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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冷鋒惡劍

第四章    冷鋒惡劍

      燭火搖擺,明滅不定。

      廳堂內,文玉華來回踱步不止,于靖則面目凝重,輕靠梁柱低頭沉思。而柳四娘則撫著心口,雙腿盤於檀椅上鎖眉靜養。

      「有理由劫走天兒的,只有一個人。」文玉華佇足,望向于靖。于靖緩緩抬頭與文玉華四目相交,眸裡精光閃爍。

      「東江縣令石峻巖!」

      意念一致,兩人異口同聲。文玉華眉頭緊蹙,道:「四娘說她望見七人躍入迴廊劫走崇天,情勢所逼,只好動手過招搶人。過程中一人藝業不凡,餘下六人武功粗淺,不足為懼。」說罷神色萬般複雜。

      想當年他倆曾立誓不再動武,相忘於一切往昔塵世,怎地不去招惹是非,但外界塵埃仍是撥揚了進來?想到此處,文玉華望向柳四娘的眼神更是憐愛疼惜無限。

      于靖見狀,說道:「很多人都想忘卻紅塵,然而不是我們辦不到,而是這個塵世,從來就無意饒過我們。」語畢走到柳四娘旁側,說道:「四娘,將手伸出,我測測脈象。」柳四娘聞言微微頷首,將左手緩緩伸出。

      于靖輕握柳四娘手掌,把起了脈。起初只覺四娘內息有所滯礙,難以運行順暢,豈料看至後來神色駭然,霍地站起。

      「玉華,四娘她……」

      文玉華見于靖如此,一笑慘然,道:「我知道。因此我已提醒四娘切莫動上真氣,縱使情況危急。」

      「這傷勢,是九邪菩提手!」于靖大驚,道:「若不是那人手下留情,四娘絕不可能安然坐於此地!」

      「九邪菩提手,石峻巖私家獨門秘招。陰狠毒辣非常,中招者輕則內息紊亂難平,三月不能動武。強運真氣內息反沖心口,此生將患不癒心疾;重則筋脈俱裂,功體盡廢,此生將如同廢人,無法搬運重物,比之普通人還有所不如。」文玉華說著說著雙拳緩緩攢緊。

      于靖說道:「四娘體內傷勢雖重,卻未重至無法動武,頂多兩三周當能行動如初。這……石峻巖應非留情之人才是?」凝眉沉思,復又言道:「依石峻巖性格,縱使手中握有崇天作為籌碼,若讓四娘栽於九邪菩提手之下更能讓咱對於他之要求不得不為,而今他未重挫四娘,也沒在四娘身上下毒……」聽至此處,文玉華靈犀一通,道:「四娘身上的菩提招陰手不是石峻巖所發!」

      于靖頓首,說道:「石峻巖生平從未收徒,膝下僅有一子,名喚石無浪。石無浪學盡石峻巖一身惡毒功夫,但想來這九邪菩提手學得不精了。」說完微一冷笑。

      「如此想來,劫走崇天可能非石峻巖本人之意。」文玉華略一推敲,道:「若要劫走崇天,僅僅一石無浪便綽綽有餘,何須多了六名同伴增加風險,甚至可說是絆腳石?」

      于靖嗯了一聲,說道:「莫非是送信給你的那些官兵劫的?那幫人也許不是官兵,是石峻巖所養的狗!」文玉華聞言登時楊眉,反駁道:「不,那幫人確是官兵。但他們有言,說明兒一早前有石峻巖的人在火鳳樓等待我的答案,難道……」

      「火鳳樓?」于靖聽得火鳳兩字,登時朗聲說道:「今早崇天才在火鳳樓拋頭露面,替雪兒解圍!」

      聽得此言,文玉華說道:「那錯不了了。」和于靖再度四目相會,齊聲說道:

