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於左端端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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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端端，你暑假作業寫完了沒啊？都八月了，你還整天躺在沙發上看那些有的沒的，你不要像上次那樣最後一個禮拜在那裏趕作業，我這次不會再讓你這樣做了！」一個激昂的渾厚女聲響起，明明發源地是在廚房，卻好像連最遠的寢室都微微的在晃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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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點名的在客廳的女孩，則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闔上書本後，輕輕地嘆了口氣，在心裡準備好反駁的話語，推敲著怎麼說可以把花費在吵架的力氣壓到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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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名叫左端端的女孩今年16歲，一頭黑直髮剪成妹妹頭，長髮垂至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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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高不高，體重也不重，也就是所謂的「小鳥依人」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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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配上她大大的眼睛，小巧的嘴巴和稚嫩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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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個人看到她會有11個說她是國小生，第11個是聽傳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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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身材嬌小，可是卻倔強過人，甚至到了全校聞名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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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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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國小的時候，有一次母親節時，為了做老師出的回家作業「唱一首歌給媽媽聽」，而去問了媽媽喜歡甚麼歌曲，媽媽也沒有多想，就回答了：「是惠特妮休斯頓的I will always lo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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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紀的她，為了把這首歌練到完美，而每天花了4、5個鐘頭在練習上。當然的，還國小的她，怎麼可能會歌曲裡頭使用的英文呢？因此，她還特別去找英文老師，請她幫自己寫上注音符號，再跟著注音符號「依樣畫葫蘆」的念，這還不是最難的，那首歌廣闊的音域，國小的她當然無法完美的掌握，但是她並不灰心，每天持續的練，試圖帶給媽媽最傑出的表演。而這樣努力的結果，下場是聲帶發炎，還因此整整不能說話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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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爲禮物沒有送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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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啊！雖然晚了點，但在她的堅持下，禮物還是在下個月的第二個禮拜天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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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稱讚她的堅持以及她身為小小年紀的孩子卻有著極高完整度的歌曲，而她也微笑著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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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人知道她為了這個禮物的不完美暗暗在夜裡哭了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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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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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國中時，為了成績，每天都熬夜念書——這或許是她嬌小身材的元兇——雖然這也沒什麼好提的，熬夜念書對她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也多虧如此，她總是班上的第一名。值得一提的是，有一次國文段考的作文她只拿了五級分，而不是習以為常的六級分，她為此感到悶悶不樂，不過她並未就此放棄，而是打遍各大作家與書評人的電話，請他們看看她的作品，直到收集了50位作家與書評人的評論後才拿給老師，證明自己的作文具有六級分的實力，而老師也因此最後真的給了她六級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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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她有了一個外號——認真魔人，但真正敢在她面前這樣說的，也只有她的青梅竹馬胡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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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她來到了這所高中——皇林高中。雖然名字聽起來很貴氣，但其實也不過就是個破爛的社區高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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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在疑惑為什麼憑她第一名的成績卻念一個只有名字貴氣的破爛社區高中而不是某某第一女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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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得從她的家庭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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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曾經有個幸福的家庭，直到她上小學前幾天，一場酒駕，帶走了她爸爸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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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之後，她的人生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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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模模糊糊的記憶中，是沒有童年的，而她僅有的玩樂回憶，也只是有一個男人帶著她跟媽媽去騎腳踏車，雖然那時她還只會騎四輪車，但那個男人答應她了等她長大，他一定會教她騎大人的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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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記憶是有一次她在翻相簿時想起的，那時，她看到了那個陌生男人的照片，突然，這段他教她騎腳踏車的片段便湧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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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疑惑著為什麼自己會有跟這個男人的回憶，於是她去問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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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知道，這個男人，就是她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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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張照片算是漏網之魚，本來媽媽是把所有有爸爸身影的照片全都收了起來，只為了等左端端長大後再跟她說，一來是怕端端受不了，一來也是怕自己受不了——只怕是後者成份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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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她還是發現了，但或許也是媽媽下意識的行為吧，或許她也無法真的抹滅他的所有曾經，所以儘管她把所有的兩人合照都收了起來，但還是無法收起那張他們唯一的全家合照，也就是那張他們一起去騎腳踏車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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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左端端翻到了這張照片，那也是時候告訴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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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媽媽就在那個有著毛毛細雨的陰天下午，告訴她了爸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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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還以為她會哭鬧不休，但沒想到那時才小學的她，就這樣靜靜地聽著，沒有流淚，沒有傷心的表情，只是靜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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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爸爸早死，她從小就沒去過遊樂園，畢業旅行和學校舉辦的郊遊或戶外教學她也從沒去過，更何況是朋友的邀約。