氣息帶有死亡的味道。

      「我知道,你不斷吸食我的氣血,現在我油盡燈枯,你就打算去附在別人身上,簡直無情無義啊,就跟青樓的婊子一樣。」

      豫明夷實不忍再看盜墓者對著虛無爭辯,卻又難以阻止。

      「不,不,閉嘴……噢!」三叔掙扎了一陣,又急忙用手摀著耳朵,只見鮮血從指間滲出,彷彿某個東西咬了他。「別再咬了,好,我拿出來就是了。」

      他彎身在貨簍子裡摸索了一陣,抽出一方木匣,重重扔在桌上。

      子犀打開木匣,匣裡靜躺著一把通體黝黑的直刀,刀柄的形狀像是人的手骨,還栩栩如生,護手處鑲滿紅寶石,紅黑色的光芒閃爍著血腥之氣,望者不禁毛骨悚然。

      「這是元朝將領速不台的『黑死金』?」子犀驚呼,「你竟然連這東西都挖了出來!」

      「黑死金」是把邪刃,鑄刀師以人血餵刀,刀刃鋒利異常,相傳得到這柄刀的人都會被它的魔性所制,不得善終。它的上任主人是元朝名將速不台。速不台得到黑死金,個性愈發殘暴,每攻下一城,必引兵屠之,尤其喜好將幼童拋到空中,再以刀尖穿刺。速不台最後在西征伊利汗國時中伏,擊斃數十人後以刀自戕,全軍也隨之覆滅。據傳黑死金與速不台一同下葬。

      豫明夷全身緊繃,視線緊盯著這把邪刃,周圍不少人正在交易,要出了事,必定會傷及無辜。

      「你背上那東西已長出翅膀,這刀即將成魔,必須將其封印。」子犀手掌一翻,闔上刀匣,接著低吟起祭辭,發光的煙霧從地面絲絲滲出,逐漸壟罩著刀匣。

      「不,等等,」三叔插手欲收回刀匣,「你們不能帶走我的刀,那是我的……噢!」

      豫明夷腰刀出鞘,刀背緊壓著三叔的手掌,將他釘在桌上。

      白色的光芒傾洩而出,刀匣猶如被一團白光綑綁。子犀從腰帶取出一枚鎮邪的黃玉,欲封印邪刃……

      一個尖銳的悲鳴聲從三叔的身後爆出,兩人抬起頭尋找聲音的來源,而周遭圍觀的人群也和他們一樣,伸長了脖子,當他們發現真相時,警覺的神情轉為驚恐。

      他們都看見了。

      三叔背後的東西。

      尖叫聲瞬間蓋過所有的聲響,眾人紛紛往後逃竄,有人以懇求的目光望向子犀和豫明夷。子犀手裡握著黃玉,豫明夷則是緊盯著攀附在老人背上的東西。

      它幾近赤裸,骨瘦如材,卻有著異常腫脹的腹部,細長的手臂無力地垂掛在身體兩側,如觸鬚般雙腳緊緊纏繞在三叔的胸口,背後還垂著一雙蝙蝠般的肉翅,面貌醜惡而猙獰,正以充滿怨恨的紅眼回瞪兩人。

      「那是甚麼東西?」豫明夷問。

      「餓鬼,」子犀回答,帶著火光的地氣迅速在他的手臂集結,土地的力量貫流他的全身,「應該是速不台的魂魄,懷著對黑死金的執念,死後化為餓鬼。這東西吸了活人的氣血,恐會入魔,得收了他。」

      黑影由空中俯衝而下,掀起一股黑氣和振翅的呼嘯聲,子犀和豫明夷分別躍向兩旁,餓鬼選擇撲向豫明夷,後者閃身避開猛烈的衝擊,使得餓鬼失控撞上岩壁,揚起嗆人的煙塵。

      豫明夷迅速起身,雁翅腰刀砍向它的肩胛,發出刀刃劈開骨骼的碎裂聲,餓鬼尖聲怒號,鼓動翅膀朝他疾衝而來,豫明夷橫刀欲抵擋它的來勢,刀刃卻被一股陰風盪開,惡鬼撲面而來,他忽覺左肩一陣麻木,直到灼熱的劇痛流貫全身,才發現那東西咬了他,接著,聽見一個令人作嘔的吞嚥聲,它竟然還吸了他的血。

      他顧不及肩胛傷勢,反手將餓鬼重重摜在石地上,那東西翻過身來,昂首向他攻擊……

      長鍊破空,餓鬼閃避不及,遭鍊梢砸中,隨即倒地慘呼,紫色頭顱鮮血迸流。

      尖銳的悲鳴聲迴盪不已,旁觀者難以忍受,紛紛摀起耳朵。豫明夷踩住餓鬼的頸脖,以防它再度逃竄,子犀走向前,念起祓除邪穢的祭辭。

      大量失血後,餓鬼就像是洩了氣,趴伏在地。原本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們,逐漸耐不住好奇靠過來圍觀。

      「它死了嗎……」

      竊語聲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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