      「是石峻巖的手下劫的!」

      心思一通,登感五內如焚,焦躁難耐,文玉華道:「既知兇手,當即刻出發救人。那幫人劫走崇天,只道手中已握籌碼,毋須待我回覆,定是趕回東江縣向石峻巖邀功!」

      于靖略一思量,道:「義弟所言甚是,此時分秒必爭,是該速速救人。但四娘該怎辦才好?你我一行四娘便無人看照。

      「老爺與于先生趕緊去救少爺為要,夫人由我服侍便了。」

      文、于兩人正當苦惱,雪兒自廳外端著一盆清水而入,道:「雪兒會盡心,不會讓夫人有半分損傷。」

      文玉華大喜,道:「好,那夫人就拖妳照顧了。我與大哥現在連忙動身,救回崇天。」方行一步,于靖忽地拉住文玉華的胳膊,道:「玉華,這一次你可有打算和四娘一同破誓?」

      于靖心知文玉華與柳四娘當年更名隱退戒武學之事,心中明白崇天遭劫一事非同小可,是以有此一問。但見文玉華稍一思索,便道:「情非得已,方才動手。四娘能為天兒破戒,我乃其父,更該捨命護之。」

      于靖聽完,輕笑道:「既已決志,那便走罷!」

      一者氣度恢弘仁德仁心,一者腹藏千書眉鬢生華,此刻卻雙雙下定決心,願化怒顏修羅入無間,為救崇天再步刀劍險境,無二言,無遲疑,只存護人之心。

      然而此刻,廳堂之外,傳來一聲驚天怒吼!

      「文府之人,今夜休想離開!」

      吼聲悽然,如杜鵑啼血,其中又蘊烈焰衝天似的憤怒,令聽者不禁心神俱凜,一陣寒意湧然。吼聲中更挾沛然內力,即便功力深厚如于靖也莫名地退了一步,更遑論半醒半沉的柳四娘?

      吼聲甫畢,柳四娘一聲嚶嚀,唇邊溢出鮮血。雪兒見狀登時忍著發痛的耳朵拾起浸著冷水的濕巾,意欲替四娘擦去血液,卻猛聞文玉華大喝一聲:「雪兒別碰!」紫影一閃,有如風馳電掣,待雪兒回神文玉華業已將雙掌撫於柳四娘後肩。

      于靖臨危不亂,心神一歛,氣若沉海波瀾不動,說道:「雪兒到我身後,勿礙著老爺替夫人療傷。」

      雪兒應了一聲,便放下濕巾躲到于靖身後。于靖雙手負背,袍袖藏風,雙眸凝神,眉間一鎖。

      霎那一刻,氣氛凝結。天地收聲,滴答雨響奏起哀魂鬼歌。視線盡頭,一抹青衫,一柄細劍,兩眼燃燒大火熾烈,在晦暗風雨中飄搖不滅,神色蒼白冷如寒霜帶雪,眸眶濕潤泛紅更添肅殺之氣,一身孤行任雨水濕溽,每一步都濺起了水花,每一步都是毫不掩飾的怒氣。

      細劍出鞘,劍中殺意噴薄沖天,不飲人血,此路不歸。

      血染秋霜劍,怒燃九重天,秋霜三少鄭天寶!

      于靖見是今早與自己過招之人,疑竇頓生,道;「鄭公子,你為何復又折返,甚至怒氣勃勃、擅闖文府?」

      鄭天寶聞言陰然發笑,緩緩說道:「近雲文府包藏禍心,圖謀不軌,納豺狼為僕,害死我親弟性命。今日我鄭天寶便劍挑文府,血祭亡魂!」說完啞聲嘶吼,笑聲如哭,哭聲如笑,淚目濁濁。鄭天寶喪魂失魄,心中盈滿殺意。唯念殺,只念殺,意圖讓殺意操弄自己的劍,腦中任憑仇恨馳騁,一思及鄭安之死,笑聲更甚,擾人耳目。正當于靖打算先發制人,卻見他佩劍凝弦倏然一顫,猛向于靖眉心刺去!

      這一劍來得好快,直若迅雷疾風,于靖手無兵刃,只好腳步一錯,閃身讓招,劍鋒擦鬢,當真是間不容髮,兇顯絕倫。單單一招足見其狠辣兇殘狂霸無匹,劍意蓬然。不得猶豫,否則就是賠上一命。

      側顏一涼,于靖左頰濺上劍風挾來雨水。手邊無刀無劍,于靖略一思量,心想不如尋鄭天寶發招間隙,覓其破綻,再一舉反制。豈料于靖方才這一閃開,鄭天寶視線正巧與慌然不已的雪兒交會,情緒再度爆發!

      「趙凌!我殺了妳!」

      吼聲淒切,雪兒雙手交錯臉前一聲呼叫,鄭天寶縱身揮劍,氣勢赫赫,有若狂龍!