甚至每逢周休跟寒暑假，她還得跟著媽媽做家庭手工，而年幼的她常常因為笨拙的動作而受傷，但媽媽當然也沒空好好包紮她，她只好學著自己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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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也曾經埋怨過為甚麼只有自己不能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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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都可以穿得票漂亮亮的，像個小公主，為什麼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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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其他小朋友受傷了，都有溫柔的媽媽為他們呼呼，為什麼只有自己得自己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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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個為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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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個沒有回答的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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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還不知道爸爸的事以前，她當然也曾經天真地問過媽媽為甚麼只有她沒有爸爸，爸爸去哪裡了這些話，但媽媽只是輕輕地搖頭，更多時候甚至是眼泛淚光，但都沒有回答，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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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她知道爸爸的事後，她便不再抱怨不能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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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做著自己該做的事，靜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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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訴自己，媽媽只剩下她了，她不能再辜負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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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才那麼認真地唱著媽媽最愛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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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才這麼認真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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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包辦了所有的家事，好讓媽媽能安心上班，在她國中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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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不吵著買新衣服，小學的衣服能一路穿到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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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不買新文具，用的鉛筆與橡皮擦全是又短又髒又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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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跟班上的人一樣，崇拜明星，討論周邊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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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班上也跟她越來越疏遠，就只有胡杰依舊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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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杰還跟她說，班上人給她起了個綽號，叫「灰姑娘」，但她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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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的不在意，她在意的事情就只有每個月是不是超支，有沒有存到錢，這個月的貸款繳了沒 ，房租太太是不是又要來催房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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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她的頭髮是不是又分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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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髮是她全身上下最在意的地方，也是她青春期裡最任性的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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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媽媽常叫她剪掉頭髮，不僅方便清理也適合工作，還能省下不少洗髮精，但她堅持那是她唯一的心願，死都不肯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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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媽媽當然是最了解她的人，她當然知道左端端拗起來是甚麼個性，也只好退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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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天會花1個小時保養頭髮，半個小時只是做在那裏靜靜地望著她的秀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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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她便又充滿了活力，疲憊全消。對她來說，頭髮是她活力的泉源，也是她最自豪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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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近，她又多了一項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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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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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古代現代都看，西方東方也來者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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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要一次補齊這個年紀的孩子所需的戀愛知識般，她日以繼夜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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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引起她這個興趣的第一本小說，就是「羅密歐與茱麗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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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本書是在圖書館，一開始她是被書名給吸引，邊翻了幾頁，卻越看越有興趣，就這樣站在那裏4個小時，好不容易才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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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她每個禮拜都得來看看這本書，也開始閱讀同類型的書籍，而原本她以前嗤之以鼻的無聊劇情，也不知怎地現在卻越讀越令人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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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越看，她就越對一個地方感到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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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茱麗葉怎麼這麼蠢，居然自己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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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到結局，她總是這麼感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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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是她，就會多等一會兒，等到局勢已定再說嘛。真是笨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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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地搖頭，深信自己如果是女主角，一定會更理性，才不會隨隨便便就自殺，白白錯失一個幸福美滿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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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或許也是因為是悲劇，才讓人覺得惋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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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老套的幸福美滿的結局，或許這樣錯過才令人無限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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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聲地說著，意猶未竟的看著書本精緻的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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