      「不妙!」

      于靖暗呼糟糕,心念電轉,手臂一甩遞出長袖,袖中帶勁纏住鄭天寶右踝。鄭天寶突感一股猛勁捲上自己足踝,若憤然不顧執意往前便是踉蹌跌倒一路,只好順勢翻身,旋飛化勁,右足一抖,震開于靖長袖,接著左腳如飛,踹向于靖肩胛!

      于靖不敢大意,見鄭天寶左腳來勢洶洶,右掌猛然推出,一腳一掌交會瞬間兩人雙雙感到強勁相催若巨浪沖崖,鄭天寶登時吃痛收回,于靖因較為年邁氣勁綿長,當下右腳跟著飛踢而出,逼得鄭天寶只好一個後翻急忙閃招,遠離雪兒身邊。

      甫一出手,局勢便瞬息萬變。非是于靖無法克制鄭天寶,而是于靖須護得雪兒周全,一方面又須注意文玉華替柳四娘運渡真氣是否順利,再者,為救崇天,此刻分秒是金,事迫燃眉,于靖一人分心三事,加之鄭天寶本身武藝本就不弱,現下怒火焚心出招更是凌厲無比,于靖一心三用能不居下風,實已異數。

      「老頭兒,你維護趙凌,莫非你心繫於她?哈哈哈哈,老當益壯啊,憑妳也想吃天鵝肉麼?」

      鄭天寶幾乎失去理智,心念何事便口吐何言,于靖眉頭一蹙,道:「惡言妄語,不堪入耳。今日我便代秋霜派教你何為倫理綱常!」說罷便作勢出掌,氣蘊掌心透五指,袖口懷風藏殺機。

      豈料一聞「秋霜」兩字,鄭天寶忽又哭喝道:「秋霜派!師父,天寶對不起你,天寶不才,辱沒秋霜盛名!」說著說著竟是涕淚襲面,大聲痛哭。忽悲忽怒,弄得于靖一頭霧水,好似在霧中看花,看不清鄭天寶究竟在變什麼把戲。

      哭聲帶淚,倏忽一瞬,鄭天寶毫無前兆,猛然舉起凝弦揮向于靖!

      于靖不假思索腳步再度一錯,回身一閃,長袖再度飛旋而出,故技重施,一舉纏上鄭天寶持劍腕間!

      豈料鄭天寶見狀登時鬆手放劍,任凝弦依力道激射出去,右手放劍收勢,左手五指成箕,猛烈拍出!

      奇招陡出,于靖見利刃破風飛來,只得將頭微微一側,凝弦劍飛掠過于靖耳際,擦出一抹紅紋。尚不及回防,鄭天寶左掌已然快襲而來,于靖避無可避,只好硬著頭皮掀掌對招!

      啪啪數響,掌影翻飛,只看得灰、藍兩道色彩翻袖出掌,掌掌交併,掌掌含勁,兩人過招氣勢有若排浪捲空吞山嶽,亂石崩然捲乾坤。彈指之間業已過了數十來招。

      鄭天寶動上真格,內裏真氣激盪,面目漲紅,前額冒出斗大汗珠,掌掌如疾風烈火,一掌快過一掌,勁道一次強過一次。此時此刻若稍有失神,敗者傷勢定然凶險非常。

      「鬧夠了吧,秋霜派的小子!」于靖同樣真氣蒸騰,但他內力沛然,氣勁浩然雄渾,綿長難盡。登下雙掌齊出,印在鄭天寶胸口。崩然一響,鄭天寶慘嚎,飛身撞上廳堂一根梁柱上頭,低吟喘息。

      于靖本來力收三分,留有餘力,可情況越發危急,再作拖延便可能抱隔世之憾,這一掌於焉用上了全力。于靖力收三分便已將鄭天寶打得幾乎無還手餘地,這雙掌同時印出,耗盡全功,威力自是不能同日而語。

      只看鄭天寶輕咳微喘,口嘔朱紅,于靖正要伸手點穴停止這場沒有意義的爭鬥,卻聞他大喝一聲,運罄殘軀最後力氣彈身而起,立身位置正是柳四娘身邊,只看他兩指疾伸,竟是扣住四娘喉間!

      柳四娘正在受文玉華傳渡之氣,而輸導內力之時最忌外力干擾,鄭天寶此舉其心昭然,顯是要玉石俱焚。柳四娘驚覺喉頭有指間相扣,心緒一震,方寸大亂,當下嘔出一口辣血,文玉華更是周身一顫,冷汗涔涔,險些控制不住真氣。

      「哈哈,要死便死,那大夥兒便一齊死了罷!哈哈哈哈!」鄭天寶真氣不繼,硬提真元,已將自身推入極險之境。他髮鬚散亂,眼神迷離,衣衫黏身破洞鮮明。言語失序,行為無恥,今夜一事已令他丟盡秋霜顏面。

      「秋霜派怎會教出你這種弟子?」于靖怒上眉山,形勢卻進退維谷,令于靖難以動作。

      曾為一代俊彥,曾仗劍風雲,更曾頂秋霜光環。怎料得如今跌入情障,更因情入魔,失心喪志,行為脫序。只因一女子,只為一女子,究竟趙凌是怎麼將鄭天寶逼到這樣的地步?于靖不願去想,也無暇思量。

      「為一趙凌,你竟將自己弄得如此難堪。堂堂男兒頂天立地,怎能因一女子而萎靡不振?」于靖沉痛萬分,掌勢一起,殺念橫生。

      鄭天寶聞言,朗聲說道:「趙凌連傷我數名親朋好友,今日更殺害我親生弟弟,此仇不報,枉為人兄,你若無法體會我的感受便無需鼓吹噓仁大義,老頭兒,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你可知我身後血仇?你可知我背負多少罵名?你可知天下人視我為唾沫?你可知我親自讓我師父給逐出秋霜派?你若不曉得,便無需裝得一副令人作嘔的勢態!」

      「若你只因為一名女子便自欺欺人,有若天下人盡負你鄭天寶,這才叫愚蠢。」于靖雙手負背,說道:「好好睡一覺吧,小子。」

      鄭天寶尚不及反應,突感後勺一股猛勁傳來,慘嚎一聲,強弩之末終究倒下。雪兒則雙手攢緊長棍,花容失色,兩臂顫抖。

      「雪兒,將他綑入後房。」雪兒諾了一聲,于靖又道:「我先趕去救人,若你家老爺運功已罷要他留在此處,待我歸來便是。」

      「于先生一人深入龍潭虎穴之處,請務必小心。」

      「嗯。」

      不再猶疑,不容遲疑,毫秒必爭之刻,于靖無所思考,當即化風衝出!

※    ※    ※

      意識散亂,宛如渾身墜入無邊黑暗。四肢如縛千斤墜,連撥動手指都難如登天。唯聞耳邊淅瀝聲響,似是河水涓涓,川流不息。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耳畔傳來熟悉語調,頓了良久,又道:「正氣隨身,浩然天下,渺渺蒼穹皆為家。星河,你可知爹替你命此名,其意何在?」

      問句一出,杳無答覆。唯聞長劍出鞘聲鏗然,疾舞林中破殘葉,勢道狠冽,    撕開空氣。

      「爹要你學劍,不是要你殺人。」

      「我不殺不該死之人。」

      「該死與不該死,不是由我們自己判斷。」

      「以劍問罪,臨死之人,不會說謊。」

      「你的劍,道路已偏。」

      「我以劍證道。」

      出鞘還鞘劍有聲,落葉飄零,一如飛雪。

      「總有一天,我的劍,會走出我的道路。」

      「──不會有那一天的。」

      語調雲淡風輕,風馳電掣的那瞬間忽然飛禽走獸齊鳴嘯,天地一陣翻旋。接著回歸闃然寂靜,接著一股劇烈疼痛撕裂人心!

※    ※    ※

      「哇!」

      椎心之痛貫徹百穴,氣海一震,莫名驚叫迴響腦海,周身一燙如千蜂狂螫,一聲長嘯,崇天自夢中驚起,跳起身來,背脊冷汗涔涔。

      啪搭。一方濕巾自額上滑落,掉進崇天懷中。崇天喘了幾口氣,凝目望著那方濕巾,愣愣地將它握在手掌上。濕巾溫度冰涼,顯然才更換過不久。四周蟬鳴唧唧,而自己則欠身於綠蔭之下。日正當中,樹林裡箭輝燦燦,泥地上的光暈斑斑點點,間有涼風,甚是和暢。

      「醒了?」

      崇天尋著聲音來向望去,只見一名五官端正,眉清目朗的少年毫無表情看著自己。那人一頭長髮,隨意束了一綹於身後,一身淺灰長袍,腰間結帶,背後負著一個裹著布的細長之物,似刀劍一類。

      那少年生得英俊,卻不帶秀氣,面上更是冷如白霜。甫照眼便帶給崇天一股肅然的正氣,令他心底默默地對這名少年生起怯意。

      崇天頓首,環顧四周,說道:「這裡是哪裡?難道你便是將我劫走之人?怎麼只有你一個?」

      那少年冷眼睨向崇天,淡淡說道:「你已脫險。是我師尊見你落難,於是出手相救,這裡距離杭州不過數里路程。」

      崇天聞言,驚道:「杭州?我不過暈了一會兒竟然就來到了杭州?」少年聞言登時謔笑一聲,也不再說話。

      崇天見自己來到了杭州心裡著實有如晴天霹靂,心中雖有離開近雲行遍天下之志,卻萬萬想不到會是以這種方法出走。如再走下去順水而上,豈不到了南京?

      略一思索,崇天腦筋忽地一轉,又道:「你們自那幫匪人將我救走,那麼就表示你們身有武功囉?」那少年眉頭一凝,冷道:「這是廢話。行走於江湖身無武功豈不若刀俎下的魚肉?」

      聽得此言崇天面露喜色,說道:「那是正好,不知公子能不能教授在下幾招?我心向武已久,卻一直未有機緣,只盼有緣人能相授。」那少年不假思索,道:「憑甚麼我要教你?再說,若未得到師尊允許,他的武功是不許外傳的。」

      興頭方起,對方便是一盆冷水澆下,崇天神色登時尷尬起來,只得笑笑幾聲,撓著後勺。

      沉默了一會,崇天又道:「抱歉,在下方才一時興奮,語氣間有得罪公子之處,還請見諒。敢問公子師尊是何人?」只見那少年一聲冷笑,說道:「師尊長年隱居深山、遠離塵世,向你說了你也不曉得,說與不說有何分別?」

      那少年語氣針鋒相對,顯然不是對崇天不甚喜歡,崇天眉頭一凝,心想:他與他的師尊相救於我,縱是恩情在身,然我也未曾得罪他,為何他言詞間不斷帶有挑釁意味?

      這一思量,頓覺自己待在這邊讓人數落還不如啟程回了近雲縣為要,於是說道:「在下感謝公子與公子師尊出手相助,此般俠義心腸,來日必有福報。在下還有要事,在此向公子拜別,望公子能代劣生轉交感激之情。」

      少年聞言登時笑道:「要走,行。但你走得了嗎?」

      崇天蹙眉,道:「公子此言何意?」

      只見那少年冷冷說道:「此處乃是密林,道路崎嶇蜿蜒難認路,待你出了這林子也差不多快餓死了。更何況……」

      崇天正待那少年回話,猛然一陣狂風吹來,一股涼意飛掠過崇天側臉,神識一個恍惚,輕撫側臉,已是染上鮮紅。

      「……那群人已經追了上來,你覺得你自己能夠自己逃得掉嗎?蠢人。」

      唰唰數聲,七道黑影飛躍而下,其中一人拿下面罩,生得白白淨淨,細眉薄唇,滿臉陰氣,雙眼更是飽含怒氣,說道:「這人與你有甚麼關係?為什麼要救走他?」

      「關你甚麼事?師尊想救便救,難不成還要向你稟告不成?」

      「你想要保這小子。你以為你保得住麼?」

      「我不想保他,但師尊要我顧他。你們不能再動他分毫。」

      「口氣倒是很狂妄啊,你叫甚麼名字?」

      話未說出,只聞裂帛聲起,灰布飛散半空中,少年一個揚手將其捲回纏於腰間,布巾已失,只見一抹銀灰燦燦,照眼生明,一柄銀灰色的長劍翻旋不已。縱身一躍,劍已在手,鋒芒畢露。氣勢威懾一瞬間,眾人心神俱凜然。

      在握劍那個霎那,少年的眼神,彷彿是世上最冰冷的白霜。

      「──『惡劍』,韓少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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